镜面之彼端----布拉
  发于:2009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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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巨大轰呜声,摩托车飞快的在平坦的荒漠中行驶着,正在逐渐冷却的干燥热风,裹挟着细小的沙砾,扑面而来。两位乘客都戴着护目镜--从秘道中的储藏室中搜出来的战争时期的宝贝--大半张面孔被头巾紧紧的蒙住。宽大的半蓬中涨满了风,飞扬起来,象朦胧夜色中贴着地面疾行的鹰鹫。亨德森少爷感到脖子处的绷带没有系紧,被急速强劲的风流带动,飞扬了起来。他伸手一抓,没有抓稳,那条白色的绷带飞舞着散开,毫无眷恋的脱离了主人的肌肤,狂劲的飘飞到了半空,象个沙漠中的幽灵,诡异的顺着气流游动着,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亨德森少爷只得裹紧自己的斗蓬,免得沙漠中粗砺的风倒灌入脖口。
他们沿着一条笔直的直线疾驶,象一道孤寂的尘烟划过无边无际的辽阔,一直向前延伸,却从来都达不到尽头。沙漠的夜色越浓,周围的环境也就越加静宓。如半球覆盖的墨蓝苍穹群星璀灿,随着劲弛的视线流转,恍如星光飞舞的错觉,如梦似幻,却又清晰的异常真实,简直伸手可及。
每隔二小时,他们下车喝口水,休息一段时间。凌晨时分,他们差不多已经到达了沙漠的腹地--再也看不见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连绵不绝浩瀚无边的巨大沙山、沙海,在皎洁的星光辉映下透着一种令人生畏和窒息的庄严、沉寂。
松软的沙子组成的山体为摩托车的爬升和前进带来了困难,执法官小心翼翼的不让沙子把"玛钠"反应器淹没。他们好不容易翻过一个沙山山头,在一处背风的缓坡停下来吃东西喝水,把带来的毯子平铺在沙地上,并排躺下来休息。执法官展开斗蓬,覆盖在两个人的身上。他们象两个共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样,在一个斗蓬下,互相依偎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取暖,抵挡沙漠夜晚中的严寒。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两个人很快就疲惫的睡着了。两个小时后,当天边的启明星开始在东方闪烁,执法官推醒了沉睡中的亨德森少爷,他们喝了点水,就又上路了。
很快,在色彩朦胧单调的晨曦中,寻找水源的两个人在一片低洼的盐沙地带停了下来。平坦的地表和周围干枯的植物表明这儿很久以前曾是片水草丰饶的湖泊。
"沙漠中的绿洲,"少爷解开蒙脸的头巾,把护目镜推到头顶上,从腰里摸出自己的眼镜,在挺直的鼻梁上架好。他蹲下身去,细心的观察曾经的河床。
执法官叉着腰站在一边,活动着筋骨,深遂的双目眺望着四周。他似乎有点没想到在沙漠的腹地真得能找到一片曾经的绿洲,即使是它已经干涸消失了。
少爷摩挲着手指间搓起的一摄沙土,放到鼻间认真嗅着,仿佛想以此嗅到水的气味。
"这底下肯定有道暗河,"少爷说,"或者有泉眼。我们得试着挖一挖。"
执法官环顾了一下平坦荒凉的偌大一个河床,然后看向少爷,直视着他,似乎在问:往哪挖?
少爷沉思着,"也许我们都得试一试--现在就开始吧,没多少时间了。"
他们很快就开工了。执法官甩掉帽子和斗蓬,鼓动结实有力的臂肌,挥舞着镐头和铁锹,刨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他们象一大块干奶酪上的老鼠,孜孜不倦的挖着洞,可是那些洞里全是松软干燥的沙子,没有一滴水,或者哪怕温润的痕迹。
少爷陷入痛苦的思索中,愁眉苦脸的翻着自己的笔记,迷茫的视线在干涸一片的沙地上漫无目地的扫过。执法官坐下来开始休息,他倒是悠闲的很, 漫不经心的咬着干巴巴的面包片,大口的痛饮清水,灰眼睛瞧着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眼神深遂的无以复加。
"也许............",少爷犹犹豫豫的站起来,嘀咕着,"我们该试试那儿............",他缓步走了出去,即象是在思考,又象是在用脚丈量土地。走了几百米远后,他的身影停下来,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全神贯注的考察沙土的情况以及自己的位置。
"过来......",执法官听到少爷的声音远远的招呼,转过头去,"到这儿来。"他站起来,把手里的水罐扔回袋子里,扛着铁镐走过去。
"这儿。"等他走近,少爷用脚点了点自己站立的地方,"就是这儿。挖挖试试吧。"
执法官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忠实的执行命令。少爷站在一边,十指紧握在胸前,缠满绷带的面孔中最为醒目的湛蓝眼眸,正一错不错的把视线凝固在弯腰干活的执法官身上--那里面神情无比紧张,却又充满了忐忑的希望。
"神,求你保佑我,"他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默默祈祷,"因你从来都没有离弃过我,我感激你,赞美你。求你这一次再为我指明道路,让我明白自己卑微的见识,无论正确与否,求你给我答案。如果否定,我即知道自己的智慧尚不能认清你所赋予世界的奥秘,我便放弃,永不再试图水源的探索。因为你已明确的告诉我,这片土地已彻底失去你的眷顾和美意了。神啊,我在这里祈祷,祈求能够在你的面前蒙恩,我只不过一片小小的羽毛,随风飘浮不定,轻轻的仰赖依托在你的胸襟间,得你的安慰和眷怀............"
执法官突然停了下来,蹲下身子,伸出粗大的手掌,从坑里掏出一把沙子,摊开掌心,托到正在忐忑不安的少爷的眼前。
颗粒均匀的细沙,湿润的,粘在一起,带着水的气息。
少爷猛的扑了过去,从执法官的手里抓过那把沙子,不相信般的仔细观看。他激动的似乎全身都在颤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转身从地上拾起一把铁锹,奋不顾身的投入到了挖洞的工作中。
挖了半人多深后,在洞口闻到的湿气越来越重。执法官已经站在坑底继续埋头苦干。突然一镐下去,一股细细的水流从被刨开的地方渗出来,越聚越多,迅速形成了一个小水洼,濡湿了执法官的鞋底。执法官又刨了几下,水眼大了,清澈的泉水汩汩而出,很快就浸满了坑底。执法官掬了一捧,凑到鼻底闻了闻,尝了一口。少爷在洞口眼巴巴的注视着他。
执法官一言不发,只是又弯腰在泉眼处掬了一捧,抬起手,举到少爷的脸前。水早已顺着戴着无指手套的手指缝一路淅淅沥沥零落漏完,在少爷眼前的只剩下粗糙的皮手套掌心所滞留的一点水渍,以及手指间的湿润。
少爷俯下身子,趴在洞口,虔诚的抓住那只手,镜片后的眼帘低垂,睫毛微微的颤抖着。他伸出舌头,认真而轻柔的舔舐掌心的水渍。
"......水......,"少爷赞叹着,那声音象种抑制着狂喜的呻吟,"......真甜......"。
洞里的水越聚越多。执法官的靴子快湿了,他从洞里跳出来,还没站稳脚跟,少爷就猛扑了过来,紧紧的拥抱,狂热的吻着他的手指,欣喜若狂,兴奋的胡言乱语。
"你是天使!你是撒旦!"少爷的眼中激 情洋溢,神经质般狂喜的湛蓝眸子都快要燃烧起来,"你是加百列!你是神使!你在给我们带来永生!"
他猛的咬住了执法官的嘴唇。随即便是一个火热的、天昏地暗的、象疯子一样的深吻。执法官几乎被他扑到在地,即使在试着翻过身来,也立刻被他重新压倒。两个人在沙地上肆无忌惮的翻滚,狂吻不止,彼此享受就在此刻的激 情和快意。
当他们终于分开的时候,少爷两腿叉开,正坐在执法官的身上。他咬着红通通的嘴唇,气息不均的喘着粗气,眼神迷离的注视着平躺着的执法官的面孔。
"你真的是撒旦。"他郑重其事的下了一个总结,然后从执法官身上站起来,眯着眼睛,寻找在刚才的翻滚中失落的眼镜。执法官很快在一边的沙地上找到了,递给他。
在热血澎湃的庆祝之后,他们重新去关注那口泉眼。在接近洞口三分之一的地方,水面保持了平衡。它看起来如此生机勃勃,清澈甘甜,完全没有干涸的忧患。少爷神往的伸出手指,温柔的撩动水面,象最深情的情人之间的爱 抚。
"只要有了水,"他表情梦幻般的喃喃开口,"就有了土地。打出深井,改造这片沙漠,种上沙草、白刺、棍树、龙舌兰、仙人掌......,用巨大的管道把水从沙漠中引出来,有了更多的土地,重建庄园,人们就不会再害怕了......"
执法官一直在旁边,安静而专注的研究着男人眼中每一道细微的神情变幻。那些憧憬、勃勃的野心、征服的欲 望、战胜灾 荒的信念......神秘莫测的象简妮.亨德森的狠毒、冷静,却又混杂着凯文.亨德森的偏执和忧郁,也许最后仅仅只是为了一个最简单的意愿:摆脱忧怖和恐惧。
无时无刻不在的忧怖和恐惧--心底最深处的--因着战争、死亡、饥荒、灾祸、暴力、伤害,没有安全依赖的世界,没有文明规则的约束,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弱者的恐慌、午夜的恶梦、漆黑深渊中不可见的幽灵............
如果他(被世人粗浅普遍的定义为强者)真得留下来(象庄园主千方百计所希望的那样)保护庄园中的老弱病残,那么这些所谓的弱者是否就真得不再感到害怕?面前的这个看似柔弱却又神经质的男人真得需要自己的佑护吗?还是仅仅需要一个比自己更为强壮的男人的慰 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年轻的庄园主已经足够幸运--他从执法官身上得到了在这片冷酷的沙漠中几乎不可能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所有帮助。
或许执法官只需要对象孩子一样示弱哭泣的男人说:"坚强起来,你是个男人"。然后就可以掉头走开。
只是他没有。他足够冷酷,虽然不知道倒底是什么让自己在此处受到了羁绊,但至此已是极限。他必须离开,因为须记得自己的身份--一个穿越了沙漠,来自"真实之城"锡安的执法官。他肩负有自己的使命,即便这种使命会带来艰难困苦、危机重重,甚至远不如在庄园中留下当个体面的农夫要来得安逸,但却实不容推卸。
无论如何,他必须重新踏上自己流浪的道路。除非真正的死亡降临,否则任谁也不可能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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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德森少爷重新把水源掩盖起来,用旁边枯干的树枝做了标记,同时也绘制了详细的坐标地图。随后,他们开始往回赶路。
"谢谢你。"
中途休息的时候,亨德森少爷神色严肃的郑重道谢:"在压根不相信我的情况下,你却仍旧心甘情愿的陪着我来找水源--我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答谢你。"
执法官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我欠你一个人情。"少爷最后总结。
"别这么想。"执法官无动于衷,"你这种想法会给我们带来恶运。"
"............",少爷沉默了一下,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不甘,"我应该认为我们之间毫不相干?"
"你确实应该这样想。"执法官干脆的答道,他的灰眼睛冷漠的眺望着灰黄的天际,"因为明天我就要走了。下一个雨季来临之前,你就可以把我当成一个过路客那样忘掉。"
"你明知道我做不到。"少爷开始耍起了脾气,象是变成十年前的凯文.亨德森,带着少年的天真和固执,"你差点把我弄折了腰,我们俩个整整在床上呆了二十四个小时。我的这儿、这儿,还全都是你留下的东西和气味。"
"会有人破我的记录,"执法官神情冷峻,残酷无情的说,"别再象个小姑娘似的大吵大闹。现在上车来,我们最好能在天黑前赶回去。"

(十二)
最后一抹火烧云在天边消失的时候,他们回到了庄园,从破败的铁门驶进没有围墙的院子,在主屋前停稳了车子,发动机的轰呜声也随之有强到弱直至无声。
执法官和亨德森少爷跳下车。后者已经不再闹别扭,回复了理智,延续着一路上的沉思状态。不过很快他的思绪就被门前的些微异样给拉了回来--主屋前的空地上实在太安静了点。
没有人走出来迎接他,老狗多芬也不见。厨房狭窄的窗口里映出桔色的灯光,证明是有人--也许他们都正呆在厨房里忙着什么事情。
亨德森少爷正在猜测的时候,一边从车斗里拎出装食物和水的袋子--现如今它们已经空了。突然"吱呀"一声,左边山墙的那道厨房的小门开了,小女孩从半掩的门内慢腾腾的走了出来。
亨德森少爷讶然的看着她,因为对方的神情实在过于严肃,完全象个认真而严苛的大人,小小的身影走到院子正中停住,直挺挺的站在那儿象截木桩,大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瞅着他,那里面仿佛是充满了责备。
"怎么了?"亨德森少爷被她看得发毛,"大伙儿都到哪里去了?"
正从工具棚里送了工具返回的执法官走了过来。小女孩孤零零的身影突兀的立在空旷清冷的院子里,象中了邪般的一声不吭,衬着已经降临的夜幕,有点儿诡异的可怕。
执法官伸手拉住了想上前去查看个究竟的亨德森少爷,他警惕的灰眼睛注意到了从厨房半开的小门内泄出的桔色灯光,把小女孩投射在地上的身影拉得老长--那条纤弱细长的影子正在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着。
"当心!闪开!"执法官突然暴喝一声,猛得把身边的亨德森少爷狠命往墙边一推。几乎就在同时,从院落四周建筑黑暗的阴影中,突然窜出几名手持"玛钠"死光枪的枪手,他们还未站稳脚跟便操作娴熟的同时向执法官所处的位置猛烈开火。伴着"滋滋"几声象眼镜蛇高速喷射出的毒液,耀眼的白色光束,以不同的弧度,在凄清的黑暗中,如低空飞行的闪电般迅疾划过,一瞬间便全都猛击在根本来不及躲避的执法官身上。刹那间,执法官象是被笼罩在一个高压电网中,全身如遭受到雷击般不受控制的大幅甩动--伴着一阵短暂的"噼哩啪啦"的电击声,一股衣服和皮肉被烧焦的气味流窜了出来。实际上仅仅是一秒不到的时间,闪耀的弧光消失,原先执法官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具焦黑的躯体,连脚下的沙地也变成一片象是被炸弹侵袭过的灰烬。
那具躯体沉重的栽倒在灰烬中,激起飞扬的灰沫,差点把自己摔成几段。显而易见,执法官已经被几百万伏的高压一瞬间烤得焦透,连壁炉里的柴火都不如他此刻被炭化的如此彻底。
"啊!------"
小女孩目睹了一切。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惊慌和错乱,呆呆的站在原地,捂住头,崩溃般的奋力尖叫起来。尖利的嗓音抛向半空,简直能把人的耳膜活生生的刺穿。
一个枪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把她夹在腋下,当成一个乱蹬腿脚挣扎中的破布娃娃,毫不客气的拎进了厨房。两个枪手借着手中所持的"死光枪"的玛钠反应器中旋转的荧绿色微光,去查看完全被烤焦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执法官。
"公牛上了圣母玛丽亚的床!"一个枪手肆无忌惮的爆出粗口,他似乎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看看咱们烤得这只老鼠!真TMD的焦透了!死透了!"
"死透了!也香透了!"另一个兴高采烈的狂笑着接口,"老子居然干掉了一个执法官!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不是你一个人干掉的明白吗?"第一个不甘示弱的抢功,"老子TMD也开枪了!所有的人都开枪了!"
"所以他死透了!"另一个倒一点也不在乎,象是仅仅在单纯的享受"干掉执法官"这件事的快感,"他死了!烤得香喷喷的!成了碎土渣!锡安也是个象他一样的碎土渣......"
"喂!"有人端着枪走过去,"老大说要仔细搜搜死老鼠......",他说着话,与另一个同伙一起,粗暴得从墙角揪起如木偶般呆滞僵直的亨德森少爷,推搡着肩膀,把他押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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