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之彼端----布拉
  发于:2009年08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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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点着一盏油灯,炉火烧得正旺,铁制吊壶中的水开了,顶着壶盖"扑扑"直响,雾白的蒸气四溢。连着一股弥散开的新鲜面包的清甜麦香--这本应是个温暖舒适、解人劳乏的晚餐时间,只是这会儿工夫压根没有一个人去理会它们。
庄园里所有的人都集中在餐室。厨娘、哑少女、大个子、男孩汤姆、老人,全都畏缩的挤在一个角落中,被两个端着"玛钠"死光枪、踱来踱去的枪手看管着。老狗多芬不安的冲着他们啮牙咧嘴、支起身子低声"呜呜"的咆哮了几声。枪手抬起枪管对准了它的脑袋,做出要射击的动作。老人慌忙紧紧拽住了多芬的颈圈,将它窝回自己的怀中,用苍老颤抖的双手,尽力安抚着老狗愤怒的情绪。
拎着小女孩的枪手走进来,毫不客气的把手里正在不停挣扎的"布娃娃"扔到了"囚犯区"。小女孩重重的摔倒在地板上,发出吃痛的一声尖叫。但她很快就爬起来,带着满脸的惊恐之色,扑进了迎接她的哑少女的怀抱,把头深深的埋进对方的怀里。只是哑少女也并不能给予更多的安慰,因为她自己也正害怕得全身发抖。
随后被带进来的便是亨德森少爷。他的眼神茫然空洞,行动顺从的象个游魂,似乎压根就还没有从刚才所亲眼目睹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枪手们用枪管抵着他的肩膀随意的推来搡去,支使他在餐桌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亨德森少爷乖乖的听命,象一片秋风中的落叶般任人摆布、凄惨可怜。
餐桌上铺着一大块满布洗不掉的浅色污迹的陈旧桌布,只不过这会儿它雪白的分外刺眼,大概是今天晚上餐桌上方的水晶吊灯被全部点亮,投射在桌布上的光线太过集中和明亮的缘故。在餐桌的对面,稳稳的坐着一个枪手打扮的男人。他的脸颊瘦长、面容沧桑、身形高大,披着一头沙棘草般的浓密黑发。但与暴躁狂放的造型相反,他的脸色阴冷,眼神残酷、精明、强干,象头狡猾暴戾的灰狼。
亨德森少爷的牙关开始止不住的上下打颤。即便是整个面部表情都被绷带遮掩,但他相信自己此刻心中的极度恐怖和慌张,早已通过在灯光下正狂乱闪动的双眸尽数表露无疑。面前的这个男人--他所最为惧怕过的恶梦,终于找上门来。
毒牙!沙漠中流窜的强盗悍匪!杀人不眨眼的血腥魔头!所过之处,便如蝗虫过境,一切都会被洗劫一空!只留下痛苦的哭泣和哀嚎!然而这次--
亨德森少爷心胆俱寒的想到了沙漠风蚀林中的死人--那两具尸体、毒牙的手下。他不晓得强盗们为什么会发现的如此之快,但他们确实来了!在第三天寻踪而至、伴着死亡的脚步气势汹汹的来了!他们这次志在报复,因而将什么都不会再留下!脆弱的庄园即将遭受血洗,面临彻底的灭亡!而人们所一直仰赖的、以为能够在灾祸真正降临之时寄予希望的--执法官,仅仅在一秒钟之内,就被残暴的土匪用"死光"枪烤成了碳柱!再也没有什么指望了!神所应允的庇护早就烟消云散了!他无情的离弃了这座房子里正瑟缩在枪口之下的所有人!任他们自生自灭--
"MD!老子真是臭死了!"
"闭嘴!你一个指头也没动!"
两个负责在外面搜查尸体的枪手骂骂咧咧着,最后一批走进来。但他们一见到坐在餐桌边神色冷峻的毒牙老大,便立刻全都乖乖闭了嘴。一个人将搜检到的黑乎乎的玩意摆在老大的面前,嘟哝了一句:"就这个东西没熔化",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到一边。
匪首毒牙伸出搭在桌边戴着无指手套的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拔弄着黑乎乎的椭圆形球状物体--虽然在它被呈上来之前,已经被负责搜检的枪手们在沙土中尽力磨打过,但仍旧样貌不佳。毒牙眯起眼睛,把它举到灯光下仔细查看。
这玩意儿看起来象个沉甸甸的鹅蛋,但肯定要比鹅蛋贵重的多,首先是因为它没有被熔化,再次,执法官把它随身携带,形影不离。这玩意儿一定是个骇人的宝贝,只不过这会儿工夫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而已。
毒牙不紧不慢的把"鹅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显然是打算留待以后再仔细研究。仿佛对于他来说,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要如何处理眼前抓到的这群囚犯。
当匪首面色阴沉的缓缓从座位边单手举起一把"玛钠"枪时--他的右手一直垂在餐桌下,这时人们才知道原来是始终握着那把枪--亨德森少爷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以为对方连让自己申辩一句的机会都不给,就准备执行枪决。少爷惊恐的瞪大眼睛,全身情不自禁的往后一缩,仿佛想下意识的逃避到椅子里去。
然而,毒牙并没有如庄园主所预料的那样瞄准射击,相反,他只是深情款款的上下打量着右臂间沉重的"玛钠"枪,抽动着鼻翼,似乎是想从枪身上嗅出点什么。
室内寂静的吓人。每个在场的人--囚犯们、土匪们--虽然表情各异,却全都眼巴巴的注视着餐桌边杀气腾腾的男人,仿佛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亨德森少爷迷茫的视线也集中在匪首手中的玛钠枪上,他忽然觉得造型有点眼熟,一瞬间恍然大悟,对面的匪首却已缓缓开口。
"这是我兄弟的枪,"他的声音低沉、厚重的出奇,象从沙漠地底深处发出的轰呜,"他以这把枪为骄傲,亲手改装,就算是躺在妓 女的床上寻欢作乐时,也一向枪不离身......"
匪首的眼角掠过一丝难掩的痛苦和悲伤。但转瞬间,就被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戾取代。他冰冷的视线瞄向了亨德森少爷,停留了一会,对眼前这个浑身缠满了绷带、模样羸弱的庄园主,脸上渐露出厌鄙不屑之色。
匪首移开视线,面无表情的把挤在房间一角的"囚犯们"逐个扫瞄了一番。女人们早就吓得搂在一起抖做一团,剩下的男人们:一个神情痴傻,显然是个白痴,还有两个故作镇定的一老一少。匪首的视线最后定格在老人身上,对方明显产生了不详的危机感,但仍旧少见的努力维持着某种体面的尊严。
"瞧啊!"匪首大声宣布,突然站了起来,"那双我兄弟最喜欢的靴子!却踩在这只老公羊的蹄子上!"话音刚落,他便单手持枪射击,一道邪恶的白色弧光直击老人的脚底。伴着猛的一声嘶哑惨叫,电光转瞬即逝,老人的右脚顿时焦黑。脚底的地板同时被击穿,冒出缕缕青烟。
拥挤在角落中的囚犯们倾刻间乱成一团,女人们尖叫起来,夹杂着老人痛苦的叫喊,几乎就在同时,老狗多芬突然挣脱了主人失力的双手,象一颗离膛的炮弹般奋力射出,凶狠的咆哮着径直跃上餐桌,直扑对面的匪首。又一道白光凌厉的划过半空。仿佛是遭受到一股无形力量狠狠的撞击,多芬几乎来不及"呜咽"一声,便"砰"的一声,重重的跌落在餐桌上,差点把桌面砸陷出一个大坑。
囚犯们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枪手走上来,拖起老狗死气沉沉的前肢--它的腹部被击穿出一个大洞,没有流血是因为激光产生的高温将破裂的血管和组织瞬间就烤焦了。枪手把多芬毫无生气的躯体拖出了餐室,满脸厌恶的扔到了院子里。
房间里的老人咬着牙关,发出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匪首面不改色,阴冷的视线在每一个囚犯的面孔上逡巡,似乎在兴味十足的挑选着下一个可供亲手折磨的对象。他突然注意到老人身边的年轻男孩,借着所戴帽子帽檐的遮掩,用一种充满着愤怒和仇恨的眼神,狠狠的瞪视着自己。
"小子,"匪首把枪管对准了男孩,"跟你身边的笨蛋比起来,你似乎看着聪明一点。是你想要我兄弟的这把枪吗?"
他的态度和蔼的出奇。所有的人都在暗地倒吸一口冷气,因为知道匪首明显不怀好意。
"是的!"男孩汤姆勇敢的大声回答,他明知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却鼓足全部勇气向匪首进行态度强硬的挑衅,"我要那把枪!只有我才配使用它!"
"哦?"匪首的眉头挑动了一下,随后,他爆发出一阵夸张的狂笑。
"你觉得你配使用'玛钠'枪?!"他放肆的大声嘲笑,同时环顾了一圈围侍在自己周围的手下们,"只会叉干草的小子居然以为自己会使枪?!"
枪手们附和的大笑起来,一个个象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可乐的笑话。直到匪首突然收敛起笑容,所有人立刻闭上了嘴巴,哄笑声戛然而止。
"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在贬损我们呢!"匪首狂怒的暴喝起来,"也许有人想给他点厉害瞧瞧!"
挨近男孩的枪手象得到了命令般,立刻跳了起来,狠狠的一记拳头直击在汤姆的脸上。男孩的鼻子被打开了花,顿时满脸是血,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不使自己倒下。又一个枪手参予进来,他们轮番上阵,拳打脚踢,很快就把男孩揍得只剩下在地板上缩成一团的份。
"请......请别这样,"一直直挺挺的坐在椅子上的亨德森少爷,突然柔弱无力的开口,发出恳求。他明显已经绝望,但还是忍无可忍,似乎身后每一声拳头击中身体的钝响都让他的眼皮随之一颤。
"请......别这样对我们。"看似懦弱的庄园主稍微提高了些音调,但仍旧柔软的可怜。他迎上匪首投射过来的怪异视线,竭力展现出最坚强镇定的一面,平静的开口:"我们庄园里的人,都是最老实的庄稼人。从来都未曾想过、也没有能力做出伤害你兄弟的事......"他紧张的舔了舔嘴角,接着说,"所以,请求你,不要把惩罚施加到我们的身上。"
匪首偏了偏头,似乎重新开始研究一件有趣的东西。
"神已经把你的仇人送到你的手里,"亨德森少爷压抑着语调中的颤音,努力平稳的说下去,湛蓝的眼眸在明亮的灯光下因为张惶而灼灼发光,"运用神赐给你的过人智慧和洞察力,你一定能够明查出杀死你兄弟的真凶究竟是谁--执法官,他便是你真正的仇人和泄恨对象。不过方才,你和你的勇士们已经杀死了他。所以,请不要把你的复仇火焰倾泻在这座不值一提的庄园上。我们会敬献出所有的食物、财产,以及一切你们所需的。只是请不要伤害居住在这儿的可怜人。留我们一条小命,也许当下一次你和你的兄弟们经过这儿的时候,还会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求你!怜悯我们!因为你的大发慈悲,我在此忠心祈祷,愿神佑护你!"
"啪!啪!啪!" 匪首鼓起掌来。"真是一张甜蜜的小嘴!"他连连点着头,由衷而热切的赞叹着,似乎已经心悦诚服,"我真不该折磨你们......这群沙老鼠是无辜的!"他大声宣布。
突然,匪首又绞紧了眉头,用一种诚恳至深、迷惑至极的语气,躬身问道,"那么我想请问,是谁--把我的兄弟用一张肮脏的白床单裹起来,草草埋在沙子里,而且还埋得那么浅,差点让野狗们刨出来吃掉?又是谁--扒光他身上所有的值钱的东西,毫不体面的抢走他最好的一双靴子?那么倒底又是谁--口口声声说要把我兄弟的宝贝枪占为己有?--"
他说着最后一句的时候,突然伸出手,摸住了亨德森少爷的脖子。后者吓得全身一个哆嗦。然后对方毫不客气的把手探入他的衣领,利落的顺着链子,一下子摸索到"信息盒"吊坠--寻找水源的时候被用来当成指南针的用途,由庄园主一直戴在脖子上,暂时没有来得及归还执法官--从领口掏了出来。匪首握住吊坠粗暴的用力一拽,扯断链子。亨德森少爷忍不住痛的闷哼一声。
毒牙把断成两截的链子拎起来,玲珑精巧的吊坠在他的眼前轻轻晃动,坠子中旋转闪动着"玛钠"的荧绿微光,在明亮的灯光下一时璀灿炫目的无以复加,匪首禁不住眯起了双眼。
"执法官的身份象征......",他轻轻的无限感慨着,似乎也有些神往。转过脸,朝向亨德森少爷,仍旧眯着眼睛,瘦削的面孔顿时显得狡诈阴险,语气意味深长,"看起来,你跟执法官的关系相当亲密......你们是不是还指望着他来对付我?......可惜啊,"他仍旧回头去欣赏晃动着的精美吊坠,一副睹物思人、深切缅怀的口吻:"可惜,被传得神乎其神的执法官,也并没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唉,不要说是帮你们守住庄园、保住小命了,便是自己的性命,他都压根没法儿顾全周到。"
毒牙走回自己一开始的椅子,重新坐好。"不过......",他沉吟着,"你们也挺有手段,居然能买通一个执法官来护你们。你们用的什么办法打动的他?钱?还是......",他阴冷的视线盯住了亨德森少爷,沉默片刻后,神情悠哉、象个寻情浪子般的再次缓慢开口,"长久以来,我一直听说亨德森庄园里有一位高贵迷人的小姐,颇能引诱沙漠中过路客的心。可是......"
他的眉头皱起来,两手向上,夸张的伸出双臂比划,"我的饥不可耐的兄弟们搜遍了整个屋子,也没有见到这位美人的半点踪影。她的房间是空的。那么,你们这些只会屁 股朝天从沙里刨食的笨蛋,谁能来告诉我,她在哪?你们的女主人在哪?她是不是出门了,还没有回来?要知道,我可不想在几天后,用满地的死人来吓唬一位刚刚归家的美丽女士。我倒宁愿现在就见见她。我的兄弟们也万分渴望。"
庄园里的人全都噤声不语,个个神情呆滞。因为对于这个问题,他们比强盗们还要迷惑不解。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孩汤姆似乎尤其迷茫,他禁不住用满怀忧虑的眼神瞄向了正僵直挺坐在餐桌边的亨德森少爷,仿佛在指望着后者也许能够给个答案,但他明知这一切就是奢望--从昨晚开始就没在家的少爷,又怎会知晓小姐的下落呢?所以,他深深的埋下头,满心的悔恨和愧责,因着自己的无能,没有完成少爷临走前的嘱托,安安稳稳的照顾好庄园,反而让大家落入到土匪之手,任人折辱宰割。如今,甚至连小姐,也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在一片窒息般的沉寂中,匪首得不到任何答案。他开始变得不耐烦,盯住了餐桌对面眼帘低垂、目光黯淡、一副听天由命架势的亨德森少爷--因为庄园里其他人的视线也都有意无意的往男主人身上瞄,仿佛他是他们最后的主心骨一般。
"你呢?少爷先生?"匪首冷冰冰的发问,"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你亲爱的姐姐此刻在哪儿呢?"
一个枪手用枪口在少爷的肩岬骨上戳了一下。象是因为吃痛,对面那颗戴着修士尖顶帽、缠满绷带的奇特头颅才摇晃了一下,有了点反应,缓缓的抬了起来。
"我带你去找她......",少爷轻轻的开口--鼻梁上的眼镜早就在被从院子里抓进来之前遗失--没有了玻璃镜片的遮掩,他的目光在灯光下出奇的明亮,几乎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坚定和疏远,这让精明的匪首顿时皱起了眉--他不喜欢这样,惊慌怯懦的囚犯不应该拥有这种眼神。他对此感到些微的疑惑和不安。
"她一定是躲起来了,但肯定就在这幢屋子里......",亨德森少爷用一种急于邀功的口吻再次强调,"我可以带你去找她,我知道她会藏在哪。"
匪首不信任的瞧向他,但一见到对方羸弱古怪、浑身缠满绷带的模样,匪首顿时就觉得这种人实在没什么值得担心防备的。只需动动手指头,他就能轻易扭断对方的脖子。
"你," 匪首冲着身边的一个枪手,歪了歪头,示意他走到亨德森少爷旁边,"跟着他后面,看着他把女人找出来。"
枪手遵命,一把揪住少爷的肩膀,把他拎起来,粗鲁的推搡着就要出发。
"别让他乘机捣什么鬼。" 匪首阴沉沉的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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