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花(上)----残酷动机
  发于:2009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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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江清在外祖父母墓前没有久留,用墓园旁田地边的野生藤枝扫了扫坟前的土,注视了一会儿,便离开。
  徐家的老屋离墓园不远,薛江清外祖父三弟那一系的人现在住在那里,看管着房屋。薛江清此行的本意是想借着家事,探探高博态度,哪知半路上反到探出别人家事来着。高博在徐氏墓前给薛江清外祖父母端端正正的鞠了一躬,让薛江清对印象里那个装模作样的小人物少了几许厌烦,于是薛江清思量了一番,没有选择立即离去,带高博进了老屋的门。
  从薛江清外祖父那一辈,徐家的几系分支都已渐渐离开这块土地,在附近的城市、乡村安居繁衍。但是中国人有固有的家族的意识,让每一系的子孙都不忘在老家的土地上建屋寻根,于是几代人对祖屋的翻修新建,使徐家的房宅连成了片,成了一个庞大的屋群。
  薛江清的到来把其三舅爷爷一家老小都给聚集起来,还没到晚上,宅子里的人就已做好丰盛的饭菜招待薛江清和高博。薛江清在与众人的交谈中多是点头[嗯][哼]回答,和高博熟悉的那个样子相同,但是高博是客,只能逢问必答,到最后成了大家借由高博来打听薛江清最近生活如何的情形。
  薛江清的三舅爷爷快九十了,身体不错,据说每天早上还能不吃饭就去放羊,家里人都把其当成了老福星,做事前都要摸摸老人,以沾福气。看得出来徐老福星很喜欢薛江清,一劲儿拉着薛江清的手说话,对高博也很有好印象,念叨起薛江清在这生活的日子。高博从老人的叙述里得知,薛江清外祖父母的最后时光是在这里度过的,而薛江清也在这里也住了有几年。
  这样一大家子聚在一起,闲聊的话题都是家长里短,街坊邻居,薛江清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清茶,高博则拿着装满黄酒的大瓷碗与众人一个一个碰开了杯。黄酒喝少了没事,多了也上头,但温性的东西总会让人不那么注意度量,等饭菜吃得差不多,桌上的人已经开始有些酒意。
  高博是个酒精过滤机,喝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惬意样,这点酒对高博就像落在大漠上的沙尘,根本没有感觉。三舅爷爷看高博越喝人越精神,很是感叹,说自己干革命的时候,也是喝多少都不趴下,高博赔笑道,自己这是天生对酒精代谢功能好,体质问题。众人想起什么,开始起哄,让老爷子把私房酒给拿出来,看看高博能能喝几杯。老爷子哼一声,脖子上掏出个钥匙给了旁边的重孙侄。
  高博当人们能拿出个什么酒呢,结果这老爷子的重孙侄提来一个小塑料白酒桶,2斤装的样子,高博这东西见得多,小时候,给他爸买散装酒都是用这个。
  老爷子问高博用什么东西喝,高博觉得自己虽然能喝也不好一下子喝光了人家的[珍藏],虽然高博很怀疑这样包装的酒也能称作私房。高博把自己手边的茶杯拿起来,喝干了茶水,放在老爷子跟前。
  众人面面相觑,老爷子呵呵笑着让人给高博把酒满了,高博觉得大家的眼神十分诡异,似乎料定了高博会出什么状况。
  一杯下去,高博觉得酒甘香满口,的确是优质的酿造酒,放下杯子,盯着他的众人叫起好来。高博看了看薛江清,见薛江清和众人表情差不多,似乎觉得高博有些好笑的模样。
  有人给高博到了第二杯,众目睽睽,高博只好又莫名其妙的干了,放下杯子,大家又叫起好来。
  高博又喝了第三杯,众人脸上已经不只是惊讶了,嘴巴张成[口]字鼓掌。高博实在想知道这酒到底有什么问题,这桌上只认识薛江清,高博开始向薛江清眨眼睛。
  薛江清还是端着自己手里的清茶喝,高博眨眼睛,薛江清也跟着眨,嘴角似笑非笑的。
  高博转过脸,准备向老爷子问问清楚,只觉头一嗡,啥也不知道了。
  三舅爷爷拍拍高博的后脑勺,对薛江清说:“这孩子是个宝啊。”
  吃完饭,薛江清向众人告别,有同龄的兄弟帮他把高博给抬上车后座,问薛江清是不是到哪给高博扎扎醒酒针,别让老爷子的随风倒给弄酒精中毒了。
  薛江清哼声鼻子摆摆手,心想高博啥时候敢做没谱儿的事。
  不过到了家门口,薛江清开始后悔了,徐尧不知道带着小舅妈哪里鬼混去了,家里的工人都下班了,看门的大哥身体结实是结实,可惜小臂刚打了石膏,剩下那两条黑背就更指望不上了。薛江清很是做了一会思想斗争,才放弃把高博丢在车里过夜的念头。
  高博的身板忒实在了点,薛江清拖在肩膀上吃力的很,看门大哥在旁边要解了胳膊上的石膏固定带帮忙,被薛江清挥去休息室睡觉。
  把高博扔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薛江清累出一脑门子汗,本想转身走了,又看看高博一动不动的死人样,伸手在高博脸巴子上使劲拍拍。
  还是那副死人样,高博一点反应都没有。
  薛江清心里暗想难道真的酒精中毒了,摸摸高博的脖子根,是有点热。虽然很不情愿,薛江清还是弄了条毛巾裹上冰放在高博脑袋顶上敷着,然后使劲戳了戳高博的肩胛窝。
  拍拍戳戳好一会儿,薛江清真准备带高博去医院了,高博忽然有了动静,眼睛一下子睁开。看到高博眼睛瞪得精精神神的,薛江清脸上紫气渐现,心里暗骂高博装神经。
  高博看了四周半天才给自己的GPS定了位,捂着脑袋坐起身,脑袋上哗啦掉下一毛巾冰,滴沥当啷落了一身。
  看着高博在胸口捡了两块冰放在嘴里含了,抿了抿之后又咽了,似乎很舒服的样子。薛江清咧开嘴做了个很恶心的表情,谁知高博呵呵笑着看着他,忽然起身踉踉跄跄的向他走过来了。
  高博走路没有重心,薛江清赶紧避到一旁,眼看高博腿上拌蒜要跌倒,薛江清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伸手撑住了高博的胳膊。有了支撑力,高博顺势一把勾住薛江清肩膀,勉强站直了身体。
  薛江清这个悔啊,高博绝对不是他想去扶的,但是再想放开高博,太艰难了。
  “江清,你别误会,我没事!”高博身体不大协调,说话倒是很清楚,如果不算高博那能把薛江清震得够呛的膛音。
  “放开我!”薛江清慢慢道。
  “哥就跟你说个话,说完就放。”高博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薛江清身上,害得薛小公子脸上的紫气开始缭绕了。
  薛江清把高博的身体往外卜愣半天,未果,咬牙咬出二个字“说—吧—!”。
  “江清,你这辈子没有想要可是得不到的东西吧?”
  “和你有关吗?”薛江清扭扭被高博搂住的肩膀
  “有……还是没有?”高博俯下肩膀,把下巴搭在薛江清一侧的肩膀上。
  薛江清黑着脸冷眼盯着高博,却见高博毫无反应,笑呵呵的一劲摇着他问[有?还是没有?]薛江清突然明白过来高博真的是醉了,虽然举止神态和往常一样,但是这种公然不理他情绪近乎挑衅的举止,不是高博常态能做出来的。
  想到这,薛江清回道:“没有!”
  “真的没有?”高博居然还不放弃。
  “……”
  薛江清有些恼怒了,如果不是知道在与高博较劲的过程中占不到便宜,薛江清早把高博踩到脚底下一顿收拾了。可跟活人都使不上力,变成酒鬼更难对付,薛江清透精的人,于是拍拍高博搭在他肩头的胳膊,尽量温声道:“没有啊,先坐下来讲。”
  薛江清觉得高博胳膊有些松动,刚想把高博拉开,只见高博抬起头,手臂一环把薛江清搂了脸对脸,另一只胳膊也拢上来,于是气得一脸紫气的薛江清被高博结实的抱了个满怀。
  “不坐,”高博摇头,眼里的闪着晶亮的水痕,那神色居然有些痴痴的了,“坐下又够不着你了。”
  薛江清咬了牙,狠力的挣了挣胳膊,沉声道:“高博,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高博摇头,傻傻的咧嘴一笑:“不会,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呐,比如说……”高博轻轻亲了亲薛江清的额头。
  薛江清傻了,可是他又听见高博又说了一句“比如说……”然后鼻尖上也被高博亲了一下。
  “比如说……”高博还在继续。
  “高!博!你……”薛江清是真的怒了,说话的声音高起来而且变了调,可是话没说完,高博嘴唇就落下来,柔柔软软的在他的嘴上辗转起来。

  第十六章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薛江清最后还是抽出了胳膊,把高博给一拳抡晕了。
  这也要感谢高博醉的颠三倒四,如果高博最后不是颇肉麻说了声“David”,薛小公子被他吻的晕头那个转向的,怎么能爆发出如此潜能。
  第二天下午,敲了几个小时电脑的高博终于完成阶段性总结和下一周的行程安排。在跟吕律通过气之后,高博去找薛江清。
  薛江清此刻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喝着茶,木制的长靠椅旁两只看门的黑背正趴着打盹。听到高博的脚步声,两只大狗立刻直起脖子,对着高博呲开了牙。
  好汉抵不住好狗,狗们表明了不让高博靠近的立场,高博只好选了个最能靠近薛江清的位置,开始[汇报]工作。
  薛江清面无表情的打量高博,听着高博这样那样的讲述和安排,高博问他同不同意自己的安排,薛江清也不表态。
  高博不知薛小公子哪根弦又没搭对,索性走前两步把手里打印出的材料给薛江清递过去。
  俩黑背呼啦一下都站起来,油黑发亮的短毛在匀称的身体上舒展开,一副御敌的架势,高博觉得有趣,嘿嘿一乐,去看薛江清,只见薛江清的长眼里也是闪着戒备,紧着嘴唇看他。
  高博没办法,神色莫名的举起两只手摊开后退,显示自己已经放弃与薛江清沟通的想法,慢慢走开。
  高博有些纳闷,只不过是一个晚上加大半个白天的功夫,薛江清和他之间关系一下子倒退到史前的状态,原本头一天二人在乡下培养出来的平和气氛完全消失不见。
  可奇怪的是,薛江清不理高博,也不赶高博走,二人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走完浙北的两家厂子。
  薛江清跟吕律跟李隽说话,甚至跟司机都会偶尔布置一声,就是对着高博沉默,连高博引着薛江清去看车间看工人、去看藏在细微之处的猫腻的时候,薛江清也是一声不吭的。没有了反应的薛江清无法让高博摸到喜怒,换句话说,高博看不出薛江清想问什么,对他做的说的是否满意。
  不仅如此,薛江清连让高博跟他独处探口风的机会都不给。
  到了一行人的最后一站无锡,薛江清终于变回了正装的小老板,带着光环在众多基地领导面前一站,微笑着让人群里的谁谁谁把情况给他介绍介绍。
  走了一圈,薛江清脑子里也渐渐有了集团生意的轮廓,公司工厂人员脉络杂乱,看似运转良好的各个环节都有死角。所有生意的原始投资的确是江言的,可是儿大不由娘,集团的成立必然触动一部分山大王的利益,山大王不甘心,又要在喽罗身上找回来。
  薛江清心里有了谱,基地的山大王们发现小老板比大老板眼线长多了,细枝末节的东西居然都能道出一二,介绍改为汇报,[假][大][空]的东西少了很多。
  一个基地老总带着总工等人陪着薛江清几个人去看组装大型工程机械的现场,薛江清看到工人把在梯架上爬上爬下,把一个个近些日见过或者没见过的大小零件纷纷归了位,组成一件件气派牢固的成品。薛江清看看高博,只见他脸上也带着[功德圆满]的表情。
  薛江清发现自己看问题的角度有些像高博了。
  一件产品的诞生要经过多少道工序、多少双手,而江言花了多少心血才有了这几款站得住市场的产品,占上了国内机械制造行业的江山一角。薛江清站在属于自己的产业上,终于生出了点沉重的感觉。
  回到上海后,薛江清立刻在集团办公区里消失了,以前这种情况也有过,高博任务完成,便乐得领导将其遗忘,只等着当日下班回家,却见李隽颠颠送来个公文纸袋。
  高博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一看,都认识:自己原来公寓的电子门禁卡,宝马和其他几款藏车的车钥匙,几张存单,还有薛林为他订制的瑞士手工表。
  高博看看几样东西,呆了呆,曾经让自己膨胀得不得了东西居然用一个纸袋子就能装下,这袋子东西在自己手里时没多什么,被人拿走以后也没少什么,高博奇怪自己当初干嘛那么惦记把他们再弄回来。
  高博把表拿起来,手指头在表面上拂了两下,带着手腕上,把其他的东西收回纸带里。下班时,高博路过副总裁的办公室,把东西又扔回给坐在门外面办公桌上的李隽。
  回到家高博发现,自己走了快一个月,傻子又呆回去不少。高博进门后看见傻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屋中那唯一的藤椅上,怀里睡着一只猫,目光愣愣的不知在看什么。
  高博对着傻子打了个响指,傻子慢慢转回头,那愣愣的目光又落在高博脸上。
  高博心情坏起来,不是那种厌烦的情绪,而是好似睡觉时被人在胸口压了块大石头,胸闷不已的坏心情。
  高博放下手里带给傻子的小吃食,和傻子目光僵持起来。
  高博带了傻子大半年,只离开那么几天,傻子就已经不认识他了,高博除了不甘心,还有几分不是滋味在心中,多日来的疲惫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关窗户,给傻子的床铺换上了稍微厚一些的被褥,高博正在屋子里转着,听见傻子那里有了动静。高博扭头看去,傻子身上的猫已经醒来,跳走了,傻子搬起刚才坐着的椅子笨拙的挪动着步子,最后把藤椅杵在了高博身边。
  高博胸口那块石头卸了去,心里合计,傻子脑袋的开机启动时间真够长啊。
  到了周末,小老板几天没露面。因为大老板是长年不在办公室里的,所以此刻各个部门是不是要加班完全掌握在部门头头手里。众人目光切切看着高博,等着他发话,高博把发言权扔给赵舒伯,自己没表明意见,赵舒伯跟高博嘻哈两声,一挥手把人全都给放了。
  快要入冬,早晚的天气凉了下来,周六早晨,高博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舒服得不想起床,迷迷糊糊的睡上了回笼觉。
  迷糊中,听见窗台有动静,想睁眼,但是刚刚的梦让高博睡魇住了,动也不能动,醒也醒不来。
  挣扎了许久,忽听咕咚很响的一声,高博猛然惊醒,立刻踩着麻木的双脚跑到阳台上。
  翻墙而过的傻子很倒霉的趴在他家阳台上,摔得直哼唧,脸着地不说,一只脚还挂在阳台沿上。
  高博把傻子拎起来好好检查半天,发现傻子除了脑门有点破皮,人还是颇劲造,很快就能活动面部肌肉,对着高博呆呆的笑。
  高博扇了傻子脑袋瓜一巴掌,没舍得用很大力气,耳朵里停止了半天的收音功能重启,听见了楼下唧唧嘘嘘的人声。
  高博探头往楼下看,围观的小区晨练大叔和阿姨正扎堆儿指着自己的阳台展开分组讨论呐。高博对众人挤出个笑,摆摆手示意众人散去,忽见晨风中,薛小公子站在叔叔阿姨中间也抬头望着他,一身质地颇为精良的薄款白风衣在人群中飘摇起来。
  高博回头看看手里的傻子,脚上是少了一只鞋。
  再探出头去看楼下的薛江清,把手抄在裤兜里很有一派潇洒模样,只不过对比之下,肩膀头那个灰色鞋印也是相当的让人过目难忘。

  第十七章

  看到高博的脸再次隐没在阳台边缘,薛小公子拍拍肩膀头上的灰尘,从风衣里掏出随身的手帕,穿在那只落下来的帆布鞋鞋带上,提了手帕的两角拎着鞋子上了楼。
  已经穿戴整齐高博气定神闲的站在门口做恭迎状,好似对薛江清忽然的造访没有什么好奇的。薛江清登上楼梯的最后一阶,停住不走,视线从高博的笑容上扫过,慢悠悠打量起高博家的楼道来。
  窄长的楼道,一面是窗户四开的外墙,另一面是几乎门贴门的一溜住家。高博站的房门口就在这些房屋的最中间,背后的灰白墙壁有些年头了,上面贴了不少小广告,还有些反复撕贴的不干胶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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