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博的眼神让薛江清有些刺痛,薛江清故作轻松的露了个微笑,安慰似地深深看了高博一眼,然后把视线挪开,轻声问道,“为什么跟着薛林?”
高博愣住,想了一路的Q&A,唯一没想到薛江清会问这道题。高博思量思量,说道:“我想,是在David身边可以睡个好觉吧!”
薛江清这回真的露出个笑容,不过是微微带有嘲意的,“我妈总说在我爸身边永远睡不安生。”
“你老妈回来,你挺难做的吧!”高博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女人,何笼罩在其四周的凉的有些扎人的气息。高博一向喜欢琢磨人的面相,这样清冷个性的人,对自己想必是极其的苛刻的,所以对待自己身边的人,应该也不会温暖到哪里去。
薛江清沉默了下来,高博的猜测不错,薛江清有家不想回,自己也是个两难的境地。高博看到薛江清的额发被江风吹的有些乱,伸手自然的将其重新捋的整齐,手掌拿开得时候又用拇指拂了拂薛江清额头,那里有一道因为皱眉而显出的微痕。
薛江清低垂的眼帘颤动一下,终于问出了口:“你真的不恨我爸?”
高博心思一动,觉出来薛江清的试探,仔细的想了想才道:“江清,我知道什么不可为,哥不是做怂事儿的人,David永远是我工作的导师,对于他教给我的一切东西,我一辈子都会感激。其实江清你没觉得,更多时候都是你有意把我[钉]在了某个位置上,我真没有你想得这么市侩和卑鄙。不过,让你很难信任我也有很大部分是我的过错,从一开始,我就站在了David的角度上与你相处,自己太抬举自己,让你对我产生了很多误解,这个歉,我早就该道一道。”
“好!”薛江清接到,“我接受!”
高博会意地笑了,薛江清的确是丝毫不会放弃半点能添的气势的,于是高博忽地半真半假的感叹起来,“说起来,这世上能让我期望的东西太多,可惜没有一样是我能左右的。我这种人做起事来,一辈子都在交学费,每件事都要比别人多付出些代价。所以,江清,哥也特想问你句实话,哥如今到了你这里,是不是就不用重新开学了啊!”
薛江清微笑着轻哼了一声,没回答。
高博噘噘嘴,假装悲情的感叹道:“不行啊,一定得给哥个准话儿!人都说心态太重要啊,这岁数和抗打击能力绝对成反比,大家既然是兄弟,就不能给对方落井下石,到时候害人害己,不划算呐!
“你在警告我对吧,”薛江清微笑,“你要是值得这一句[兄弟],有学费,我替你来付。”
高博抬抬眉毛,凑近薛江清,“我估计你就会这么说!”说着,嘴唇在薛江清脸颊上轻轻拂过,然后很有几分欢乐看着薛江清。
高博正在为薛江清的愠色开心,手上忽然剧痛传来,五根手指头无一幸免,都被狠狠地弯过一遍,十指连心,这回高博心里不痒了,直接升级为震痛。薛江清安然的将高博的手从口袋中提了出来,然后双手抄回大衣兜里施施然走开,高博看看白白红红的手指头,活动活动,紧走两步跟上薛江清,道:“江清,咱没唠完呐!”
“还有什么能说的?”薛江清故意将脚步快了些,却见高博也快了步子。
高博一胳膊搭在薛江清肩头,害得薛江清又不自然的打量周围行人的脸色,高博把胳膊里的人搂的紧了紧,不紧不慢的道:“江清,你的压力,你身边的人都有,我觉得能回家就回家瞅瞅吧。”
薛江清瞥了两眼高博,没打算回答,高博觉出胳膊里衣衫单薄的薛江清早就冻得有些微微有些抖,赶紧抬手在道边拦了辆出租车。出租车停下,高博还想像继续劝薛江清回家,只见薛江清在衣服兜里摸出把钥匙递给高博。
高博奇怪,接过来端详了一下,听薛江清道,“搬回去吧,别和那小子挤了,当心脑袋也傻掉。”
高博攥着钥匙,看着薛江清,笑的出奇的憨,就差在脸上刻上俩字,[感激]。
薛江清被高博时不时露出的这种憨实劲逗乐了,轻轻摇摇头,拦下高博跟过来的举动,自己坐进了出租车。高博连忙问薛江清去哪里,薛江清轻哼一声,“你不是劝我回家吗?”
高博更乐了,薛江清的出租车走得老远了,还能看到高博抬着的手做着送别动作。薛江清告诉司机不去刚才在高博面前说的地址了,换了另外一处去处。
车子的暖气很快让薛江清冻透的身体有了暖意,薛江清解下高博带在他脖子上的围巾,用指头拈了拈,神色渐渐有些茫然,又开始思量起思考了许久的事情。
薛江清很想早点弄清楚,这钱和感情,高博到底最中意哪头?”
第二十八章
过日子是要讲究兆头的,高博买完菜出欧尚超市的时候,天空里飘起了晶晶点点的雪花,气温很快低了许多。来自北方的高博与祖辈们一样,认为雪是个吉祥的东西,虽然上海的雪最不像记忆里的雪,多半是细盐状的,落在地上就化成了水滴,很快就没了影踪,渗进各式材质的墙体、路面,还有那尚存绿意的草皮里。
与匆匆下班赶来买食材又匆匆离开的人群不同,高博被这飘散的雪晶勾起了回忆,站在欧尚进出热闹的门口,迎着天空雪晶的飘落方向仰起头。
在这个城市努力这么久,高博很长时间都没有融入的感觉。就算高博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的时候,就算高博被薛林周围的上层人物一致认可的时候,也没有。上海这个城市就是这点最好,你有钱有才华都是能让她完全接纳的,你可以在这里安家,可是若是要把这里当做真正家乡,还需要很多年的生活,还需要用很多年来真正体会那些上海人在所有外来户眼里所谓的独立与精明。
高博拿出薛江清给他的房门钥匙,深吸了一口透腹的寒气。高博神经里一晚上都能感受到一股释然的暖流,因此呼吸虽冷,却是令人振奋和愉悦的。小心地放回钥匙,高博在兜里拿出手机,找出母亲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母亲的乡音让高博既感亲切又觉遥远,高博的心情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高博此刻的感觉,高博觉得自己现在和周围的人其实差不多了。高博之前多次有感于朋友和同事之间分寸合适的亲近与疏离,对于薛林这种靠不近却又离不开的状态很难受,可是现在在这个大环境里呆久了,居然一下子能想得通了。所谓的独立和精明说白了还是用来谋生和与人相处的哲学,不过是因为地域的不同表现不同而已,如果自己早点接受,何必烦恼这么多年。
傻子的晚饭,保姆走的时候是已经做好了的,虽然照看傻子已不再是特别辛苦的事情,但是因为高博的缘故,只要高博在家的假期,即便是付给保姆工资的,保姆都可以不再来照顾。保姆因为觉得本来就是高出一块的工资,如今又多占了几天假期的便宜,于是对傻子越发的照顾,而且经常会问高博回不回来吃晚饭,高博回来的话就将晚饭做得格外精细,若是见到高博有留在屋中没来及洗掉的脏衣服,也通常是一并处理了。
其实高博自己也要吃饭,捎上个傻子不过是举手之劳,高博对这种与人与己方便的事情通常是无所谓的态度,若能让当事人开心对高博来说,更算是种收获,比如,像今天,高博从寒冷的屋外回来,就有现成的饭菜等着。
傻子见到高博回来,高兴得很,捏着手里的勺子在饭桌旁傻笑,高博看傻子把一碗米饭吃了个精光,菜却是一点没动,知道是因为保姆经常[教训]傻子,晚饭要等高博回来一起吃。
高博给傻子拌好菜饭,让他吃上,打算在洗点自己买来的菜给傻子包个饺子,高博觉的既然过阳历年就有个过年的样子,就算傻子不知道外面过不过节,是不是发生了雪灾地震禽流感,该做的团圆的事还要像个样子。
高博想起傻子上次吃火锅心急烫到后可怜巴巴的样子,笑起来,傻子吃着饭,看到高博坐在桌旁不吃饭,只是盯着自己瞅,眨眨眼睛,神色紧张起来,捧着碗的手握得紧紧的。高博觉得傻子有时候挺有趣的,说傻吧居然知道揣摩别人的想法,于是故意撂下笑容,面相严肃起来。
傻子的饭果然吃得不香了,打量高博的眼神也没大胆了,高博怕单纯的傻子真被自己逗吓着,哈哈哈的笑起来,伸手抓了抓傻子的头发。傻子反应了半天才知道高博是跟他玩的,也傻笑出来,刚放到嘴里的一口饭吧嗒掉回碗里,让无奈高博又大笑了半天。
高博活面的时候,手机上来了电话,高博看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居然是薛林,心里怦怦跳了起来,赶紧擦了手接了来听。
薛林电话讲完,高博接着给薛江清去了电话,问薛江清在哪里。薛江清回答在家里,引得高博干笑两声,告诉薛江清,他一个妈、两个爸都在找他,高博问薛江清为什么不接家里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薛江清没理他,高博听到薛江清电话那头传来的音乐声突然变大,随后薛江清挂断了电话。
此刻傻子绝对能辨别得出高博是非常不愉快的,傻子速速的吃着饭,生怕在屋子里捣腾箱子抓猫往里放的高博会来抢他的余粮。傻子看到高博将属于他的三只猫塞进箱子里,又塞进半袋没用过的猫沙,然后进了厨房,丁丁当当一阵之后,高博提着个超大的塑料袋,裤子上还有些白面的痕迹,尽管傻子努力的抢救着碗里剩余的粮食,还是被高博拿走了饭碗,厨房里一阵杯碗水流声之后,高博擦着手回来,将傻子找了羽绒服过了严实,提了塑料袋,抱着装猫的箱子将傻子带出了门。
在高博原来住过的公寓里,薛江清翻着书架上的唱片,这些乐曲都是他平时也爱听的,可是,这样的晚上薛江清放了几个都找不到舒适的感觉,正不耐烦着,公寓的房门有了声响,薛江清心中一惊,这个公寓是24小时的保安和管家系统,闯空门的事情按理说是不会发生的,薛江清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个金属装饰品,小心的从大门看不见的位置往门口挪动,停在了墙边的拐角处。
有脚步声靠近了,薛江清举起金属装饰物,预备着不测,看到一张高博那张方正的笑脸。
“是你!”薛江清放下手里的东西,又看到高博身后出现了小一号的傻子,眼睛卡巴着,抓着高博风衣襟的手抖得厉害。高博想跟薛江清解释,看到薛江清和傻子两个人互相对望着,傻子这个级别的注视明显是自不量力的找吓,薛江清要使用出眼刀来,傻子直接就追为烈士了。高博示意薛江清给他五分钟,拎着傻子到了盥洗室,把猫放出来,在纸盒子铺好猫沙。
傻子有了追逐的东西,在宽敞的盥洗室里溜达开,高博大步赶回到薛江清身边,嘿嘿一乐,“没吃呢吧?”
高博拿手的三鲜大馅儿饺子出锅,头上已经忙出了汗,在餐厅里放好碗碟,拿着个碟子盛了两只形状不错的饺子,准备到客厅里狗腿薛江清用。到客厅的时候,高博看到玩累了的傻子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看到了傻子的睡姿,高博头皮麻了一下,忏悔自己不该认为傻子是有智力的。
薛江清看到高博端着碟子,在他旁边讪笑,嘴角提了一下,露出个和煦的微笑,手指头慢慢摸着傻子的脑门,后者正不俱死活将脑袋枕在薛江清的大腿上,因为薛江清的抚摸,傻子动了动头,往薛江清身边又靠了靠,让自己睡得更舒服。
高博在想是先给薛江清献饺子还是先把傻子提走,薛江清已经将他拿到身边的碟子自然的接过去了,捏起一只吃了起来。高博又开始感叹,看了傻子吃了一个晚上的饭,相比之下,这薛江清咬东西的动作真TM不是一般的好看。
傻子的嗅觉绝对比智力高上N个档次,薛江清一个饺子吃完,傻子已经醒了,睡眼朦胧中居然一下子就能将视线准确的定位在薛江清没吃的那只饺子上。
高博擦了擦后脖子的上的虚汗,打算赶紧把傻子提了,然后请薛江清去桌上吃饭,谁知道,薛江清看傻子迷糊的样子觉得有趣,捏了另一只饺子递到傻子嘴边。
傻子张大嘴巴,等了半天,饺子还是在嘴边没动,拿着饺子的人眼睛亮亮的,笑眯眯的看着他。傻子抬身用嘴巴去咬饺子,咬个空,不死心爬起身追逐着饺子,最后有些急了,拉住薛江清的手,终是吃到了东西。
薛江清笑着看着傻子吃饺子时那颇为幸福的表情,随手擦掉了傻子嘴边粘到的水迹,回过头,对高博说了声,“新一年了。”
高博看看墙上的时钟,午夜已过,也笑道,“是啊。”
时间总是悄悄的在人身边永无休止慢跑,新的一年也终将成为去年,所有发生的事情和即将发生的事情都会在时间河流慢慢的流淌中成为记忆的一部分。此时的高博心中是被吉祥的预示着的,还不知道,因为他,两个可能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走到了一块,以至于高博每次回忆起与两个人的牵牵绊绊之时,都会想到今天这真正轻松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