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花(上)----残酷动机
  发于:2009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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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江清注意到各个住家开在走廊里的窗户很多年没有清理过,纱窗被烟油和灰尘腻成深黄,每家窗户上的棚顶都有块黑黑的煤烟印儿,于是,这走廊里能算得上光整鲜亮的,只有精精神神高博和从外面射进来的晨光。
  不过,精神的高博站在晨光里,更衬得这环境破败起来。
  其实,高博不是一点都不在意薛江清的出现的。自打见到薛江情,高博用时三分钟,圆满便完成了抹脸、漱口、整理床铺的工作,与此同时,高博还力气适当的飞起一脚将饿醒找过来的傻子送回隔壁房中,当然,高博没忘记给傻子怀里塞上一袋面包。
  总的说,一切还是完美的,高博很满意让薛江清看到了自己的一派从容模样,气场这种东西很重要,也是高博最喜欢控制的东西。隔壁门口响起塑料袋的唏嗦声,高博想起来忘记给傻子拆面包的包装了,转头,看到傻子蹲在门框后小心地露出个头来,嘴里叼着自己给他的那袋面包。
  高博又想起来,忘记把傻子家门给关了。
  傻子也看到了薛江清手里的鞋,视线一下子锁定目标,开始呆呆的跟着薛江清的手定点移动。谁都看得出,傻子想把自己的鞋取回来,可是傻子看到高博警告的眼神,没敢出门,低下头,又努力的拿着那面包袋在嘴里撕扯几下。
  高博心道不妙,傻子的表情恨不能把两位数的智商指数直接写脑门上了,有这么一活物引起薛江清兴致,以高博的经验,接下来的气场变化,应该很难控制了。
  果然薛江清往傻子门口走来了,高博赶紧走前几步,长臂一拦:“薛总,您怎么来了,先进来坐。”说着接过薛江清手里拎着的物件,往自己屋里让。
  薛江清瞥一眼高博,又去看傻子,只见傻子大眼睛忽然睁大一圈,瑟瑟索索的把头缩回到屋子里面去了。
  高博正瞪着眼睛吓唬傻子,感觉到有人在旁边注视,立刻生出看家笑容,一转脸又把薛江清往屋里迎:“薛总是稀客啊。”说着,高博把薛江清的手帕从鞋带里抽出来,进门前顺手把那只帆布鞋扔进了傻子屋里。
  薛江清和高博都听到了隔壁屋子里的一声闷哼,高博再次想起来,傻子还在门口蹲着呢,这鞋扔过去应该是带着加速度的。
  高博对停下脚步的薛江清耸耸肩,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不是薛江清不愿意坐,高博的家里真的没有地方坐,屋里四面墙,除了正中一张床,若干罗列整齐的纸箱,就剩一排单杆的衣架,满满的挂着黑黑白白衣幅,黑的大多是西装,白的都是衬衫和棉质T恤。
  看高博神情,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窝寒酸,薛江清对坐不坐床沿还呈两难境地,高博已经在角落里取出两瓶淡啤酒,开了盖递给薛江清一瓶,“矿泉水刚好喝光了。”
  薛江清接过啤酒,淡淡道:“跟我还用装吗?”
  高博嘿嘿笑了两声:“你还记着呢!”
  虽然薛江清时不时的要离开薛林家消失一段时间,但高博住在那的时间里,俩人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高博有把啤酒渴了当水喝、饿了没准还能当饭吃的习惯,薛江清想记不住也难。
  薛江清最后选择站着,走到刚才高博的阳台上,往下看了看,对跟过来的高博问道:“那是谁?”
  “邻居!”高博道。
  “什么邻居?”薛江清又问。
  “这有点问题,”高博指指自己的脑袋,“自己一个人儿住。”
  “我看你们关系不错。”
  “您来几分钟,怎么能看出不错。”高博笑道。
  薛江清长眼闪出些笑意,不再说话,视线细细把高博脸上下扫了一遍,看向高博身后。
  高博回头,傻子无声无息的站在高博身后,看到高博转过身来,傻子呆呆笑起来,被面包塞得鼓鼓的嘴里动着,看样子高兴得很。
  薛江清不知道傻子为何傻笑,高博知道。以前傻子每做好一件事没出岔子,高博都会拍拍他的脑壳以示肯定,而现在,傻子总算弄开了面包的包装,并且好好的趿上了两只鞋,直觉里,傻子觉得走到高博面前应该会得到表扬。
  高博再恨傻子不争气,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与其撇清关系,无奈摇摇头,高博蹲下身,把傻子系差了扣的鞋带重新打散系好。
  低头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高博那认真样儿,薛江清忍住剩下的几句调侃的话没说。眼前伸过一只手,薛江清愣住,抬眼看到傻子愣愣的瞅着他,伸出来的手掌心里,有一块小小圆圆的面包圈。
  高博站起来,看到傻子张着嘴巴呆望着薛江清,随手把傻子下巴托上去让他合上嘴。
  薛江清目光疑惑的看了看高博,只见高博笑着摸着傻子的脑袋晃了晃,弄乱了傻子微长的头发。傻子见高博笑,自己也憨笑起来,抱着剩下的一袋面包晃晃悠悠地走了。高博对薛江清赔了个笑容,跟着傻子出去了。
  薛江清摊开手掌,出神,手心里放着的正是傻子递过来的那个面包圈。
  高博回屋以后,薛江清居然走了,任性的薛少爷一直都是这个样,高博叹了口气,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高博走到阳台上,看到楼下薛江清的背影,阳台沿儿上放了张卡片,上面压着一个面包圈。
  薛林明天过生日,薛江清居然亲自来送了请柬。高博[呵]了一声,心里隐隐翻空,高博居然完全没有记起来这个日子。
  高博已经答应傻子的阿姨放两天假,如今要去参加薛林的的生日酒会,不好意思再收回原来的话,转念一想薛林家的工人和阿姨他都熟得很,如果把傻子带去,能待的地方多得去,让人帮着弄顿饭、看着不乱跑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高博翻翻自己的衣服,想准备出一套精神一点的第二天用,可是翻来翻去都不甚满意。高博想了想,自己也有段时间没有添置过服装,见日头正午,也到吃饭时间,于是带上傻子打了个车去了市中心。
  傻子见了陌生人就不自在,见了成堆的陌生人就愿意哆嗦,高博几次把傻子提到身旁,让傻子挺直了腰。有高博手指头掐着后脖子,傻子还好一些,只要高博手一松,傻子就耷拉下肩膀,开始往高博身后头躲。
  有行人用诧异的眼光看着高博和傻子,高博想想,把怀里的墨镜拿出来带上,再向路人看回去,众人视线立刻回避,做走马看花状,继续赶路去了。
  对人的害怕抵不过吃食的力量,高博带着傻子到了家泰国餐厅,花花绿绿的菜一上来,傻子的呆状便立刻提升到新层次,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食物,就差把口水淌出来。
  高博弄了个大碗给傻子把饭菜拌在一起,摆到傻子面前,傻子吃得开心,一个劲地瞄高博,引得高博几乎动不下去筷子。
  高博不明白,傻子吃一顿与往常不同的饭菜就能高兴成这个样子,自己现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为什么就是吃不香呢!

  第十八章

  高博并没有给傻子装扮的打算,不过在高博试行头之时,机灵的店员们已经把有些焦躁的傻子从衣服架子后面拉出来,给他套了合体的西服。
  高博脱下试好的衣服,告诉店员因为马上要用,过几天自己再过来修整上衣的身型,正交谈着,看着神色紧张的傻子被人领出来往品牌店中央一站。傻子穿着新衣服的样子,让包括高博在内的所有人都小小震惊了一下。不得不说,用好衣服一衬,傻子的好皮相一下子就显了出来。
  虽然这种衣服对傻子来说或许一辈子也用不上几回,可是高博觉得傻子穿的真挺合体的,索性把傻子身上的一套价值不菲的衣服也买了下来。
  于是,薛林家的门卫老肖在薛林生日当天的傍晚,看到这么一个场景:高博带进来一个[衣着翩翩]的年轻男孩,却在门卫室里给他要了个板凳,告诉老肖只要不让这男孩出了门卫室,不管肖大哥用什么方法他都没问题。
  一会儿,高博又给肖大哥送来N样吃的,建议老肖同志最好用食诱看管傻子,这方法最省事。
  老肖跟高博称哥们不是一天了,复见到高博甚是亲热,一口保证把一看就是痴呆的傻子看好,直到交回到高博手上。
  安顿好傻子,整整领结,高博挺着胸脯进了薛林豪宅的正大门。
  三层多高的宽敞大堂里,宾客已经开始云集,钢琴师和小提琴手演奏着轻柔的慢板,服务生们举着托盘,为客人们供应着酒水和精致小点心。一切都和高博熟悉的一样,高博抬头看看棚顶的水晶巨大吊灯,嘴角自然的弯着微笑出来。
  “高博,”有人跟高博搭话,高博连忙握手相迎,原来是某地方上和薛林私交不错海关副关长。
  “哎!你们薛林这里今年可是喜事连连啊!”
  高博笑,“都亏了像您这样的领导多关心、多支持。”
  “哎呀!小高还是会说话,你们老板自己有本事,我们这些做朋友的帮不上什么忙,都是跟着乐和的,小高你呀……”此人对着走在近前的薛林,指着高博笑道“人精!”
  薛林笑呵呵点头,把自己身旁一位中年美妇介绍给此官员和高博:“我未婚妻,童谣。”
  海关官员笑着故意拱起手,恭喜薛林和童谣,两人你来我往的套起家常。高博有些惊讶的无措,虽然极力隐藏,可是表情就是木然的调整不回来,薛林似是料定高博会有此反应,对高博温煦笑道:“你今晚辛苦了,还请帮我和江清多照顾下客人啊!”
  高博恭敬点点头,笑得有些难看,又听薛林道:“江清刚才去厨房了,你要是找不到他可以去那里看看。”
  高博的胸口挺不起来了,为了不让别人看出自己那强烈的失落感,高博加快脚步往大堂后面的厨房操作间走去。高博当然不是想找薛江清,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去哪里,薛林刚说的几句话还在高博脑袋盘绕着没散,高博于是就奔那里去了。
  薛江清正在品尝着厨师刚做的一些海鲜焗品,高博神色落魄的走进厨房,在角落里蹲下身去,薛江清放下东西,告诉厨师再放些盐味道会更好,拽了高博从宅子后门去了灯火通明的后花园。
  高博在花园小路的石头路牙上坐下来,手抓着头,使劲地揪着毛寸短发。
  薛江清用脚踢踢高博鞋帮子,高博抬头,薛江清道:“烟呢?”
  高博都想不起来抽烟了,在衣服里拿出烟叼上一根,却把打火机一下子砸在地上,摔歪了盖子。薛江清捡起火机,把高博嘴里烟拿起来自己点了,又放回到高博嘴边。看到烟,高博抬起头,一把抓过烟在手里攥了,隐忍着道:“David根本就没请我对不!”
  薛江清也不是吃素的,也一把抓过高博膝上的烟盒,又抽出一根点了,放在高博嘴边。
  高博这次看了看薛江清伸过来的手指,叼了烟,抽了几口,人似乎镇定下来了。对着薛江清拍拍身旁的石头牙子,道了声:“陪我坐会儿吧!”
  薛江清自己也点了根烟,慢慢道:“我爸从来都喜欢女人,各式各样的女人,只要是送到嘴边的,他都不会拒绝,”薛江清轻笑,继续道,“我记得你经常说,人做不成大事,都是因为会轻易放弃。高博,你现在还相信你的话吗?我爸不可能接受你,永远也没有这个可能,你真的体会不出来吗?”
  高博拿烟的手有些不稳,微微颤动着,薛江清说完话半晌,高博出声,“童谣和他认识多久了?”
  “记得那个让我父母离婚的女人吗?”薛江清提起这个人,语气里也有些不甘。
  “有了孩子那个?”高博转过头看薛江清。
  “不错,那就是童谣。”薛江清神色复杂的看着高博:“我妈离婚后一直有些精神障碍,经常会做些愚蠢的事情来伤害自己,江爸爸和我妈从小就认识,我爸不在乎的东西,江爸爸却一步不离的守着,”薛江清笑得有些哀伤,“高博,你的痛苦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想过没有,我的痛苦却没有选择,生下来就注定我只能去接受。”
  “你也不想让他们结婚吧?”高博道。
  薛江清摇头,“不,我希望他们能在一起,”薛江清看到高博不解的眼光,“一边是我爸,一边是我妈,都是我的亲人,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我妈不接受也怪不着谁。我爸忍了这么多年,无非是怕我和妹妹的反应,现在妹妹结了婚,他也把不少财产转到我们名下,我想我爸这次……”薛江清垂下眼皮,“不会再有顾虑了。”
  “江清,”高博掐灭手中见底的烟头,“我可能在集团里待不长了,你知道我这人的脾气,这个职位很重要,以我现在这种心态不可能再胜任这份工作。”高博脸上虽然落寞,但是说话的诚意是十成十的,“哥——今天托个大,实实在在的请你听我两句话:江清你真的相当的有才能,我是实心实意认为的,但是,江清你得静心下来做些事情,把人心都给收拢了,尤其是那些小人物的。你知道我跟着David也见过了不少世面,你跟Da……薛董的差距,真得需要花些功夫来弥补。”
  “终于放弃了,是吗!终于要离开了,是吗?!”薛江清微笑起来,那样子像极了薛林。
  高博苦笑,“当了这么多年跳梁小丑,江清你的好戏也看到底了。”高博抬起手想拍拍薛江清肩膀,自嘲笑着又收回手:“谢谢你今天请我来,能有人告诉我这事儿,我打心眼里还是感谢的。”
  “高博!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眼里只有薛林一个人是不是?”薛江清收住笑,站起身,“你眼里除了我爸就没有容下过其他的事情吗!你不是最爱标榜自己的仁义吗,我在你家楼下听到有人说你自愿捡个傻子在家里照顾着,我就不相信,你跟我相处这么久,一点都不把我当成朋友是不是!你不是爱钱吗!你不是也想当富人吗!你不是说你这一辈子就想躺在银子上睡觉吗!”
  高博站起身,看着薛江清,没想到自己要离开会引得薛江清如此大的反应,这不一直是薛江清希望的事情吗。
  “高博,我爸能让你实现梦想,我也能,你要什么,钱,女人,只要不是我爸,我什么都可以提供。”薛江清抬手止住高博要说的话,“你听我说完,薛林现在又多了一个儿子,他把我早早地从生意里支出来,无非是要给那个人腾出个位置来。高博,我现在以朋友的身份说一句,请你留下来帮我。你需要的一切,我都会尽力满足。”

  第十九章

  薛江清一向与高博不和,究其原因,高博心里明明白白,无非就是高博心里装着的那个薛林。可是,听完薛江清刚才的话,高博有些糊涂了,实在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被薛江清当成了朋友,而且是值得薛江清如此放下身段来极力挽留的朋友。
  高博不得不疑惑,薛江清的转变实在是快了一些。
  把刚才薛江清说话时的神态再次揣摩了一遍,高博说道:“江清,咱实话实说,我到哪里,其实都是奔个碗饭吃口饭,这饭碗你给我、David给我,都一样。只不过,我要把话先讲清楚喽,只要是你诚心用我,我绝对诚心给你干活,可是,如果你是觉得跟我好玩儿,跟我逗儿扯,我也不是个好人儿,不会让你太消停。当然我明白你没有别的意思,你能当我是朋友,我心里特感激。如果我真想多了,你就当听个屁响儿,你我都清楚,人与人之间,话都是虚的,心是实的,能不能够得上朋友这两个字,摸摸心就清楚了。”
  高博本以为薛江清还会再说些什么,却见薛江清一副买卖成交的笑容,高博有些迟疑的握住薛江清伸过来的右手,觉得薛江清长眼里面亮得,都能闪出星尘的余辉来。薛江清与高博握完手并没有立即放,顺势又给高博一个礼节性的拥抱,环住高博肩膀的左臂在高博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用手轻轻拍了拍高博的后背。
  受到薛江清突然间如此热情的对待,高博心中的阴沉情绪几乎被冲散掉了大半。高博正站在原地消化着二人之间的对话,看到已走到大宅门口的薛江清转过身来,伸出手指对自己做了个[我盯着你]的动作,好不潇洒的进得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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