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缱绻意----撒法尔
  发于:2009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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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种!”白枕函漫不经心地说。
  “谁没种?”
  “你啊。”白枕函看他一脸不服气,道,“东城的陶然阁怎麽失的火,你不会想不明白吧?人家皇帝为了情人,什麽都做得出,可你,只会偷鸡摸狗,连让他知道你的心意都不敢,你窝囊不窝囊?”
  佘古纳一时被激得头皮发麻,却很快冷静下来,他挺直了身板,绕著白枕函来回踱了几步,上下审视个遍,回敬道,“枕函兄,你可曾有心对人?如果你有真心的念上一个人,就不会说我现在这样是窝囊。草菅人命,就是他皇帝的厉害?我若是偷鸡摸狗,你的心,可是被狗吃了!”
  不欢而散,白枕函望著佘古纳走远了的背影,细声地说,“你怎知我没心……”
  紧接著几日,佘古纳都不见邢莫岚出宫,没多久,宫里就传出流言说四王爷快要不行了!佘古纳从到宫外来办事的公公那里细细地打听了,说邢莫岚似是中了毒,胸腹搅痛,肿腹如甕,食难下咽,这几日已经呕起血来了。
  皇宫里慌乱了手脚,宫女太监人人自危,谁都知道四王爷是皇上的心头肉,少了根头发都不行,随身侍奉的护卫已经被杖刑了五十大板,人事不知。
  “王爷如何能中了毒?”
  公公说,“太医都诊治过了,十之八九是中了……”
  佘古纳立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公公手里,“太医说,从病症上看,是中了金蚕蛊,施蛊毒的人是把蛊虫藏在了指甲里。”
  “护卫都是吃什麽饭的,如何让人得逞了?”佘古纳又递过去一锭银子。
  “据当天一起随行的公公说啊,四王爷行至十六街的时候,看到路旁有一群乞丐,起了恻隐之心,就命人买了馒头包子来分给他们,有个面目流著脓血的老头上来就抢王爷手里的,还趁机在王爷手背上抓了一记。旁的我不便多说了,就此别过。”
  佘古纳寻到了十六街,遍寻不到那个老乞丐,佘古纳心中了然,远日无忧,近日无仇,会想把邢莫岚置之死地而後快的,除了陶然阁的阁主,还能有谁,他居然逃过了火灾没有死,可是家园尽毁,可以说生不如死,报得大仇,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是日,佘古纳手捧了个锦盒,进到白枕函房里,“我有事要你帮忙。”
  “我是无心之人,你的事与我何关。”白枕函淡淡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翻了页手里的书卷。
  佘古纳把小盒子放到桌上,打开盖子,道,“拜托你,帮我把这个交给宫里的人,邢莫岚中了蛊毒,只有这个可以救他。”
  “呵,呵呵,”白枕函近乎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哈哈,蛇儿啊蛇儿,之前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你不是没有种,你是没有胆啊!”
  佘古纳面对白枕函的揶揄,几乎气结,说,“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
  白枕函向来君子,此时竟发起狠来,刚才还挂著笑的脸顿时变得阴鸷,一个巴掌扇在他脸上,直把他扇倒在地,发了懵。
  佘古纳一手撑著地,一手捂著腹部,殷红的血从指间汩汩地流了出来。他挣扎著站起来,从牙齿里迸出一个字,“你……”
  “你是疯子吗?他有什麽值得你一次又一次地救?你为什麽要为他牺牲那麽多?”白枕函手指著桌上那颗蛇胆,瞪著眼睛看他,“你说,你还有什麽可以给他?我最後一次提醒你,他只是一个凡人,百年之後,就只剩下一副骷髅,到时候,你待如何?”
  “轮回转世,他变成鸟,我就和他一同飞,他变作树,我就浇灌他,他要是变成鱼,我就和他一起在水里游。”佘古纳拿起锦盒,看也不看他,再不多说什麽。
  白枕函倒退了两步,怔愣了半晌,赶紧追了出去,“拿来!”他一把夺过锦盒,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若缱绻意 10

  “圣上,夜深了,这里有奴才们和太医们守著,还请圣上就寝以保龙体安康。”
  邢莫宣坐在床边,动也不动,唯有眼睫轻轻一颤,他怕,怕自己一闭眼邢莫岚就没了气息。床上的人陷入昏迷不省人事已经有两日了,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即使他心痛地怒吼也不见生机,莫岚,如何能够与你相守到白发满头?
  执起邢莫岚的手,邢莫宣一个倾身,侧卧在他身旁,静静地凝视他苍白的侧脸。
  太监们会意,知道皇帝忌讳被人看见自己的脆弱,互相使了眼色,退了出去,“圣上,奴才们在门外候著。”
  邢莫宣只感觉眼皮越来越沈,想坐起来振作精神,身体却不听使唤,最後一丝神智消失前,他隐约感到有人在靠近。
  “你怎麽还不去死呢?”白枕函站於床沿,面无表情地俯视著床上危在旦夕的男人,取出那枚尤带著血丝的蛇胆,白枕函给他服下,苦笑道,“真想看看阴曹地府的生死薄,看你还有多少的阳寿。”
  白枕函看到邢莫宣紧紧握著的手,努了努嘴,说,“臭小子,真走运。”他又施了个法术,好让睡觉都紧绷著面部神经的天子一夜无梦。
  白枕函回到住处,见佘古纳好像伸著脖子一样在门口等他,迎面就问,“他怎麽样了?”
  “解百毒的蛇精之胆,他能不好吗?”白枕函掐著佘古纳的胳膊,直把他拖进房里,一把将他推倒在被褥上,伸手去解他腰带。
  “你做什麽?”佘古纳格开他的手,扯到的伤口叫嚣著疼痛,眉头不禁皱起来,“又要裂开了,狐狸,你要弄死我吗?”
  白枕函从怀里掏出几棵新鲜的龙胆草,放手心里搓烂了,轻轻揉到狰狞的刀口上。
  “嗯……疼……”
  手掌下面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肢似作势要扭动起来,白枕函知他是因为痛,本能地想躲开他的手,然而,佘古纳被痛楚扭曲的表情不得不让他想到别处去,白枕函瞥了一眼他蹙起的眉毛和眯起的眼睛,心惊肉跳地别开视线,斥道,“不许动!怕疼就别再做傻事,没见过你这麽傻的蛇!”
  “我不傻……”
  “不许还嘴!”
  “我不还嘴,你下手轻、啊轻点。”
  第二日,佘古纳家里迎来了一位客人。
  “狼哥哥!”
  “小豹子!”
  “狼哥哥,豹豹好想你啊!”
  任将璃把他抱起来转了几个圈,额头顶著额头,“小嘴真甜,狼哥哥也好想你,在京城,有没有被人欺负?”
  “我很乖的,又聪明,谁人要欺负我,再说,谁人能欺负得了我?”
  “好、好。”任将璃忍俊不禁,“你厉害。”
  “将璃,这些时日,你上哪儿去了?”佘古纳看到老朋友,喜上眉梢。
  “我奉狼王之命,帮他寻一样东西。”
  “什麽东西?”
  “定魂珠。”
  佘古纳问道,“是传说中可以吸收人的魂魄,使生灵不被地府小鬼抓去的灵珠?”
  “正是如此。”
  “哦?”佘古纳饶有兴致,“那你找到了吗?”
  “还没有,我刚从北边荒漠过来,途径此地,按著标记找到你们这里,我只能稍作停留,狼王的消息,定魂珠可能出现在南方。”
  “狼哥哥,我不让你走。”豹豹嘟著嘴伸手环住他的腰。
  任将璃拍了拍他的脑袋,“乖啊,哥哥有任务的。哎,狐狸,你的事有眉目了吗?”
  白枕函浅笑著摇了摇头。
  “你有什麽事?”佘古纳好奇地问,“是狐王的命令吗?反正我没事,你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你只会帮倒忙。”
  “看不起我?”
  白枕函不搭理他,对任将璃说,“什麽时候走?不急的话,在这住几晚吧。”
  “住吧,住吧。”豹豹催促道。
  “那就住一晚,我明早再走。”

  若缱绻意 11

  “狐狸,你是不是有什麽难处,遇到了阻碍?”任将璃趁没人的时候,拉了白枕函问道。
  白枕函不答反问,“你怎麽这样以为?”
  “狐王命你办的事快有两年了吧,依你的本事,怎的还不见进展,小心吃罚。”
  “呵呵,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狐王那里我自会说明,”白枕函说,“我们妖精最大的忌讳就是伤人性命,人不伤我,我是决计不能害人的,否则会遭天谴,所以,我也是无法。”
  “哦?听你这样说法,是要人命才能成事?”
  “不错。”
  “要的是哪条人命?”
  “恕我不便说。”
  翌日,任将璃跨上行囊,重又踏上了南去的路,短短的重逢,令佘古纳心生唏嘘,忽的又想起了宫中的那人来。
  邢莫岚奇迹般的无药自愈,太医和群臣众口一词吉人自有天相,没人说得清到底为什麽会如此柳暗花明,宫里纷纷议论,许是王爷有神灵庇护,又或者,和围猎那次好了心疾一般是妖孽上身,只是这後种猜测是万万不可传到万岁耳里的。
  大病初愈,经太医精心调理过後,邢莫岚反而愈发地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得了闲便坐在书案前阅览书籍,邢莫宣为他延误了数日的朝政,这几日都忙著批阅奏折,无暇分心。
  “我要静心读书,你们都退下吧。”邢莫岚遣退了宫女太监,从书架取了本《逸闻志》,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啪嗒!”一声,邢莫岚眼睛余光看见什麽东西从屋顶上掉下地来了,定睛一看,居然是条青色的蛇,虬结的身体在地上翻滚著,白色的肚皮尚朝著天上,鳞片间似乎有一道疤痕隐约可见,邢莫岚来不及多想,青蛇已经端正了身体。
  丢人,真丢人!竟然会从梁上失足跌下来!佘古纳唾弃著自己那麽狼狈地出现在他面前,扭动著酸疼的身体想开溜,再不走,又有尖叫的太监和凶悍的侍卫要冲向他了,可是奇怪,邢莫岚不喊不叫,只是好奇似的静静地打量他。
  “你是上次那条蛇?”邢莫岚噗嗤一笑,“好笨!”
  这下,佘古纳更加羞赧到无地自容。
  邢莫岚突然起身走开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根笛子,“书上说,西域的蛇会听音起舞,我且试试。”说罢,当真吹奏起轻快的曲子。
  佘古纳对上邢莫岚探究的目光,心里呐喊著:你当我是什麽!
  “咦?这曲子不合你意?”邢莫岚见他不动,於是换了首悠扬的。
  佘古纳吐了吐信子,干脆把自己盘成一团以示抗议。
  “啊……”邢莫岚叹气道,“看来,我们中原的蛇果然比较笨,不懂音律。”
  不要再说我笨了!一个说我傻,一个说我笨,他好歹还是条有自尊心的蛇,於是乎,佘古纳昂起了头,用力将上身挺立起来,像眼镜蛇一样前後左右摇头摆尾。
  邢莫岚玩心大起,惊喜万分地吹起拿手的曲子,见青蛇很有节奏地应和著拍子摆动,脸上漾满了喜悦。
  佘古纳是拼了命了,扭啊扭,扭啊扭,直扭到浑身酸软麻木,实在不行了,趴地上不肯再动。
  “真可爱。”一只温暖的手突然降临到他头顶,佘古纳意识到这是邢莫岚在抚摸自己,胸口有一股被熏得飘飘然的幸福感觉,邢莫岚毫不介意、害怕自己的原型,对他来说,是无比的安慰和满足,而他甚至说自己可爱,这教他如何消受?

  若缱绻意 12

  所有人惊异地发现王爷在宫里养了一条蛇,走到哪儿,蛇就会跟到哪里,不咬人,不怕人,真真是奇事一桩。
  邢莫岚经常会命人拿来各色点心小吃,一一喂给蛇儿,他居然能看出蛇的喜好来,於是,一颗接一颗地把剥好壳的鹌鹑蛋送进蛇的嘴里。
  每次从宫里回来,佘古纳都要好生吐一番,美人喂食,岂可推脱?只是他怎的使劲给他吃蛋?现在闻到蛋的味道就脊背发毛。
  皇帝对此倒不作多想,他的莫岚是有神灵相助的吉人,几次生死攸关都不可解释地化险为夷,这条蛇既然不伤他,那必是护著他的了。
  “哎,你等一下,让它出去了再……”邢莫岚揪住被拉开的衣襟,指了指床下的蛇。
  “就让它看好了,你终日和他在一起,我可是会嫉妒的。我要让他知道你彻彻底底是我的人。”
  “你是皇上,理应胸怀天下,这都容不下吗?何况,我还能和条蛇怎麽著不成?”邢莫岚辩驳,回身对佘古纳挥挥手,“小青蛇,快出去。”
  “朕不依。”邢莫宣抓住他的手伸到嘴边,亲了一口。
  佘古纳受不了地吐了吐信子,扭头游了出去。
  时光飞逝,转眼间过了一个甲子的光阴。
  佘古纳看著时间在邢莫岚美丽的容颜上刻下独有的痕迹,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然而这并不成为他离开他的原因,相依相伴,陪著一个人一路走来慢慢变老的美好让他忽略了对容貌的执念。
  而他,作为一条六十年长居皇宫的青蛇,也成为了宫里的一段佳话。
  该来的还是得来,同是耄耋老人的皇帝前些年早已退位,把龙椅和玉玺交给最有能力的皇侄儿,邢莫宣不似邢莫岚有蛇胆的功力令其体格健硕,冬日里吹了一阵风,便一病不起。
  邢莫岚在床头陪伴其左右,絮絮叨叨地说些过往给他听。
  “这麽些年,你无一子承欢膝下,实则是我的罪过啊。”
  卧病不起的人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布满皱纹、眼皮耷拉的双眼告诉他,能相守在一起这麽多年,是莫大的幸事,有他为自己出谋划策,在朝堂之下承接他身为帝王的疲惫、烦恼与真心,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邢莫宣挣扎著握住他的手,珍重再珍重地紧紧地捏了一下,终於,缓缓地散尽了力道。
  “……”佘古纳担心地看著他,怕他会做出傻事来,他熟稔地缠到他的小腿上,把脑袋枕在他的膝头。
  邢莫岚整个人都呆了,目光毫无焦距,晶莹的泪一滴滴滚将下来。
  自那以後,邢莫岚滴水未进,他不能去寻死,这麽懦弱的行为有损皇家威严,可他又无法独活,只能用绝食来惩罚自己比爱人活得久远。
  “给你。”白枕函把一道明黄色的符递给佘古纳。
  “这是什麽?”佘古纳心情也已经跌入低谷,恨不能令邢莫宣重新活过来,好让他重展欢颜。
  “隐身符,我想你知道该怎麽用。”
  “莫岚,怎麽又耍小孩脾气,不吃饭怎麽行?”
  邢莫岚被人伺候著进食,可是对著清淡的一勺粥,他也是毫无胃口,意志一天天消沈下去,体力也将消耗殆尽,也许,很快他又能和莫宣见面了,直到听到这麽一声熟悉而宠溺的话语,邢莫岚犹疑地张大眼睛,居然、居然看见邢莫宣就在自己眼前。
  “你不吃饭我可要生气了!”
  他不会是饿到出现幻觉了吧?邢莫岚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生怕一眨眼,连幻影也没有了。
  “是我啊,你不认得我了?”幻影笑著抓过他的手,细细地搓弄,“不要让我担心,来,吃饭,啊──”
  邢莫岚定定地盯著,手上的感觉如此真实而又温暖,不由自主地跟著啊了一声张开了嘴。
  公公见状,赶紧把粥填进他嘴里,“哎呀,我的王爷啊,您别吓唬奴才们了,您想通了就好,可别伤了自个儿身子,您要是心里难受啊,就把气儿都撒奴才们身上,别难为了自己啊。”
  邢莫岚不回答,只是把目光集中在一堆空气上,公公摇头叹气,又舀了一勺粥,不成想,王爷竟然接过勺子和碗,自顾自吃了个精光。
  “乖莫岚,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我在这里陪著你,安心睡吧。”
  邢莫岚听话地躺好闭上了眼睛。
  公公只道是奇了,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佘古纳从怀里掏出那张隐身符,符上赫然写著邢莫岚的名字,隐身符,唯对有名者不隐身。六十年的春夏秋冬,他不仅和邢莫岚相处,那皇帝的举手投足也学了个精。

  若缱绻意 13

  都道是四王爷已经痴狂成癫了,人们不时地可以看见他笑起一脸的褶子对著空气说话,又或者坐在台阶上好像靠在人肩上那样歪著身子,泡茶一定会斟上两杯,太监收拾的时候会发现两个杯里的水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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