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惊愕地看着谬音吼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言初和我的一段缘,故你不阻挡我离岛为的是让我和言初相遇,而你便可用心离术为我破劫,无牵无挂地去死?!”
谬音浑身一颤,紧握双拳不再言语,禇承说的确是他两年前看到卦文后的决定,故他一直闭关不见禇承,为的是让禇承能减轻对自己的感情,谁知这份爱竟会如此深刻,让他几乎撑不下去。
“我没得选......是我先破戒动情,给你带来失命劫。”谬音痛苦地说道,眼眶通红,“要破劫,我只能用心离术,我不能让你因我而死。”
谬音紧抿双唇,他悲哀地闭上眼眸淡淡道:“卦文最后一句,是谬情荒兮音莫迷......”
“谬音!你能不能相信我?!”微生逆痛心地大吼一声,“何为天意?!爱你的是我禇承,不是天!你懂不懂?!”
谬音悲恸地晃了晃脑袋,眼泪早已流干,他依旧倔强悲哀道:“我为你破劫便会死,我又何尝忍心留你一人在这世上?可不管你的劫数我做不到.......”
“最好的办法便是按卦文说道,让你离岛,离开我,遇见言初,你有人照顾,我也能安心离开........”谬音失神落魄地自言自语。
“那你呢?”微生逆呆呆地说道。
谬音苦涩地笑了笑:“我能护你一世平安。”
“那你忍心把我推开,让我忘记你,让我去爱别人?!”微生逆一声一声的质问,那灰眸中的痛心和愤怒几乎要将这素居淹没烧毁,化作烟雾一阵。
微生逆的话让谬音如瓷器坠地般破损不堪,深爱一人却被逼无奈要将对方推离自己,甚至送到另一人的身边,这样的痛他承受了三年。
干涩的眼眸重新湿润起来,带着从未有过的无助与悲哀,他谬音没有第二个选择,越是深爱越是没有任何办法说出“爱”这一字。
“即使你身边的人不是我,我也不介意.....你平安便好.....”谬音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
话音落,那谪仙的身影便消失。徒留微生逆瘫然在地上,那灰眸失神空洞......
伏仙游海,微易遥兮生逆水,言随情兮步初阳,谬情荒兮音莫迷。
十二日。
十三日。
十四日。
“言初,已然十五日了。”微生逆双唇有些干裂,脸色更是惨白无力,连续十五日将自己九成的真气输出,他也越发虚弱无力。
黑。
无尽的黑暗。
宋言初茫然地在一片黑暗中彷徨徘徊,毫无方向,一直往前走,耳边是微生逆有些虚弱的轻语回荡,可他真切找不到黑暗的出口。
他不停地寻觅,身体也不觉疲倦,不知过去多少日,走过了多少路程,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开门的“吱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缝光芒,那缝光芒越来越大,那是一扇门,而门外那张扬的红衣男子渐渐清晰......
“溯回……”
宋言初细不可闻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那眼角的泪水更是汹涌渗出。
“言初!言初你感觉如何?”微生逆听到那细细的声音,连忙抱紧宋言初,目光紧紧锁着那有些起色的人。
“我...…没事….”宋言初有些恍惚道。
微生逆只觉那眼中一阵酸痛,而后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模糊了他的双眼。他迅速将宋言初的湿衣换下而后放回床上,刚欲将人放下却发现宋言初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襟,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微生逆痛心复杂地看着怀里虚弱的人,柔声哄着:“言初莫怕,一切都没事了。”
宋言初依旧没有放松紧拉微生逆衣襟的双手,只是微微点头。感觉到衣领有些湿润,微生逆紧张地将宋言初的脑袋从怀里抬起来,果不其然地看到宋言初满脸惊恐后怕的眼神。
微生逆提袖为宋言初抹去泪水,待宋言初平静下来他轻声问道:“难道言初真的不害怕?”
宋言初虚弱地摇摇头,看不出任何后悔之色,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知道前辈对你来说很重要......若他真的不在了,你定会随他而去......我救他,也是救你.....”
“言初真的不必如此......”微生逆呆滞地喃喃道,他当真没预料到宋言初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我想即使我不在,谬前辈也会好好照顾溯回的。”宋言初释然地扯了扯嘴角。
微生逆的手一僵,那灰眸有些发红,他悲哀道:“你们皆是如此,你们觉得这是为我好,但这从来不是我想要的。”
宋言初被微生逆那悲哀的神情吓到,他惶恐急切地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卿若不离,我便不弃。即若卿离,我亦不弃。”微生逆柔和地在宋言初的耳边呢喃,他从怀里拿出那同心结对宋言初说道,“毁世不变。”
宋言初松下一口气,伸手握住微生逆拿着同心结的手,他温软一笑,如春风过隙,自初见便定下的纠缠。
春风落尽相思愁,对岸流年残白头。弦指触及轻世泪,执手相看烟波飞。
水中火游,火中冰凝,冰中不化。
祭火。
日射血珠将滴地,风翻火焰欲烧人。
隆隆火口,一切都在尚未接近之时就已然消融,灰飞烟灭,俱碎成痕,痕过成失,失而消逝于无形。
然而细细看去,那火口中的烈焰却不似日光般红红火火,倒是一例因仄仄的,煞是诡异却又似乎异常的勃勃生机。那火苗不断的撺掇着,几欲涌出整个火山口。但总归倒了一个沸腾之时,却又似被何压制了回去。
泉冰声更咽,阴火焰偏青。
月落云沙黑,风回草木腥。
天际灰蒙一片,莽莽苍苍,似乎要把天地间的生灵都要吞噬,不留活口。然而在这似乎杳无声息的天地间,蓦然一人立于火口之上,平静如水。仿佛这火山与烟灰丝毫不能干扰他一分一毫。
他那沉若紫石的瞳孔迸发出欲藏还发的言说,蓝色的高帽显出那一身的挺拔松干,整齐刚硬的华丽外服,精美的腰带勾勒出毅朗的姿态,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忽而拂袖而起,一道光环浮现,将烟灰统统隔绝在外,一副卷轴突兀地出现在光环中,缓缓展开。
画卷上的人坐于龙椅之上,身着龙袍,其上描龙画凤,熠熠生辉,身后屏障千立,好不威风。此人眉目间透着隐隐傲然和不屑一顾,微微尖勾的眉头煞是别有一番风韵,但眉眼却是舒展开来的,嘴角中还透着一丝笑意,此笑既似君临天下,又似临春赏花。既似一副帝王的画像,却又似一副情人的描摹。
此画用情之繁复,寓意双关。
他付之一笑,紫色的双瞳中闪现若有似无的光来,似讶异,似恨意,似痴缠,似追忆,所有所有,一瞬即逝。
他继续平静地微笑着,手中轻轻一挥,那卷轴忽地卷起成束,他接过它来,握在手心,似是有气无力。
忽而松手,那卷轴似是失去了全部的寄托,兀然下落,柔软的卷面似波浪的起伏,迎着簌簌的烟灰,发出雪落的声响,凄然而美丽。
昭示着某种物什的失去。
画熔,成烟。
他的微笑依然,望着画卷的葬礼在滚烫的火焰中愈演愈烈。那目光仿佛看着心上人渐渐熟睡,进入梦乡。
新的埋葬。
☆、破镜重圆
上好的木门紧闭,满园的青竹围绕,更是带着些阴冷之气。
墨竹间穿梭着一名红衣男子,最后他停在了那紧闭的门前,英俊容貌少了几分邪气与轻浮,一年多的历练让他渐渐变得沉稳下来。
“药是给先生送的吗?”微生逆看向那端着汤药的侍从。
“回楼主,是给先生补气调理的药。”
“给我,你下去罢。”微生逆接过汤药。
“小奴告退。”
门未关上,轻推,微生逆端着汤药步入那满是沉香的房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穿过前堂,步入后室,撩起那丝绸帷幔便能看到床上沉睡的男子。
他见过谬音的千种风情,恼怒,严肃,悠闲,狠戾,倔强,更甚是云雨时的绝色妩媚,可如今的谬音却无力疲惫地蜷缩在床上,紧闭的双眸轻颤,素白的衣袍裹不住那愈演愈浓的悲哀与孤独,运筹帷幄的自信在此时消失殆尽。
“师父,起来喝药了。”
低沉而含情的温声轻语让谬音舒缓了眉心,许是睡得不安稳,轻微的呼唤便让谬音醒了过来,他睁开眼对上微生逆那如渊般的灰眸,下意识移开目光。
“来,先喝药。”微生逆说着便要将谬音移到怀里。
“我自己来。”谬音不自然地推开微生逆,想要自己拿药。
“还敢不听话。”微生逆轻笑出声,三下五除二便将谬音抓到怀里拥着。
“又不是三岁孩童,我自己喝。”谬音倔强地要接过药碗。
“好好好。”微生逆对方谬音千依百顺,将药碗放到对方手里。
待谬音接过,微生逆倒是两手清闲,舒服地搂着怀里的人儿,其乐无穷。
谬音不动如山,他喝下最后一口汤药,语气平静地开始赶人:“我没事了,你出去罢。”
微生逆像是没听到谬音的话,他拿过那木簪亲手为其整理着凌乱的发丝,每一日的体贴入微都在补偿这一年的离开,他无法想象谬音是如何在岛上孤独地度过一年。
而谬音一动不动地看着微生逆温柔的眸子,像是一场奢侈的美梦,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刚欲从那人身上下来,腰间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禁锢着。
“别动,让我抱抱。”微生逆用力将谬音抱在怀里,低沉含情的话语让谬音失神地以为一切又回到岛上的生活,那两年自己虽然躲着禇承,可对方依旧柔情至斯地对待自己。
“言初.....他醒了吗?”谬音不自然地问道,他自认为自己能算到一切,可却算不到宋言初竟会轻易把命拿出来救自己,他知道,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宋言初真的爱上了禇承。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他很好,现在师父不用担心了,一切都没事了。”微生逆吻了吻谬音的发丝笑道。
“你不去陪他吗?”谬音扯出个尴尬的笑容,强打起精神道。
微生逆笑出声来,他捏了捏谬音的脸蛋道:“你如此关心言初,我会吃醋的。”
“胡说八道。”谬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即使人前的你如何的宛若天神,但那个脆弱无助的你在我面前无所遁形。”微生逆心疼地抚上谬音的脸庞。
“我......”
“观星坛已毁,失命劫已解,心离术已破,你现在只是我禇承深爱的人。”微生逆握上谬音的手认真道,“天命之类的以后由我一人承担。”
谬音定定地看着禇承,藏在衣袖内地手紧张地握起来,他不知如今的自己能否回应禇承的爱,他错过了禇承四年,当真能回到最初?
而微生逆安静地等着,等着他的谬音回到他身边,兜兜转转了四年,他坚信他的谬音回找到路回到他身边。
“有些事,错过便错过了。”谬音垂下眼帘,不喜不怒,“是我亲手毁掉的,怨不得谁。”
“可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微生逆皱起眉头,心疼不已,“何况,我说过我不会放手。”
而谬音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他抬头看着微生逆认真地说道:“也罢,我帮你把灵骨一事处理好便回岛上。”
微生逆丝毫没有把谬音的话放在心上,他突然笑得暧昧:“师父是暗示要徒儿回岛上与师父神仙眷侣?”
“你!”谬音一股闷气顶到脑门,将房中的一圈哀伤扫尽。
“现在你是我的,我要你一直陪着我。”微生逆稍挑眉,气定神闲地说道,“若是被我发现师父你偷偷离开,别怪徒儿以下犯上。”
谬音静静地看着微生逆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如今这方局面到底要如何才能彻底破解,他已然没了办法。
微生逆紧紧地握着谬音的手十指紧扣,他认真地说道:“你总是相信天命,因此我们错过了四年,以后莫要再管天命如何,随心意走可好?”
谬音长叹一声,轻轻点了点头便靠在禇承怀里闭上眼睛,没来由的一阵安心,四年来他一直不停地向一片黑暗走去,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未回首,原来只要一回头便能看到他的禇承手执明灯,等他回家。
微生逆松了一口气,他从袖内取出一个用雕刻精细的祥云玉簪放到谬音手里,笑道:“喏,给师父聘礼,雾玉做的,调气养血。”
“聘什么礼,我不要……”谬音尴尬地推开。
微生逆二话不说就把那晶莹剔透的玉簪子束到谬音发间,绝色美人佩暖玉,而相皎洁互泽色,玉簪比起谬音一直用的木簪少了几分疏离淡泊,添了几分温儒俊俏。
谬音看着微生逆一副“你要是敢取下来就哭给你看”的无赖样子,无奈地点点头也随了他。
“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微生逆安心地笑起来。
天命到底是何,有谁知晓?只需心中之人常伴身侧。
☆、流言之起
荣烨二十二年三月中旬
一夜之间,风过之处,流亭之说。
仿佛沙漠之丘,变幻莫测,此起彼伏,流泻千里,不过多时便已淹没成片的戈壁。四处留痕,四处流言。
靖国的每一寸土地上,只是一个明晦的交替便被那铺天盖地的传言紧紧掩盖。谣言止于智者,只是智者少乎。
左丘颉非天命之人,流亭为其兄。位基不顺,名不正。
圣君六万三百日,岁岁年年奈乐何。枕斜冠摇非正系,曲曲折折上位何。
此言一出,当然是轰动。
武林与朝廷本就有矛盾暗涌,如此一言势必会让武林抓到左丘颉的把柄步步紧逼,倒有几分动乱之向,与此同时他国也开始蠢蠢欲动,内忧外患,动乱一触即发。
殿阁清朗,修治竹忍。一瓣杏花的颤抖皆是带上沉重的气息,凝气之极陇上,那是明春的黎眠。
阁楼徜徉花雾,毫无松懈。
“低夭,君贤之子如何?”左丘颉手心接过落下的一瓣,不明情绪道。
“君致与君故皆是明透之人,此番谣言能在西域一带快速平息怕是少不了二人之力,而君贤已然一副退位之势。”黄滔跃望着满园胜春,神色熠熠地欣赏道。
“时过晌午,他们便会入宫,还要劳烦黄大学士与朕一道接见。”左丘颉蹙眉。
“臣遵旨。”黄滔跃震袖行礼道。
“武林那边如何了。”
“武林那边向来难以掌控......此次谣言让他们抓住了朝廷的把柄。”
“朕这千军万马可不是用来看的。”左丘颉嘴角冷笑,他从来不把武林放在眼里,一如当年他扫平了铁寨和西山派。
“臣以为,此方法到万不得已方能用。”黄滔跃说道。
“朕知道,黄大学士先退下罢。”
“那臣先告退了。”黄滔跃说罢便意气壮兮般离开御花园。
左丘颉不语,悄然将手掌心中的花瓣攥紧,直至破碎,而后深深看向一朵盛开的杏花……幼时的记忆渐渐浮现,他刻意掩埋的终是有了不可预料的后果。
总角之交,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其实不反如何,反又如何?一切一切,不过过眼云烟,从未留恋于自己。
或是四人谈笑,或是爹的严词,或是娘……娘?
“父皇欲我何为?”
谣言是从西域传开,以泰山压到之势自北向南席卷而来。可是君家镇守西域边城,只用了短短两日便将西域一带的谣言镇压下来,保得一息安寝,也保得西域北方一带安定一时。只是南方的谣言还是肆虐,加之江湖门派多聚集南方,情势越发不好控制。
左丘颉看着下面立着的四人,谣言发于西域一带,他定是要与君家详谈一番,而且如若说是君家造的谣也是有可能…..而那流亭,左丘颉又想起那平安锁,突然心里泛起一丝恐惧与无法控制的一丝迫切。
谣言或真或假?
台阶下,顾隰神态悠哉,黄滔跃高深莫测地微笑,仿佛一切皆不是困难,君致淡笑着,倜傥袭人,而君故则是眼神狡黠调皮,那眼珠转溜打量这宫殿。
“君大公子好似对朕这宫殿很感兴趣。”左丘颉眼神似箭,想要看穿那君故狡黠中的精明。
“非也,臣是在思索这殿内似有皇气,陛下定是天命之人。”君故作揖一拜后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