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心中一寒,那当头之人惊极怒道:"你到底是何人?!"
"......"
见他不答,当头的咣啷一声抽出腰间所挂之金环刀,打着精神道:"管你是人是鬼,挡道便只有一死,兄弟们,上!"他话一落,众人纷纷兵器出手,只见得杀气腾腾,满夜刀光。
那人见此却不作急,哼的声,轻轻一句:"什么东西。"
"该死!!"当头的再也按捺不下,喝声未毕已是飞身而起,身后众人便也跟上,齐齐喝吒一声随即扑上。
那人蹬足纵起,恰似晴蜒掠水,于众人间左穿右插,众人皆是一串恶招,谁知却是伤他不着,反倒是他掌风所及之处必有一人命丧黄泉!再说此人身形虽是飘逸萧飒,气势却是一派凶猛扩厉,手脚起处,全带劲风,只听得嘭嘭嘭几声闷响,等那当头人回过神来,身边兄弟已一个不剩全都躺下!
"你--"他目眦欲裂,"我杀了你----啊!!!"却是一声不甘心的惨叫,只因他快不过那人掌风,便只能照样走上不归之路。
那人连连痛下杀手,浑身清绝之气却未曾有变,他收回扣住那当头之人天灵盖的手,任那死不瞑目的尸体缓缓滑落地上。这时垂眼四下扫过,却见尸体满地,无一活口。
月儿似也被这一方杀戮所惊动,悄悄露出一片银晕,月辉之下,照出一张惊世脱俗般的绝美之貌。
那人抬头望月,狭长凤眼中一片光暗迷离......
月来,月来,决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即使是我,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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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痛痛痛!痛死了啦!!
白玉堂揉着头上的大包,龇牙咧嘴的跟在展昭身后。
唉!明知猫儿会生气,自己干嘛非要皮痒的去惹他呢?
"猫儿!"
叫了声,前面的人却理也不理。
叹气,为自己。
唉,他白玉堂何时这般可怜过?喜爱之人就在跟前,他却不能动......不,是不敢动!
对猫儿,他很想......也很怕......有时真是忍不住那阵情潮,有时却又对自己逾距之为感到后怕......
猫儿......虽有默许两人间情愫存在的意思,但是......他的底线又在哪里?
白玉堂一想到这些就头痛万分。
搔搔头,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猫儿!"叫了一声,见前面的人还是没有反应,他叹口气,几步赶上前扯住了他的手臂。
展昭没有表情的睨他一眼,冷道:"干嘛?"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刚才来搜查的都只是些无用的小兵?若是我要抓一个重犯,我一定会派些可靠精明之人,不是么?"
展昭闻言面色倏整,点头道:"的确,从我们出太师府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那些黑衣人。"
对望一眼,两人心中都是困惑万分。
此后这一路上,展昭虽不再与白玉堂冷战,但是另一块更重的巨石,却沉沉压在了两人心头。
一直到回到开封府衙门前,却见已是深夜府内却灯火通明--展昭和白玉堂同时一惊:莫非府中出事?!
快步赶进,几具黑衣人的尸体赫然映入眼帘--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难怪他们没遇上这些煞星!
白玉堂失声叫道:"这是谁干的?!"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自廊柱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人,眼含春风,声音温柔似水:"是我。"
灯火下看清那张脸,白玉堂和展昭的脸,却同时刷白--是他?!
19
春日渐远的日子,人心难免怅然。更何况,一个久未见天日的人,终于得以解脱,看见的却是春意衰败的景象,心中惋惜更是当然。
一行三人备了香茗,置于院中,便是为了赏这最后的春光。
花已残,香犹在,水然满足的轻叹一声,细品盏中清茶。醉心于手中清新的他,只着一身白色绸衣,外拢轻纱,纱上绣有暗花,巧夺天工之处,风一过,便觉身着此纱之人于万花紧簇一般;本是繁复,却因绣工清丽,让人看后只能叹脱俗、清雅得紧。几缕发丝用纯白丝带随意束了,余下的贴于颈背,似水柔顺。凤眼半合,眸光清澈流转之际,只觉得白日里照耀大地的光华,也被他比了下去。
水之清兮,乃照万物;
水之阔兮,乃纳四方。
此时,双目所能及之物,又有哪一样比得过眼前这自在温文的人?
白玉堂是不请自来之人。他厚着脸皮在水然对面坐了,眼睛转了转,看看水然,又看看立于水然身后的潇湘,两相比较,高下立见。虽是一样的样貌,气韵却生生差了一截,潇湘戾气太重,自是比不得水然的高洁脱俗。
昨夜里第一次同时见得他们两个,又惊又诧,猫儿表现得还要好些,惊讶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可他却是半天都合不拢嘴。后来芙蓉悄悄把他拉到旁边,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后,他才稍稍定了些神。
芙蓉嘱咐他日后一定千万小心,他心中有数,知道这真正的水然出现,便是多了个与他争夺猫儿的劲敌!只是......
眼睛一抬,正好对上水然淡雅的笑容。"展大人......该回来了吧?"
白玉堂嗯了声,不动声色道:"他去查那将军的尸骨,走了有半日,现在是该回来了。"
--是了,这就是他觉得不对的地方!按芙蓉的话,水然应是对猫儿异常痴情的,可是打第一眼相见,先不论猫儿对他的生疏,就连他,从头自尾,也是恭恭敬敬的叫猫儿"展大人",半点逾距都没有!
若说是千年情思,怎会淡泊如水?若说是十年苦寻,怎会生分如客?潇湘心戾,芙蓉心软,可这水然......谁能知他心中所想?!看不透的人,只需防;看不懂的人,却最危险!
"对了,玉堂怎么没和展大人一起去?"
扑的一声,白玉堂刚喝了口茶,一听这话,全喷了出来!"不敢不敢!水公子这声‘玉堂'我可受不起!"听了全身都发麻,鸡皮疙瘩一身呐!
水然微微一笑,不以为忤:"那叫白兄可好?"
白玉堂耸耸肩,扯了下嘴角。余光一瞥,却见那立着的潇湘和芙蓉二人全身绷紧,都在对他使眼色。他不知二人心中所想,以为他们是不满他对他们主子的冒犯,偏偏他心高气傲,便哼了哼,也不理。芙蓉暗叹:真个不知死活之人!
"白兄,你一向与展大人焦不离孟,今日怎的却让展大人一人去查案?"
白玉堂嘿嘿一笑,道:"既然有贵客上门,怎么也得好好进地主之谊,若是我与猫儿都去了,又有谁来招待水兄?"
水然微微一笑,状似无意道:"如此说来,白兄也是开封府内之人了?"
白玉堂闻言一怔,眉心猛然紧蹙,暗惊这水然说话好刁钻!
他这时若是点头说是,那可是生生折了自己脊梁。
要知数年前他夜盗三宝闹得天下皆知,其实为的不仅是展昭"御猫"之封,而是江湖之人入朝为官实乃他当时最最瞧不起之事,那次一闹,谁人不知他白玉堂对官场之事素无好感?水然如此一问,他便断断不能答是,可是若不点头,又是承认自己并非开封府内之人,这就与之前所说两相矛盾,是在打自己嘴巴了!
他心一沉,心道这水然好利的嘴,好狡猾的心思!不过虽然心中已将面前之人骂过十八代祖宗,他面上却无异色,打个哈哈,爽快道:"是我说错了,应是代猫儿进地主之谊。"
"素闻白兄与展大人相交甚深,今日一见,所闻果然不虚。"
"哪里哪里,我与那死猫也是打出来的交情,不过是惺惺相惜,气味相投,一个碗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而已。"他话一落,旁边芙蓉与潇湘"嗄"的一声,险险憋住惊呼。
两人皆想,这小白鼠莫不是活得腻了,竟敢对公子说些忌讳的话儿,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白兄与展大人这番情谊,真是令人羡慕。"水然看来却全无反应,只是仍旧温文而笑,"白兄,茶冷便失了真味,请!"白玉堂看罢他一眼,也不多说,将杯中余下香茶一饮而尽,然后叹了声:"好茶,可惜......"
"可惜?"
"可惜,时辰不对,地方不对,人不对。"
水然蓦然长声笑起,连连道:"说得好说得好,白兄果然快人快语!"
他二人自这寥寥数语之间,却是已经交手数个回合了。
白玉堂几句话虽然看似稍过莽撞,只是他这般做却是为了另一番打算。言语相激最是能试出一人气度谋略,他方才几番故意相激,水然不是听而未闻便是佯作不懂,间歇虽有些许锋芒,但终归是顺着他话头说下去,其余口风半点不透,可谓深藏不露。
白玉堂心知这人绝非泛泛之辈,他日若是针锋相对,只怕自己少不了吃亏,不过转念又一想,奸猾又怎样,若是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也不一定会输了他,当下淡淡笑开,神色便轻松了起来。
水然见他此状,眼波微微一转,虽未多言,目光却已锋锐了几分。
芙蓉站在水然身旁,将这点滴之变看得分明,她此时心略沉甸,悄悄去瞧潇湘,却见他脸上虽无表情,一双眼却死死盯住白玉堂,又是紧张又是心忧!
暗暗在心中叹了,只觉一个情字,实在是天下最难解之题!
正想着,远处一抹红影急步走来--"展昭!"她这脱口的一声,立刻让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已经走近的人身上。
白玉堂霍的跳起,欣喜道:"猫儿,你回来了!"
水然一整衣摆,缓缓站起,不急不徐的拱手礼道:"展大人!"
展昭先是向白玉堂微微一笑,转身又向水然还了礼:"水公子,请坐!"
说罢,拉了白玉堂也坐下。
就这一番回应,亲疏立辨。
芙蓉颇为紧张的看着水然的反应,却见他回头对她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芙蓉,怎么不给展大人上茶?"
"是!"不敢怠慢,片刻之后,一杯清香四溢的淡茶便端了上来。
水然半途截了茶杯,转而亲手将茶奉于展昭面前:"展大人请用茶。"
白玉堂眼睛一眯,展昭却是一僵。不过这一僵只是瞬间事,他微笑的接了茶杯,嘬一小口,随即赞道:"好茶!"
"茶并不贵重,不过泡茶人有心。"
展昭赞许的点点头,目光转向脸色古怪的芙蓉:"芙蓉姑娘确是心灵手巧。"
水然微微笑道:"所以我的红颜知己中,最贴心的便是她。"
芙蓉一震,默然埋下头去。
白玉堂冷眼看着一切,隐隐之中似乎从她那奇怪的反应里觉察到什么,只是这感觉又太过模糊,无法抓住。
他转头向着展昭:"对了猫儿,今日这一行可有收获?"
展昭微微一顿,然后摇头,他叹口气,道:"叶将军所中之毒看来不是中原之毒,御医们现下仍是无法辨明。除此之外,还有一事颇为奇怪,我仔细检查了那叶将军的尸首,他虽是中毒身亡,但不知为何全身都是些奇怪抓痕,看大小似是被女子寇甲所伤,而且就是这一两天内的事......玉堂,你笑什么?"
展昭一脸茫然看着那憋得满脸通红的白玉堂,再转头,却见水然也是唇角含春,似笑非笑。
白玉堂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顺带还狠捶几下桌子!"哈哈哈,猫儿呀猫儿,你叫我怎么说你!"
"一个长年驻守边关的将军,回到京城,烟花之地是必去的,那抓痕......咳......自然是理所当然的......"眼看着展昭脸色越发尴尬,白玉堂死命吞了笑意,不敢造次。
猫儿面对这些事的时候,脸皮实在薄得不像话!
他心底笑极,那厢水然也是看得有趣。
一双湛目细细的将展昭脸红的模样记下,一抹柔到极致的浅笑,悄悄挂上唇角。
"展大人,水然有一话......"
展昭正暗地里瞪了白玉堂,听见他唤,便回首而对,却见他眉梢眼角一片笑意,双眼粼粼似要将人陷入其中,前所未见的温柔好看......这眼神,很熟悉,但令人心中不安。
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爱便是爱了,又有什么道理..................
--谁?谁在他脑中说话?!这个他从未听过却觉得熟悉,而且引得他一阵阵心酸的声音......
头痛欲裂,展昭狠狠按住额角,暗自咽下苦痛。
"猫儿?"白玉堂吓了一跳。
"无......无事......"
水然眸中猛的闪过一丝异光,不过片刻,无害的笑容依旧。
"展大人,你还好吧?"
"啊......没什么,大概是有些累了......阁下刚才想说什么?"
"......展大人可曾听过‘美人醉'?"
"美人醉?还请指教。"
"指教不敢当。"水然缓缓道:"十多年前,我曾往西域一行,有幸见识一种特别的暗杀手法。那时西域有些部落首长,他们选出本部落最美丽的女族人,在她指甲缝隙中填满无色无味的剧毒,然后再将其送给被他们所觊觎的部落族长,那女子只需在亲热之间将指甲在他身上任何一处轻轻一划......届时,她的族人便可轻而易举拿下这个群龙无首的部族。这种下毒之法,便是‘美人醉'。"
白玉堂和展昭听得都是一呆,半晌,白玉堂笑道:"好个美人醉,竟可以让人一醉不醒!"
水然轻笑:"美色当前,怕那些人是早就醉了,哪还管得了是否能醒?"
展昭此时突然猛的站起身,正色道:"阁下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此看来,展某确是应该往青楼花舫查查看,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水然摇头道:"哪里,我也只是想到了说说而已,如果对展大人有所助益,自然是好。"
"阁下太谦了......" 展昭闻言微一沉吟,又道:"展昭有一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展大人但说无妨。"
"展某以为,水公子博古通今,见闻广阔,如果阁下能够留在开封府助我等一臂之力便是最好......公子意下如何?"
"......既是展大人开口,水然自然不会拒绝。"水然眉舒含笑,些许欣喜之色跃然脸上,让看上去一向清净的他多了分人间烟火之色。
"毕竟......故人今在,虽是往事如烟无法再求,但能多相处一刻,却还是好的......"
展昭一怔,白玉堂暗中哼了哼,倒没言语。
"......展某......要事缠身,先行告辞。玉堂,走吧!"展昭黑曜石般的眸子微微一动,却从水然目不转睛的注视之中调了方向,落到了白玉堂身上。
"走?"白玉堂眨眨眼睛,却没起身。
他自然知道展昭要他去哪里,可是比起陪猫儿去查那些烟花之地,他更想耗在眼前这个男人身边,看看他还有些什么"本事"?
展昭笑睇他一眼,道:"你不去?那些醉生梦死的地方,你可是最熟的!"
白玉堂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我去我去!我没说我不去呀!"
展昭也不再看他,只向水然三人施了礼:"告辞!"说完转身而去。
白玉堂搔搔头,也只得跟着走了。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并肩离去,虽然觉得背后三道视线扎人,却不回头看,生怕这一看了,节外生枝。其实,若他们此时回头,便可发现那三道视线之中,水然却是最平静的了,平静得......毫无波澜......
芙蓉满眼掩饰不住的焦虑,却在对上那双平静眸子的刹那全变成惊惧。
水然微微一笑,淡然道:"白玉堂这人......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