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苏枭
苏枭  发于:200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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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老大笑了几声,用力一拍他肩膀,"耗子,我就是喜欢你的识相!"
归浩骛不着痕迹地摆脱他的手,唯唯退到角落里。
"小子,看好了!"丁老大蹲下身,用刀身拍拍殷步闲的脸颊,"我就是要用这把刀子,先废了你的腿......"
"不用节目预告,"殷步闲淡淡道,"直接开演就行了。--在这之前,我可不可以打个电话?"
丁老大站起来,狠狠踢他一脚,"你拿我当白痴耍?"
"我不是要求救,"殷步闲也不动怒,"我只是......遵守和有朋友之间的一个约定而已。"他报出一个电话号码,"他家很远,开跑车也要狂飙三个小时。"
"他就不会报警?"丁老大瞪他。
"我说错话你就关机,"殷步闲道,"反正我现在是你手心里的0子。或者--你连现在这个样子的我都怕?"
"谁怕你!"丁老大又踢了他一脚,掏出手机,"号码再说一遍!"
"有什么遗言快交代!"拔了号,他把手机递到殷步闲颊边。
"万里,是我,小殷。事情......不幸被你说中了。按照约定,我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你来嘲笑我吧--如果你来的时候,我还有命的话"他吐了口气,不理万里鹏程在另一边的追问,"我说完了。"
"说完了?"丁老大收起手机,操起刀子,"这种时候还能这么冷静,你小子挺带种啊!"收音刀落,刀身深深没入殷步闲已带伤的右腿腿弯。
"唔......呃......"抑不住的惨哼从殷步闲的喉头逸出。
丁老大一扬手,归浩骛便闭上眼睛。他不忍见那惨无人道的折磨加诸在总是很温和的殷步闲身上。然而,只是听那声音,他已抑不住全身颤抖!
一刀、两刀、三刀......他在心底默默地数着,每一刀都仿佛刺入他心底!
终于,他忍不住睁了一下眼,这一睁,便再也无法闭上!
殷步闲的脸惨白得像纸,冷汗道道划过他的额、他的鼻、他的颊。总是很平静、很温柔的俊美五官因剧烈的痛苦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殷步闲的狼狈固然令他震撼,真正夺去他心神的,却是投在他身上的两道目光!
那目光复杂难解,如打了上千个结的线团,但,他能够清楚地分辨,那当中--没有怨恨!
仿佛被牢牢吸住,他无法呼吸、无法眨眼、更无法移开目光!
没有怨恨?
怎么可能?!
"阿浩......"耳边,仍存留温柔的呼唤。
灵魂,开始战栗[自由自在]。
鲜血,仍在刀下如鲜花般绽开......

用自己的手,归浩骛在自己肩上压下沉重的、终生无法摆脱的罪业。
第一部·第四章·枷锁


急促的脚步声被阻断在门后,"手术中"的红灯亮起。
阿德将手中的归浩骛狠狠摔在走廊的长椅上,表情恐怖地指着他的鼻子,一字一字道:"小子,若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让你遭一辈子活罪!"
归浩骛垂着目光,没有血色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
时间在静得令人发疯的等待中点点滴滴地逝去。
终于,红灯灭,门一响,万里鹏程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出,径直来到归浩骛面前。冰冷的目光刀子一样刺向他。
阿德立刻凑上去,"少爷怎么样了?"
"死不了。"万里鹏程淡然回答,突然伸甩手狠狠给了归浩骛一耳光,不待他倒下,他伸手一捞扯住他,大掌扼上他的脖子,渐渐用力,快意地看着他在自己手中嘶叫挣扎。
"万里少爷?"阿德看着有些失常的万里鹏程,心中浮起不好的预感。
"为你家少爷准备轮椅和拐杖,结实耐用些的。"万里鹏程猛一用力,归浩骛立刻发不出半点声音,挣扎也不再剧烈。
"结实耐用的?"阿德睁大双眼。
"对。"万里鹏程松开手,冷冷地看着已失去知觉的归浩骛贴着他的身躯滑至冷硬的地面。"能用一辈子的那种结实。"

"姓殷的,你还能活下去吗?"
半卧在病床上的殷步闲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抬眼看向一进门就吐糟的万里鹏程,微有些无奈地微笑道:"万里,你嘴巴太毒了。"
"用不着你说,我知道。"万里鹏程伸腿钩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天生如此。--喂,我说真的,你一向喜欢户外运动,现在没了右腿,你确定你活得下去?"
殷步闲没辙地看着他,"拜托,你就不会表达得婉转些?这样很刺激人耶!"
万里鹏程看着他,眼中蒙上一层忧虑。
殷步闲调开目光,轻声问:"阿浩......还活着吗?"
万里鹏程被他提醒,扭头向门外亮开嗓门:"小子,别躲在外头,给我进来!"
殷步闲将注意力投向门口,只见归浩骛头压得低低的,畏畏缩缩地蹩了进来。
殷步闲看了他两眼,向万里鹏程伸出手:"给我。"
万里鹏程一怔:"什么?"
殷步闲道:"你准备给我的东西。"
万里鹏程一脸讶异地掏出一个打火机似的黑匣子,递到殷步闲手中。"姓殷的,你怎么知道......?"
"还真的有东西啊?"殷步闲把玩着小巧的黑匣子。它的外观与打火机完全相同,顶开上部的盖子,里面只有一个按钮,鲜红色,像血。
"什么......?"万里鹏程莫名其妙地摸着脑袋[自由自在]。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殷步闲拇指一撤,盖子"嗒"地合上,"我只知道你一定为我对阿浩做了什么。既然是为我,就一定有东西给我。"
万里鹏程叹了口气,"姓殷的,有时我觉得你还真可怕。"
殷步闲无声地笑笑,目光移向归浩骛,没有忽略他低垂的脸上一片死白。这样老实的阿浩,他还真不太习惯[自由自在]。
"你究竟做了什么?"殷步闲轻摩着手中冷硬的金属,"他看起来气色不太好。"
万里鹏程斜睨着归浩骛,冷笑一声:"没什么,给他做了个小小的心脏手术,在心脏上加了个小小的开关而已。"
殷步闲顶开盖子,凝视着那鲜红的按钮。
"对,就是那个。"万里鹏程咬了咬牙,"按下那个钮,他的心脏动脉就会束紧,告诉他什么叫做痛不欲生;如果你想杀他,把那个钮用力按到底就行了!"
殷步闲一瞬不瞬地盯着手中的东西,"你好狠。"
"已经够仁慈了。"万里鹏程道,"如果这小子不是你的人,他现在已经躺在我的实验室里了。"
"你还在用活人做实验?"殷步闲淡淡问。
"死人我也要。"万里鹏程道,"你想试试?"
"敬谢不敏!"殷步闲耸耸肩。
"那,东西交给你了,你想怎么玩这小子都随你的便。"万里鹏程向后一仰,双手叉在脑后,好整以暇地准备看戏。
"阿浩,你过来。"殷步闲把盖子完全掀开,拇指在按扭上摩挲。
归浩骛仍是低着头,绕开万里鹏程,慢慢蹭到病床的另一边。
"你已经试过这东西了?"殷步闲头也不抬,淡淡问。
归浩骛咬着唇,胆怯地偷瞥一眼万里鹏程,低低地"嗯"了一声。
"痛吗?"
"......痛。"
"伸手。"
归浩骛照做,把双掌摊在殷步闲面前。
殷步闲"啪"地合上盖子,把这操纵他性命的东西放在他的手掌上,合上他的手指。
"你自由了。"
--自由了?
"老......大?"归浩骛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掌心中的沉重。
"姓殷的,你疯了?"万里鹏程双眉紧蹙,扬起不可思议的声调。
殷步闲微笑,温柔而忧郁。
"阿浩,抱歉。"
--抱歉?!有没有搞错?
"姓殷的,你......!"
殷步闲挥手打断跳脚的万里鹏程,"万里,冷静点,让我把话说完。"
他的目光移至归浩骛悲伤讶异的面孔,"阿浩,我为我的自私和自以为是向你道歉。因为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想要你,所以我自私地强迫你离开你自己的世界,妄图改变你;将你拉离那个我眼中龌龊不堪的世界,我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地认为你会感激我......"他喘了口气,垂下目光,"可是,我错了。
"......你恨我!甚至恨得亲自设下圈套、恨得眼睁睁地看着我受私刑而无动于衷[自由自在]!
"我想明白了,你自有你自身的生活方式,你的世界与其他人一样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是我,是我的出现颠覆了你的世界,毁了你的平衡,使你混乱,使你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生存--我毁了你!
"已经犯下的错误,我无法挽回。我只能还你自由,并且,尽我所能地补偿你。"他抬起头,"阿浩,我真的......很报歉。万里,我说完了,你可以发飙了。"
万里鹏程只能瞪着他,瞪得眼球都要掉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有病......"瞪了半天,他只能摸着脑袋咬牙切齿。
归浩骛则好像完全被他吓傻了。
"现在就可以说,你要什么补偿?"殷步闲仍是一张略带伤感的温柔的脸。
归浩骛的眼珠缓缓移动,呆滞的目光扫过殷步闲打着石膏的腿、吊在胸前的左手、缠满全身的绷带,满是青淤的脸孔--
究竟谁要补偿谁?......
"你要......补偿我?"他直勾勾地盯着殷步闲深邃幽黑的瞳,全身热得似要溶化。
"对,你说。"殷步闲柔声告诉他,"只要我做得到......"
颤抖的手缓缓将黑匣子放在殷步闲身上。
"不要......赶走我......"
泪眼婆娑,归浩骛以支离破碎的声音道出他所要的补偿。
"你们都有病......"万里鹏程龇牙咧嘴地咕哝。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殷步闲撩起眼睑,瞥了万里鹏程一眼。
"你为什么要留下那小子?"万里鹏程一脸臭气薰天。
"那是他要的补偿。"殷步闲微笑道[自由自在]。
"别跟我装傻!"万里鹏程也不管他尚卧病在床,不客气地扣住他颈项,"你明明是故意让他自愿留下的!居然做这种傻事,当心有一天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看出来了?"殷步闲微讶挑眉。
"我没看出来!"万里鹏程没好气地吼他,"我只知道,你若真想让他走,绝不会用那种笨到马里亚纳海沟去的法子!"
"噢。"殷步闲淡淡应了一声。
"噢你个头!"万里鹏程气得头顶生烟,"不给我一个好理由,我今天晚上就在去料理了那小子!"
殷步闲温柔一笑,为万里鹏程含蓄的关怀感到窝心。
"万里,我很快就要回台湾了。"
"你别给我打岔......你说什么?你要回台湾?为什么?"
"因为我父母要来美国定居。他们原来的工作重心在台湾,但是,台湾与大陆的两岸关系就像颗不定时炸弹,为免受到波及,他们已经把大部分生意移来美国。"殷步闲为他解释。
"他们来你就走?"万里鹏程疑惑地看着他,忽然记起从他认识殷步闲,他就一个人独自住在这部豪华却冷清的大宅里,从未见任何亲人来看望过他。"你父母......不喜欢你?"
"不是不喜欢,"殷步闲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表清没有一丝波动,"是畏惧。他们怕我,怕得要命。"
"这......"万里鹏程不知如何反应。
"有一个出生半年就会说话,不满三岁就捧着《三国演义》读得津津有味的儿子,听起来的确令人羡慕。"殷步闲的语气,让人无法想象他仅仅是个十岁的孩子,"我的智商过二百,也就是说,我十岁时的思考能力强于一个二十岁的人。"
"那你的父母应该......很高兴啊......"有一个天才儿子,非但不捧在手里当宝,反而避之唯恐不及?
"最初,他们是很高兴没错。"殷步闲道,"渐渐地,他们开始受不了本应腻在他们怀里撒娇的儿子一本正经地分析股市走向,并且不客气地指出他们在决策上的失误。最让他们难以忍受的......"他顿了一下,"在我年幼得还这懂得哪些事该说,哪些事不该说的时候,我屡次在无意间犯下大错--尤其是在他们的客人们面前。作为一个孩子,我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发觉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激动,殷步闲停下来深呼吸,平定紊乱的心绪。
"然后,他们就开始冷落我,还在背后说我跟本就是魔鬼!"他扯起一抹冷笑,仿佛在嘲笑那以为他对此一无所知的父母,"再然后,我就被他们像踢瘟神一样踢到了美国。他们痛恨我超常的智慧却又不甘浪费--公司的运营状况会通过卫星传到我的电脑里,再由我分析后出谋划策--利用,这就是他们给我的一切!"
"太夸张了吧......"万里鹏程喃喃道,心中又生浓浓疼惜。
"万里,不瞒你说,有一段时间,我曾怀疑自己的存在是否必要--毕竟,没有人真正需要我!"
"什么?"万里鹏程一震。总是那样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殷步闲竟也......想过自我毁灭[自由自在]?
"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留下阿浩吗?"殷步闲以他一贯的从容询问万里鹏程,眼底却仍存留着难得在他人面前暴露的脆弱,"我现在告诉你。"
"第一,我想要他!从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他!"
"喂,姓殷的,"万里鹏程不太能接受地咧了咧嘴,"要不要我请个心理专家来测测你的性向?"
"用不着,我早就测过,正常得很!"殷步闲笑道,"此要非彼要也!我是想‘要'他,而不是想‘上'他。就算我真的想‘上'他,我目前也没这个能力。"
万里鹏程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谁教你说这种粗话?"足不出户、被保护得密不透风的大少爷到哪里学这种话?
"你。"殷步闲不客气地指着一向口没遮拦的罪魁祸首。
"是吗?"万里鹏程讪讪地摸着脑袋,转移话题,"第二呢?"
殷步闲也没有穷追猛打。"第二......我曾经很偶然地发现阿浩晚上常会做恶梦。"
"然后你就善心大发?"万里鹏程翻了个白眼。
"我很好奇,你打算把他叫醒问个究竟。"殷步闲道,"不过,我没叫醒他,倒让他拉着手边睡边哭边告诉我,他很害怕,不要我离开,说......他需要我。"殷步闲吸了口气,"最初我以为他在对某个出现在他梦里的不知名人士说话,但是,他把这些话又重复了一遍,重复之前......加上了‘老大'两个字。"
--老大,不要离开......我怕......我......需要你......
万里鹏程怔然,终于明白他之前罗里罗嗦自报身家的原因。
"万里,你知道吗?听到那些话,我有多快乐!终于有人肯对我说,他需要我!真也罢,假也罢,他自己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反正,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再也不要放他离开!我一定要留住他,即使......"他的目光落在康复无望的右腿上,"在他身上套上沉重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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