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苏枭
苏枭  发于:200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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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骂人了......"季逸矜抹着眼泪,"仁哥说过好多次不许我骂,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气头上来就什么都忘了......"
牟怀仁沉默地揉着他的头发。
走到无人的地方,牟怀仁突然站住。季逸矜便也跟着站住。"仁哥?"
"小季。"牟怀仁很轻、很慢地开口,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温度最高的声音,"你知道,老头子总是让我去做一些我不愿做的事情。他刚才又提了一次。与从前不同的是,如果我不做,做罚的是你而不是我。"
"为什么?"季逸矜还不能理解它所代表的意义。
"因为我不想你有任何不测。"牟怀仁道,"但我也不想就这样屈从。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就拒绝那个变态老头呀!"季逸矜毫不犹豫地回答,"为了仁哥,我无所谓的!"
牟怀仁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突然问道:"小季,你怕不怕死?"
季逸矜怔了一下,"怕是怕的,可是,为了仁哥,我不会怕!"
牟怀仁闭了闭眼,不愿去判断他的话中有几分童稚。再睁开眼,瞳仁中已布满了绝然!他俐落地抽出双枪,扔一把给小季。
"仁哥......?"季逸矜的脸色有些发白。
"很报歉,小季。"牟怀仁笑了笑,"我从来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真正的亲人,你是唯一的一个,既是朋友也是弟弟,我所挂在心上的人。可是,虽然我很重视你,我却也没有办法把你看得比我自己的自由更重要。两方我都想选,但若只能二选一时,我只能逃。如果我自己逃,老头子不会放过你。所以--"他拉起季逸矜的手,将枪口抵上自己的胸膛,同时自己手中的枪对准季逸矜的心脏。
"我们一起逃。--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开枪,好不好?"
"好......!"轻轻的呜咽,却无疑是肯定。
"一、二、......"

"砰砰!"
枪声!牟刚猛然立起。后院!怀仁刚刚去的地方!
难道......
天啊!他早该想到怀仁的烈性子!
"来人......!"

"拳脚、枪法、反应速度、办事效率,还有忠诚,每一种我都胜过你。我唯一输给你的地方,就是我不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犹在冒着淡淡青烟的双枪握在牟怀义手中。
"大哥,如果你现在死了,就代表我永远地输给了你!"
"你跟踪我。"牟怀仁看也不看自己右手流血的伤口,迅速地压住季逸矜的右臂,为他同样受了枪伤的右腕止血。
牟怀义不否认,"我知道你绝不会老实地服从老头子的安排。"他说着又随手发出两枪,把牟怀仁脚旁刚刚被他打落的双枪撞得老远,"但我没想到你这么疯狂。"
"是他逼我。"不自由,毋宁死。牟怀仁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太极端。
"真好笑!"牟怀义勾起半边嘴角,笑声是尖锐的讽刺,"老天最喜欢捉弄人,什么也不想要的人却什么都有,而最想拥有一切的人却恰恰一无所有!"他宁愿用生命来争取的东西,却有人用生命来抗拒!"你这样反抗老爷子,让我觉得自己很低贱!"
"人各有志。"牟怀仁道,"同一件东西在不同的人眼中自然有不同的价值。"
牟怀义怔了怔。这算是......安慰吗?或是胜利者的同情?
这时,牟刚已带人赶到。
"怀义,怎么回事?"牟刚一张脸白得像纸,汗津津的额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没什么大事。"牟怀义收起双枪,淡淡道,"只是,你差一点逼死大哥,如此而已。"

三天后,北门堂少主正式更换为牟刚次子牟怀义。
而牟怀仁带着季逸矜离开北门堂,从此在香港销声匿迹。

"仁哥,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你还想怎样?夹道欢送?"
"不是啦!呃......我是说,你究竟是不想受限制,还是不愿做坏事呢?为什么一定不肯做北门堂少主呢?"
"只是不想做而已。"
"我不懂耶......"
......
"仁哥,我从前一直以为义哥很讨厌你。"
"现在呢?"
"我觉得义哥其实真的一直当你是大哥耶!"
"哦。"
"其实你和义哥好像呢!"
"哪里像?--除了脸。"
"嗯,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感觉上就是很像!"
......
"仁哥,我觉得老头不是故意要和你过不去的。"
"从上飞机说到现在,你嘴不酸吗?"
"呃......最后一句,最后一句好不好?"
"说。"
"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台湾。"
"耶?不是出国吗?"
"我讨厌外国人。"
......

仿佛,他们的离乡仅仅是为了另一个命运中的相遇......

[第二部完]
第三部·第一章·接触
无论你喜不喜欢,太阳每天早上都会升起。
而命运,就像太阳一样,无论你喜不喜欢,它都会在该降临的时候降临。
人定胜天?狗屁。
狗屁不如。
"懂得这些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努力去追求过什么。"归浩骛道。

"哇!帅哥耶!"季逸矜看着电脑屏幕上一个短发少年的照片,嘴里溜出一声口哨。
"很明显是偷拍,当事人并没有觉察。"牟怀仁注意到的是少年的目光并没有对着镜头,表情也很自然。他看了一下右下角的日期,是当年五月末。
季逸矜轻击Enter,照片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的资料。
"归浩骛,男,十七岁--咦,仁哥,他比你还小耶!学历无,职业无,住址待查,社会经验无,社会关系无--靠!什么玩艺儿?"
"也就是说,除了政府有他一份常住人口登记的简单资料外,没有任何社会活动记录。这小子问题似乎不小。"牟怀仁道。
"葛sir搞什么?"季逸矜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什么都没有,让咱们到哪去找人?挨门挨户大搜查?"
牟怀仁将画面还原成照片,盯着那轮廓分明的侧脸,"总觉得这小子有些眼熟。"
"算了吧,你会认识这种人?"
"我没说我认识他,"牟怀仁目光不移,"不过,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

X高中一少女简X于X月X日跳楼自杀,当场死亡。
据她生前好友叙述,某日,她们一起出游时偶遇一帅哥,简X对该帅哥一见钟情,偷影一张。几日后,简X开始同他交往。一个月后,简X与他上了床。再一个月后,她已成亡魂一缕--连同她腹中尚未成型的小生命。遗书上说,那狠心的男人抛弃了她。
责任无疑属于那无情的男人,可是,简X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他的姓名及住址,唯一的线索全便是她电脑中的照片。
一个卑劣而神秘的少年。
为什么他竟会觉得似曾相识呢?

"葛sir,这姓归的究竟有什么问题?"
葛东平--当地警署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对一大清早便闯进他家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的牟怀仁简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牟,你容我把衣服穿完再说OK?"
葛东平叹了口气,他都快搞不清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警察了。犹记得四年前这个冰般的少年三更半夜闯进他家,俐落的身手冰冽的气质让他误以为是仇家派来取他性命的杀手。岂知少年轻松下了他的枪之后却只扔下五个大字--
我要当警察!
干了一辈子刑警,这种怪事他倒从未遇到过。由于重重疑虑,也因为各种客观条件限制,他终究没有让他成为真正的警察,仅让他协助自己办一些无关紧要的案子。渐渐地,他发现了这小子好用的地方--他根本不屑于法律,一些明明有罪却逍遥法外的特权分子,只要他认为该死,他就满不在乎地下手。于是葛东平开始试着将一些案情不复杂却由于各方面压力而办得很棘手的案子交给他,结果令他十分满意。有些事情,的确是要借助非警界的力量,用非法手段解决的。
所以,说得清楚些,牟怀仁现在是只与葛东平发生直接关系的非警方的警方人员。他只受命于葛东平,不与任何部门发生横向关系。身份绝对保密。
"一个骗奸犯,用不着我来解决吧?"牟怀仁根本不管葛东平是否衣冠整齐,一点时间也不肯浪费。
葛东平提上裤子,"小季没和你一起来?"
"他今天有课。"牟怀仁道,"叙家常就免了,直接说重点。"
由于葛东平的帮忙,十五岁的季逸矜已在当地顺利读至高一,而从小便受精英教育的牟怀仁则偶尔去大学旁听。
"哦,麻烦你泡杯热咖啡给我,你知道我把咖啡放在哪里。"葛东平顾左右而言它。
"葛sir!"牟怀仁两道浓眉拧了起来。
"唉!你们年轻人就是性急!"葛东平总算穿好了衣服,示意牟怀仁坐好。
"听说过殷拓么?"
"广泰的殷拓?"牟怀仁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这个人,当地首屈一指的广泰集团的总裁。事实上,不只在当地,就算在台湾全岛,像广泰这样的大集团也是扳着一只手就数得出来,更何况它还有实力更为雄厚的美国广泰在后撑腰。传说中,殷拓是个黑白两道都相当吃得开的人物,甚至当地政府官员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就是他!"
"姓归的是他的人?"
葛东平摇头,"是他弟弟的人。"
"他有弟弟?"牟怀仁只听说殷拓有两个妹妹,而且都远在美国。
"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葛东平道,"他叫殷步闲。"

"你没听说过他,是因为他从不在社交圈中露面。实话告诉你,我和钱局都与他有私交,因为他曾救过钱局。我对他的印象就是--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你们究竟在顾虑什么?"牟怀仁道,"犯事的是他的手下而不是他本人不是吗?"
葛东平慢慢摇头,神色复杂。"如你所说,归浩骛有问题。事实上,不只归浩骛,连殷步闲这个人也并非清水一滩。可是......"
"碍于殷拓,你们不敢查?"
"这是原因之一。"葛东平道,"我曾暗中派人监视殷步闲,但是,那个人在受命当天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明知是殷步闲动的手脚,可我们明知没有证据,只能干瞪眼。"
"也就是说,殷拓的势力加上殷步闲的心狠手辣,让你们就算证据充足也不敢犯到他门上去?"牟怀仁一针见血。
葛东平无奈地一笑,算是默认。
"真是窝囊。还好我没有当真正的警察。"牟怀仁半点也不客气。
"小牟......"
"那么这次名义上是逮骗奸犯,实际上是要收拾殷步闲和归浩骛吧?"牟怀仁道,"葛sir,老实说,我很讨厌你的转弯抹角。"
葛东平"呵呵"干笑,"小牟,你知道,我搞多了行政,办事总是习惯这样......"
"不必对我解释,"牟怀仁道,"随你的意。毕竟我是从你手里领钱的人。"
葛东平脸色稍缓,又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次一定要小心,那殷步闲不是易与的人物。千万不要暴露我们的关系......"
"否则你轻则掉乌纱,重则掉脑袋。--葛sir,别拿我当白痴。"牟怀仁说着站起来,"给我他的地址,你坐在家里等消息就行了。"--不过,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就只有天知道了。
葛东平扯下一张便条纸写下殷步闲的地址交给牟怀仁。
"呃,还有。"他叫住拔腿就走的牟怀仁,"你最近要小心,也尽量少来我这里--我听说,道上有人盯上你了。"

说起牟怀仁三更半夜闯进警察局副局长家里死活要当警察,理由之一当然就是"他高兴",理由之二就是--他缺钱。
尽管现在钱局葛局每月都会从警局经费里发薪水给他,而他四处奔走查案的花费亦不用自行负责,但是两个大活人要吃要穿要住,季逸矜非本地人口在当地读书的花费也贵得要死。所以,一向不把孔方兄放在眼里的牟氏怀仁兄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了。
刚到这里的时候,由于没有学历,年龄又太小,他根本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唯一的办法就是到大酒店涮碗到小酒吧端盘。还好他幼时的生活并非养尊处优,尽管累得要死,还是可以维持下去。
后来一家小酒吧的老板欣赏他,传了他调酒的手艺,让他做调酒师,报酬比他先道兼做几份杂工都要多,恰巧那时葛东平也接纳了他,于是他总算稍稍轻松下来。现在的生活,虽然还算拮据,但已基本稳定下来。
这一天,像往常一样,一入夜,牟怀仁便离开他与季逸矜的蚂蚁窝,骑着他用三成的低价买来的旧自行车,直奔那家叫做"夜之瞳"的小酒吧而去。

玻璃棒在酒杯内叮叮作响,牟怀仁的心神却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在殷家附近守了三天,唯一的发现就是归浩骛常在午后出门,就算夜不归宿,也必定在凌晨五点之前回家。殷家的访客少得不可思议,整整三天,只有一个送报纸的去了三次,一个送牛奶的去了三次,一个推销员上门一次。据查,此三人全部是普通良民。
而殷步闲似乎足不出户,他一次也没有见到他。那么唯一的线索就是归浩骛的外出。他跟了一次,但是被甩掉了。--那小子并非发现有人跟踪,那些动作似乎只是习惯。
只有找机会再跟,或者潜入殷宅。
"Robin,你又在浪费我的酒了!"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牟怀仁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中正在调制的"春之泪"已被他搅得四季不分。
"最近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夜之瞳"的老板--杨未闲闲地靠了过来。
"Sorry。"牟怀仁倒掉"四季不分",倒了些清水涮酒具。
"嗨,别跟我支支吾吾的。"杨未已经习惯牟怀仁惜字如金的脾气,"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可爱的表弟出什么事了?"
"没事。"牟怀仁动作俐落地涮过杯子,继续做调酒练习。
"想瞒我?你......"
杨未刚说了一半,一杯气味浓烈的果酒"咚"地放在他面前,"塞上你的嘴,我没事。"
杨未翻了个白眼,正想说话,突见牟怀仁定定地看着门口,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Robin,你在看什么?"
牟怀仁没有回答他,只是迅速脱下身上制服马甲,摘下领结。"杨,你在这里照看一下,我下去坐坐。"
"喂,Robin,你干嘛?看见熟人了吗?喂!"
牟怀仁早走远了。

牟怀仁穿过一台台的酒桌,径直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他的侧面,正对着邻桌一个黑衣长发男人的后背。--准确地说,一个黑衣长发男孩。
因为归浩骛只有十七岁[自由自在]。
没错,牟怀仁刚刚看见归浩骛走了进来!尽管他披散着的及肩长发几乎遮住半张脸孔,一副墨镜几乎使人不能辨认,牟怀仁仍是一眼便认出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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