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是突然,转念又释然,袁晟好心肠,我何必多想。只担心明日报上五彩缤纷。袁晟他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却不知别人并不像他那样君子。罢,反正,真真假假,又有谁放在心上呢?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至于敬业,我倒怕他不当真。
我的到来,应该是很突兀的。然,竟只有外人议论纷纷。心头涌上一股不对劲。且不说敬业,单是敬爱,也不会任我安生才对,何况还有老爷子。
神父嘴里一串神圣,听进度,似是到了尾声。更觉得不对劲。又发现,袁晟的手,正轻微地颤抖,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空气中,诸多气息在我鼻间绕来绕去,却搜索不到我最挂心的那个。猛然醒悟,不禁叫了一声,"袁晟!"
人群顿时沸腾,估计是被我搅得莫名其妙。嘈杂声,声声入耳,如我所料,没听到一个熟悉的。难怪不对劲!这里没有敬业的味道,原来不是因为距离远,而是因为他不在这里。不是因为他这个准新郎缺席,而是因为这场婚礼根本就不是他的。袁晟他没有带我去敬业的婚礼会场!
我起身,就要往外走,又碰到坐椅,摔在地上。袁晟上前来扶我,我自己摸索着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不是怨恨袁晟,只是心有所急。
袁晟的苦心,我明白。然,他的苦心当真要害惨我了!这一番耽搁,不知敬业那边,已进行到哪一步,更不知再赶过去,是否还来得及!袁晟,袁晟,你......你叫我拿你怎么办?你叫我如何是好!
袁晟紧紧跟在我后面,"常玉,你怪我也好,你骂我也好,我不后悔。常玉,你忘了他吧。"
我顾不上回应,只加紧步伐,终于出了教堂了。想我一番精心准备,竟遭袁晟折腾。敬业那边,不要出差子才好。
我不住脚,袁晟索性一把拉住我。没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力气倒不小。"常玉,常玉--"一句一句地呼喊。
我想挣脱,却猛地被他揽在怀里。只听他道,"常玉,忘了他吧,忘了他吧。让我......来爱你。"
我一阵愣,什么都说不出口了。袁晟,你......怎么了?
耳边,尽是袁晟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浓,皆是一句"让我来爱你"。想这一个"爱"字,我对敬业说过千百次,心心念念盼他回应我只字半语,没料到倒被袁晟抢了先。然,我不需要同情。同情是对我最大的讽刺,无论他是出于好心,还是一番美意。
摸索到袁晟的手,拉住,继而贴上他的胸口,"袁晟,我不需要怜悯。"说爱我之前,先问问你的心,要知道,同情不是爱。
袁晟急急地道,"常玉,我不是在开玩笑。"
又道,"我承认,我对你,开始只是好奇。但是......慢慢地,就不一样了。你的骄傲,叫我心痛,更令我心折。这辈子,如果有谁这样爱着我,我一定不会惹他伤心。常玉,我......也许没有他能干,但是我会努力的。"
我张口欲言,却被袁晟捂住了嘴。
"我知道,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不强求你爱我。我只求你,不要再去碰壁了。常玉,你值得更好的人珍惜。"
我一声长叹。袁晟,袁晟......你不懂我。对我而言,除了敬业,没有"更好的"人。我中意的,惟他而已。爱他,更要他爱我。这是我的坚持,至死不渝。
袁晟,你不强求我爱你,我却非要敬业爱上我不可。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不同。我野心勃勃。若千依百顺不能令敬业对我念念不舍,那就以刚致刚,总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不是要去碰壁,我只是爱他,且要他爱我。方式强硬而已。敬业非高高在上,我亦不是卑躬屈膝,何谈碰壁?只不过,我爱他深,他爱我浅。所以处处主动,反而显得被动了。但,无妨。如果这是一场赌局,我筹码虽少,却不表明我就是输家。以寡敌众,亦有可为。前提是,我要面对对手。
"袁晟,你说我骄傲。那么你应当知道,我骄傲,所以我一定要去;我骄傲,所以我不会自取其辱;我骄傲,所以我不会叫关心我的人难过。袁晟,你......如果爱我,就请信任我。"
一席话,换袁晟一声长长的叹息,由重而轻,又延绵不止。最后,听他道,"我送你过去。但是......常玉,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你最后一次为他伤心。"
我笑笑,并不言语。
辗转至敬业的婚礼会场,正是时候。两声"不同意",同时响起。
宾客哗然。可惜我看不到好戏。
出声的,一个是我,另一个则是何有为。他果然来了!他来了,我就安心了。上一手,终究没白下。
何有为算是被我逼出来的。雕虫小技耳,人的忌妒心罢了。被挤走的大哥,不仅没有落魄潦倒,反而攀上了更好的靠山,他不眼红才怪!有仇必报的人,不会任对头逍遥自在。我不过是将何有成的春风得意照免费赠送而已,报纸上多的是。请人帮个忙,有钱就不难。我在赌,且终局甚好。
何有为的声音好生洪亮,只是,装腔作势的正儿八经,掩盖不住内心的幸灾乐祸。说的是,"作为何创电器的法人代表,我在此起诉新娘何芙蓉及其父何有成,涉嫌贪污何创公有财产。大喜的日子,扫了大伙的兴,我也不好意思。不过,公事公办,法律定的铁规矩,谁能说个不字?"
难为他这么赏识我的计划,竟一字未改。想必他不曾料到,为他出谋划策的那个人,其实是受命于我。不灵光的人,自有他自以为是的乐趣。
闹,人声鼎沸,间或按动快门的咔嚓声。今日盛举必造就明日报业辉煌。
我这里,更是倍受瞩目。未语而先得势。毕竟,桃色变故总比商业变故吸引眼球,大众的审美情趣直接影响记者的嗅觉。可惜我不甚合作,一声"不同意"后,便一语不发,没曝什么猛料来回报这份青睐。但,更显得特别。
何芙蓉最先发威,"常玉,你好卑鄙。"
真是的,指名道姓地跟她作对的,又不是我。怎么就拿我开涮呢?怎么就揪着我不放呢?倒不知,她何时这样浮躁了,我还以为最沉不住气的是敬爱呢。
然后是老爷子,也是出乎意料的。只不过,说地隐讳,"常玉,人无信而不立。"
我知道他这是在提醒我,我与他的协议。然,先违背协议的,不是我。老爷子,您这一句,我回敬您。
两个重量级的人物发话,引得四周一片嘈杂。贵妇人们叽叽喳喳起来,照样如同菜市场。
我侧耳倾听,还是没听到我想听到的声音。敬业,你怎么不说话?你可在看我?什么表情呢?又在想些什么呢?我可令你失望?还是叫你惊叹?
袁晟俯在我耳边,替我指明场上情况。何氏兄弟争吵正激,记者们忙得不亦乐乎,宾客云云,有的看戏,有的尴尬,有的无所适从,被搅得一团乱。呃......正常。然,敬业为何不置一词呢?以与我针锋相对为乐的敬爱,怎么也不出声呢?
"袁晟,你有没有看到敬爱?"
"刚才没注意,现在......好像不在。"
我诧异。"袁晟,敬业在哪儿?带我过去。"
"常玉--"袁晟好不乐意。
我不管,一个劲儿地往前走。袁晟无奈,小步跟了上来,扶住我。我笑,就知道会如此!袁晟不会不管我。
袁晟都不会不管我,敬业当然......更不会。他要试着爱我,那么,他不会;他要报复我,自然也不会放任我。他见到我,怎么可能一言不发?又是什么令他沉默呢?可是因为......
我内心猛地一阵欢喜。此刻,我只感谢袁晟刚叫我上了一次当,学了一回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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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脚下的地毯,裹住步伐的轻浮,厚实而柔软的质地摩擦出旁人眼里的稳健。我一步一步地靠近敬业,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如此风度翩翩,任谁也猜不到这其实是我掩饰视力缺陷的伎俩。
前方畅通无阻,意料之中。何家有心无力自顾不暇,老爷子不会自失身份,侍从不敢擅自做主,宾客不便随意干涉,记者压根不想破坏。所有的障碍都不能妨碍我,我自然随心所欲,得心应手。
众人的目光皆被我牵引,看的欲望大过说的欲望,喧闹顿时嘎然而止,四周静得能听见操作相机的回音。
走上圣坛,浓重的男性气息替我确定出敬业的位置。搭上他的肩,感觉出他满身的不自在,我低下头,偷笑。继而趁其不备,猛地抬首,将嘴唇凑上他的脸侧。敬业一个趔趄,身后则更为激烈,吸气声抑扬顿挫。呃......不枉我一番暧昧。
在场的人,各是什么表情,我看不到,也懒得猜。反正,不可能不惊讶。既然都已经惊讶了,那不如,再震撼一点吧。
退后一步,气沉丹田,我喜气洋洋,"何小姐--结婚快乐!"
一语即出,沉默一片,随即又引爆阵阵喧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袁晟牢牢扶住我,"常玉......"语不成语,想必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
这,本来也不是我的剧本。不过,因时制宜才是好演员的本色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嘱咐袁晟速速带我离开。袁晟应答不迭。奈何记者汹涌,举步维艰。
"常先生,你是真心地祝福何小姐与董公子吗?"
"是不是因为有了袁先生啊?"
"你和董公子关系破裂,是因为第三者吗?"
"何小姐算第几者啊?"
"董何联姻,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一串串的问题砸将下来,各个犀利。先前因博爱已起风浪,虽被董氏强行压制,但终究堵不住悠悠之口。我不禁长叹,怎么旁人就这么耐不住寂寞,都要来瞎搀和!有关系的,没关系的,人人都想争个先。
我不回应,矛头自然转向袁晟。以为他会手足无措,不料比我想的要镇定得多。看来,这段日子在商场上的磨砺,成效不小。
闹剧越闹越不成体统,老爷子哪能不发威?"常玉,你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到敬业--"
"到我来的时候。"
淳厚的嗓音接下我未出口的话。能与我心有灵犀的,天下间,舍敬业取谁?!
敬业,你来了?好遗憾......错过英雄救美的机会了。
一时间,众人哗然。呵呵,真假董公子对峙,好戏连台!
我笑意不绝,洞察先机的那个,果然只有我。相似的脸,散发不出相似的气息。我一个小小的调戏,都已叫他变色。他怎么可能是敬业!
我庆幸,此刻我的嗅觉比我的视觉灵敏。否则,我或许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被替身骗到。人总是相信眼见为实,孰不知,其实眼睛最会骗人。
被人群包围着的身体,忽然侧转,只感觉到一双强壮的手,将我辗转至一副厚实的胸膛。我一呆,任熟悉的味道沁入心扉。
我......在敬业的怀抱。一个他主动给予的怀抱。
这一瞬间,天与地,我不管我身处何方;明与暗,我不管别人什么眼光;远与近,我不管还有多少难关。我只知道--我的敬业是真的在乎我!
埋首于敬业的胸口,紧紧地拥住他。说不出一句话,找不到言语来形容我失而复得的心情。我没有听错,没有听错那一声呼喊。
常玉,不管你在哪儿,回来--
敬业,不管我在哪儿,我都会依恋你怀抱的温度!
正是你侬我侬,老爷子一声怒呵,硬生生折断这线含情脉脉。
"都反了不成!"
全场鸦雀无声。继而,但听敬业镇定自若,"今日承蒙各位赏光,敬业在此致谢。眼下与家父意见相左,不便招待,还望海涵。日后,敬业再登门道歉。"
一语即出,人群涌动。脚步阵阵,皆往外行。自觉的,自会离开;至于不自觉的,亦有下人"挥手"送别。空气疏松太半,估计只剩下相关人士了。
老爷子生色厉荏,"太不像话!大庭广众,搂搂抱抱,董家的声誉,还顾不顾了?"
我不出声,非我有愧。只因......有敬业在,无须我逞能。
"老头子,玩笑过分了。"
敬业语气甚火。也难怪,他一向习惯主动,而今被老爷子摆了一道,怒发冲冠,情有可原。
敬业不会轻易受制于人,老爷子的替身政策几乎弄假成真,想必手段不太光明磊落。只怕是有意困住敬业,且困他多时了。婚事提前,估计也是老爷子担心夜长梦多的产物。他筹划得天衣无缝,偏我歪打正着,叫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先前,思前想后,肝肠尽断,真以为婚事是敬业许诺的。到了会场,发觉事有蹊跷,索性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果不出我所料,又......大大地出人意料。
我的敬业,别扭地不肯说一个"爱"字的敬业,竟那样坦率。我做梦也未曾想到。敬业,你爱我的,是不是?我终于叫你爱上我了,是不是?
又听敬业道,"儿子是你找来的,媳妇是你相中的,婚事是你一手操办的。你满意的话,干脆就结成一家吧。我与常玉,就不回去碍眼了。"
我一惊,可是要断绝父子关系?!
老爷子气得不轻,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听呼气声,一声比一声紧。
"敬业......"
我抵住敬业的胸膛,不知怎么劝他收回前言。
我......不想敬业为我与家庭决裂,纵这个家庭并没有给予他多少温情。然,血浓于水,亲人毕竟不是可以随便割舍的东西。他爱我,我固然欣喜;但为我断绝亲情,则非我乐见。
我并不稀罕老爷子的认可,能令我在乎的,只有敬业的心意,只有敬业。也正是因为我在乎敬业,所以我不想见他与亲人陌路。我承认我的矛盾。我为人人,而人人皆不为我,我又能如何?!
"敬业,敬业......"
此刻我能做的,惟有软语安慰,抚平他的焦躁。
敬业反握住我的手,又缓缓上移。我下意识地低头,想藏起失神的眼。然,敬业不许。抬起我的脸,继而除去墨镜,动作之快,令我猝不及防。
耳边是一句,"常玉,我要怎么......补偿你?"
我的眼泪忽如决堤之水,淹灭片片开怀。
我说......我说呢!!明明是抠门得要死的人,怎么这么大方了!又是深情相拥,又不惜与父亲反目成仇。原来,不过是因为可怜我!原来,一双眼睛就能叫你死心塌地!枉我千方百计搜肠刮肚!敬业,我是否需要再半身不遂,好叫你痴情一生?!董敬业,谁要你的补偿!
"我见过常佩了。"
所以知道我瞎了。
"常玉,我不会......再叫你吃苦。"
我欲笑无声。老天似乎总是喜欢跟我开玩笑,丢给我一点,割去我一片。我前生可是做了什么伤天的事?所以这辈子他揪着我不放,一次又一次,叫我且喜且悲!
"常玉--"敬业拉近我。
我猛地一推,手快过心。他不防,我亦因反作用力而摔得不轻。
他来扶我,"常玉?"
我挣扎着站起来,戴上墨镜。只说,"听说西城那块地,董氏势在必得。不过,好像遇上麻烦了?"我尚以为我的备用剧本不用出炉,却还是离不开这一手。
敬业从一头雾水中清醒过来,"常玉,是你在搞鬼?"于公事,他从来都不含糊。
墨镜挡住酝酿的泪水,我便能佯装趾高气扬。"是!"干干脆脆。
董敬业,我常玉不要你的补偿!
第18章
袁晟送我回去,常佩早在门口候着。见我脸色不佳,小心翼翼。想是因为把种种我不愿让敬业知道的都透露给了他,所以心虚。
常佩嗫嗫嚅嚅,"哥,我......不该去找他。可......我怎么放心你单枪匹马地去闯?"
我好生诧异,"你找敬业?"不是敬业找的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