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童————幻影莉[下]
幻影莉[下]  发于:2008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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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很有闲情似的,十三也异常耐心地解释起来。
"是么?"对方也跟着轻笑了一下,清朗的声线,听得出来,几乎和十三是相仿的年纪!
"看来,好象是我失算了呢......"对方玩味地道。
"也许吧......"
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声,十三缓缓坐起身来,像一头已经休息足够的猎豹终于准备一展拳脚,他拉伸肌肉筋骨的放松备战方式,再一次让对方感到惊奇!
"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很久了,我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你这样有意思的人。"对方喃喃道。
"是么?听起来很像赞美的话呢!"十三像孩子一样得意而纯真地笑笑。
"大概吧......我甚至在想,如果...我是说如果......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似乎感到一丝向往,对方有些怅然地道。
"也许呢!不过......我想可能不会有‘如果'了--"纯真的微笑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尖锐而浓烈的气息--像刀锋一般锐利、森冷的气息!
"--既然你都敢把他从我眼皮底下抢走了,就不会再有那个‘如果'了!你说对不对--段非......不!段十六刀!"
折枝堂

当"甲申两字"还在为着凌晨的战斗做着最后的调整时,重九被一个风尘仆仆的跑腿叫到议事堂。在十三缺席的状态下,折枝堂最高的决策权落到了重九身上,对旁人来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重担!
对重九来说,乖乖当个副手,时而像个学生一样听候十三的‘差遣'与‘发落'其实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不用动脑筋,就不用负责任!权力随义务而来,很多时候,十三这个‘大当家'的自由散漫,是建立在一种苛重的责任感与进去欲望上的!
所以重九不喜欢动脑筋!
他比较喜欢动手!
也因为这样,所以,当十三不在的时候,他总会有点心神不属,毛毛躁躁!再因为这样原因,导致了他对奔波赶命般跑回来的‘点子'一副目瞪口呆的状态!
张大的嘴巴似乎可以一口气把对方吞下去似的!对于这个僵硬的口型,重九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张大的嘴巴--到底是该先斥责‘点子'的迟钝好;还是先尖叫一声表示自己的惊讶好!
"九......九爷?"点子的脸色也是乍青乍白,似乎还带有些自感幸运的松懈!万幸的是自己第一个报告的对象不是十三爷,而是相对比较好说话的重九;乍青乍白是因为毕竟自己的反应太慢,带回了一个绝对不好,而且很可怕的消息!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还有点闲心,于是学着十三的样子,装模作样地掏了掏耳朵,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只是颤抖的手指掩饰不过内心的惊讶愕然!有那么一瞬间,重九想用手把眼前这小子掐死!
"呃......九爷?您别吓小的了!您刚才明明听清楚了......"点子声若蚊蚋般哼哼着,头快埋进胸腹里去!叫他再说一遍,他也没那胆子!
"混蛋!老子叫你再说一遍啊!等十三哥回来时,你小子有种就给我当着他的面说清楚啊!"很像飞起一脚踹这点子两脚,但最后还是甩了甩拳头以示薄惩!沉下一口气来,重九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都怪小的不好...十三爷明明打了招呼......可、可小的心想别馆那边有二十个兄弟把守......所以......所以没在意......"点子都快哭了似的,愁眉苦脸的样子也实在是可怜!
"妈的!就没个人能像小六那样,叫十三哥放心吗?"重九一拳捶向木桌,沉实的力道将木桌的一角都给削了下来!他狠狠地瞪了点子一眼,再冲向议事堂外,脚步一时拖沓,猛然想起连自己也没有十三的下落,不由得按捺下浓浓的眉毛,明快的大眼睛里,盛满了阴鸷的郁闷--
"怎么办?十三哥......老爷子他......"喃喃的话语在嘴边咽下,浓烈的自责与突然的惊讶,让他体会到了一种焦躁的茫然--他这才意识到,当一个人的肩上扛下责任时,那担子到底有多沉重!
"怎么办?九爷?"点子试探着问。
沉吟片刻,重九将拳头一握,"不管怎样,这消息必须等十三爷回来做决定!你把嘴巴给我缝了!谁也不能知道--别馆那边已经全灭!更不许有人知道,老爷子已经给人带走了!"

乌鸦--小六猝死--别馆全灭--老爷子被绑--小少爷失踪--
事情的线索,像被一条看不见的链子牵连了起来!重九似乎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冥冥之中,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脑海里几乎快要看见十三可能早已经看见的影象!但那线索的阴影实在太模糊了,他只依稀感到,有一种惶恐的焦虑感,慢慢地侵蚀过来......

暮色逐渐暗哑,低沉的风萧萧地吹过,山冈上浸润着一种有别于大自然的冷意。
逢魔的时刻遇见魔,十三显得很有心理准备。他似乎总是在等待着战斗,明知血腥才是自己唯一能走过的路。
但此刻的他,意外的,显得很松弛。
也许,正是因为这是一场艰苦的战斗,所以他让自己刻意松弛!
从发现段非跟踪开始,他便让自己的精神与身体都处于一种极度放松的状态,遇见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用一种格外轻松、格外不经意的姿态轻轻拂过脑海。这种按捺而压抑的状态,是刻意寻找的松弛--等待的,就是战斗前那一瞬间,以最紧绷、最放肆、最有力的状态去迎击!
修长而精悍的肢体,在暮色的阴影中,被霞光拉成长长的一道直线。宽平的双肩保持着最舒适的水平,洗练结实的双臂自然地垂放在两边,双手微微成拳地握空,时而细致地活动一下每一个手指的关节,颀长的双腿微分,站成齐肩宽的距离,最为松弛的地方是他的颈项,看不出任何一丁点的僵硬,柔韧有力地保持地最安逸的视野方位--这是一个人在战斗之前,最为舒适,也最无懈可击的姿势!
看起来是那么的毫无防备,但事实上却可以在任何角度以第一时间作出判断!秀颀的身姿在风中显得那么悠然,凝视着对方的目光也是异常的柔软且具弹性!

相反的,段非像一把刀。
一把已经出鞘的、锐利的、见血封喉的宝刀!
他一早已经摆出姿态!
微微俯低腰身,弓步向前,以一种俯冲的姿势面对着对手时,右手已经保持着随时可以拔刀的状态很久了!
他的状态已经到达颠峰!就像铁匠的炉火已经到达了融化寒铁的临界点!那是一种太过微妙的颠峰状态!哪怕是一丝风、一滴水,也很可能改变其温度的顶点!而这样的状态,面对着格外松弛的十三,就像是一种极端强烈的反差--像黑色与白色一样,互相都无法理解、难以交融的对比!

十三已经看见段非的汗。
白昼的燥热退去很久,段非的额头上却开始浮现汗珠--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滴,也足以让十三看得清楚!那一滴汗可以代表很多意思--比如说焦虑、慌张、忍耐、恐惧、愤怒、兴奋、激动、颠峰......以及......极限!

要把状态升到一个极限,那需要可能很长一段时间!越是功力高深,提升状态的速度就越快!所以‘高手'总是显得随时无懈可击,其实那只是因为可以很快、或比对手更快地进入状态!
很多时候,武力的比拼,就是比谁更快进入状态的极限!
既然有‘极限'一说,自然而然,也就证明,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够一直保持‘极限的临界'直到永远!越是能迅速提升状态,状态的下滑也就越快!越是强有力的爆发,就预示着随之而来的低潮会越是消极!
--段非这把名刀已经出鞘了太久,他的状态--就在那滴汗水里得出了证明!

野兽之间的对决也是这样。
越是实力相近,就越是不能轻率而动!两虎相争的画面,往往是对峙的持久战--消耗着彼此的精力与耐力,等待着对方崩溃的那一瞬间!

"你在怕什么?"十三突然轻声问了一句。
其实,他很不愿意说话,也不习惯在决斗时动嘴。
‘说话伤神'。积蓄许久的真气,很容易就在言语之间泄漏、崩溃。但此时此刻,他很好奇,不得不说--因为他在段非的眼中,发现了隐忍的恐惧,而这种包裹在强力的冲击状态下的恐惧,却完全不是因为自己!
他很清楚。
段非的姿态、段非的决心,都在表明--他很期待这一战!对于自己这个敌人,段非的眼锐利而充满杀气!那就是一把名刀的刃口--最锋利的那一面!面对阻挡在前的事物,毫不留情的一刀两断的决意!
但他却感觉到一种潜在的恐惧!从段非那紧绷到极限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来!他似乎很急!非常急!迫切地想要尽快解决自己这个敌人!那种过早表露出来的欲望会让名刀的刀刃变钝!
毕竟,锋利的刀刃很好使,却也很容易断!

"怕?"段非冷冷一笑:"我应该不会怕你才对。毕竟,你我之间的对抗,我还先胜过一局。"
"是么?"微微挑着眉,十三道:"知道么,据说老天爷有个坏习惯--做出一件杰作以后,总会再试着做出些仿冒的赝品。然后,他会让真品与赝品巧妙地相遇--这就是传说中的‘命运'!"
"那么,你我之间看来也算是命运了!因为我们很像,太像!却又不知道谁才是真品,谁才是赝品。"右手微微向刀柄处挪了半分,段非沉声道。
"也许!不过,老天爷并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分辨而已!真品与赝品,他往往只需要最后剩下的那一个!你猜,会是谁?"顽劣地歪嘴一笑,洁白整齐的牙在昏暗的天色中像森森的兽齿!
这个深刻的印象让段非突然发现了一个潜在的事实!
--他们都很爱笑!
并不一定是遇到什么令人发笑的事,而是潜意识里,把笑容当作舒缓的调剂与习惯!越是紧张、越是艰难的时刻,他们都越是选择微笑!
但现在,他笑不出!而十三却还在笑!
这不知,是不是已经可以算作一种输赢!

"总之不会是你!"于是,段非也跟着笑了,只是嘴边浮现的那一丝笑纹,看起来比较像狞猛的野兽在摩拳擦掌!
他不可能比十三轻松!这是他一早就知道的!
因为他已经毫无选择的预知了结果!不管自己是输是赢,最后得到无命的人都不会是自己!他早已经知道,所以他犹豫!借着无法后退的决斗来让自己遗忘--无命,也许会赶不及地,跟随着十三的脚步离他而去!
他已经快要绷断!
无法后退的迷恋,已经快要让他窒息!
如果自己答应无命的选择算作一种牺牲奉献;那么,明知无命最后的抉择仍坚持为之的自己,也可算作结束无命希望的凶手!
他太清楚,有十三存在,无命便不会属于自己!
而当十三的存在被抹杀,那么,无命便会跟随十三而消失!
这种坚硬而冰冷的结果,已经让他失去了平常心!
所以他笑,笑得残酷!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立场--他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足的地方站在无命与十三之间!

对于段非的挑衅,十三只是像小孩子一样笑了笑。慢慢地摩擦着自己的十指,让有些僵硬冰凉的指头重新变得温暖干燥而柔软灵敏。他突然扬起头,有些期待似地,漆黑的双瞳折射出慑人夺魄的光辉!以一种轻快的语调问:"如果我赢了,你会告诉我无命在哪里,对不对?"
孩子气的话题,却隐含着强横的自信!那似乎是一种无法动摇的信念与信心,所执着的目标已不在决斗的结果上面!
就是这种几乎可看作没有来由的自信,让段非的笑变得更残酷,甚至是有些自暴自弃!他突然朗声大笑,笑到脸部肌肉都在痛苦的颤抖!然后,用一种粗糙的沙砾摩擦般的声音,咬着牙缓慢地道:"我肯定,你不会希望知道他的下落!"
"为什么?"偏了偏头,像个好奇的孩子眨了眨闪烁明亮的眼眸。明知自己已经说了太多的话,却还是忍不住继续说着。段非的态度突然变得奇妙,让十三升起一股极不舒服的预感!虽然他把这种不快的预感隐藏得很好。

而就在这时,段非的手指,已经轻轻地触摸到刀柄!那一瞬间几乎快若闪电,却又慢得出奇!因为--在他的刀出鞘的那一刹那,他向十三奉送了一句,十三几乎想象不到的话--
"因为,是他拜托我来,解决你的命--!"

这个时候,笼罩在暮色中的山林,突然发出一阵紧迫的悸动!有若鬼哭般的啼声,随着惊吓的凶鸟在弥漫的杀气中拍动起羽翼直上云霄,绷紧的空气里升腾着肃杀的颤抖!--那是一片暗黑的凶云,漆黑的翅膀震颤着不详的预感,赤红的目光从鸟群的眼中俯瞰下来,一声寂寞而空旷的嚣叫过后,山林中再次回复寂静。
--乌鸦。

仿佛躺在一种浓稠黏腻的沼泽里,漂浮着,浑身上下已经找不到洁净。呼吸里浸透了厚重的挣扎,每当想要睁开眼时,浓烈的疲惫便排山倒海地袭来。
快要死了么?
为什么还有知觉?
想象着痛并快乐着的死亡,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等待着那迟迟不肯到来的亡期,他真的觉得,自己累了。
爱得太过,会累。
恨得太深,也会累。
在分不清是怨恨多一点还是爱恋更多一点的时候,他便希望自己尽快遗忘。既然那羁绊已经嵌入骨髓,刮骨也无法根除,那么,他只好选择死亡。
早就预备好了啊......只等着那一刻!
谁来告诉他,那个人已经不在?
只要那人已经离开人世,那么,自己岂不可以痛痛快快地跟随他而去,再无遗憾?

他真的感到,自己快死了。
脖子上的伤口,从没有一刻停止过流泪。那里淌着红色的血水,像红烛的泪痕般不干。空荡荡的腹腔里,时刻处于一种饥渴的弥留,能量在一点点地消失,体温在一点点下降,总是预感着那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意识的远方,缓缓地转过身,留下那缕淡然而肆意的微笑--
等等我......
等等我......
不要离开我!
为什么总要抛下我......
为什么你的心里总是无法第一个想到我?

不要那样笑啊......
不要那么寂寞!
请别这样对着我笑,那太孤单了......
不能等等我吗?
不能和我在一起吗?
为什么不能更用心一点爱我......
为什么不能把我作为唯一?
是不够还是太多?
我们的爱......
已经到了尽头......

那个意识的漩涡里,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
像是某个记忆夹缝里的冬天,空洞的白色原来是那么的不讨喜!这片白色,比那年的雪天更加辽阔,没有边际的版图上,只剩下那串铅灰色的足迹。那片瘦削修长的身影在渐渐萎缩,变得小小,像个遥远的黑点。但那去是一块最大的领土,占据着他心房里最绝对的位置,只是那背影在远去,以至于他快要看不见!
直到警醒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快要被抛弃,快要被丢下,于是想要跟上去--滴着血、流着泪,艰难地,痛苦地,坚持下去,快要跟上--
[等我啊!不要走!十三--]
偏偏在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切突然扭转起来!就像记忆里的画面开始扭曲旋转,像无底的漩涡般,颤抖着、扭曲着,苍茫的白色猛然转变为妖异的红!自己和十三之间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却再也跨不开那最后的一步!一双深黯的眼睛出现在眼前,让他发现自己脚下的一切开始崩塌!

还是那段长长的街。
只是洁白的雪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屠杀后的猩红。
黑衣的汉子们瞪着疲惫而凶悍的目光,浴着血、喘着气,当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少年突然扬手,将手中的砍刀抛下时,意味着这一场凶险的战斗结束,人们发出了振奋豪迈的欢呼!
那是十三,在十四岁那年,第一次为折枝堂立下汗马功劳的一刻!
一场浴血的奋战,不仅将一水城最后一个能与折枝堂鼎立的帮会[红袍社]永远灭门,同时也奠定了十三在折枝堂中占据[战神]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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