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肯定,当他打开车门的那一瞬,斗魁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杀了他。用刀,或者用枪。随便哪一种都一定是致命的。
因为他说,只要他察觉到他对年宏宇有威胁。
所以,如果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做了,那么他等于给了斗魁杀他的理由。
真讽刺!他现在反而要依靠年宏宇来得到他的人生安全。
年宏宇!他恨他!如果他有力量做些什么的话,即使是一点伤害,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是他将他的自由毁弃,是他将他的尊严毁弃!
就在那一瞬间,傅寒熙将他人生里所有的怨恨都强加到了年宏宇的头上。不过说来也奇怪,就是,他从没有衷心感到年宏宇的可怕。即使他已经面对过年宏宇的暴力。似乎他并不认为年宏宇会杀他,而斗魁却是那个真心要他命的人。
坐在后车座上,一路上邓子通嘴巴说个不停,但是傅寒熙和斗魁都没有注意他在说些什么。傅寒熙没有心情,他也不认识邓子通。而斗魁也正是没有心情的时候。
他本不应该说那些话的。那已经超过了他的职权范围,但是当他看见年宏宇的阴沉时,他就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
是的!其他人看到年宏宇只有敬意与畏惧,被他的强悍所吸引,唯有他,是将他视作自己的孩子、兄弟、朋友。他关心他甚至超过关心自己,他又怎能忍受一个无关紧要的毛头小子来伤他最重要的人的心?!
他看得出这一次,年宏宇是认真的。不管他会持续多久,至少目前他是认真的。
(哈!如果年宏宇知道斗魁现在的心思一定气的吐血,怪他多管闲事。)
到了傅寒熙的家,那所临时租赁的小屋。傅寒熙被年宏宇命令先进去收拾东西,准备等一会儿带回别墅,他这就算正式入住年宏宇的大别墅了。
(顺便一提,那所别墅是年宏宇名下的不动产,但是年宏宇并没有住在那里,而是一直住在离洪泽总部较近的豪华公寓里,现在是为了傅寒熙才搬到这个别墅里的。)
可是傅寒熙一进门,就遭遇吕莲秀劈手盖脸的巴掌,她可是一听到门铃声就在那里等着傅寒熙进门呢!
不过第一下被傅寒熙反射性的躲过了,而第二下则被后面走来的斗魁架住了。
“你想干吗?”
吕莲秀也不过在家里逞凶,被斗魁眼睛一瞪胆子就缩回去了。结结巴巴的问:
“你!你是谁?”
本来吕莲秀哪里看得懂三教九流的差别,顶多说其他人是下等人的分量,不过最近向地下钱庄借钱借的多了,也就有些眼力,一瞧斗魁便知道是道上的人,而且不是一般小混混,不能惹,声音立马就小了下来。
巴掌有人接下来,傅寒熙就直奔主题收拾行李去了,他才不想和吕莲秀有多少接触呢。现在他是见谁都心烦,视若不见最好。
可是,他才走一步就瞧见,那唯一一间房间里的唯一一张沙发又是床的沙发床上坐着一个30多岁的知识女性。
“你就是傅寒熙,傅公子吧!”
傅寒熙原来是不想搭理她的,可是,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听人家唤他做公子,听得他不由从头到脚汗毛都竖起来,打了一个冷颤。
“您好!我是席淑芬。李卿,李总经理的秘书。您失踪的这几天总经理焦急万分,但又无法抽身亲自寻找你。所以报警之后让我在这里,代替他陪着您的母亲一起等您的消息。”
李卿?又是一个李卿!
哎!傅寒熙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他现在是连一点想法也没有了,最好老天来个天灾人祸,让他死了算了,到阴间他也可以直面死了的老妈,说那是不可逆转的原因,他已经很努力对得起他老妈生他的恩情了。
“嗯!”
于是,随便点了一下头,傅寒熙开始找出他那原本就不多的行头打包。
“啊!”
突然一声惊叫!揭了屋顶。
傅寒熙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是谁了,除了吕莲秀还有谁?!
果然:
“我的天哪!这是给我的?!!!!!”
那不是你的!
傅寒熙猛地一个转身,走到吕莲秀的面前,对她大吼道:“那不是你的!那是我的卖身钱!那是我用我的肉体和尊严换来的血汗钱!我与你有关系吗?你不是老说我是白虎星,拖油瓶!你不是老嫌我碍你的眼吗?你不是一直想我死吗?你现在倒有脸来拿我的钱!你配吗?我告诉你,现在老头子死了,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可以说父债子偿,那么这些!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他抓起一大把钞票狠狠地砸在吕莲秀的脸上。
“而你的女儿儿子就请你这个亲妈自己去想办法!反正你徐娘半老,还风韵犹存,再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还可继续享福呢!”
看那个女人会有什么样的表情!早知今日,她在纵容她的孩子把他推下楼的时候就应该好好三思!
不过!以上这一部分都只是傅寒熙在心中的幻想,实际上,他很老实的收拾完了行李又回到了斗魁的身后。没有看上吕莲秀一眼,白白错过了吕莲秀千年难得对他的温柔目光。
斗魁简单的交待了几句,把邓子通推倒了前头告诉吕莲秀,他将是负责她和她的孩子在瑞士治疗的随行大夫,也同时负责照顾他们生活起居。
“另外!年先生让我提醒你,最好先把李卿的那笔钱还回去,他不愿见到任何和这个人有关的人或事出现。”
说到这,斗魁拿眼扫了那个席淑芬一记。面无表情,却冷若冰霜。
“好!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着落,就好像天上掉下了馅饼,吕莲秀当然满口的答应,他还有什么意见好题,早把李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么,邓子通你留下,和傅太太互相了解一下,我和傅寒熙出去办点事情,下午殡仪馆见!”
都没有等邓子通点头,斗魁就从傅寒熙的手里拿过仅有的一个行李袋,朝外大步走去。而傅寒熙则很无奈,又不得不听话的跟在后面离开。
(按照年宏宇的吩咐去给傅寒熙买衣服和新的,高档生活用具去了。)
等到斗魁的车子开走,邓子通才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以解今天早上开始直到现在所受的压迫。然后,他回过身,从手提箱里拿出一份文件,堆起笑脸,对紧抓着钱箱不放的吕莲秀说道:“如果您没有疑问的话,我们现在就把这份监护权移交文件签掉吧!”
说完,他也不怀好意的对着那个总经秘书席淑芬小姐笑了笑。
开玩笑!他也要欺负欺负别人才行,哪有老是垫底的道理!?他一堂堂医学院博士!
33.
当一人死去,他并非就此消亡那么简单。他会被缅怀,被追忆。生者不断的怀忆着死者,不是为了死去者的重要性,而是潜意识里,那份深深的恐惧。
他害怕,他要面对的,所以他沉睡不愿醒来。
白川知道这就是他的软弱,他的弱点。
过去他太相信这个世界,相信这个世界上的人,他相信他所见到的一切。然而,现在正是他最相信的人,最深爱的人,最重要的那一个人,伤他最深。
他可以否认!他可以说,那不是他的弟弟,他是被蒙骗的。可是,这四年来他投入的感情,他和他度过的每一分钟,都是无法磨灭的真实。不论那个人是谁,那一段时间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他连这些都要否认,那么他就是真的胆小鬼,真的懦夫。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更恨癸。深深,深深的痛恨,彻心痛恨。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说出来?他要突然改变?
请原谅一个人内心的自私,人的心是如此的脆弱。
请怜悯他,这个在一瞬间饱受打击的人,他那内心深处的一个小小的悸动——真相是残酷的,所以他有一半的心在那里渴望这一切都是幻觉,即使是欺骗也好,他宁愿这个假象永不破灭。那么他永远不用面对这一份灭顶的沉痛。他依旧可以相信他所看见的那一切。
可是,现在他已无处可逃,他必须站起来面对这一切。
失去了手脚的人还会觉得他的手脚在那里,而白川知道就算他的伤都好了,他还是会感觉到这份疼痛。那伤痛已经烙印在了他的灵魂里。
痛苦,使人成熟。
“嗨!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次白川醒来的很快,他看见一个陌生的护士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我抓到你了……
鲜血,烛光——那是什么,一张图片,一个声音突然划过白川的脑海,和那护士的脸重叠。
“我的伤要多久才能痊愈?”
我的血要和你的血溶为一体……
温暖的液体染红了视野,整个世界都在被鲜血侵蚀——那是什么!又是一个模糊的场景。他不记得,他想不起,白川只觉得身体在震颤。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听说过吗?你还需要很长时间休息!”
如果你是女人,那么现在,或许一个生命就在你的这里被孕育,孵化着……
红色的笑脸!是的!他看见了。那红色的眼睛,红色的躯体,那用自己的鲜血沾污他肉体的笑脸——不!他没看见。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在笑什么?”
他咆哮着,就像狼在警告踏入他领域的侵略者。他看不见护士的惊惧,他只看见在红与黑之间摇摆的魔鬼。
你永远都会在我的脚下,只要我活着……
“我?我没有……”
护士被吓着了。
“什么那么可笑?我可笑吗?你这个魔鬼!我不会屈服!”
他就像一个疯子。他的理智没法控制他的行为,他狂暴的抓住那个可怜的护士,他爬了起来,拉断了手上的吊针,盐水瓶倒下,一声巨响!一声尖叫!
他摔倒在了地上。
他怎么了?
怎么了?我可怜的兄长。你害怕了?你总是这样。荆棘的冠冕戴在头顶上,蛆在品尝你的血肉,我要把你的你心放在玫瑰编制的摇篮里……让你的灵魂和我同在,就像上帝对待他的孩子……(给予伤害却是因为爱!给予磨砺亦是为了将来的荣誉。)我在这里,一直在你的肉体里,即使它化为腐朽……
破碎的玻璃反射着冷冷的光芒,透明的液体在四处奔流。那邪恶的声音就像是指甲划过黑板——“走开!”
白川狂喊!
不能想!不能去想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看见那鲜血向他流过来,就像是有生命的蛇,在冰冷的地面上爬行。
“不!”
他声嘶力竭。他向后退缩。但是!他突然发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腿……
“怎么了!”
医生和其它的护士闻讯赶来。
“我不知道!他突然就……”
受到惊吓的护士无助哭泣,含糊不清的向其他人诉说刚才的经过。
“我的腿呢?我的腿怎么了!!!”
深陷在噩梦里的白川似乎被更可怕的噩梦惊醒,他猛的大叫起来:“我的腿呢?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感觉?”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连一个脚趾也动不了。
“先生,请你冷静一点!你只是麻药还没有退掉!”
护士长把哭泣的护士带了出去,医生过来想扶起倒在地上的白川。
“什么麻药?膝盖上的手术会让我半身不遂?”
野兽受伤的时候是最狂暴的时候,谁接近他都将是他的敌人。白川怒吼着,他一把抓住了医生的衣领,摇晃着,却因为失去支持而倒下。
他原本还有一只手和一条腿可以动,现在,他只剩下了一条胳膊。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泥土里一条卑微的蚯蚓。甚至连蚯蚓也不如。
“不!主要是因为直肠壁的修补和肛肌缝合所以……”
不用说下去了,医生已经意识到自己所说的意味着什么。
背叛死刑的人还要自己走向刑场,是他将自己送上了电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