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日————楚鸣
楚鸣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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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罢,这样的情形自己早就预想过,只是如今它到访的有点早而已。
心一横,我准确地解了原本被我封住的穴道,忐忑地瞧着他悠悠醒转。
「嗯......」他浓密的睫毛如飞舞的蝴蝶般颤颤地摆动着,眼神还不怎么清明,「我......怎么......」
「没事,」我按住想起身的他,尽量维持冷静的说道,「是我点了你的穴道。」
「为什么?」他用力地眨眨仍有些模糊的大眼,不解的问。
「因为适才情况危急。」我沉吟道,「那个女的......其实是你之前的仇敌,我怕你遭到危险所以才先点晕你。」
「我的仇家?」
「没错,我开始没认出她,之后才突然惊觉。」
语毕,满室的寂静沉默接踵而至地包围盘旋,户外偶尔传来几声悦耳的鸟啼声,更突显出室内沉重诡异的气氛。
我仔细地端详他,明白这样含混的说法并不能让他完全采信。
可他并未直接开口质疑我,反倒是蹙起秀长的眉低首把玩起手指,一副苦思的模样。
「你......不相信我吗?」我轻轻问道,声音是嘶哑着的。
12
闻言,他猛地摇晃起自己的头,焦急慌张的解释。
「不是,我......我只是觉得,她不像是会加害于我的人。」
「是吗?」
我淡淡地扯起嘴角,讽刺意味十足。
你和他们的牵绊还真是深啊。就算是失去记忆,浅意识里你仍旧保有对他们的印象吧。
这个想法让我非常吃味,甚至说是嫉妒也不为过。
我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明知道这样的行为很像是小孩子在争宠闹脾气,更何况失去记忆的日瑶根本不明白我在气些什么,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哼。
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们?
越想怒气越是源源不绝的涌出,我愤恨的捏紧拳头,感到满腹的不悦喧腾着。
「你等等!」
袖子冷不防被狠很扯住,床榻之人焦急地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臂。
我没有看他,手任由他捉着不放,撇过头默不作声。
「你生气了?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绝对没有!」泫然欲泣的语气。
我咬咬唇,意志开始不坚。
「对不起,你别恼我好不好?你说她是仇人她就是......」话尾拖着长长的哭腔。
我想我的任性很不争气地就快要失守。
压抑的啜泣声毫不间断地侵袭我的耳朵,我感到自己全身上下像被撕扯,无法形容的疼痛难受。
灼热的泪水烧烫了我的心。
无声地叹口气。我对眼泪向来没辄,尤其是他的。
「我没有气你,」扳起他满布泪迹的脸,温柔地擦去不断溢出的晶莹泪珠,「乖,别哭。」
日瑶趴伏在我怀里,仍然是抽泣不已。
「你待我这么好,我不该说那种话的,」他紧搂着我闷闷地说道,「是我的错。」
傻日瑶,哪是你的错,是我不该使性子,害你哭得这么难过,让我都有种想把自己千刀万剐的冲动。
我缓慢地抚摸他的背,动作带着满腔的柔情蜜意歉疚不舍。
「不要离开我,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他的身躯微微颤抖,语调泄露出恐惧害怕,「别丢下我。」
我一怔,双手加重了拥抱的力道。
说你傻你还真傻,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
我会爱你,生生世世。
「如果你离开,我怎么办?」
他兀自喃喃低语,双眼哭得红肿。
若是你离开我,我又该怎么办?
会毁灭吧。被绝望失落毁灭得彻彻底底,被孤独寂寞侵蚀得残破碎裂。
只要想到有这种情形,就会令我颤栗惊悚。
不可以,绝不可以放我一人自生自灭,我好不容易才又重新拥有你了。
「玉翔?」察觉我的怀抱夹杂着微弱的发抖,他迟疑地唤道。
我盯着那张令我魂牵梦萦的脸庞。
都是你,你这个罪魁祸首,让我日日夜夜痴心盼望,在爱恨交错的折磨中憔悴伤神。
不由分说地捧起他白玉般细嫩的脸,灼热浓郁的吻迅速覆上那形状优美红艳的唇瓣。
他的身子猛然僵住,睁大双眸惊愕的注视着我。
和无数次想象中一样的清新美味。
他的唇冰冰凉凉的带有沁人的气息与芬芳。一如流淌在山涧里的潺潺小溪;一如吹绉满池春水的柔柔东风。
我怀抱着神圣崇敬的态度缓缓品尝浅浅舔舐这人间极品。戒慎恐惧加之小心翼翼,深怕令人心醉神迷的美梦会被我惊醒扰乱。
也许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傻,日瑶仅仅是身体一僵但并未推开我。
半晌,我意犹未尽地离开令人眷恋难忘的唇,抬眼镇定自若的瞧着日瑶,愉悦地欣赏被我吻过的唇此刻变得更加红嫩。
日瑶慢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四目相交的结果是他撇开头,两抹红晕飞上双颊,一路延伸至他白皙的颈项。
闷笑几下,存着逗弄的心思凑过去轻啄白嫩的颈侧肌肤。
他微怒地回首瞪视,可我只觉得现下的他益发娇艳动人,忝不知耻的噙起笑花以对。
日瑶哼了一声,背过身面向墙壁再不理会我。
呵呵。
虽然他故意扳起脸,可我却隐约嗅出了害羞的意味。
甜密的喜悦兴奋和柔情蜜意遍布全身,按耐不住地扣住他的手,双手交叠,满溢的爱意在彼此间回荡扩散。
我俩安静的躺在床铺上,不需要言语的传递,这样的氛围更能令人心荡神驰。
这该是所谓的幸福吧?
那个我渴望期盼却总是遥不可及的东西;那个我失落许久以为再不能得到的东西。
现在正温暖地填满我空虚荒芜的心灵,点点滴滴注入甘醇美妙的水泉滋润抚慰着。
放松地闭起双眼,蓦然想起我和他初次同床共枕的景况。
是在我和他分别的前一天夜里。
那晚,我目光灼灼地,仔细描绘过日瑶的身影。
就像是要牢牢刻划在灵魂深处一般。
13
我不眠不休地照顾因为伤重而意识不清的他,好不容易等到他的情况略有起色,已经是近一个月后的事了。
最开始时他总呈现昏睡的状态,脸色苍白吓人,夜里低沉模糊的痛苦呓语更让我心惊胆颤,丝毫不敢松懈。
等到连续灌了好几天的药,状态才慢慢变得稳定,不过仍旧是未从昏迷中清醒。
我气急败坏地将那个年迈的大夫骂个臭头,接连不知换过多少位大夫,只要听闻哪里有名医,我便会尽力去相求恳托,死皮赖脸地硬缠着,方圆百里之内的药铺药庐全被我踏遍了。
「小兄弟,这位少年的内伤都都好得差不多啦。」盲眼医者收回看诊用的金针,口气和蔼可亲地道。
这位隐居在山林间的大夫是镇里的人向我大力推荐的,说他心地善良医术高超,虽然眼睛已瞎但把脉下针的工夫完全没受到影响,反而还精确无比。
本来年事已高的他并不愿随我下山,却拗不过我的苦苦哀求,终于点头答应替我瞧瞧病人。
「那为什么他还没醒?」我不以为然地挑眉质疑,他的说法我已经听之前的那些大夫们说过,每个人讲法都大同小异,听到耳朵都快要长茧了。
「这......」他低头沉吟一会,「恕老朽无能,在下亦感到困惑。」
什么回答!
我愤怒地瞪向他,两团火焰熊熊燃烧在我眼里。
亏你还是众人赞誉的名医,亏我大费周章好说歹说地把你请来!
怒意正待发作,却被他接着的话硬生生堵住。
「会不会是......病人不愿意醒?病人排斥醒来,老朽以前倒是有听人提及过类似的情形。」
这句话像阵响雷般在我脑中轰轰作响,我的思绪瞬间陷入了茫然的混乱,兀自翻腾不休。
没等我的响应,他开了些安定心神以及调养身体的药,仔细叮嘱我关于药帖的煎法与每日用药的分量后便告辞离开。
我失神地支额软倒在椅子里,疲累焦躁加上没来由的失望悔恨,狂暴的侵袭骚扰着。
是啊。
他当然不想醒。
醒来还就要见到我这个不仅狠下心攻击他,甚至还连累他、害他受重伤的麻烦人物。
死命掐住自己的双手,我冀望这些许痛苦能令我麻痹,能令我忽略此时此刻心剧烈抽痛的强烈苦楚。
顺着手腕蜿蜒而下的血液彷如泪水,代替我脆弱的身心流泪哭泣。
烛光在夜风里摇摆不定,晃动闪烁着涌出的殷红,说不出的凄绝哀伤沉默地蔓延。
「对不起......」我摇摇晃晃地踱至他的床边坐倒,几句道歉的话语喃喃重复述说,「原谅我......」
想亲耳听到你冰冷高傲的声音,哪怕是责怪斥责我,我也甘之如饴。
想亲眼见到你神采奕奕的举止,即便是你想要杀我,我也欣然接受。
最最重要的,我甚至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而我也不曾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伸手爱怜地缓慢轻抚着他左手腕的层层绷带,埋怨憎恨起自己来。
多希望这是伤在我身上。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这样惩罚我......」
我的唇温柔地轻落在纯白绷带上,扑鼻的厚重药味几乎掩盖过木犀的淡淡清香。
照着大夫开的药方又喂他喝了不少药,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要不是他的胸膛仍有微微起伏,连我都怀疑起他是否早撒手人寰。
不禁令人气馁失落。
更让我烦恼的是,父皇的寿诞即将来临。
虽然我早是个和宠爱绝缘、被冷落许久的皇子,但这种盛大重要的场合通常是绝不能缺席的,否则惹得父皇不悦就是自讨苦吃,准备大祸临头了。
如今我人在宫外许久,想来我不在宫里的事已被有心人暗中得知也说不定,要是不赶回去恐怕会被加以大作文章,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些贪婪丑陋的人,总是奉行着斗争的信条,愚蠢地以为每个人都觊觎高高在上金碧辉煌的龙位,只要一抓到不同党派的把柄必定心狠手辣地赶尽杀绝除之后快。
以前我尚有师父悉心照顾帮忙应对,现下的我只能咬牙挺起腰杆自己想办法招架了。
大略的估算时间,明日必定要启程赶路,否则绝对会错过宴会的时辰。
为难地叹口气,移转目光看向床铺。
把他带进宫吗?
幼时发生的惨剧让我极度不信任宫里的人,一群见风转舵的墙头草,我实在没办法放心将他交由他们照料看护。
况且回宫之后必然有一堆要事等着,说不准连我都自身难保,要怎么分神照顾他?
看样子,也只能先进宫一趟,先把事情都处理妥当,再赶回来了。
「你倒好,只知道睡,」我皱起眉凑近观看他睡得极度沉稳的侧脸,「都不晓得我快被烦死了,还不醒。」
只剩一天能与他相处、能时时陪伴在他身边。
这样的想法不断冒出加深我未知的恐惧害怕。
为什么?
明明才刚认识,甚至连彼此的名字出身背景都尚未知晓,我就为他牵肠挂肚鞠躬尽瘁无一丝埋怨。
就仅仅为着自己摸不清参不破的痴傻嗔痴,甘心落入人生情爱的欲念中俯首。
突然感到无边无际的疲惫厌倦,累积多日的辛劳瞬间爆发,一步步凶猛的朝我逼近。
凹陷的眼眶以及不满血丝的双眸,彰显着我这许多天的操劳,沉重的睡意正柔声地呼唤,引得我的眼皮逐渐沉重。
「就一晚了,让我睡在你旁边,不会不肯吧?」明知不会有回答,我还煞有其事的问道,「不反对,我可就当你同意了。」
语毕,将他的身子往内挪了娜,俐落地翻身躺到床上。
进入梦乡的前一刻,我目光灼灼,一瞬也不瞬地专注瞧着他的身影。
就像是要牢牢刻划在灵魂深处一般。
14
屋内的气氛沉重诡异到了极点。
连平时爱吵闹的昊阳此刻也摆出正襟危坐的模样,一脸严肃。
方才他正在竹林里和云枢过招比试,一抬眼却瞧见明璇浑身是血的冲了进来,还真被吓出身冷汗。
从月盟主那得知地点后,他们几人手边都刚好还有委托,明旋便自告奋勇地说要先行前往那里探查。
俩人合力将明璇搀扶进屋子,她都还没歇息疗伤就激动地嚷嚷着要大家尽速集合,满是血污的脸庞写满焦急的神色。
等所有人都坐定后,明璇才边让涛玑替她处理伤口,边娓娓道出调查的结果。
「那些人的身手都不弱,」她咬紧唇忍受药粉碰触到伤口的痛苦,「浪费我不少时间,等全摆平早没了日盟主的影子。」
听到这每个人心里皆是一颤──能让平素对自己实力极为有信心的明璇所承认的对手,想必不是泛泛平庸之辈。
「更奇怪的是,」她的语调转寒,面色变沉了几分,「日盟主他......竟说不认得我。」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回答,太过于令人震惊的消息拦截了所有话语,只有空荡荡的沉默一片。
「我是说真的!」
明璇的音量加大,话语中的悲哀难受更加清晰地回荡着。
「他忘记我,他不知道我是谁!」
越说越激动,她甚至不管不顾身上仍有伤,硬撑起身子就想夺门而出。
「我要再去找他,把他带回来......」
啪。
一道人影快速地闪至明璇身后,出手就是一记手刀往她颈后击去。
迅捷如电、一气呵成的完美动作。
屋里的其它人甚至来不及捕捉看清,只觉得先是眼前布幔微微晃动,紧接着就见到原本激动的明璇突然安静下来,向后直直倒去。
倒在月盟主的怀里。
「这样才能让她暂时平静。」他面不改色地将怀里的人交给迎上来的韶光,「好好照顾明璇。还有你们都不用再去调查此事,我会亲自出面。」
「月盟主!」
大伙忖度了一番觉得不妥,才正要劝说便被他挥手制止。
「不用说什么了,我心意已决、命令已下。」他的话中竟带着些许几不可察的疲惫,「况且,若我不出面实在是没别的办法能解决了。」
发现几道担心忧虑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自己射来,他只是淡淡一笑,却分明是硬挤出的虚弱笑容。
「放心,没问题的。你们先带明璇去休息。」他低头沉吟了会,「涛玑,你留下。」
虽然众人仍旧是满腹的疑虑不解,但话都说得这么白了,要是不遵从便是违背盟里的规条。
「请您一定要小心。」
昊阳、云枢、韶光三人殷殷叮咛,某种说不上来的预感撩拨着他们的心弦,浓重的阴影沉沉地笼罩心头。
他依旧挂着平静的笑,沉默不语,让人完全摸不透此刻的他是怀抱着什么样的思绪。
「涛玑,随我去找他。」
等房中只余下二人时,他缓缓启口。
不再是淡漠温和的表情,替换上了仇恨痛苦的深深无奈。
「您是说......」
涛玑低首,不敢正视眼前的人,他隐约猜测到那个「他」指的是谁。
可是,这样真的妥当吗?
「他,上官玉权。」
几乎是咬牙切齿恨恨地挤出这个名字来,强烈的愤怒与极度的悲哀伴随而来击打着他,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要不是自己的定力足够,只怕外表那好不伪装起来的平静,就会瞬间粉碎了吧。
「可前盟主说过......」
他慌张地试图想挽回余地,这一去就像羊入虎口凶险万分,会发生什么事完全无法预测猜想。
「现在作主的人是我。」
他闭起眼调和内息片刻,再出口的话包含无上的威严和气势。
尽管,他可以听见血液里埋藏的惊惧正狂肆地叫嚣着,那段不敢去面对的记忆正益发清楚明白地显现着。
「走吧。」
或许曾有过分毫的迟疑犹豫,他终究还是迈开步伐踏出第一步。
他此生挥之不去摆脱不了的桎梏囹圄,此刻或许正好整以遐地等着他的自投罗网。
明明知道的,却无法逃避。
※※z※※y※※b※※g※※
我蹑手蹑脚地挺起身坐在床沿,怕惊扰一旁正睡得香甜的人。
轻解下发髻的玉簪,黑发如瀑铺泻而落,我抬手缓缓地抚顺日瑶乌黑柔亮的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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