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日————楚鸣
楚鸣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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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我不知打第几个呵欠时,师父要我先回房间歇息。
「翔儿,待会你就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晚点我还要去议事厅讨论些事情。」
听到这席话,我高兴地一跃而起,喜冲冲的告退。
终于可以离开这无聊的地方了!
06
如果当时的我知道,这一离去就代表和师父的天人永隔,就算要我死我也不会离开。
在我转头的瞬间,原本支撑我的天,已经开始崩毁;原本引领我翱翔的羽翼,已经无力的垂下了。
为什么我一点警觉都没有?
至少,我应该再多看师父几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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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梳洗过后倒头就睡,整天奔波辛劳让我很快就入眠。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阵又一阵的嘶吼叫嚣声吵醒。
迷迷糊糊地揉揉双眼,刚想起身一探究竟时,兵刃相击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惊走我剩余的些许睡意。
紧握着身旁的佩剑和一把短匕首,在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只听见我砰砰作响的心跳声,冷汗从额间滑落。
我开始担心起师父的安危,他这么晚都还没回来......
难不成!
顾不得外面的危险,我急切地冲出房门。
有种莫名的恐惧在我心中扩散蔓延着。
才没跑几步就被几个黑衣蒙面人团团围住,虎视眈眈的模样就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第一次面对生死攸关的场面,我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
默念平时所背的剑诀,尽全力平复自己紊乱的情绪,奋力挥剑抵挡。
看着鲜血从对手身上喷出,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手起剑落,一条本来还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轻易地被摧毁。
人果然是脆弱的生物。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不再胆怯,反而享受起这神经极度紧绷的刺激感来。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每个人为了生存都杀红了眼。
血液将我内在噬血残忍的野兽唤醒,我挥舞剑把的手格外起劲。
等身旁的人都倒下时,我才恍然醒觉。
刺鼻的血腥味,一地的零碎尸体,还有疯狂的我。
好恶心。
我摀着嘴皱紧眉,忍住反胃的不适与难受,艰困地朝议事听的方向走去。
不可以倒下,还得去找师父才行。
这样的信念支持着我踏出缓慢的步伐前行。
每走近议事听一步,我的心就渐渐地沉了下去,发出苦闷的哀嚎声。
此处的战况更为激烈,彷佛才经历过一场可怕的大屠杀,成堆的尸体像乱葬岗般随处可见,呛鼻的味道浓稠地四处飘荡。
躺在这里的那些人,前几刻还正愉快地在大厅把酒言欢、肆意笑闹。
如今却死状凄惨地铺露在冷风中,满是哀伤凄凉。
大红灯笼犹高高挂,上面却沾满血印,嘲讽地益发衬托出大大的黑色喜字。
师父呢?
我慌张的在尸群中翻寻,同时却矛盾的祈祷着不要找到。
没有见到尸身,还能让我抱着微渺的期待,可见到尸体,就明确昭告着他的死亡。
天不从人愿。
老天连一丝希望都吝啬的给予,活生生要我遭受心碎的剧痛。
我找到了。
所以我掉入万劫不覆的绝望深渊里。
「师父......」
失神的走过去,从尸堆里拉出他的身体,我轻轻唤着。
「看看我,我是翔儿......」
声音不受控制的跳动,破碎地几乎无法构成完整的一句话。
「我们回皇宫去,然后再不要出来,好不好?」
低低呜咽,撕心裂肺的漫天痛楚拉扯着我。
「师父,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理翔儿......」
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您会陪着我了。
不要丢下我,不要让我孤零零的面对寂寞。
我承受不住的。
接近愈合的伤口又被粗暴地切开,赤裸裸地曝露在悲哀的命运前。
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脑中一片空白。
「喂。」
是谁,不要来打扰我。
「你要一直坐在那吗?」
要你管,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聋了喔?」
连番刺耳的话语传来,引得我再也按耐不住的睁开眼眸瞪视来者。
是他,那个俊美无俦的少年,一身黑衣叉手而立。
疑惑的我,再三眨眼确定眼前不是幻影。
「总算有反应。」他冷冰冰的开口,「干麻傻傻坐在这,幸亏我碰巧路过好意来叫你,否则等会要再有人来你就完了。」
正要反唇相讥的我,蓦地忆起他的身分而猛然一滞。
他是杀手,通常杀手不是只要出得起钱就会杀人?说不定这些人都是......
一有这念头兴起,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立刻警觉地堤防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是走不走?」
见我又回复到对他不理不睬的状态,他性急地伸手就要把我拎起。
我咬着唇,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和猜测。
说不定师父就是死在他手里!
再没有迟疑,我迅速地翻出匕首,朝他的手直直划下,还刻意的加重力量。
一道蜿蜒的伤口顿时浮现在他洁白的手腕上,涌出鲜血。
他的手停在空中,任血液滴答滴答的坠落,而他的脸就像曚上层冰霜,冷冷的叫人生畏。
空气彷佛凝结在这刻,紧滞的气息压迫得我几乎窒息。
半晌,他突然抽出长剑,往我刺来。
是吗?要杀人泄愤了?
生死瞬间的当头,我反倒不怎么害怕。
师父,还请您走慢点,等等翔儿......
认命的闭上眼,我静静等待剑刃穿过身体的感觉。
07
白晃的银剑却只是擦过脸颊,伴着锐利的剑风,遗留了一条浅浅的血痕作为它经过的轨迹。
错愕的睁眸,惊讶地发现长剑索命的对象是潜至我身后的一名黑衣人。
来者一招毙命,连惨叫都还没出口就无力的横倒在地,又一具新尸体诞生。
没有丝毫迟疑,他迅速的拉过犹愣在原地的我,一手持剑一手拥着我,施展起上乘的轻功来。
莫非是我错怪他了?
我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热,歉疚羞愧的心情不断冒出来啃蚀内心。
而且......而且我竟然被他搂着!
扑鼻的香味不断骚扰着我的鼻子,依稀是木犀的清淡香气。
虽然很想挣脱,但我也知晓现下是危急的时刻,实在不好当场发作。
考量再三,终于决定顾全大局委屈自己,我安分的待在他怀里不敢乱动。
相较于我的胡思乱想,他倒是将全副心神放在正追来的人之上。
「真是麻烦,」他低啐一声,「刚刚要你走你不走,这下可好。」
我把头缩得更低,不敢直视他责备的目光。
追赶的五名男子同样又是黑衣蒙面的打扮,采包围的阵势逐步逼近。
他爽朗轻快地抄起长剑,舞出华丽灿烂的剑招。
看的我惊叹连连。
和师父的剑法不同,他的剑狂傲不羁霸气十足,宛如朝阳般放射出刺眼夺目炫人心神的万丈光芒。
与他为敌的人就像飞蛾扑火般,被幻惑的灵动光线吸引,被灼热的烈焰焚烧殆尽。
完全占了上风,他即使是一手持剑依然将对手迅速的击杀。
正当我以为可以稍微喘口气,想要他先将我放下来时,抬头却见到他更显严峻的脸庞。
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态。
我不解地看向前方,一名身着青衫的青年缓缓走近。
杀气。
肃杀之气自他四周向外扩散,原本尚属端正的面孔此刻却浮现出凶狠又残暴的信息。
被强烈的杀意震慑,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他的衣领以平息翻腾的恐惧。
却突然觉得身体一轻,瞬间离开了温暖的怀抱。
在我尚未回过神之际,就被他大力提起往旁边一扔!
眼前景物快速掠过,随后重重落至地上又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好痛!
暗暗呻吟一声,四肢百骇疼的不得了,身子衣裳也全抹上泥巴青草,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哪有这样不知会一声就丢的!
我把能想到的所有恶毒骂人的话,都在心里默念狠狠咒了那人一顿才稍稍解气。
勉强撑起身子,观察不远处正显胶着的战情。
两人各据一方,手里的长剑射出冷冽的光芒,一如他们身上毫不掩饰的冷厉杀气。
虽然明白他的武功高强,不过此刻的敌手可不似方才的小兵啊。
对他的印象尽管不怎么良好,但毕竟好歹也是救过我的人。
皱着眉,一盘观战的我陡然涌起为他担心的情绪。
衣上某种湿热黏稠的东西滑腻地流动扩散着,吸引了我此刻的注意力。
抬手一抹,竟沾染了满手的血腥鲜红。
可......我并没有受伤,那并不是我的血。
所以──
再举目望去,如我所料见到他的左手手腕不断流出血来,艳红地刺痛我的眼睛。
想是方才他抱我的时候,血滴到我身上了。
原本气冲冲责怪他的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开始埋怨自己为何要如此冲动不计后果的出手。
他受的伤不浅,要怎么对付强敌......
我坐跪在原地,目光夹杂着焦虑紧紧地跟随他。
半晌,原先静止的两道身形飞跃而起,剑光激烈的交锋,一青一白的衣袂飘飘相错飞舞,不时洒出些许鲜血。
我看的是心惊胆颤,坐立难安,一颗心像被人大力的掐着。
两人缠斗到最后,他的剑终于逮到了对方的破绽,决绝疾快地穿过青衫男子的胸口,结束这场胶着的恶斗。
我这才安心的吐出口气。
从深夜持续到清晨的杀戮终于划下句点。
薄薄金黄耀眼的光芒从东方山头淡淡逸散,宣示着崭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他动也不动的逆光而立,右手仍紧紧握着剑,身驱微微的摇晃却泄露出他亟欲隐瞒的虚弱。
浑身都是刚激战过的证明,大大小小的伤口爬满身体,衣服也变得残破不堪。
柔和的金色薄纱缠绕着他,映出满身艳绝的血红,竟有种诡异的极端契合感。
我无法言语,只是目不转睛的专注看着。
直到很多年以后,那样的景象仍深深鲜明地烙印在我心头,随着时光的流逝更加清晰动人。
那时的他,是那么的美。
美到让我心动疯狂,让我深陷沉醉不可自拔。
08
「过了今日,就要满七天了。」明璇尖利的嗓音高亢地喊着,「我不能再等下去!」
「是啊,月盟主,快下令吧。」其它几人异口同声附和,每人脸上都写满担忧。
「我知道。」
片刻沉默后,帘后传来透着威严的话音。
「那你就快说日盟主这次暗杀的对象是谁!」长相清秀的少年焦急万分地催促,连说话都忘记用敬语,全不若前些天的轻松态度。
日月盟中的暗杀工作依据传统都是由两盟主分派,而盟主本身的暗杀对象向来只有自己与另一位盟主可以知晓。
「昊阳,不得无礼。」青年折扇一收往少年头上拍了下,「我知道你素来敬重崇拜日盟主,急躁是必然的,但也不能失了礼数对月盟主不敬。」
「很痛耶,云枢你在做什么啦。」少年哇哇大叫,双手乱挥就要朝青年打去。
「你们吵什么。」长须男子威严的瞪着两人,「当这里都没人在是吗?」
原本还在打闹的人颊上一红,同时转开脸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还是涛玑开口有用,」高雅脱俗的女子笑道,「让我们耳根子清静不少呢。」
「韶光,你倒真爱看热闹。」男子苦笑着摇首,随即又正色道:「月盟主,昊阳的话没错,就请您快讲吧。」
「不行。」
这坚定毫不犹豫的两字传进耳里,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为什么!」
「那人身分太过特殊,你们应付不来的。」
「管他是何方神圣,就不信合我们五人之力会对付不了!」昊阳气急败坏,握紧拳头以抑制高昂的怒气。
「我只能告诉你们他这次出任务的大略地点,你们去探访探访消息即可,我说过这事我会亲自处理。」声音依旧平稳淡定。
「月盟主!」
「命令已出,你们敢不听令?」语调转冷,透出一股不容他人反驳质疑的气势。
「是......」
虽然众人不怎么能接受,但既然是盟主的意思,就绝不能反抗,这是日月盟的铁律规则。
「现在都先下去,我晚点会把地点给你们。」
满室遗留的宁静,却隐隐飘散充斥着不安的情绪。
他呆坐在位子上许久,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记得那时收到委托,指名要暗杀之人是当今皇子上官玉翔。
日瑶一看到这名字就像触电般愣在当场,彷佛沉浸在过往回忆之中,久久没有响应。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说要去确认一件事,就接下这委托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时就有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要相信自己长久累积的敏锐直觉才对。
他怔怔地望着前方发愣。
上官玉翔,据说和那个人走得很近。
这是他不想让手下知道的原因之ㄧ。
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非常不想去见那个人。
虽然他明白那个人一定晓得全部的事情,甚至很有可能参与其中。
上官玉权。
不知不觉握在手里的茶杯已被捏碎,手心被割得渗出血来他也浑然未觉。
直至舌头尝到了咸涩的血腥味,他这才惊觉嘴角已被咬出几道深深的印子。
※※z※※y※※b※※g※※
「你答应过的,只要我多休息几天你就会带我出去吧?」
他满怀期待地拉着我的手左右摇晃。
我故意保持沉默,摸着下颔装出一副仍在考虑的模样。
「哎,不行说话不算话啦。」
他急了,拉着我的衣袖抱怨,语调却又柔软了几分。
我失笑地看着他一脸认真撒娇的表情。
「跟你闹着玩的,」伸手捏捏他高挺的鼻子,「我当然记得我说的话。」
他立刻欢呼出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也难怪,前些天只能待在房里,怕是够闷了。
「过来乖乖坐好,」我噙着笑花,一把抓住仍在蹦蹦跳跳的他,「我帮你整理头发,等会你再去换件衣服,我们便出门。」
闻言,他立刻正襟危坐,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啊转,明亮惑人。
我的胸口,立刻很不争气地强烈震动起来。
尽力按压下奔腾的情绪,拿起把木梳,捧起他的黑发缓缓梳起来。
缓慢轻柔的梳整,手里仔细小心地捧着几簇乌黑的发丝,心中升腾起幸福的暖意。
我正替我的爱人梳发呢。
不过是件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对我却意义非凡。
窗外微风徐徐吹来,偶尔夹带几声清脆的鸟啼。
流泄着晨曦的房内,灿烂的金黄耀眼地闪烁晃动。
如此的安详,如此的美好。
不由得痴了。
如果这是梦,请千万别叫醒我......
「玉翔,你梳快点嘛。」
一回神就见到镜里的人嘟着嘴略显不悦地发牢骚。
「别急。」
轻笑,转身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银色盒子,放到他手上。
「这里面装了什么?」他双手捧起银盒,充满好奇地打量猜测。
「打开看看。」
小心翼翼的拆下扣锁,盒里摆放的东西一映入眼帘,他就发出赞叹的呼声。
「好漂亮!」
淡青色的绸缎整齐平铺着,一根通体翠绿、只在尖端点缀上一抹白净的玉簪摆放其中。
簪子的样式特殊优美,高贵清丽的外型,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看出这绝非寻常之物。
我拿着簪子,替他挽起发髻。
「没你漂亮。」替他整理好后,我在他耳边淡淡说道。
如我所料,日瑶的脸片刻间就变得通红,为了掩饰羞窘他佯装生气的转过头。
「就只知道取笑我。」
「谁敢笑你?」我托着腮满面春风的道,「我是认真的。」
他不再回答,只是双目含怨地瞪了我ㄧ眼,却不知这样反而增添些许妩媚风情流转。
心顿时漏跳一拍。
看来我向来极为自豪的自制力,在他面前完全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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