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日————楚鸣
楚鸣  发于:2008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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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这簪吗?」
还是快扯开话题,不然我还真怕仅存的理智会整个溃堤。
「喜欢。看到它总有种很怀念的感觉。」他不自觉地抬手摸起头上的玉簪。
我略显诧异的点点头,「这簪,本来就是你的。是我们之前分别时,我跟你拿的纪念物。」
他脸上立时显出迷惘的表情。
「别想啦,再想天就要黑了,」拍拍他的脸颊,「快去换衣服吧。」
静静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
日瑶,你知道吗?
和你分别的十年里,我总是看着那簪子来怀念你。
想着你不易显现的微笑,你总是挂着的冷酷沉默,还有你身上淡淡的木犀清香。
每分每毫我都彻彻底底惦着念着。
09
他逆着光望向我,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
却仅仅在勉强地朝我踏出了一步后,颓然倒地。
我惊呼一声,慌忙的冲过去。
曾经以为,当师父死了之后,我的心也同时遭到掩埋销毁。
我该化做槁木死灰行尸走肉,再不能爱人。
但当他失去意识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却深刻地确切体会到满心的不舍与疼惜。
当我有机会紧紧抱住他身体的时候,我却惊异地真实感受到内在的悸动与爱恋。
急忙赶至接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在闭起眼的瞬间,眸里依旧残留逞强的意味。
如此倔强而又绝美的人儿,硬是撑到体力耗尽的最后一刻仍不愿示弱。
怔忡地望着那苍白的脸庞,我的心像是麻痹了,难以理清的混乱不断搅和。
或许从那时起,就注定我这一生再也离不开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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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头凝定心神,我知道我该尽快离开这地方才是上上之策。
其余的事晚点再去烦恼。
使力轻巧地打横抱起他,我不禁为双手感受到的重量吃惊。
与他强悍的外表相较,身体倒是十足的单薄瘦弱。
不意瞥见了他肩膀附近,方才恶战所造成的几处伤口,缓慢流出的竟是怵目的黑血。
黑色暗沉的液体像条毒蛇嘶牙咧嘴的耀武扬威着,一点一滴吞噬掉他的性命。
是毒。
内心顿时焦急不已,脚步急促地加快起来,我不敢再有任何的耽搁。
你一定要撑下去!
一边在心中不断祈祷,一边期盼能赶紧找到地方懹他休息疗养。
好不容易终于找着家小客栈,我不理会掌柜、店小二和客人们疑惑打量的眼神,随手扔了银两在掌柜面前,就慌张的冲进一间空房。
谨慎地将他放在床榻上,他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眉心紧紧纠结,红唇死死咬着,冷汗涔涔地自他精致的五官滑落。
黑血流的量越来越多,毒素正剑拔弩张地扩散,随时准备掠夺扼杀。
我知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完全没有任何的犹豫,我低头凑过去吸吮起他伤口的毒血。
一口口浓浊黑血渡到我的嘴巴里,再一口口吐出,持续重复着这两个动作,崇敬而专注。
他稍稍从昏迷中醒转,盈满错愕的眼眸看着我此刻的一举一动。
又吐出口血,我抬首对他淡淡笑了笑,那时的我,是真的不曾害怕要是稍有差错,说不定我就会立刻毒发身亡。
我清楚的明白,自己已经没法再面对孤寂,而我不想不愿也不能失去他。
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既然你对那时绝望悲伤的我伸出援手,就得要有心理准备应付。
我啊,是个固执得很不懂变通的傻子,只要一触到些许的温暖、一认定我此生的对象,就会拼死握着缠着再不放手。
等到大致吸出毒液后,他昏沉沉的睡去,但始终睡得不怎么安稳。
替他安顿打点好,随即赶至小镇将大夫给请来,替他彻底的诊疗医治。
大夫神色凝重的把着脉,我则在一旁紧张万分的看着。
半晌,他边叹气边写着密密麻麻的药方。「这病......」
「如何?」
「幸亏毒已被吸出大半,不过尚有少许残留,需要小心照料才能熬过这关,也才能不致留下病根。」
还有救......
听到这话,总算稍微令我宽心。
「你照我写的去抓药,每日三帖,慢火炖熬,火候及份量皆不可有所差池,明白吗?」
头发花白的年迈大夫写完药单,严肃地叮咛嘱咐。
送走大夫后,终于能喘口气坐下来休息。
不大的房间里烛影安静地晃动,突然沉淀下来的心猛地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
师傅的温暖疼惜言犹在耳,却已是今生不能得见。
我总是不停失去而无法挽回,我的手总抓不住留不下我所珍惜的事物。
身心都剧烈地绞痛着,从今往后,我都只能夜夜低回夜夜追忆。
在空虚的梦里期盼熟悉的容颜;在寒冷的夜风中缅怀幸福的过往。
积蓄的满腹悲伤终是压抑不住,泪珠大颗大颗滑落,顺着脸颊滚烫的滴下。
床褟之处传来一声含混不清的低吟。
强打起精神凑近探察,却见他满面不寻常的绯红,冷汗持续的冒出。
出手一摸,灼热的高温令人心惊。
发烧了。
赶紧去打了些冷水又去抓了几帖药来。
清凉的毛巾触上高热的身躯,他紧拧的眉才稍稍纾缓,发出舒服的微弱呼声。
又手忙脚乱地煎起药来,平素向来只有别人服侍我,没有我服侍别人的经验,今日倒还真让我学到不少。
接着又费好大一番功夫令他顺利喝下药,我已是累得手脚都乏了,汗水淋漓。
他颊上的艳红稍褪,表情也不再那么痛苦,只细密纤长的睫仍微微颤动。
我伸出手紧揪住他冰凉的手,十指交扣,企盼能给他带来一丝暖意与安定。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喃喃低语,手握得更紧、更用力。
「请你别离开......」
倾身过去,在他额上印下深情一吻。
我只剩下你而已。
孤单冷清的我可否留住你飞扬的心?
寂寞无助的我可否换得你回眸一瞥?
冷漠只是层伪装。
我知道,你的本质一如朝阳烈日般耀眼灼热。
旁人或许都因你炽热的光芒裹足不前退避三舍,但我不怕。
我知道,你的本质一如朝阳烈日般耀眼灼热。
旁人或许都因你的身份和漠然而裹足不前退避三舍,但我可以挺起胸膛坚定的对你说,我不怕。
我只想,靠近你碰触你。
我只想藉由你带来的温暖,驱走我不堪负荷的孤单寂寞。
然后抱着你、拥有你。
与你耳鬓厮磨、情话绵绵;与你形影不离、双宿双飞。
虽然很任性霸道,很不可理喻。
但这是一生一世。
只爱着你,一生一世。
整天辛劳忙碌下来,早已疲惫不已的我趴在床侧,意识逐渐模糊,不受控制的沉入睡眠之中。
10
「喂!」
他举手在我眼前挥舞着,想唤回我的注意力。
「怎么发起呆来?叫你好多声都不应。」
没等我回话,便迅速的拉起我往门口走去。
「我早换好衣服,快走吧!」
歉疚地对他一笑,由着他拉着。
「抱歉,刚刚想事情想太入神了,我们这就出发。」
「要去哪?」
「就去『鸣凌轩』吧。」
略一思索,我决定领日瑶去这附近最著名的茶楼坐坐,它的茶和茶点是天下一绝,世人都赞叹激赏的。
我瞧着笑弯了眉眼的他,以为我可以就这样永远拥有他,得到所谓的美满幸福。
可终究不过是我以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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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非常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刚才踏进鸣凌轩的两人,其中一个就是近来让众人悬心的日瑶。
他们独一无二的日盟主,日瑶。
日月盟的成员自创始以来就只有七名,下任盟主由前任盟主亲自挑选出来,从小开始培养训练,其余五名也是让前任者各自选出适合的人选,虽说大家的岁数并不相同,但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好歹十年有了,彼此照应扶持,感情算是十分深厚,即便在商讨正事方面阶级严明清楚,盟主的地位神圣权威不可侵犯,不过私底下聊天玩乐、把酒言欢、结伴出游是常有的事。
她并不讳言自己喜欢日瑶。喜欢他睥睨一切的盖世霸气、傲世群伦的情怀胸襟。
但她也知道,日瑶是不会注意到她的。
高傲冷漠如他,眼里怎容得下别人又怎么会让人走进他紧密封闭的心?
所以她悄悄收起这份秘密的情感,在尚未开花结果时就遏止初发的萌芽。
如此对两人都好。
只要能时时看着他,望着他绝美飘逸的身影,此生已足,再不敢多做奢求妄想。
她至今仍然记得,一切的改变是从那日开始。
前武林盟主曾有恩于日瑶的师父,所以当那时前武林盟主迎娶媳妇宴请武林豪杰时,日瑶受命代替临时有事无法前往的师父表达道贺恭喜之意。
却不料魔教中人以这大喜之日作为掩护,趁众人皆松懈狂欢的时机群起围攻,让正道元气大挫死伤惨重,许多英雄好汉魂归西天含恨而终。
日瑶也失去踪迹如坠五里雾中,让盟里顿时蒙上层愁云惨雾,为他的安危担忧伤神。
一个月后,他却奇迹似的平安归来,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只稍稍有一处略微不同。
他的发簪,他最重视珍爱、从不离身的簪子竟不知去向。
通体翠绿只尖端染上一抹白净的玉簪,是他师父赠送给他的「映雪簪」,和月盟主的「残竹簪」为样式相同,差在「残竹簪」簪身白似羊脂,尖端则啄有一点嫩绿。
她还记得当日瑶从师父手中拿到簪时有多么开心欢愉,毕竟那回是平时严厉不苟言笑的师父首次送他们东西。
所以她知道他有多么宝贝看重它。
按耐不住好奇地问出口,却只换来冷漠平淡的「给人了」三个字。
给人?
究竟是谁够资格让心高气傲的他愿意交付这簪?
她没有漏掉在说话时日瑶眼里一闪即逝的奇异情感。
心针扎般刺痛哀鸣,她彷佛明白些什么可又不敢真正去面对,放任自己在模糊的事实里逃避防卫。
若说之前的心态是看开不在意,现在她的心已死灰沉沉。
本来的痴心无所求,转为强烈的疯狂嫉妒。
他动心了。应该永远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任何人,天下无双意气风发的日瑶,竟有动心的一天。
她不断猜测揣摩着,时时焦虑担心,害怕哪天睡醒就会再瞧不见他。
毕竟人都是想待在爱人身边的。
所幸十年光阴过去,他依旧是日盟主,依旧属于日月盟。
只能庆幸日瑶的责任感十分强烈,这叫他决计不会弃盟不顾一走了之。
甚至安慰自己那说不定是段露水姻缘,等时间久了他便忘得一乾二净。
但前阵子当日瑶出完任务回来后,整个人就变得有些异常,常会自顾自的望着远方发愣。
依稀记得他注视的,是皇城的方向。
直到发现这点,她才惊觉她其实错的很离谱。
累积十年的思念并未消散,而是慢慢堆栈交错,好整以暇地等待某个爆发的时间点来临。
之后,日瑶又接了个任务。
那天,她看着他心神不宁地乱了步伐,全没有往昔的从容镇定。
那天,她发现他急切渴望地匆忙离去,满脸是压抑不住的焦虑。
而后,就此断了音讯。
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从月盟主口中得知他最后出任务的地点后,便马不停蹄地四处寻找。
此刻,日夜惦念搜寻的身影就近在眼前,发髻上插着的「映雪簪」流连着青绿的浅淡光芒。
晓得绝不可能认错人,可当她细细察看他时,却又感到一骨子陌生。
从前的日瑶,几曾会在他人面前笑得这么灿烂开心,完全没有丝毫保留?
从前的日瑶,几曾会天真无邪的像个孩子般、兴奋地张着大眼指指点点?
这样的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身旁并肩而行的青年又是何人,动作竟如此亲昵的与他低声谈笑,甚至嬉戏玩闹?
而且,他注视着日瑶的眼神,是那么热切深情那么宠溺疼爱,这眼神她不陌生。
是看着心爱的人独有的专注目光。
她烦躁地理了理乌黑长发,猛地拍桌起身,朝坐在不远处的两人走去。
11
刚走进这里,我就感受到某道视线紧紧跟随着我们不放。
不动声色地斜眼瞟去,是个艳丽的姑娘。
她双眼死死盯着日瑶,目光中彷佛有把炽热的烈火熊熊燃烧。
记得曾听哥哥说过,日月盟的组成份子除了日月盟主外,还有其它的几名手下。
难道是......
暗自思索评估所有的可能性后,我不禁皱起眉来。
看样子是月盟主将当初指定的暗杀地点告诉盟里的成员了。
我还真是太不谨慎......早知道就该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是。
边和日瑶天南地北地闲聊边谨慎地观察四周的动静。
隐隐有不安的氛围与压迫的气息在奔腾着。
果真,约莫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她终于按耐不住情绪,满脸焦躁地朝我们走来。
下意识的抿着唇,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提起高度戒备。
我伸出手紧紧握住身旁人,他回了我困惑不解的眼神,浑然未觉四周有什么异状,却也没有甩开我的手。
温暖的体温从掌心传抵至全身,总算是令我稍稍心安不再那么慌乱紧张。
「请问有什么事?」
我故作平淡的问出口,其实心正急速地鼓动。
她连看都没看我ㄧ眼,直接抓住日瑶的手臂就要拉他离开。
日瑶着实吓了一大跳,皱起眉硬是坐定不肯起身。
「姑娘,请自重。」他略显不耐的说道,「我和你素不相识。」
一听到这句话,女子不敢置信的瞠大眼,满脸俱是惊讶不解。
「你在说什么?」语调逐渐高昂起来,「我是明璇啊,你竟不认得我?」
「我......该认识你?」
日瑶瞇起眼,露出疑惑的表情询问。
我见到情况不对,赶忙起身拦阻,挡在两人中间。
「抱歉,我们有事要先走一步,告辞了。」
「你是哪位?」她彷佛现在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挑眉略带不屑的上下打量,「我有和你说话吗?」
她身上的气势绝非一般寻常女子所能拥有,这使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属实。
所以此地更加不能久留。
身随念转,我主意打定,丢下银两毫不理睬明璇的话就要带日瑶走。
「你!」
她怒气冲冲的追出来,一副我不把人留下就要和我拼命的模样。
我紧咬着唇凝定心神应付,被我环抱在怀中的日瑶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的问道:「我真的认识她吗?要是真的,让我和她说几句话,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怎么可能让你和她说话?到时不知又会牵扯出什么麻烦。
我苦笑的摇摇头,趁他尚未反应过来时,出手疾快如电地点了他的穴道,他顿时沉沉的昏了过去。
明璇横眉竖目地瞧着我的一举一动,越看脸色越加阴暗。
「不准你再碰他,把他给我!」
她怒斥一声,施展轻功跃至我面前,长袖里暗藏的武器蓄势待发。
「喔?」好整以暇的抱起日瑶,我先是鄙视地睨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女子,然后便掉头离开。
再无法忍耐,她的足尖轻巧地点了点地面,立时急速的朝我冲来。
感觉到后面阵阵冷风伴随杀气逐渐袭来,我只是狂傲轻松的冷笑,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匡啷。
兵器相击发出巨大清脆的声响,几名黑衣人伸手狡健的从暗处跳出,挡下女子狠戾索命的招式。
「交给你们处理。」我漠然的丢下命令,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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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不停蹄的赶回居所,我将怀里的人轻柔地放到床上安顿。
拨弄着他额前散乱的几缕青丝,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该怎么回答他呢?
只要一开始说谎就没办法停止,得继续编造更多更多的谎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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