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蓝中校,有何指教?"s
"哼,看来你是要以这里的主人身份自居了。"贝蓝比罗尔德高半个头,一副高居临下的讥讽态度。
"我充其量不过是个‘保姆',你抬举了。"罗尔德自嘲。
不习惯也不喜欢任何人违抗自己,更不允许别人嘲讽自己的贝蓝狠狠举起鞭子,罗尔德没有畏惧,没有闭上眼睛等着挨打,挨打这种事有过第一次就已经很耻辱了,怎么可以有第二次?一把有力地抓住挥向自己的鞭子,一场没有硝烟的拉锯战悄悄打响。但是体力方面还是稍逊一筹的罗尔德没有能辉煌地夺过皮鞭。
一脸无所谓的他笑道:"你不用摆一副恶魔的表情,我只是觉得在这里被你打,萨雷多该多没面子。"
"呵,看来日久生情的确是存在的!"贝蓝用皮鞭挑起罗尔德白皙如象牙雕刻的下巴端详起来。
这张脸虽然美丽,但是和自己的比起来还是差太多,拥有奇怪的双瞳,难道这就是魅力所在吗?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个从来不会爱上别人的人,居然会对这个犹太人产生莫名的好感。或者是一种叫直觉的东西或者是一种叫命运的东西,在第一次见面时,贝蓝便对这个企图声张正义人道的犹太人毫不客气得教训了一顿。
贝蓝深深地注视着那双奇妙的瞳孔,一种想把它们据为己有的冲动让他恐惧起来。仿佛有魔法一般。
回过神来,贝蓝斜靠在楼梯扶手边用一种极其无所谓却充满威胁的语气说道:"萨雷多的烂摊子真的很麻烦,看来这次要我替他好好收拾一下。不过,我想有个见证人在一边会更好吧,不然,有些人会以为我越权。罗尔德•朱力,跟我走!"
第三夜 探戈之夜
犹太人或者是战俘,穿着条纹囚犯服站成两排,有男有女,还有孩子。地面上的雪还没有化,他们很多人都是赤着脚站在雪地里,瑟瑟发抖的模样让罗尔德想到曾经在他家门前淋着雨的流浪小狗。而此刻他们的模样与充满恐惧的小狗有什么区别?
被安排来见证一场审理或者一场屠杀,罗尔德知道他在这里没有任何身份,如果是在萨雷多面前,至少他可以卑鄙地利用那份微妙的甚至禁忌的所谓"爱"的感情。但是这里,眼前的男人对他似乎有着莫名的强烈的敌意。
不愿意去看他们的眼神,那种奢望宽恕,又鄙视施舍的眼神让人恐惧。罗尔德知道,如果不是萨雷多,他也许也是他们的一员。那么,他应当感激吗?在察觉到一股如同射线的眼神投向自己,罗尔德下意识地寻去。那是一双少年纯洁的眼神,而此刻却被仇恨、惊讶、愤恨所擦亮,在肮脏的脸上闪出灼人的光芒。
拉森--
罗尔德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期待与他见面,但是,德贝卡说过最好不要,而萨雷多承诺他们迟早会见面,但是,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拉森,那个有着最天真笑容,拥有最善良心肠的拉森,从来都以"这怎么可能"来回应一切丑恶,虽然很担心这样的青年,但是,可以这样活着也是他周围人的幸福。
不解地对着拉森不屑的眼神,罗尔德渐渐地明白了,他释然,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吗?过去不是,现在,或许是了。他想等着战争结束,他,还想再见到萨雷多,他还想和罗琳一起堆雪人,他还想......
但是,这一切也并不是他可意谄媚的结果,所有的误会看来是得不到澄清了。
"各位是不是觉得集中营的生活过于无聊,嗯,我也这么觉得。"贝蓝拍打着鞭子在那群越狱失败的囚犯面前来回踱步,皮靴践踏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生命的终止也可以如此轻快。
"这个游戏似乎很有意思,不过,你们却忘记通知我,哦,你们原本是想和萨雷多上校一起玩的是不是?很可惜,他不在这里。你们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贝蓝诡异地笑着,手里的皮鞭在第一排每个人面前扫过,那些人仿佛看到死神的镰刀般往后退去。
"你说!"贝蓝随便拉了一个囚犯怒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就去死!"子弹瞬间带走了身体的温度,冰雪是最好的棺木。
啊--恐惧的尖叫声,这是人间最刺耳的音乐。
"我最讨厌被人忽视,罗尔德,你记住了!"贝蓝不知何时凑到罗尔德耳边呢喃道,这暧昧的姿势深深印如拉森的眼中,那抹不屑变成怨毒,仿佛一记毒药开始浸透罗尔德心。
"虽然被你们孤立,不过我可不是一个小气的人,"贝蓝高声说着,"我的这个游戏可是会把你们悉数算进去的。不过我要邀请一个新朋友,他有点奇怪,大家不要介意。"
贝蓝伸出手,示意罗尔德握住。罗尔德则用眼神狠狠拒绝。
哈哈哈--贝蓝的笑声回荡在营地,这比他挥鞭子更恐怖。
"罗尔德,你是游戏的关键,不可以不参加。"贝蓝灰色的眼眸似乎总是深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此刻他异常美丽的脸绽放出毫无危险的笑容,但,这更可怕。
手里一沉,罗尔德诧异地发现手里已经握着一把枪。
"游戏第一部分很简单,只要你们当中有谁说出这次越狱的策划者,那么他就有赦免权。"
所有的囚犯都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贝蓝,贝蓝旋即一笑,"机会只给第一个勇士!"
"是他,是他,就是那个红头发小子!"一个妇女站了出来,指着拉森说道。
"就是他,我,可不可以不死?我还有两个孩子呢,我不想死!"
"你们的命运不在我的手上,而在--"故意托长的尾音,贝蓝转头望向一脸惊讶的罗尔德,"在他!"
"接下来的规则也很简单。罗尔德,你手里有一把枪,你可以击毙这个主谋,那么其他人就可以不死;你也可以指明让谁活着,不过其他人都要死。不过也只有一个人。做出你的选择,快点!"
缓缓走到拉森面前,脚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
"你本不用如此。"
"哼,我和你是不一样的。快点,让那些人活下来吧。"
"对不起......"
"可惜,我做不到。"唰地离开拉森,罗尔德转身跑到贝蓝面前,当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枪已经指在了他的太阳穴。
"贝蓝,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那么恨我,但是,我却找到了可以恨你入骨的理由。"
"把枪放下!"贝蓝眨着深邃的眼睛命令道。
他只要扣下扳机就可以了,但是,那么自己的下场呢,他的所有愿望都会随着死亡而带入坟墓,那一刻他是多么唾弃自己,但是却又不得不妥协。
这样的僵持让两人都忘了时间的流逝和周围的一切动静,以至于,当罗尔德在贝蓝眼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背后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你枪这么举着不累吗?换班啦!"萨雷多轻松的语气缓解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从罗尔德手里拿过枪,他竟也不由松了口气。无论对于谁,如果子弹出膛,那都是无法挽回的悲剧。
对于罗尔德,他还有太多的话没有说;
对于贝蓝,他则没有话可以说。但是,欠他的东西,却无法偿还。所以,只有用放任来弥补。如果说贝蓝的娇纵是萨雷多造成的,估计他也会照单全收吧。
"贝蓝中校,辛苦你代劳了,不过这里的烂摊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让你费心。"萨雷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立刻遭来贝蓝含恨的眼神。
"萨雷多,为什么每次好事你都要来搅局?你以为你这么做你的小美人会感激吗?别天真了。你手上的血和我一样多,装圣人?少让我恶心了。这次任务执行顺利吗?赫斯那家伙派你去自然有道理。你一向都够果决,换句话说就是够心狠手辣,这次的事情赫斯会过问的,所以你要想清楚了再决定哦,我的好表哥。"贝蓝知道自己总是有办法让萨雷多不好过,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望着贝蓝不可一世的背影,萨雷多黑着的脸越发深沉。
"德贝卡,送朱力先生回去。"不动声色的命令,罗尔德原本以为他会让自己留下,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他觉得萨雷多应该抓住这个机会证明些什么,看来是自己太高估自己了。那种所谓的"爱"也许只是一时的迷恋,或者根本就是鬼迷心窍,豁然清醒后便会努力忘却。
罗尔德从萨雷多冷俊的甚至没有温度的脸庞上读出了死亡的讯息。1
"萨雷多......"罗尔德喃喃,但却将那乞求的话语咽了下去。
萨雷多的脸仿佛被冰雪覆盖,眼眸深沉如大海,藏着不知名的暗涌,眼睛看着他却又似乎越过了他。
坐在德贝卡的旁边,罗尔德没有回头,但是却清晰地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枪响,心口堵得发慌,却喊不出来。
"没事吧?"
"他们如果不打算逃走,是不是就不会死?"多么天真的问题,德贝卡摇头。
"死,谁都要死。"德贝卡温和地说道,"你和萨雷多的事我不想插什么嘴,但是,看他那么辛苦,我还是提醒你一下,能留在他身边就珍惜吧。"
珍惜?珍惜这种生存的机会?
"我......难道不该恨他吗?"
"你说呢?他做错过很多事,但,未必是他愿意的。但是他为你做的事,你都没看到吗?"德贝卡叹了口气。他虽然答应萨雷多不再罗尔德面前提任何事,但是,看着自己的朋友如此辛苦还要被人误解,他不能坐视不理。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他爱他,你认为这很有趣吗?"罗尔德愤怒道。这样的爱,能走多远。
"不,并不有趣,但是,你没有理由怀疑他。他,不是那种无聊的人。朱力先生,我们都是战争的牺牲品,如果你为你自己或者朋友的遭遇难过的话,那么也请你宽恕萨雷多。"
宽恕他?似乎在很久以前,他就不再记恨他了,只是,今天的重逢和自己的设想相去甚远,他的出现史料未及,罗尔德有刹那的兴奋和希冀,并不想把自己比喻成等待拯救的女主角,但是萨雷多的出现却让他有一种被拯救的错觉,能脱离贝蓝的魔爪那是多么难得的事。
"谢谢你,德贝卡,也许我知道该怎么做。"
"我并不是要你也回应他,毕竟这样的感情......"德贝卡一边开车一边搜肠刮肚。
"我明白,你只是不想我误会他。"误会,多么可怕的字眼啊,也许自己曾经不自知地深陷其中。
沉默了片刻德贝卡继续道:"他原本并不想向你坦白的。"
罗尔德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说......"
那个午后,阳光很慵懒地撒在露台上,德贝卡记得萨雷多斜靠在落地窗边淡淡地说:"我宁可他恨我,爱上我这个敌人,他岂不更痛苦,只要他能安全,能让我天天看到,那就足够了。"当时的萨雷多要求不多,也许是没有料到今后的局势发展才会有这样无欲无求的想法。
他真的这么说?罗尔德没把这个很不人道的问题问出口。
这么一句话,仿佛炸弹在罗尔德心里炸出了一个坑,一个需要什么去填补的坑,有仿佛一根针往他的心口一扎,一股液体源源不断流出需要什么去止住。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一会宁可被恨着,一会又似乎迫不及待地将心意告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萨雷多?罗尔德的困惑从未如此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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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别墅,罗琳一脸愤恨地瞪着罗尔德,看到罗尔德一脸惶恐的表情才收敛了起来。
"对不起波斯猫先生,我不是对你生气,我是生贝蓝的气,他没伤害你吧。"
"当然没有,有你爸爸在,他怎么敢呢?"罗尔德捏了捏罗琳小巧的鼻子得意道,他也诧异自己在得意什么。
"爸爸回来了?"兴奋的罗琳跳下沙发拉着罗尔德问道。
罗尔德宠溺地摸着她的头发,"他马上就回来了,还要......处理点事。"处理一点可能要自己朋友命的事,罗尔德忧郁了脸色。
准备了萨雷多爱吃的菜,不用调配奇怪的口味,罗尔德也轻松不少,"混蛋,那么奇怪的口味也很折腾人的。"虽然这么抱怨,但,心底似乎有一种情绪开始决堤,然后,有一种泛滥的趋势。
人和人的相处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敌对的人可以相互了解,而原来的知己却可能在瞬间背离自己,一切都似乎有迹可寻,但,那如蛛丝的线索,早就吹散在风里了。
墙上的钟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画着一个个圈,罗琳已经被罗尔德抱回了房间。看着指针就快接近十二点,罗尔德似乎也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支撑着,毫无睡意,只是浪费了一桌子的菜。
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一不小心刺到了罗尔德的耳朵。
他回来了!
罗尔德想着他现在下了车,走进大门,然后拐弯,上楼,一步一步,脚步声似乎在接近,然后,推开门......
"萨雷多......"罗尔德轻声唤他。
萨雷多显然没想到他会在自己房里等着自己,一刹那的错愕让两人周围的气氛都有些许尴尬。
"哦,这么多美味,我可不能浪费了。罗尔德,辛苦了。"故作轻松的话语并没有缓解气氛。
坐在餐桌前,感受到罗尔德饱含深意的眼神,萨雷多收敛了刻意的笑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很遗憾,我......"
"不用说了,你有你的立场,我不能奢求太多。你,何必对我--一个犹太人,这么好呢?"罗尔德苦笑着。
萨雷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理由显而易见,只是当事人不愿接受。
"今天的色拉味道不错吧。"罗尔德眼里都是笑意,看得萨雷多有点沉醉。
"嗯,的确很好吃。"好吃到和平时很不一样。
"你不用这样......我都知道,那天在门口听到你和德贝卡下士的话。萨雷多,你真是,够混蛋。"罗尔德笑着拍了萨雷多后背一下,一滴眼泪啪嗒落在他的肩上。
堆笑的眼里溢满了泪,罗尔德表情古怪地看着萨雷多。
"哭什么?"他不喜欢别人哭,即使是女孩他也不喜欢,所以萨雷多宁可罗琳嚣张跋扈也不要她哭哭啼啼。
一边替罗尔德拭泪一边教训道:"我最讨厌别人哭了,你以前已经在我面前哭过一次了,不想被我看不起的话就答应我这是最后一次,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
"如果,如果,你不是党卫军,我不是犹太人,那该多好。"罗尔德说着呓语。
如果,没有如果,世界上能假设的事情太多,但,命运仿佛谱写好的乐章,一页页翻过,起伏的节奏,悲怆的旋律,从来都不由人改写。
"那么我们可能一辈子也不能遇上。"萨雷多心疼地摩挲着罗尔德有点消瘦的脸颊。
"所以,我,应该恨你。"
"没有关系,那样你觉得好受的话你就尽管恨吧。"萨雷多眼里没有往日的讥笑没有往日的凌厉,似乎充满了疲倦。
他是真的有点累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支撑多久,集中营并没有前线那么生死攸关,但是,屠杀时刻进行着,为了维持当下的地位他必须服从命令,但是,那样势必会让一个他在乎的人痛苦,但是自己没有选择。
"很晚了,休息吧。"萨雷多点燃了烟,不再看罗尔德,他怕自己会失去控制做出让他后悔的事来。
"萨雷多,你听好,有些话我只说一次。"罗尔德学起了眼前人的口吻。
"我做不到。"
萨雷多放下烟歪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