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第七章————寂越
寂越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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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尔德睡得很沉,直到夜幕低垂,萨雷多才把他叫醒。
"猫咪不是夜晚出动吗?嗯,波斯猫先生?"萨雷多用鹅毛笔在罗尔德鼻下来回搔弄。
好痒--
"萨雷多?叫人起床也这么多花招啊?"罗尔德一下子清醒。
"醒了就好,来吃晚饭了。"萨雷多立刻打横抱起了他,径直来到餐桌前。
"你做的?"罗尔德狐疑着打量着菜。
萨雷多得意地扬扬眉。
"我看还是算了,我不想见门格尔医生。"罗尔德一脸想逃跑的表情。
萨雷多脸色一沉:"罗尔德,参军前,我也做过饭。"
最后,罗尔德得出的结论是:以后他可以下岗待业了。
所谓结婚一事其实也是齐诺顿上将的意思。萨雷多最后还是婉言拒绝了,理由是:他习惯这样的生活,而且集中营工作很繁杂。萨雷多自然把这些说得冠冕堂皇,为了帝国的利益啊,为了元帅的指示啊。躲在厚重窗帘后的齐诺顿小姐嘴角的冷笑表明她更本没把这些屁话当回事。忽然一种被彻底打败的挫败感吞噬了她。不甘心,不甘心,她对自己说。败给一个男人,真是耻辱。
萨雷多回忆着那只老狐狸闪烁的眼神,算了,覆水难收,父亲的仇看来是报不了了而家族的产业也只好拱手让人。
"你没事叹什么气?"罗尔德很少看到他叹气,绝对不超过三次。
"没什么?"
"嗯~~~一定是为婚事没有下文而伤心。"罗尔德得意笑道。
"罗尔德,聪明过了头了吧,是我拒绝的!"萨雷多差点没咬牙切齿冲上去。
"逗你的,看你那么忧郁。"其实,在这里谁能开心起来呢。每天闻着焚尸炉飘来的腐臭味,想象着那些囚犯惨死的样子,有时罗尔德会心生一种莫名的罪恶感。为什么他就能幸免呢?现在每当他想到死亡,恐惧就会席卷他的大脑。
萨雷多又恢复到以前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他又要做那个善于隐藏自己的萨雷多了。罗尔德也并不希望他因为自己而变得不同,他想他也是喜欢那个会说出冷酷言语其实心地善良的萨雷多的。男人如果太善于泄漏感情,是很危险的,罗尔德突然想到贝蓝,他是那么轻易表露自己的好恶,暴躁得很单纯,该说他是天真还是愚钝?

贝蓝的住所就在门格尔实验室的后面,不时可以闻到一股股药水的味道。罗尔德如坐针毡般坐在一张皮质椅子上,不适的古怪气味不仅侵袭着罗尔德鼻子也腐蚀着他的大脑,他只是木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是用恐吓把自己"绑"来的男人。
贝蓝灰色的瞳孔里映满了罗尔德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个犹太人。
"你有什么事的话请快点说!"罗尔德被他盯得心里仿佛成千上万的蚂蚁爬过般难受。
"你知道萨雷多为什么拒绝那桩婚事吗?"贝蓝玩味地问道。
罗尔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抿着嘴不语。
贝蓝邪魅地勾起嘴角,"那么你知不知道他当初的确是想和齐诺顿家族联姻的?"
罗尔德一直以为这只是那个齐诺顿上将的意思,原来......
贝蓝嘲讽的轻哼一声,将身子凑到罗尔德面前,在他耳边低语,"那么你又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个打算?"
"这是他的私事,我并不想知道。"罗尔德冷冷回应。
贝蓝哈哈笑了起来,"罗尔德•朱力在我的面前你为什么要那么虚伪?"
"因为没有必要对你这样的人坦诚。"罗尔德甩下这句话霍地起身,换来贝蓝错愕的仰望。
"我这样的人?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贝蓝笑得有些扭曲的脸让罗尔德心底一凉。这样的表情,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脸上--那种仿佛被人抛弃被人误解的落寞神色。
"你?可以形容你的词很多,但是,我觉得你很可怜,残暴又懦弱。"
"至少,不虚伪吧。"这句话说得那么没有自信。
"也许吧,你的喜恶一目了然,但是,却不能让人觉得真诚。"罗尔德有些遗憾地看着他。
"今天的话题是萨雷多,不是我。你不想多了解他一些吗?"的确是个诱人的借口让自己留下啊,罗尔德心想。
"我不想听任何诋毁他的话。"
"哼,他在你心里再好,他也是个党卫军军官啊。"一句无心的事实,让罗尔德的心室猛地收缩,是啊,他是党卫军,他的任务就是执行灭绝犹太人的计划,难道不是吗?

"萨雷多,他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从小就很聪明,音乐和数学特别优异,后来对于文学也很有见解,他在我十五岁前,都是我最最崇拜的人。我们是表兄弟,基本上从我认人开始就知道有这么一个表哥。后来在我五岁的时候我们两家搬去了西西里岛居住。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父亲到底是做什么的。"
黑手党?!罗尔德一惊。
贝蓝从罗尔德惊愕的眼神中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继续追忆:"童年也是很快乐的,骑着单车在青石板的路上急驰,我总是想追上他的步伐,而他有时会故意放慢速度,待我快要赶超过去的时候又突然加速把我甩得远远的,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们两人的命运早就在童年时就注定好了。虽然会捉弄我嘲笑我,但是有什么好的还是会让给我,即使现在想来他也只是在扮演好哥哥的角色,但我在当时觉得他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那么,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他,不,那么恨他?"
贝蓝收回茫然在过往的眼神,直直地看着罗尔德,"是啊,我明明是那么尊敬他崇拜他,为什么要恨他呢?如果不是年少时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也许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个雨天,我们问我父亲的手下借了车,借口去镇上喝酒,毕竟我们也算是少爷的待遇所以他也肯了,于是我们就尾随着我们父亲都在那辆车。那天雨似乎下得很大,我一直怀疑是不是雨太大,迷糊了我的视线或者让我出现了幻觉。"贝蓝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罗尔德发现他吸鼻子时候像个小孩,本就十分俊美的脸孔此刻竟没有一丝暴戾之感。
"和很多黑手党小说一样,他们拐进一个幽僻的小巷,我们听不清他们说了点什么,然后,就发生了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到的事情。"
贝蓝轻笑一声,充满自嘲,顿了顿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贝蓝......"罗尔德想叫他不要说下去,因为那张美丽到夸张的脸已经失去往日的霸道嚣张,此刻如同一朵开败的花静静凋落。
"他的父亲亲手杀死我的父亲,很简单。当时我想叫,已经叫不出声了。眼睛被他的手掌蒙住,冰冷冰冷的,我觉得那一刻我的血也开始冰冷起来。"
冷血的人,并不是天生就冷血的。
"那天我是怎么回到家里,怎么等着萨雷多开口和我说话,我已经不记得了。他只是叫我当什么也没发生。他真的是个考虑很周到的人,如果我表现出一些什么的话,说不定也被灭口了。那是我记得是刚过了十三岁生日。在萨雷多的一再要求下,我和他一起回了国。那个时候,我已经恨不得杀了他们父子两。当我知道他的父亲也死于意外后,我并没感到有种复仇的快感,我想亲自问问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但是显然答案已经不重要了。而得知这一切的萨雷多匆匆去了次西西里,回来后我也是从家族其他人口里知道他似乎已经知道这一切是谁干的,可悲的是他父亲一手建立的王国已经易主,所有的财产都已经拱手让人。"
"那个人,难道是?"
"就是齐诺顿上将。不过,那个时候的萨雷多不姓这个姓,这个是他母亲那边的姓氏。而贝蓝也是后来我的养父的姓。你知道了吧,为什么萨雷多并不想拒绝齐诺顿上将的好意了。"
"你看,一切都有因果,种因得果,像我这样的人,从来没有想过要有什么好的结局。从十三岁那个雨夜后,我的血就是冰凉的,你知道什么叫死亡吗?就是那样的感觉--什么都感觉不到。从那以后,我只有看到别人疼痛我才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或者,自己疼痛。"只有感觉到疼痛才能感觉到活着的人,生存于他到底是什么意义的呢?
"什么?"罗尔德从来没想过有这样的人存在。
"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但是,看着你,我觉得我找到了同类。你怀疑世界,怀疑一切,但是充满了感情。门格尔说我们是一类人,孤独,高傲,卑微。有自虐倾向,但一旦相信了什么,也就不再去怀疑了。是吗?你不会去怀疑萨雷多了吧,现在你很信任他吧,那么继续信任他吧。在他还没有被什么动摇前。"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u
"你不想知道吗?你不想知道是什么造就这样一个看似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好哥哥的男人?在遇到你之前,他,所有的周到都只是一种责任,他,没有感情。他会对很多人好对很多人笑,但是,没有感情。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你让他像个人。"贝蓝淡淡地说着,听不出具体的感情,他伸手抚摸着罗尔德的脸孔,描绘他的轮廓,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
"萨雷多如果和那个女人结婚的话,以他的手段,夺回属于他的东西还不是轻而易举?"贝蓝挑挑眉。

"其实,你还想要什么呢?你们,不可能结婚,但是他结婚后你还是可以和他一起啊,不是吗?"
"我从来没要求过什么!我从来都以为毒气室是我唯一的归宿!"罗尔德极力否认。
"一个人拥有越多,那么渴望的也就越多。就像我,活着,就想要感觉活着的滋味,所以我虐待囚犯,我想看他们痛苦的表情,听他们极力忍住的嘶吼呻吟。你也一样,你得到了生存的机会,你会想要活得好,萨雷多对你的关心你会越来越舍不得失去,罗琳对你的依赖你也会越来越沉迷,你会想要这样的日子一天多过一天。难道我说错了?我哪点说错了?"贝蓝步步紧逼,把罗尔德逼入墙角。
在贝蓝忧郁的如同水晶球般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惊惶表情的罗尔德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贝蓝说得很对,其实他们真的是同类人。对于某些东西有着执着,感情的缺失让他们怀疑世界,对于信任的人又有雏鸟情结,这是一种可悲吧。
"罗尔德,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好吗?"贝蓝用不可思议的温柔语气在罗尔德耳边问道。
"你开什么玩笑!"感觉到头顶传来一股暧昧的压力,罗尔德下意识地想要推开贝蓝。
"你想逃到哪里去?"贝蓝一把抓回企图溜走的罗尔德,死死按住他的头颈。
罗尔德并不惊讶他的举动,艰难地微笑着说道:"哪里都好,总之不是这里。"
"就算我今天把你杀了,萨雷多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信不信?"贝蓝眼里闪烁着兴奋。
"是的,我相信,萨雷多一直觉得亏欠你,所以放任你,我觉得他这么做更本就是一种逃避,虽然很不符合他的风格,但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你做错事的时候他不引导你,他以为放纵你就是在补偿你吗?太愚蠢了,你们这个样子真的很可怜,萨雷多他活在对你的内疚里,而你活在折磨他的虚幻里,到底有什么意思?你可以杀了我,再去看看萨雷多的表情,我打赌并不会有什么特别新鲜的。"
"你太小看你自己了。波斯猫先生。"贝蓝魅惑地半眯着眼盯着罗尔德。
他的眼睛,异色的瞳孔有着奇特的诱惑力;他的鼻子,小巧的挺立着,有着不屈服的高傲;他的嘴唇,薄薄的,不笑时嘴角也有些上翘。贝蓝的眼里全是这个人,然后,似乎可以忘记另一个人了。
"如果,如果萨雷多在你和另一个事情或者人之间放弃了你,你会不会恨他?"贝蓝松开了手,轻轻地抚摸他的颈部。
"我不可能是他最重要的选择。甚至我都不太清楚,为什么他如此在乎我。"罗尔德垂下眼,低低的笑。
"是啊,我也想知道呢。"贝蓝诡异地笑着,笑得很好看。
一刹那的恍惚,贝蓝的唇已经覆盖上去,这次只是轻轻的吮吸着,便放开了。
"我送你回去吧。"

罗尔德对于贝蓝的执意"护送"有一丝不安,门口的士兵对于贝蓝的到了有一丝惊讶,行了礼也便让他进去了。
这个时候一般萨雷多应该在用晚餐,可是现在的他正焦急地打着电话。
"门格尔,你说什么?贝蓝也不在,没看到罗尔德?他有什么资格带走我的人?"萨雷多气急败坏道,电话那头的门格尔倒是乐得很。
对于大厅里兀自坐着的女子,贝蓝和罗尔德并不是没有见过。
"齐诺顿小姐?"罗尔德有点惊讶地走近她。
"朱力先生,贝蓝少校,好久不见。萨雷多在楼上,好像有什么急事,我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虽然是在抱怨,但仍面带微笑,仪表得体。
"真是难得,萨雷多那家伙也会有如此不绅士的举动?"贝蓝嘴角含着讥讽的笑意看着罗尔德。
"我想和朱力先生有关,你还是快点上去吧。"齐诺顿小姐使了个眼色给有些失神的罗尔德。
轻轻敲响萨雷多房间的门,罗尔德竟紧张了起来,今夜注定无眠。

"谁?"里面的人不耐地问道,似乎是努力压抑着怒火。
"我,罗尔德。"门外的罗尔德不敢推开门,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但是,自己消失这么久,他会担心吗?
似乎过了很久,仿佛时间忘记流动,罗尔德僵直在门外忘记了思考,他似乎在等一个呼唤他的声音。
没有,里面没用说话。
可是,门唰地开了,萨雷多紧拧着眉打量着笑容僵硬的罗尔德,"齐诺顿小姐在楼下等你,贝蓝少校也在......"感觉到气氛不对,罗尔德极力想打破。
"是吗?那我去应酬一下,你先去陪陪罗琳吧。"一张写满疑问的脸瞬间恢复到常态,罗尔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一种失落油然而生。

萨雷多在罗尔德默默的注视下缓缓走下楼梯,颇为风度地招待齐诺顿小姐和贝蓝。
"我们三个人似乎很久没有在一起聚过了。"举杯,萨雷多悠扬一笑。
"是啊,集中营的工作很烦琐,齐诺顿上将更是在元帅身边出谋划策,能来一次集中营更是难得。"贝蓝冲着齐诺顿小姐笑道。
"齐诺顿小姐,对于婚事我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这本就是政治联姻,虽然我很小就很仰慕你,但是也不会这么厚脸皮。我只是不希望你和我父亲的关系搞僵了,毕竟我还是很想来这里坐坐,看看可爱的罗琳呢。"安婕笑得很甜,但这甜蜜嗓音的背后是隐藏得极深的愤恨,高傲如她又怎么能原谅这么无礼的据婚,虽然当时只是父亲的意思,但是,她敢打赌,萨雷多也愿意顺水推舟,至于这突然逆转的局势她知道症结所在,那个有着波斯猫异瞳的男子。
"那么我也该走了,父亲说过会早回来呢。"
"那么我送你吧。"贝蓝抢先一步走到安婕面前,展颜一笑,任谁都无法拒绝他。

不知何时下起了密密的细雨,一丝一丝,有些记忆有些思绪也如同雨丝般慢慢浸透人的大脑。
罗尔德趴在窗台上看着那辆车越驶越远,贝蓝说的故事在他的脑海里反复上演,那是两个少年的爱与恨,欠与还。只是到现在,两人都说不清到底谁欠了谁。
萨雷多并不是如他所说那般缺少感情,他以为那是责任,实则是一种感情。可是,贝蓝不会明白,也许让他们这样活在自己构想的世界里也是一件好事,至少知道该怎么做,哪怕伤害也知道应对,不会有不必要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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