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第七章————寂越
寂越  发于:2009年01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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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夜

火车车厢的门被重重拉上,最后一道光线被隔离在外,罗尔德知道所有的希望也被隔离,等待他的只有沉沉的黑夜以及漫长的绝望。
战争爆发的第四年(1943年),罗尔德的妹妹被党卫军在街上打死,他抱着妹妹的尸体已经没有了眼泪,他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纳粹对于犹太人的屠杀进行得如火如荼,身为犹太人的他早就预见了自己的命运,大不了一死,在天国也能一家团聚。
闷热如油罐的车厢里不时有啜泣的声音,有祷告的声音,有咒骂的声音......罗尔德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对于命运他已经没有太大的奢求。这并不是犹太人的灾难,而是全人类的灾难,他无力挣脱。火车朝着既定的轨道前进,它的终点站,是地狱。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上所有的细胞都仿佛已经死亡,对于任何刺激的反应都延迟很久,火车停了,罗尔德也是在大家的恐慌中才意识到的。那段时间他仿佛一个婴儿蜷缩着,过往的回忆如羊水般包裹着他,让他温暖,让他存活。罗尔德•朱力出生于一个典型的犹太家庭,父亲是个商人,母亲是个音乐教师。他是长子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妹妹是个甜美的小天使,金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眸,总是围着自己唱着新学的曲子。原本幸福到连上帝都嫉妒的家庭,就在一夜间毁灭。反抗纳粹是多么不明智的举动,但是作为一个犹太人的尊严和骄傲,父亲决不低头,即使身上被打成马蜂窝。母亲是个柔弱的女子,受不了打击投河自尽。留下两个孩子相依为命。那时罗尔德23岁,妹妹玛瑞17岁。父亲耗尽心血的餐馆也在德国人的铁蹄下化成碎片。他不会忘记那一夜,自己是怎么用瘦弱的身体去拼命反抗,但是,那个有着祖母绿色眼珠的军官却淡淡地说:"活着就已经不错了。今天放过你们。后会有期,被上帝放逐的孩子。"
是的,他是被上帝放逐的孩子。每次照镜子他都深深感到这一点。两个颜色不同的瞳孔,左眼是美丽的琥珀色,那继承于母亲,而右眼则是蓝绿色,和妹妹的蓝色不同,那种不纯粹的蓝色带着一丝幽幽的绿色,仿佛地狱的冥火般在燃烧。从小他为这不对称的眼睛罗尔德吃过不少苦。先天性虹膜异色,但他并没有其他的病,父母也就随他去。
尽管过往的一切并非总是晴空万里,但那种有家人陪伴的生活哪怕痛苦也有寄托,现在,哪怕是死,他也无所谓,真的。
厚重的木门被狠狠拉开,阳光如射线般刺入所有人的眼睛。罗尔德缓缓睁开眼睛,他并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他是个悲观主义者,总是把一切往最坏的情况设想,这样即使很糟糕,他也能麻木。
"欢迎来到奥斯威辛--"一个高亢的声音仿佛在欢呼。如同赶牲畜般被赶下火车,罗尔德觉得天旋地转,这里,就是奥斯威辛吗?其实对于集中营,罗尔德并没有太大的了解,所以对于眼前的一切他有点好奇,但那只是一点,更多的是漠然。
隐约中听到一些士兵的谈话。
"今天门格尔医生不在,那这些人就直接带下去?"
所有人都被要求排好队,有个领导感觉的人来发表象征性的演说。罗尔德一句也没听进去。后来又被推搡着前进。
穿着条子囚犯服的俘虏四散着做着一些机械的工作。不时被那些穿着眨眼党卫队军服的军人拳打脚踢。
几天没有进食严重脱水让罗尔德在初秋的阳光下一阵阵的晕眩,他深深觉得行尸走肉用来形容此刻的他再贴切不过,直到--一声尖细的充满着恐惧的叫声仿佛一根锐利的针刺入他的太阳穴。寻声而去,一个少女正被几个一脸淫笑的军人当众调戏,没有人侧目没有人围观什么都没有。
罗尔德不是那种正义感超级旺盛的救世主性格,但是此刻的他仿佛被体内的热度带疯了,他猛地冲过去,不顾身后粗暴的吼声。
"禽兽,放开她!"罗尔德这种"勇敢"的英雄救美把戏在那些党卫队士兵看来简直好笑至极。
"哈哈,犹太猪还想逞英雄。"
"我看他是活腻了。"那个一脸横肉的士兵已经举起了枪指向罗尔德。
"等等等等,你们不觉得这家伙比那娘们还够味吗?"另一个猥亵的说道,还不时用下流的眼神打量着罗尔德。
那个少女还处在惊慌中,趁着那些士兵将注意力集中在罗尔德身上她蹒跚爬起企图逃跑。能跑到哪里去呢?也许只有天堂才是唯一的庇护。
枪声响起,仿佛只是一瞬,那涌出的鲜血如上帝的画笔在女孩原本雪白现在沾着泥土的连衣裙上画下妖艳绽放的花朵。
罗尔德张了张龟裂的嘴唇,喉咙口那呼之欲出的叫声却怎么也冲不出来。

"怎么,太空了吗?新来了那么人,你们没事干?玩起女人,要玩那也不需找那些低劣的民族。"一个高亢的声音刺破罗尔德的耳膜,他不想回头看声音的主人,他死死地盯着那少女僵硬的尸体,一步一步走去。
玛瑞--玛瑞--
那散乱的头发,狼狈的姿势,毫无尊严地躺着,死亡让一切变得卑劣。
没有人打扰罗尔德的哀悼,但那决不是上帝的仁慈。
"小子,这里可不要什么救赎和怜悯。你这么做不是摆明给我教训你的理由吗?"声音从罗尔德身后传来,当他想回过头去给他一巴掌时,一道鞭子毫不留情地亲吻上了罗尔德的脖子。
火辣辣的疼,疼到罗尔德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在这里好心是没好报的,你看看会有人来就你吗?我的弥赛尔。"罗尔德透过眼泪努力想要看清那个手持皮鞭的人的样子。他的声音有种高傲的音调,似乎将什么都踩在脚底的骄傲。
金色的长发(我的喜好,美人)随着手起鞭落,金色长发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泛着柔和的光亮,仿佛迷途的天使,可是他身上可憎的党卫队军服,他脸上荡漾着施虐的兴奋表情都无法将他和天使联系一起,倒反而是恶魔的化身。
"集中营就是这样的世界,你要记住我们的神,不是你们的主!"说罢,鞭子仿佛有生命般地亲吻着罗尔德纤细的身体,一下一下,而持鞭的人仿佛上了瘾,越抽越猛烈。
罗尔德已经在如刀割的鞭打下丧失了痛觉,只有麻麻的感觉开始蔓延。
"哼,求饶吧,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有点尊严--至少死前留有点身为人的尊严。
持鞭的美丽军官轻轻笑着,轻薄迷人的嘴唇却说出撒旦般的语言:"这是‘天使'的下场。"扬鞭挥向已经闭上双眼的罗尔德。
怎么不疼?怎么还有思维?罗尔德决计等待命运的时刻,可是......
"还是死性不改啊,你的鞭子浸透了犹太人和战俘的鲜血,很沉吧。"怎么又来一个,罗尔德缓缓睁开眼睛,用手揉去粘在眼睑旁的鲜血,金发美人大恶魔身后出现了一个比他更高的男子,黑色的军服似乎只是为他而存在的,这点并不重要,只是罗尔德觉得那么邪恶的军服居然也有好看的时候,他被自己这种可耻的想法深深地下了一跳。
"萨雷多上校,怎么,你地盘上很太平了?"言下之意自然是少来我的地盘管我。
"没什么,只是想帮你分担点鞭子的重量。"黑发男子揶揄一笑,一把将金发男子手里的皮鞭夺走,像个抢走别人心爱玩具而洋洋得意的孩童般拉了拉,扯了扯,英挺的眉还不时挑起,"的确不错,不过我想贝蓝中校也很想尝试尝试这个的滋味吧。"说着暧昧地将鞭子甩了甩,与空气摩擦出骇人的响声。
贝蓝灰色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笑容僵在脸上,狠狠甩下一句:"你等着后悔吧!"
一抹讥讽的笑意让萨雷多那张典型的日耳曼血统的脸更多了份魅力,气急败坏地从他手里接过皮鞭,贝蓝瞪了他一眼,这一切在罗尔德眼里竟是那么有趣,两个德国军官起冲突,虽然他并不知道导火索竟是自己。

还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命运,但是当下罗尔德却不想如此狼狈,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很有点土著风格,此时此刻他才觉得那是怎样的疼,疼到他想还是昏过去的好。
和那个高大的军官迎面而立,罗尔德只觉得那双眼睛似乎X射线般要照穿自己。
罗尔德无法接受这样的目光,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少女尸体。
可是那双脚却在靠近靠近,停住。f
"你很怕我?"男子掬起罗尔德的下巴逼迫他与自己对视。
祖母绿的眼睛,很熟悉,罗尔德眨了眨眼,但实现还是有点模糊。
"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或许可以不死。"仿佛一个咒语,注定了两人为这个问题纠缠。

"你会做饭吗?"
这是什么问题?罗尔德不解,他家开过餐厅,他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变着法子发明菜式。
"会。"罗尔德想,回答一个问题,并没有规定答案,那么随便说什么都可以吧。但是眼前男子压迫的气势和口吻让罗尔德不得不据实以告。
之后的事完全超出了罗尔德正常的思考范围,男子满意地含笑点点头,松开了他的下巴。然后说了句罗尔德很久很久以后才明白的话,"让我感激并憎恨上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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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雷多的家宅就在集中营北面,那是他办公和休息的地方。在二楼的露台可以看见集中营的营房,这并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风景。但是从后窗却可以看见有花的山坡。
被带到这里的罗尔德不知该感激还是恐惧。一个大婶级女仆看到他的样子只露了一下惊讶的表情,随后给了他一些奇怪的药膏瓶子和毛巾。罗尔德便在一个像储藏室的地方擦他的伤口,背上基本上是擦不到了,罗尔德为难地试图想要够到,可惜这种挑战人类极限的事情显然不适合他。
"怎么连擦药都不会?"当罗尔德正在和背部伤口搏斗时,萨雷多仿佛幽灵般斜靠在门口,显然来了一会儿。
罗尔德已经累得不想说话,更不想和穿着党卫队军服的人说话。他扭过头,忽略背部擦起手臂。
空气里的分子似乎都停止流动(马克思会想扁我,运动是绝对的,这里比喻下啦),罗尔德听到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他马上认为那是风。
手里的药膏被唰得夺走,还未待他反应,背部便传来灼热的疼痛,男人手指滑过的地方不知是疼痛还是别的原因罗尔德都觉得一阵战栗。
"贝蓝下手真狠,不过这次倒没伤到你什么要害,很快就好了。"罗尔德不答话,估计他的"很快"和自己的"很快"是两个宇宙的概念。
递给罗尔德一件干净的白色衬衫,萨雷多看着他一粒一粒扣上纽扣。原本修长的手指此刻有点肿,本该白净的脸颊现在青了一块。萨雷多仔细将过去的印象和现在的画面重合,不可能认错的,那双异色的瞳孔,那双看似平静实则汹涌的眸子。
"我是莱恩汀•萨雷多。"走到罗尔德的面前,男子深深忘向他的眸子,感觉到他的注视,而起是注视自己的眼睛,罗尔德下意识地别过了头,这也导致了他没有看到萨雷多困惑地皱眉。
这么讨厌我?(当然啦,你们是敌人啊,有老鼠爱上猫的吗?除非猫吃素)
阳光投过格子穿射进来,正好投射在罗尔德侧过的脸上,更明显地突出他的憔悴--深陷的眼窝,干燥的皮肤以及龟裂开嘴唇。
萨雷多还是皱着眉,他不知道自己皱眉的样子虽然很有点意味但更多的是恐怖。
"你的嘴唇太干了。"萨雷多觉得这话不是他自己说的,绝对不是。
罗尔德更是惊讶万分仿佛看外星人般瞪向他,只是这个"瞪"在萨雷多眼里可就被曲解了。

"需要滋润一下。"还没等罗尔德接受处理好这句话的深层含意,一双炙热的唇已经贴了上来。唇的主人用他的舌头将罗尔德的嘴唇仔仔细细舔了一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罗尔德企图逃走,却被腰间和脑后的大掌牢牢固定在男人的怀里,上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尔德在心底呐喊。
好干的嘴啊,萨雷多想到。毫不费力地撬开罗尔德的齿,萨雷多灵活的舌头仿佛罪恶的蛇窜进了他的口腔进行更深入的"滋润"。两条"蛇"开始纠缠,罗尔德的本意是想将这个侵入者驱逐出境,没想到竟然发展成了持久战。
不够不够,还不够。r
那是一个仿佛漫长了一个世纪的吻,如果可以萨雷多的确是这么期许的,当时无关爱情。
最终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在罗尔德的一咬下分出了胜负。
"你......"罗尔德不知用什么表情什么立场什么身份说话。
"我只是想帮你的嘴唇滋润下,那样子太难看了。本来唇红齿白的。"萨雷多一脸无辜,仿佛控诉你在冤枉好人。
"什么‘原来唇红齿白'?"莫名其妙!
"你,真的不认识我?"萨雷多再次步步紧逼,此时的眼神仿佛烈豹。
"如果我‘有幸'认识你,那我还会是这样的待遇吗?"罗尔德一脸不屑道。
萨雷多点点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么让我来提醒你,两年前,汉诺威,那个叫‘上帝歌声'的餐厅。"萨雷多略带笑意的眼神,刚亲吻过浮现玫瑰色的唇瓣说出那个让罗尔德几乎失控的句子。
罗尔德虚弱的身体瞬间僵直,是的,他不该忘记的,却还是不愿去面对不愿意,父亲的惨死,母亲的绝望,妹妹的恐惧都在那一夜让罗尔德尝试到了什么是地狱,什么是仇恨。他不会忘记那个一直以一副"观众"姿态在一旁"欣赏"一切的那个党卫军军官,那个最后用着笃定的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向自己,以一种盛气凌人的胜利者的口吻说道:"活着活着就已经不错了。今天放过你们。后会有期,被上帝放逐的孩子。"
那段记忆过了那一晚便被罗尔德深深埋在心底,选择忘记,因为偶尔的想起都让他的心脏一阵抽搐,严重时还会昏倒。母亲颤抖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萦绕:忘记一切,孩子,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怎么想起来了?年轻人的记性不应该这么差。"萨雷多挺拔的身体再次靠向罗尔德,罗尔德本能地往后退,退,直到无路可退,他,想逃。可是,无处可逃。
被逼入绝路的野兽还是会做困兽之斗,而他,看似懦弱,但也会反抗。慌乱中罗尔德触摸到了身后用来剪绷带的小剪刀。此时对于罗尔德看得出神的某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栗色头发的犹太青年掩藏在惊恐神色下的恨意和那致命的企图。
罗尔德放弃了一切夺路而逃的打算,疲惫沮丧地低下了头,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极其厌恶别人对于他脸部--尤其是眼睛的过分专注。
"朱力?"
就在萨雷多的手触碰到罗尔德苍白的脸时,罗尔德主动靠向他,柔软的栗色发丝磨蹭着他的脸颊,竟有一丝青草的芳香,嘴角牵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可惜的事这抹迷人的笑并没有持续多久转而便成了僵硬的抽搐。
那把小小的剪刀,似乎被赋予了使命一般深深刺入萨雷多的身体,如果不是罗尔德的慌张,它本来事会刺进他的心脏,可惜现在只是伤了萨雷多的左肩胛。
萨雷多如猫科动物般绿色的眼睛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惊讶,而一丝笑意却逸了出来。但是下一秒,罗尔德的举动却让他慌了神。
"你给我回来。"罗尔德觉得谁现在见机不跑那就是傻瓜,自认不是傻瓜的他,当然要夺门而逃。谁知,那受了伤的家伙竟然跑得比他还快,(废话,人家是当兵的,你也不看看自己那身材。= =作者分裂ING)一把抓过企图逃出去的罗尔德往后狠狠一甩,随即传来重物撞击地面的沉闷声,罗尔德挣扎着爬起,却听到一声气急败坏的关门声,那慌乱的一声,罗尔德是听不出其中的刹那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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