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检点。似乎这个词常用来指不规矩的女人,现在,用来形容男人了。说起来,我自己也不那麽检点。
我有些惭愧,把话题绕开去。又和曹莉明说了说商场上的是是非非,送她回家。
第二天,我和吴达钧约好在Right Here等他。见到他,心里咯!了一下,立刻不安起来。
是的,我曾见过他几回,每次都几分锺而已,都没有好好地打量过他。他瘦了很多,事实上,比晓旭刚走那会儿还要瘦,简直是皮包骨头了。更让我诧异的是他的打扮,短短的红色衬衣,低腰的牛仔裤,举手跟我打招呼的时候,腰肢露了出来,小小的肚脐那儿穿了个环,头发染成了什麽颜色,因为灯光的原因,看不大出来,透著股妖异。这个样子,完全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纯净。
甄真跟著进来了。我的脸一下垮了下来。说实话,跟吴达钧只有匆匆几次会面,不仅仅因为我忙,主要是要避著甄真,那家夥,年龄虽然比我大,却是副小孩样,水汪汪的大眼睛老是像小狗似的盯著我,似乎等著我扔他几根骨头。扔骨头我不是扔不起,如果是我这把老骨头,那就是另说了。
吴达钧的脾气好像也改了很多,活泼得过头,挨在我的左边,磨磨蹭蹭的。甄真则坐到我的右边,自顾自地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我黑著脸,将甄真轻轻地推开,掉过头对吴达钧说:"坐好点,别像没有了骨头似的。"
吴达钧撇撇嘴,端起酒杯细细地喝了一口,说:"明皓哥,今儿怎麽有空出来潇洒啊?"
吴达钧的普通话带了点京腔,让我想起曹莉明的述说,据说那个客户是个北京人,在上海买了房子,吴达钧做的装修设计。看样子,如果不是相处得比较久的话,吴达钧说话的腔调不会这麽怪。
我决定开门见山:"听说你现在有了人了。"
吴达钧诧异地看著我,没吱声。
我接著说:"你跟晓旭分了?为什麽?"
吴达钧往沙发上一靠,肚脐又露了出来:"人嘛,总要往前走的,老扒著过去,有什麽意思?"
我头开始痛了起来:"晓旭是我的好朋友,你是他的亲密爱人,我想,我有资格过问你的所作所为。"
吴达钧突然开始歇斯底里:"我应该怎麽样?守身如玉?等著他回来?他在国外怎麽样,你知不知道?"
我摇摇头:"自从确定你不能去德国之後,他就没和我联系了。"
吴达钧怪异地摇著头:"啧啧,他还真是顾著你,不想让你操心。"
我放下酒杯,认真地问:"你这话什麽意思?"
吴达钧哈哈地大笑起来:"他嘛,在国外逍遥自在得很,日子过得多滋润!你知不知道,他给我发邮件,有照片,在国外的gay bar如鱼得水。哈,他要分手,直说就是,何苦呢?拿那些暧昧的照片来刺激我。"吴达钧捂住脸,呜咽起来。
我搂住他的肩,有些怜惜,有些愤怒:"他和你的感情,你不知道?怎麽能那样怀疑他?"
"怀疑?"吴达钧抬起头,脸上有著泪痕:"所谓眼见为实,你知不知道?我还特地找了朋友帮我看,是不是假的照片。结果呢?一点都不假,完全不假,真的!我还能怎麽样?死皮赖脸地缠著他?明皓哥,两情相悦,我就什麽都能舍弃,所以,到现在我仍然不後悔当初跟他跑路。可是,时间会改变一切,爱,没有了。难道,我不能开始新的生活吗?"
我叹了口气:"达钧,你对他的了解难道没有我的多?相信我,如果他真的已经抛弃了你们俩的感情,他一定会来亲自给你一个交待。拿几张照片来让你识相地退出,这不是他会做的事情。晓旭他不是纨!子弟,跟你也不是逢场作戏。虽然时间会改变一切,但是真正的感情,晓旭对你的感情,两三年的时间,要去消磨它,远远不够。十年,二十年,差不多。晓旭虽然是高干子弟,但是他的感情绝对纯粹。达钧?你怎麽能够不相信他?你怎麽能够不相信你们之间的那份感情?"
吴达钧怔怔地看著我:"你相信他?你相信他对我的爱没有变?"
我心里很苦涩,脸上却笑得灿烂:"是的,我绝对相信。如果你不喜欢他了,告诉他,开始你的新生活。如果你还喜欢他,就不要轻易地去怀疑他。别人可能会骗你,晓旭不会。"
吴达钧低下头,陷入了沈思。
我认真地看著他,忽略了旁边的甄真,忘记了那个人有多难缠。等我醒悟过来的时候,甄真已经跪坐在沙发上,搂著我的脖子,啃起我的耳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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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再辛苦也不会要你的命,要你命的是忧虑和担心。"自己的伤心还未成为往事,就要为别人担心了。
真是苦命。
24.
Laugh and the world laughs with you; weep and you weep alone.
甄真的舌头伸进了我的耳朵里,细细地舔弄著,我一激灵,侧过身要推他,他的舌头就这麽从我的耳朵滑过脸颊,正落在我的嘴唇上。想不到这个家夥,动作这麽迅速,舌头立刻伸进我的嘴中,捕到我的舌头,纠缠起来。
甜甜的软糖的滋味。失神。甄真得寸进尺,舌头在我的口中肆虐,我的膝盖都软了起来。
"你们继续,我先走了。"吴达钧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我耸然惊醒。挣扎著将甄真慢慢地坚决地推开。对吴达钧说:"你等等。"
吴达钧侧过身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擦了一把脸,冷静了一会儿,对甄真说:"要玩一夜情,我可以奉陪。别的,请原谅。我说过,对你没兴趣。"
甄真还没说话,吴达钧就笑了:"明皓哥,这话可说的言不由衷。还没兴趣呢,要不要检查一下啊?"
我很严肃地对吴达钧说:"如果你真关心你的这个哥,就好好劝他,别把精力浪费在我的身上,对我是个困扰,对他,不值得。"
吴达钧语带讽刺:"我怎麽没有劝过他?"他又坐了下来,往前倾著身体,直勾勾地看著我:"我跟他说过多少遍了,做朋友,明皓哥没说的。做情人,那就另论了。明皓哥做事谨慎,为人小心,这种禁忌之恋,明皓哥万万不会沾染上。怎奈他鬼迷心窍,不听劝啊。"
我不明白为什麽吴达钧对我总是夹枪带棒,对他,我够可以的了。或者,是受了晓旭的影响吧。我口里苦苦的,又不想多说他,就对甄真说:"达钧说得没错。如今我前途一片光明,你不要来害我。"
甄真噘著嘴,看著我,一声不吭。
话交待在这儿,我也没有什麽多说的,散夥。
不放心,所以我会常常约吴达钧见面,带他出去玩。可是甄真老是跟著他,动不动就偷袭我,我呢,说实话,有时候很难抵挡住甄真的色诱,就拉著黎锦跟我挡著。黎锦是个好玩的家夥,每叫必到,没两回,就看出端倪,没事老取笑我。
我恨恨地瞪了黎锦一眼:"干活吧你,别添乱了。"
黎锦脚翘到桌子上,不怀好意地笑著:"耗子,没想到你女人缘好,男人缘也那麽好。那个甄真,真像个花痴。"
我一边在电脑上打单,一边教训他:"快别这麽说。人家喜欢我,并不是他的错。我不能接受,也不要糟蹋他。"
黎锦手里玩著铅笔,呵呵地笑:"这麽怜香惜玉,怪不得老走桃花运。怎麽就没人瞧得上我呢?"
我打量著他,尖嘴猴腮的,瘦巴巴的一个人,个头不高,170不到,家是湖南益阳的,家境贫寒,在上海六七年,上海话还不会说,英语流利得很,普通话却牵强。人聪明,舍得用功,脾气却不太好,属於既自卑又自傲的那种人。上海姑娘眼高於顶,结果呢,高不成低不就,又没有房子,确实是老大难。不过,我跟他好朋友这麽多年,知根知底,这人,讲义气,有担当,便叹了口气,说:"Susan 不是挺喜欢你吗?"
黎锦撇了撇嘴:"你不知道我是视觉系的吗?那个甄真都比她好看多了。"
我放下手中的活,对著黎锦认真地说:"如果你不爱听,当我胡说。Gay,这个人群,在社会中很难走。有钱人弄弄,你们家农村的,如果你搞这个,怕不好交差。"
黎锦也认真地对我说:"我没有想过要当gay,不过,就是当也无所谓。反正毕业後我到你这儿来,弄不好,我就出国,怎麽样?那时候,家里人管不到。"
我倒害怕了:"喂,你不是真喜欢那孩子了吧?"
"他有什麽不好?"黎锦直盯著我。
我叹了口气:"听吴达钧说,甄真是艺术世家,人有点儿傻。从小呢,就有男孩子追他,他也吃过亏,所以到了大学後,作乞丐打扮。我看,他的心理比较幼稚,不会审时度势,就是说,傻了点。我也不知道他为什麽会喜欢我,可他那个执著的劲,真让人害怕。你别招惹他。"
黎锦若有所思地看著我,慢悠悠地点点头:"我明白,他和我们是两种人。不过,他那股花痴的样子,还真有点儿打动我。他对你穷追不舍,你对他不理不睬,我瞧著,都有点儿心疼他。"
"煞到了?"我问。
黎锦坐在电脑椅上晃来晃去,半天没有答话。
我又说:"如果你真喜欢他,我没意见,我甚至很高兴。吴达钧那儿不能不管,可是他那样子,我还真吃不消。不过,如果想玩玩,你就罢手,吴达钧对他那个哥,上心得很。"
黎锦幽幽地叹了口气:"我这辈子,暗恋过不少人,没一个有结果的。我喜欢漂亮的,可爱的,那样的女孩又喜欢英俊潇洒的,要麽是事业有成的。男孩,我没有考虑过。"
我跟他比谁的叹气声更大:"如果没有,最好。晓旭和吴达钧,他们俩遭遇的,还不让人寒心吗?要不,以後你别跟我们一起出去了。"
黎锦跳了起来:"那怎麽行?腐败,要一起腐败,我怎麽能让你一个人腐败?那不是太不哥们了吗?"
我乐了:"腐败?是我岳父掏钱的好不好?这公司,当是我们自己的吗?只不过,你不是小青年了,搞清楚想要什麽,告诉我,我帮你。"
黎锦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你是存心的,是不是?存心把那个小美人往我这里推,是不是?"
我反手把他扔到了沙发上:"你提醒我了。现在不是有句话,死道友不死贫道,不坑你,坑谁去?"
我其实很不知所措。甄真是个大麻烦。他很认真,而我,对他完全认真不起来,也没有心思。学校、公司的事情我做得很顺手,而感情,一来,完全没有兴趣,再者,赵君和吴维两个老狐狸,虽然没问我要什麽,可一旦要起来,我一个都对付不了。虽然我很确定,他们从我这儿要得不多,给我的却不少,但是,我总是心虚。
好在,赵君不在这儿,吴维的公事多不胜数,家里有老婆孩子。我呢,觉得要崩溃了,就去找他,还好,就避而不见。赵君几个月才见一次,见面时间不超过两小时。不管跟谁,都有亲密的身体接触,又都没有做到最後。
2002年新年之夜,我看著囡囡睡著了,倒了一杯酒,坐在床脚,看著小语的照片,静静地流著眼泪。
小语,我想你了。你在天上,没有病痛了吧。你在天上,什麽都看著吧。你爱的这个男人,自私、懦弱、无能。不过,好歹囡囡身体健康。九月,就送她上幼儿园了。我爸妈还好。你爸呢,精神好多了,跟小熙的关系也是很融洽,你妈见了我,笑容也多了一些。他们都很好,你放心吗?
不放心吧。我还不太好呢。
我把手伸进裤裆,握住我的性器,慢慢地套弄起来。小语啊,认识你之前呢,我一点也不喜欢别人碰我。小时候啊,弟弟在我的背上死去,爸爸几乎没怎麽抱过我,妈妈在家里是受欺负的,也没有什麽时间围著我转。我呢,瘦得跟猴似的,不会说话,不讨人喜欢,老是挨打,大人打我,小孩骂我卷卷毛,扯我的头发。
到了上海呢,他们都穿得好漂亮的,又干净又整齐,我什麽都不敢碰,怕弄坏了东西会挨打。虽然不再挨打,可是就是不喜欢别人碰我。
然後遇到了你。你那温柔冰凉的小手,放在我的手心,放在我的额头上,拨弄著我的头发,舒服极了。
可是你又不在了。那些日子,你爸搂著我睡,我才没有疯掉。我需要温热的身体依偎著我,安慰著我。可是他是你爸啊,我岳父啊,总不能老这样吧,让他抛了一切来陪我?
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兴奋。小语啊,我还真是有些恨你呢。幸福平静的生活,如果没有过,现在也不会这麽难熬。一个人入睡。你啊,能不能回来呢?这个世界最在乎我的人儿啊,你是对我最残忍的人呢。
我轻声地呻吟著,喊著小语的名字,絮絮地说著,缓解著欲望,终於高潮。
空虚,困倦。我走入了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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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可以分享,痛苦却只能独自品尝。"夜深人静之时,痛苦最难抵挡。
25.
Whom the gods would destroy, they first make mad.
新年新麻烦。我的宿舍,吴达钧不能住了。本来也是我的不对,吴达钧不是学校的人,凭什麽在那儿住啊?上海寸土寸金,多少人等著那便宜的房间呢。
吴达钧也算有一些钱了,租房子不是不可以,我不大愿意。他还是瘦得皮包骨头的,一个人,吃饭什麽的,乱七八糟。再说,住在外头,也怕他乱来。所以,我要他到我家来住。我爸妈一间房,保姆没请了,他可以住客房。囡囡一间房,一个书房,足够了。在我家,吃得正常一点,而且,我的眼皮底下,他应该会收敛些。
吴达钧是个混蛋,这麽好的福利,他居然整日斜著眼睛看我,动不动讽刺我两句。我忍,好在父母在场的时候,那家夥乖得很。
爸妈很喜欢他。照我妈说,这孩子怪可怜可爱的,老是盯著他吃东西。吴达钧也吃得很开心。
最奇怪的是,囡囡也很喜欢他。我女儿啊,长大了一定是个好色之徒,老是赖在吴达钧的怀里撒娇,动不动就指著我说:"爸爸,黑黑;叔叔,白白。"把我郁闷得要死。
我专门练了要伺候老婆的厨艺,小语没有享受到一天,倒是便宜吴达钧了。他特别喜欢吃我做的土司,又要求我学会做咖啡,土司配咖啡做夜宵,吃完後,就到书房做事。或画画,或做设计图。我瞧过几回,还真不错。最重要的是,认真的男人真的很帅,看了几回,不敢看了。那小样儿,还真招人疼。
所以我的工作室转到了卧室,拿著手提做事情,时不时地对著小语说上几句话。我知道,我有些不正常了。对小语的思恋越来越盛。再加上吴达钧动不动就到我这儿来找对晓旭的信心,害得我也越来越想晓旭。
吴达钧又恢复了和晓旭的电邮联系。因为有了语音聊天,有时候也会通过网络说说话。
我不敢去书房了。
吴维对於吴达钧搬到我家有点儿不满。我开玩笑说他吃醋,他认真地说:"我怕你自寻烦恼。小语不在这麽久了,你要开始新生活,理所应当。不过,别再掉进那个叫晓旭的坑了。"
我勉强笑著说:"不可能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多想。等晓旭回来,他们在一起,我就出国去,好不好?"
吴维只看著我,搂我在怀里,摸著我的嘴唇。过了一会儿,我说:"爸,放手吧。我严重的欲求不满,你再这样,我会把你强了的。"
吴维嘿嘿地笑了:"这种事,不能说我没有想过。只是,我和你都不会越过底线。赵君,还有你和我,太过理智。"
我很同意他的话。
回到家,家里没有一个人。因为我出差,爸妈带著囡囡回市委大院去住几天,吴达钧也不知道到哪里鬼混去了。我在尽量放手。我不是吴达钧的爸,也不是他的哥,更不是他的情人。有时候我想,如果他真的出轨,跟晓旭分手,我可能是最高兴的。并不是因为我可以趁虚而入,而是因为,我终於可以完完全全脱离晓旭的影响了。我需要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