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dubedu
dubedu  发于:2009年0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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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吴维握住我的手,"说到麻烦,明皓,如果你狠起来,比任何人都麻烦。因为你对小语有感情,所以会特别忍受不了欺骗。你聪明,能忍耐,有人给你撑腰。当然,我并不怕你会报复。可是你伤心,我绝对不会快乐。"
我冷笑起来:"有後台?我要有後台,你会这麽耍我?"
吴维揉了揉太阳穴:"你喜欢周晓旭吧?那小子也喜欢你。当然,我无法区分他对你的感情和他对吴达钧的感情有什麽不同,可是如果你受到伤害,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莽撞,却勇敢,无畏,假以时日,那家夥也是个可怕的敌人。"
我的嘴巴张得很大,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他为什麽会去德国?不是为了吴达钧。他可以同吴达钧同生共死,却不会让你共陷深渊。别问我是怎麽知道的,周树可以成为我的敌人,也可以成为我的盟友。周晓旭让我的女儿在生日宴会上难堪,你是他的朋友,我不可能不调查他。你虽然聪明,却少了历练,想的绝对没有我多。周晓旭的心思......就好像我明知小语跟你结婚生子会加速她的死亡,可是我舍不得不满足她的心愿。周晓旭可能并不是像爱著恋人那样的爱著你,但是,他对你的感情毋庸置疑。"
我呆若木鸡。
吴维叹了口气,又把我拉入他的怀里:"还有赵君,他以为他瞒天过海做得很好。哼,确实很会隐瞒。可是在你和小语婚礼的那一天,赵君的眼睛几乎要把你吃掉,那种欲望,那种渴求,我可看得真真的。他不想让你分心,不想让你难做,这才调职,起码,这是很重要的原因。"
吴维的下巴轻轻地蹭著我的额头,胡子有点扎人:"我为什麽会这麽清楚?同性恋并不是新生事物。我年轻时有个好朋友就是,看得多了,并不反感。周晓旭是同性恋,你是他的好朋友,小语想和你结婚,你说,我会不会调查你?宝贝,我对你的了解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我知道你的童年,知道你有个弟弟在很小的时候死了,我甚至知道,你表面上和你的父母关系很好,实际上你从小就缺乏感情的依靠。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想,让我来做你精神上的父亲吧。"
匪夷所思。我放松了下来,静静地靠著他,听著他的心脏有力地跳动。
"我很为难,就好像哈姆雷特,to be or not to be,如果为著你,我应该阻止你们的婚姻,因为小语的离去不但会让你悲痛欲绝,还会让你更加恐惧,更加害怕,害怕你爱的,你全心呵护的会因为你而横生不测。可是明皓,小语是我的亲生女儿,她可爱、乖巧,短短的一生,却经历那麽多的痛苦。抱歉,我只能为了达成她的心愿而残酷地对待你。我会弥补,不是用金钱,不是用权势,我会用我的关心,用我的......爱,让你以後的生命不再有波折。相信我。"
我如何相信?
吴维苦笑了一声:"你之所以没有去追求周晓旭,是害怕失去他吧。之所以答应和小语结婚,是因为喜欢,却不够爱吧。小语可是全心全意爱著你的。"
我不知该说什麽。
吴维继续他的长篇大论:"你的工作很忙,我有份插手,我在变著法地让你忙。吴达钧办不到护照,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没做声,继续和你一起帮著他。小语和我都不希望你陪在她身边,因为她的身体日渐衰弱,不想让你知道。我们一家全家合夥地在瞒著你和你的父母。你不知道我有多累......"
吴维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突然一沈,靠著我睡著了。
我轻轻地把吴维放到床上,盖上薄毯。他的黑眼圈很重。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作为一个集团老总,在外长袖善舞,在家处理那麽复杂的关系,不累才怪呢。
我离开病房,到新生儿室去看我的女儿。
玻璃箱内,她还是那麽丑。我一点都不喜欢她。
突然害怕起来,害怕得发抖。心脏病,遗传的,我的女儿,她有没有?
我茫然地离开医院,回到我和小语的家里。
家里空荡荡的,房子里乱七八糟。我们的家,总算安静了。
我爬到我们的双人床上,看著墙上我和小语的结婚照,轻轻地说:"小语,你就这麽走了,害怕吗?我一个人在家里,也很害怕呢。"
眼泪终於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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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再忍耐。"忍字,心上的一把刀。

21.
Genius is an infinite capacity for taking pains.
我在浑浑噩噩地过著日子,白天和黑夜,对於我来说,似乎没有多大的区别。晚上,噩梦连著噩梦,白天,和噩梦差不多。
我不记得小语的葬礼到底是什麽样子了,我是怎样的表现的。囡囡是什麽时候到家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家里突然又满满的,我爸妈,加上吴维和他的老婆,吴熙,保姆,等等。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们说过什麽。囡囡,他们这样叫著那个婴儿,我从来没有抱过她。
似乎还看到了吴达钧和甄真,我不清楚。赵君有没有来过,我也没有印象。因为暑假,不用上课,对我来说是极好的事情,不然,上课的时候我会不会痛哭出声,我都没有把握。
公司的事情,幸亏有黎锦,见客户的事情,基本上由他来打理。我的本家李利民照旧管著财务,公司的员工也很体谅我。
但是事实上,我仍做得很好。因为无论我是醒著还是睡著,我都知道我的状态不好,所以任何事都很认真,做梦的时候认真做,醒来的时候认真醒。不能出错,我知道,即使我已经废了,也不能出错。
和黎锦又一起出了趟差,我仍然不知所以。回程的火车上,黎锦突然说我做得很好,我很茫然地看著他。黎锦一把抱住我的肩膀,使劲地搂著我,说:"耗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要快点恢复过来。"
我笑了:"你刚才不是夸我做得很好吗?"
黎锦很痛苦的样子:"耗子,在别人眼里,你确实做得很好。可是,我们四年的哥们了,难道我就看不出你就像梦游一样?做什麽事情都是潜意识在驱动?你偶尔失神,立刻又回神,你的笑,那麽虚假,你的痛苦,埋得那麽深,却又时不时地显露出来?我真的很担心,这样下去,你会崩溃的。"
我叹著气靠在他的肩头:"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想这样的。我真的很糊涂,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也许,我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你知道吗?就现在,此刻,我都搞不清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和你一起坐在火车上。"
黎锦握住我的手,轻轻地劝慰著我。我抬起眼帘,看到对面坐著一个女孩,眼神怪怪地看著我们俩。我突然笑了,对那女孩说:"抱歉,我男朋友太心疼我了。"
黎锦猛地把我推开,骂道:"你这娘娘腔,闭嘴!别坏了我一世英名!"
我哈哈大笑起来,看著对面女孩涨红的脸,乐不可支。
回到家,开门,难得的清静。我扶扶额头,叹了口气。家里总是吵成一团,说实话,很想到别的地方找个房子住,但是他们会担心我,熬吧。
我把包随手扔下,脱了衬衣,长裤,内裤,赤身裸体地去了浴室,洗了澡,又光溜溜地出来。房子里很凉爽。吴维真他妈的有钱,家里没人,居然还开著空调。我擦干了身体,用浴巾围著腰,刚准备到卧室找衣服穿,就听到一个声音喊我:"姐夫,饿了没有?"
我回头一看,吴熙站在餐厅和客厅接壤的地方,脸红扑扑地看著我。我挠了一下头,看看手表,七点,又看看窗外,天黑了。摸摸肚子,好像瘪瘪的,却不觉得饿,便说:"懒得吃了,你自己吃吧。哦,如果觉得热,把空调调低一点。"
吴熙刚满十五,正好变声的时候,声音就像公鸡打鸣:"还是吃一点吧。出差没有吃什麽好吃的吧?"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自顾自地向卧室走去。
"姐夫,你怎麽不问问囡囡到哪里去了?"
我叹了口气,走到客厅,找到包,拿出香烟,点燃一支,说:"到哪里去了?"
"妈妈单位来了两位外国专家,爸爸妈妈带囡囡去做检查,你爸妈也一起去了。"
我愣住了,手有点儿发抖:"不是说囡囡没问题吗?"
"是这样说过。"吴熙走过来,坐在我的对面,眼睛盯著我,说:"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去了。爸爸说,怕你回来没有东西吃,弄了饭菜,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
我揉著太阳穴,疲倦地说:"今天星期几?三?你还要上学吧?你爸也是,小题大做,打个电话给我就可以了,干吗要你在这儿?你去看书吧,晚上找个地方睡。"
吴熙的声音尖锐起来:"现在是暑假,我不要上学。当然,我也这样觉得。饭菜都装好,放在冰箱里,你拿出来用微波炉转转就可以了。可是爸爸说,如果没有人看著你,你不会吃的,所以要我务必、一定、必须在这儿等著,把饭给你热好,看著你吃下去。"
我诧异地看著吴熙。吴熙的脸上又带出一丝怨恨:"你很自私,你知不知道?"
我掐灭香烟,看见茶几上有杯水,拿起来喝了。很累。而且,精神恍惚,懒得跟小孩胡扯,想站起来,头晕了一下,又坐下,浴巾松了。
吴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我的视线。不一会儿,又回来,拿了我的衣服,要我换上。
要小孩照顾,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老老实实地穿上衣服,又见吴熙站在我面前,说:"饭菜已经热好了,来吃吧。"
我真的没有胃口。为什麽一个一个地要盯著我?一顿饭不吃又不会饿死,懒洋洋地摇了摇头,吴熙到了我的跟前,蹲下来,直视我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我愕然,不由自主地说:"当然知道。因为我,小语不在了,疼你爱你的姐姐没了,我这个做姐夫的责无旁贷。"
吴熙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脸说:"不是这样原因。我知道姐姐活不了多久。而且,就算她爱我,她也从来没有疼过我。她力不从心。"吴熙的声音有点哽咽:"我告诉自己,姐姐很不幸,她有不治之症,可是,我忍不住要恨她。妈妈和爸爸并没有什麽感情,结婚,是因为我妈妈是医生,可以照顾姐姐。"
我摸摸吴熙的头,软语相慰:"不是这样的,别瞎想。"
吴熙一把推开我的手,恨恨地说:"你知道什麽?什麽都不知道。我妈也不是因为爱上我爸才结婚的。她因为失恋,正好爸爸又追求她,她就答应了。我,姐夫,我吴熙,并不是他们爱的结晶。我知道,我的出生,是为了以後有人可以照顾姐姐。我不是傻子,他们并不爱我。我爸爱著我姐,当眼珠子一样疼著,我呢,要什麽有什麽,可是我爸从来不会为我做饭,从来没有参加过我的家长会。我的生日,如果姐姐身体好,就过,身体不好,就没有人记得。我爸从来没有带我睡过觉,从来没有为了我带我出去玩。姐夫,对我爸而言,我比不上我姐的一根手指头。"
我无力地说:"那是因为你姐的身体不好。"
"我的身体好,就不需要关心和爱了吗?我拼命地学习,做运动,我什麽都很出色,可每次爸爸都心不在焉地随便夸我一下,给钱,让我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姐夫,有时候我真的很恨我姐,我甚至故意弄伤自己,可是爸爸没空,他要工作,要照顾姐姐。妈妈照顾我,她告诉我,不要用这种幼稚的方法唤起爸爸的注意力。可是,我该用什麽办法呢?"
吴熙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是的,姐姐身体不好,我知道,我比她幸福。可是,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也得了绝症,要是爸爸能那麽紧张我,我死也甘心了。"
我认真地打量著这个孩子。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有这麽痛苦。我拿过纸巾,帮他擦去眼泪。
吴熙抽泣地说:"姐姐死了,我不是不伤心。她确实可怜,我也知道,那不是她的错。可是心里又有点儿高兴,爸爸这下子总会关心我了吧。可是姐夫,爸爸的关心又给了你!你晚上做噩梦,爸爸会坐在你的床前,轻声地安慰你,摸著你的头。姐夫,我也做噩梦的,可爸爸从来没有这麽做过,因为以前他得关心姐姐,现在他得关心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真恨不得你就死了算了!可是,那样,爸爸又会很伤心。我知道,如果没有你可以让他分神照顾,他肯定会垮掉的。我该怎麽办?我该怎麽办?"
我好像被什麽猛地砸了一下头,晕晕的,却又无比地清醒。我做噩梦,梦到小语带著我的仍然如婴儿般的弟弟慢慢地从悬崖上掉下去,梦到囡囡,我还不清楚她长什麽样子,小小的身体,在玻璃箱里挣扎直到悄无声息。我怕得要死,哭啊喊啊,却什麽都唤不回。然後,有温热的手摸著我的头,有温柔的声音抚慰著我。我握住那手,抱著那温热的身体。我感觉到热浪,磨蹭著那个身体。我知道欲望在升腾,找著温热的肉体摩擦。有好几次,我梦到高潮,醒来时却渺无痕迹。我好像看到吴维越来越疲倦,越来越憔悴。我想起小语躺在精致的棺材里,安静,了无生气。我想起吴达钧抱著我,我在他的怀里哭到无法呼吸。我看到甄真明亮的眼睛,告诉我还有许多活著的人爱我。我看到赵君把头埋在我的下腹,含著我的性器,疏解我的欲望,吞掉我射出的精液。我看到我的爸妈在我跟前手足无措,眼睛都红红的。
我看到十五岁的吴熙,当我独自一人在家时,他总是悄悄地把饭菜热好,坐在旁边,盯著我直到我吃完最後一粒饭。而现在,他在我面前,哭得没法收场。
我想起吴维跟我说:"明皓,让我做你精神上的父亲吧。"
我确切地记得,某个晚上,我搂著他,将我的性器在他的大腿间抽动,高潮,而他搂著我,轻轻地说:"明皓,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而我,一直假装不记得。
我的岳父,失去了女儿,却在安慰不成器的女婿,就算这个女婿再怎麽不像样,也没有放手。
吴维,你自己的儿子不管,居然要做我精神上的父亲,忍受我的喜怒无常,忍受我的猥亵。
而这个少年,什麽都不缺,却没有人真心的关爱。他的父亲母亲,他的姐姐,他的姐夫,都没有看到他乞求的眼神。
我太过自私。太过太过。我不愿意从噩梦中醒来,自怜自艾。黎锦说得一点都不差,我还真是个娘娘腔。
这个少年,比我小了近十岁,强忍著心里的怨恨,照顾著我,生怕我饿著。
我蹲下来,抱著这个少年,轻轻地摇动著他的身体,说:"小熙,对不起。跟你相比,我们都不是大人,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小孩子。小熙,你这麽可爱,以後,我会代替你姐姐来爱你的。我也爱你。"
吴熙的脸涨得通红,一把将我推倒在地:"谁可爱了!我才不要你爱呢!"
我轻轻地笑了。
我想,如果黎锦这个时候看到我,一定不会说我笑得假了。
小语,我原谅你。你虽然给我带来莫大的痛苦,那是因为你爱著我,却力有未逮。我原谅你,虽然你抛弃了我,却给了我一个孩子,她会不让我寂寞。我原谅你,虽然你违背了誓言,没有与我携手共老,却给了我精神上的父母,还有这麽可爱又可敬的弟弟。
那麽请你原谅我,我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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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是能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东西的人。"跟吴熙相比,"我"很惭愧。

22.
There is a remedy for everything except death.
我突然抱住头,低低地呻吟起来,果然,吴熙的声音立刻在我耳边响起:"姐夫,你怎麽啦?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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