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总关情————鲁庵
鲁庵  发于:2009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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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清扬伸手接过,竟是玉玺,他一愣,旋即展颜道:"倒被你瞒了过去。"将玉玺小心收入怀中,闭目假寐。
外面开始起风了,吹得半开的庙门忽闪着来回荡着。蓝清扬睁开双目,回首看了看唐连,不觉一呆。他显是已睡得熟了,清秀的面庞因为伤重失了血色,两颊泛着病态的嫣红,原本幽深的黑瞳被长睫覆着,偶或轻轻颤动,越发显得无助。
蓝清扬的心底深处莫名地漾起一股温柔,这人竟然这般大胆,身处这样的境况也能熟睡至此。他慢慢起身,过去将庙门轻轻关上,仿佛生怕惊扰了他。回来依旧坐在对面,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敢作敢为、机智果断、豁达大度、光明磊落、重情义、有担当,眼前男子虽然身形单薄,却处处散发出令人亲近的无形魅力。虽说追捕了两年都未落案,在恼恨之外更多的却是敬佩。
便是眼前这人,行迹遍天下,朝廷、江湖,黑白两道莫不侧目。倘若唐连不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自己应当能与他成为至交好友吧。他轻轻喟叹。
外面风声飒飒,天色渐渐暗了。
"有人!"唐连蓦然睁开双眸,不意对上了眼前探索的目光,微微一怔。
蓝清扬忙移开双目,面色微红,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去看看。"
几步来到门前,刚要伸手开门,狂风席卷着落叶随着破败的庙门扑了进来。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一股锐利的杀气已到眼前。闪身、拔刀、隔挡,一气呵成,将来人阻在门外。
偷袭之人当门站定,冷冷道:"蓝大人,幸会!"

血战
这人正是多罗阁暗部首领姬云。
蓝清扬提刀在手,拦在门内,一言不发。多罗阁的人素来狂妄,仗着赵王和昌平侯在背后撑腰,平日里连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里,他早就看不顺眼。这姬云是多罗阁的三大管事之一,今日若要护着唐连,必要与其一战了。
正思量间,屋顶、后墙同时轰的一声,四名青衣人分别从破洞跃入,团团围住了唐连。
蓝清扬大惊,转身便要奔过去,姬云的斩情剑先斜斜拦在身前,他挥刀挡开,已被缠住,不能分身。两人功夫相若,斗了二十多个回合,没分出胜负。
"唐连!交出玉玺!"
"说!玉玺在哪里?"
"虎符呢?"
叱问之声此起彼伏,却始终听不到唐连的应声。蓝清扬越发忧急,他莫不是伤重晕了过去?
"住手!玉玺在我手里!" 他大声喝道。
姬云收了宝剑,目光锐利,呼道:"先莫动手。"
蓝清扬回身看去,唐连灰白着脸色,微闭着双目,任一名青衣人提着他衣领摇动,只是紧咬着唇,不出一声,身边地上散落着他的锦囊和银票等零散物事。那名青衣人一松手,唐连无助地跌在地上。四名青衣人齐齐应命退后。
蓝清扬忙上前扶起,见到他勉强露出的笑容,心里不觉一酸。
"蓝大人,请将玉玺交给我带回。昌平侯必有厚报。"姬云说得不卑不亢,语中暗含着威胁。
"姬管事,这岐山盗唐连已被我擒获,正要押去刑部。至于玉玺么,本官要亲自交予刑部张大人。就不劳姬管事大驾了。"
"呵呵,蓝大人真不愧是六省总捕,真是尽职尽责。"姬云皮笑肉不笑,"那咱们这就护送蓝大人前往刑部吧。"
蓝清扬盯视他片刻,拱手道谢。姬云一笑,懒懒地退在一侧。
唐连伤势不轻,面上又现出青灰色,方才聚起的一点精气,也仿佛被青衣人摇散了,看来只有回了刑部再作道理。蓝清扬俯下身子,执着他手,扶起他的身子便要背在背上,这时,唐连目中忽的精光闪过,手上借力使力向外一抖,已将他拉过一边,锋锐的利刃闪电般擦过蓝清扬的臂膀刺入了唐连的右肩,痛得他闷哼出声。
蓝清扬大怒,双脚一蹬,直直向姬云扑了过去,半空中刀已出鞘攻出。这一轮快攻,攻得迅猛,对方收剑防守,挡得也快捷,一时之间,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蓝清扬一套三十六招的快刀使完,已将姬云逼到了墙角。擒贼先擒王,不将姬云擒下,今日恐他二人都难以离开这土地庙了。
突然,庙门处闪入一个黑影,电光火石般将一旁欲上前援手的四个青衣人击倒在地,迈步向唐连走去。蓝清扬虽在打斗,却一直在注意着唐连这边的情况,见状一惊,不知来人是友是敌,也顾不得擒获姬云,闪身掠回唐连身侧,横刀站定。
"蓝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对面这人好似大大松了口气。
"祁统领?你怎得离了宫?"这祁连是大内侍卫统领,向来不离皇帝左右,却如何到了这里?
祁连冷哼一声,指了指唐连恨声道:"还不是因为这岐山盗!待会儿再和他算帐!"他说着转过身,对姬云淡淡道:"姬管事可以回去向你们家侯爷复命了。这岐山盗我祁连接下了。"
这祁连掌管着宫中侍卫营,侯爷也对他敬让三分,倒不能得罪了,可到手的玉玺被他横刀夺去,总是不甘,再说虎符的下落也未及寻问。他眼珠一转,大声喝道:"来人!"外面无人应声。
"他们不会进来了。"祁连耸耸肩。
姬云讪讪道:"两位大人慢慢聊着,小人告辞。"他溜出了庙门,不及寻找外面埋伏的十余名手下,翻身上马,急急赶往昌平侯府。
蓝清扬要解开唐连的衣衫检视伤口,手刚碰到纽扣却被他一把握住:"伤处--撕开。"
疑惑地看了看他,唐连手指紧握着他的手,眼中有着不容反对的坚持,蓝清扬心里暗笑,这岐山盗堂堂男儿,却也这般腼腆。他不愿违逆唐连的意思,只得将他肩头轻轻撕开一个口子,敷上药,后肩与后心的伤处也在渗血,他也依法处理,然后撕下袍子下摆,左右看看,无奈之下将伤口与血衣包扎在了一处,手法轻柔,生怕触痛了他。
祁连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瞧着,目中露出惊诧,若有所思。
扶着唐连躺好,蓝清扬松了口气,回身看着祁连,正色道:"祁大人,玉玺在我手里,我想向大人讨个人情,放过唐连。"
祁连一副早已猜到的表情,他咧嘴一笑,低声道:"虎符,再加上虎符。"
蓝清扬回首看了看唐连,没作声。
"皇上遗诏,太子敦厚仁慈,应承大统。可赵王与昌平侯虎视眈眈,对帝位垂涎已久。蓝大人应当知晓多罗阁的所作所为。何去何从,还请慎重。"
"啊!皇上--"b
"蓝大人,你过来一下。"唐连无力的声音传来,蓝清扬走近身,蹲在他身畔。
唐连转目又看看祁连,道:"祁大人,请您回避片刻可好,我和蓝大人有话要说。"祁连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转身出了土地庙,反手关上了庙门。
"蓝大人为何不问我虎符在何处?"
蓝清扬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要救我?"
唐连笑了,缓缓道:"你放了珊瑚,我救你一命,咱们两不相欠,只盼你从此再也不要搅扰她。我原本就命不久长,如今不过是早些死了,没什么两样。"
略一迟疑,蓝清扬从囊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褐色的丸药喂入他口中。唐连毫不犹豫吞咽下去。
蓝清扬冷冷道:"也不问问吃的是什么,若是毒药,你也吃么?"
"蓝大人给我吃的,便是毒药,我也吃了。"唐连淡淡笑着。
蓝清扬哼了一声:"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你的伤太重,已伤了心脉,就是好了,恐怕也大损功力。这是少林的小还丹,我只有这一颗,给了你,咱们现在两不相欠了。"

避难
唐连沉吟着,"嗯--这样又好像是你吃了亏,我再送你一个大礼吧。"他指了指墙角的枯草,"虎符便在那里。我是江湖人,对朝廷之事,不懂。你喜欢谁做皇帝,就将这虎符交给谁吧。"
"为什么要交给我?"蓝清扬摸出锦盒,慎重地收在怀里。
"我信你啊,蓝大捕头!"唐连轻笑,灰白的面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小还丹药力强劲,连说话也有了底气。
他原本红润的唇只剩了淡淡的血色,干涸得裂了开来,唇角还沾着一点血痕。蓝清扬深深地望着他,眸中仿佛燃起一团火,不知怎的就俯下身子,低头凑了过去。唐连一时被惊得呆了,大睁着眼睛瞪视着他渐渐逼近的双眸,一时竟也没想起推拒。
眼见着就要吻了上去,蓝清扬硬生生顿住,停了片刻,他霍地起身,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背转过身子,定了定神,涩声说:"我蓝清扬也不是不义之人,自当放你自由。"
他打开庙门走了出去,留了唐连在这里惊愣惶惑。
蓝清扬将玉玺与虎符都交给了祁连。
"大丈夫恩怨分明,唐连救了我性命,求祁大人放过他这一次。如若再犯,我蓝清扬必亲手捉他归案。"
祁连微微一笑道:"玉玺与虎符都是蓝大人亲手交给我的,至于这庙内的人,与我无关。蓝大人自己处置就是。"蓝清扬大喜,连连道谢。
祁连却不就走,只深深望着他,忽然单膝跪下,沉声道:"蓝大人乃血性之人,我祁连今日求你一事。"
蓝清扬大惊,忙扶他起身,"祁大人但有所命,我蓝清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唐连等了许久,也没见蓝清扬回来,心里有些忐忑。莫不是已经走了?他扶着墙慢慢站起,到了门口,便见到蓝清扬和祁连在官道旁低声说着话,离得远也听不清楚,他便双手环抱胸前,倚在门上,静静地瞧着,暮色下的两人显得异常慎重而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互相拱了拱手,一同向土地庙走来。
"倒是好得多了。" 蓝清扬上前把了脉,眼光躲闪着,没敢瞧他,"唐连,我现下有要事,你随祁大人去吧,他会好好安置你的。"
唐连盯视他好半天,见他始终不敢与自己对视,噗哧一笑:"蓝大人的安排,唐连自当遵从。"一句话说得蓝清扬更觉尴尬,转过头去。
祁连瞧了瞧二人,道:"事不宜迟,蓝大人请先行一步。骑我的马去吧。"
"拜托了!"蓝清扬拱了拱手,转目瞧了唐连一眼,骑上马去了。
蹄声得得,渐渐远去的背影没入了黑暗,天边的一弯月牙也越发清凉起来。
"倒没见过蓝清扬对谁这么上心过。"身旁传来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哂笑。唐连缓缓转过身,祁连晶亮的眸子在朦胧的月色下熠熠闪着光。
"祁大人,请吧。"他淡笑道。
两人共乘一骑回城,在城门口,迎面遇上了姬云带着数百名兵卒匆匆出城,见到祁连和唐连,大是惊异,好似松了口气,远远跟着他们又入了城。
皇帝驾崩,昌平侯已命京畿守军全城戒严。若不是祁连身份特殊,恐怕是寸步难行。自己在土地庙躲了一日,不料外面竟发生了这翻天覆地的事情,唐连暗暗有些担心,珊瑚也不知是否听从自己的话离了京城。
宫外的禁军拦着不让进,后面的姬云做了个手势,禁军头领忙喝令众军士让开。祁连冷冷瞧了他一眼,没作声,带着唐连大步走了进去。
姬云冷笑,你们自己回了牢笼,可省了我的功夫。他叫来守卫的头领嘱咐几句,便匆匆回府报讯去了。
巍巍宫墙,圈住了世间的权势与欲望。唐连仰首望去,昨夜刚拼死逃离了这里,方隔一日,却又自己走了进来,果真是世事无常,非人力所能左右。
祈连将他安置在偏殿,去见过太子,回来叫了御医来给他诊治,确是伤势不轻。"奇怪!奇怪!"白须白发的老者一边颤微微地开着方子,一边不解地摇着头。
唐连倒是混不在意,淡淡道:"生死有命,老先生不必在意。"
老御医抬头瞧了他一眼,继续写着方子道:"看你伤势是极重的,可脉象却有蓬勃之象,莫非你有何奇遇?"
唐连一愕,继而微笑,附在他耳边轻轻道:"少林小还丹。"老御医张大了嘴,轻轻点了点头。
喝了药,调息片刻,唐连的气色越发好了,他看了看一直在旁边坐着的祈连,忍不住道:"祁大人没有别的事情做么?难道还怕我这阶下囚逃了不成?"
"太子便在旁边的正殿,我是侍卫,自当随时应命。蓝清扬让我护你周全,可你伤势不轻,如今在这京城,哪里又能有你的容身之地?你便跟在我身边,但凡有我的命在,总不会让你有什么闪失就是。"
"蓝大人去了哪里?"
祈连望住他缓缓道:"京西大营,调军勤王。"
唐连微微点头,暗自盘算,京西大营离京百十里,大军跋涉,明日午前可到。
祁连见他镇定如恒,倒有些讶异,他也没说什么,两人同在偏殿安歇了。
凌晨,祈连被床铺轻微的振颤声惊醒,他披衣起身,来到唐连床边,大吃一惊。
唐连此时面色惨白,额角豆大的汗珠滚落,双手抱着小腹,全身缩成了一团,轻轻颤抖。
把脉一探,发现他脉象紊乱,气息在脉络间四处奔袭,已不受控制,倒似走火入魔之象。
"你,怎么了?"
唐连微微抬起头,强笑道:"没事,忍忍便好。"话未说完,不觉呻吟出声,忙紧紧咬住下唇。
祈连本想助他理顺真气,却是无用。
眼见着唐连已痛得不能支撑,祈连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怎样帮你!告诉我!"
"送我--去京郊沉香寺。"唐连已吐字艰难。

照月
"对不住,祁大人,您不能出去。"守在宫外的禁军拦住了祁连。
"叫你们统领过来。"祁连阴沉着脸斥道。
禁军统领奔了过来,见了他颇感为难:"祁大人,这,属下受命护着宫城,不得放任何人出入。您看--"
这时,远远奔来一匹马,风驰电掣,转眼到了眼前。祁连大喜:"蓝大人,你既来了,这人就交给你吧。"他回首对禁军统领道:"这人病重,要去求医救治,让他随蓝大人前去便可,我回宫就是。"
那统领见祁连答允不出宫,大大松了口气,眼见他怀中这人病得不知死活,倒不如给了他这面子。祁连走了过去,将已昏迷的唐连轻轻放在马背上,低低声音道:"京郊沉香寺。"
蓝清扬知道事态紧急,虽是满心疑惑,也只得点了点头,从后面抱扶着唐连坐在马上,拉过缰绳就要扬鞭。
"慢着!"旁边转过一人,正是姬云,他看了看马背上的唐连和蓝清扬,啧声道,"祁大人和蓝大人亲自护送盗贼,真是千古奇事。我今日得搜一搜,看这位岐山大盗又取了宫里的什么物事。"
蓝清扬立时就要发火,祁连拦住他,森然道:"姬云,今日的事情都是我祁连所为,与他人无涉。这会儿人命关天,却容不得你胡闹。"他上前取出唐连的革囊抛给了姬云。
"搜吧。"
姬云翻了翻,也就是几件零散物事,他嘿嘿笑道:"这事既是祁大人愿意担着,自有我家侯爷做主。"他摆了摆手,禁军让开了路,蓝清扬飞驰而去。
天已大亮,身前的唐连已不知昏迷了多久,好在蓝清扬一路上为他渡着真气,虽不能理顺气息,也勉强护住心脉。勤王大军午前可到京城,办好祁连所求之事,他不及休息便星夜赶回,却不料唐连竟会成了这样。看情状颇象是练功走了岔子而致走火入魔,莫非沉香寺有能救他之人?蓝清扬满腹疑团却无处疏解。
沉香寺在京城南郊,依山傍水,一片葱茏气象。他下马抱着唐连进了寺庙,四处空空荡荡不见人。正疑虑间,身前一动,低头看去,唐连已经苏醒,似乎感觉到体内狼奔豕突的真气,痛楚慢慢吞噬着毅力,显是痛得紧了,他的身子开始微微发着颤,面上原本仅有的一点血色,也已被苍白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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