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千山总关情————鲁庵
鲁庵  发于:2009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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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多前,有一蒙面人潜入岐山,告知他父母为岐山仙姥所害的真相,又送了他照月魔功的武功秘籍。他原本并不相信,后来软磨硬泡,终于从大师兄处得知自己的父母原是仙姥的好友,十多年前果真因仙姥而死,仙姥心中愧疚,便对他视如己出。
那蒙面人每隔一月便来传他一次功夫。那时他修炼魔功,是为报父母之仇,后来既然没杀仙姥,便已不想再练。可这魔功便如附体之蛆一般,一旦停止便全身筋脉仿佛寸寸裂断,痛楚难当,每日须得习练一个时辰以上方能解脱。这照月功倒是进境神速,那日一掌便将岐山弟子之首的欧阳林击伤。
难不成自己终会被这魔功控制了不成?他的心底有着些微的恐惧,却不敢去细想。

天边依稀透出鱼白,珊瑚打了个哈欠,缩在被中懒懒道:"这次生意做完了,咱们去哪里玩耍?唐连,你原本可是答应带我出海的。"他二人接生意很是散漫,不合意的生意都是不接的,做一次大案便会好好休息一段日子。
"今日先休息,晚上咱们去宫里。"
看着珊瑚惊疑的眼神,唐连淡淡道:"我又接了个差事,姬云要宫里的一件重要物事。十万两,不过我没要。"
"皇宫大内,侍卫中高手如云,无论盗了什么最终都是个死罪。"多罗阁的姬云--赵霖,救了自己,施了恩惠便想任意驱使唐连么?珊瑚起身下了床,只穿着中衣钻入唐连的被窝,趴在他肩头恳求道,"唐连,咱们从此不做多罗阁的生意可好,这两年赚的银子足够咱用一辈子了,要不咱们就此收手吧?"
唐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既是多罗阁救了你,总要还他们这个情份。再危险的地方也去过,皇宫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便是要收手,也得做完了这次。"
珊瑚闭上星眸,喃喃道:"唐连,你不能总是为了我--"
一日无话,三更刚过,两人便溜进了皇宫。
宫内戒备森严,巡逻的侍卫来回穿梭,几无漏隙。所幸岐山派逍遥游轻功绝技天下无双,两人飞檐走壁如同行走平地。东闪西避,一路向内,皇宫竟大如迷城。唐连暗叹多罗阁当真厉害,所给的皇宫地图竟分毫不差,否则一会儿就会迷了路。
唐连得了机会悄悄抓了两个太监点了晕穴藏于假山石后,两人换上太监服饰,大摇大摆顺着廊间行走。转过回廊便发现不远处的宫殿灯火通明,殿门大开,殿外侍卫巡查较其他地方森严许多,且鸦雀无声,按着图上所示,此处便应是御书房了。
两人慢慢靠近,跃上屋顶,伏在檐角,探首看去,只见殿内龙椅中斜靠着一人,身着蟒袍,须发皆白,手中拿着奏章,满面愠怒。案前跪着几位身着官服的大臣,正连连叩首。
"南疆战败!汉江水灾!玉兰山盗贼!不能杀伐决断,事事都来问朕,你们这些宰辅大臣都是做什么的!都拿个主意再来!都下去!"皇帝挥手将案上奏折扫落在地,连连咳嗽起来。这几位大臣忙爬起来退了出去。
珊瑚大为失望,本以为身为天子,九五之尊,必是真龙下凡、神威八面。谁知瞧见的不过是个走路都要太监扶的糟老头!
"陛下,昌平侯求见。"内侍进来禀报,皇帝点了点头。
身着朝服的俊雅少年入内叩拜,起身在一旁站定。身在外面檐角处的珊瑚却惊了个目瞪口呆。这昌平侯,竟是--赵霖!他,究竟是谁?
"皇上,听闻朝廷不日要点将派兵,臣想挂帅出征,协助陈锦将军平定南疆。"
皇帝深深地望住他,许久方道:"霖儿,战场上血气重,你不用去了。若有个闪失,朕如何给你爹赵王交待。" 语气温和,犹如关心子侄的长者。
赵霖还要再求,旁边大太监悄声道:"侯爷,皇上身子不适,您就先回吧。"说着送了他出去。
望着赵霖的背影逐渐被黑暗淹没,身旁的年轻侍卫看看殿内没了旁人,俯低了身子悄声问:"皇上,昌平侯英勇善战,您为何不让他挂帅?
皇帝抚了抚案角的小小锦盒,叹道:"这虎符,不是谁都能给的。"话刚说完,忽然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手一抖,锦盒跌在了地上。这侍卫哪里顾得捡拾,先拿了丝帕给他擦试,却接到了一口血。他立时慌乱起来,朝殿外喝道:"快传御医!"
皇帝紧紧拉住他的手,低声道:"祁连,这虎符朕交给你,传令陈锦速回京勤王,你,护着太子。"叫祁连的侍卫一边擦拭着他唇角不停溢出的鲜血,一边含泪胡乱地点着头,这时,大太监奔了进来,帮他一道将皇帝扶到了内间的榻上。
眼见此刻殿中无人,唐连翻身跃下,扑进殿内,脚步轻移,已从案上取了玉玺,略顿了顿,又一手抄起地下的锦盒,和玉玺一道投入囊中,然后纵身出了殿门,跃上屋脊,冲珊瑚招了招手,脚下不停,向外飞掠而去。
只这片刻,外面侍卫已经发现,"捉刺客--"一呼百应,各处的灯火便都点了起来,有些侍卫已上前拦截,武功都是不弱,珊瑚被缠住,一时没能走脱。眼见聚集的侍卫越来越多,唐连大急,奋力击退身旁的侍卫,扑到珊瑚身边,帮她解了围。两人展开轻功飞掠,已无人能够追及。
可层层铁甲已伏在身侧,一阵弓弦响过,珊瑚只觉得身子一紧,是唐连从身后揽住她的双肩,得了助力,身子越发轻健,不消片刻已掠出了宫城。

惊闻
两人奔行一阵,已甩开了追击的侍卫。
唐连刚说了句"好了,可歇息片刻。"身子已经软倒。
珊瑚骤失依靠,回身看到趴伏在地的唐连浑身浴血,后心、肩头颤悠悠插着的两支利箭,不禁骇得呆了。他方才竟是以身子护着自己的!
片刻前赵霖带给她的震惊还没有散去,唐连又受了重伤,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唐连!唐连!你醒醒!"
唐连微微睁开双目,看到是她,低声道:"你,走。"珊瑚决然摇头。
唐连知道她不会弃了自己逃命,只得勉力说道:"带我出城,要快!"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慢慢移了过来,珊瑚一咬牙,负起唐连,往城外奔去。
城门已闭,这却难不倒她。摸到一处无人守卫的城头,她解下腰间银索缚在垛口上,一手护着唐连,一手揽着银索,飞身跃下。到了城下,手轻轻一抖,银索便落了下来,依旧系在腰间。
城南五里处有个荒废的土地庙,珊瑚奔进庙内,已是娇喘连连。她看了看破败的四壁,将唐连安置在香案后的柴草上。伤处血迹依旧慢慢渗出,后心这箭伤着实不轻,也不知是否伤了心脉。珊瑚喂他吃了丸药,又颤抖着手将两支箭拔了出来,止血上了药,唐连已沉沉睡去。
这样折腾了半宿,天也蒙蒙亮了。e
两人出门行事,都是一身劲装,身无长物,既无干粮也无衣物。幸好唐连腰间囊中还揣着几张银票。珊瑚摸索着取了出来,盘算着去附近农户家里买些食用之物。
刚跨出庙门,珊瑚又闪身回来,避在门侧。
远处官道上驰来几匹马,很快就要奔过,这时,后面传来呼唤声,"姬管事--姬管事--"。前面几人勒紧坐骑,竟然在庙前停了下来,领头的正是多罗阁姬云。
珊瑚一颗心怦怦直跳,不觉握紧了拳头。
后面追上来一个青衣人,下马给姬云施礼。
"姬管事,少主让我问你,玉玺怎得还没送去。"
姬云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不知那岐山盗逃去了哪里,玉玺在他手上,一晚上没寻到,我这刚带人出城找找。不过他已受了伤,必定逃不远。这人也着实可恨,竟顺手盗了虎符去,害得咱侯爷无法调动军队。"
唐连竟在宫中盗了玉玺和虎符?珊瑚心内闪过莫名的慌乱,感觉自己两人似乎踏入了看不清的陷阱之中。
"原本今儿早朝就要逼宫的,没了玉玺和虎符可不能操之过急了。少主吩咐,一切行动暂缓。还有,那岐山盗,不用留着。"
姬云道:"知道了。你回去禀明少主,姬云会尽快寻到玉玺。"
青衣人调转马头飞驰而去,姬云几人也继续前行。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珊瑚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中全是冷汗。
逼宫?难道那温文尔雅的少年要自己做皇帝?他,诱使唐连入宫盗了玉玺,竟然还要借机杀了他?珊瑚不能相信这些命令出自那有着温润眼神的少年之口。
她怔怔地走到唐连身边坐下,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地埋在膝间。
"珊瑚--"身边响起唐连微弱的声音。
她抬起头,目光迷茫,"你,醒啦。"瞥眼间,她忽然发现唐连面色赤红,眼神昏暗。伸手触到他额角,惊得缩了回来。
"唐连,你发热了。头好烫!"
唐连微微扯开唇角道:"多罗阁的事情,你再不要管!珊瑚,我好不了啦。姬云转眼即回,你自己去吧。去余杭城西的梅庄,管家秦喜你识得的,是咱们年前所救的书生,信得过的。所有地契田产都在他那里了。--嫁个好儿郎,好好过日子吧。"他说了这几句话,气喘不止。
珊瑚伸手捂住他的口,泣道:"不!唐连,我不离开你。你等着,我去去就回。"身边只有疗伤解毒的丸药,却不对症,土地庙荒僻无人,连一口水都寻不到。
她起身将枯草俱都抱到他身上掩住,只露出口鼻呼吸,看看没有破绽,转身出了庙门。
唐连张了张口想叫住他,终是没有出声。
珊瑚急匆匆关上庙门,转身抬头,却顿住了脚步。庙门外丈许处静静地立着一人,依旧是青灰色劲装,薄唇微抿,腰悬明月弯刀,正是六省总捕蓝清扬。
珊瑚苦笑,唐连,我今日终是救不了你,咱们各安天命吧!
她知道自己的功夫可斗蓝清扬不过,又怕他发现了唐连,慢慢走到他身前两步处,低低声音道:"蓝大捕头,恭喜您,捉到一个岐山大盗。姑娘今儿心情好,就随你去吧。"
蓝清扬却不似怎么高兴,微垂的眼眸中竟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忧虑。听了珊瑚的话,他抬起头来,望着她。
"唐连呢?"方才为躲避多罗阁的人藏在庙后,听得庙内有人声,便候在了外面。
"我和他分手了,早和蓝大人说过,您偏不信。"珊瑚笑得勉强,她的眼睛不由得瞟向庙里。蓝清扬顿时明白庙内的人,多半就是唐连。
他嘿嘿笑道:"珊瑚姑娘,咱们先去庙内歇息片刻再去刑部。"说着就要迈步入内。
珊瑚脚步移动,已拦在他身前,"慢着,蓝大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城吧。"
此时蓝清扬心中更加笃定,唐连从不是个畏头畏尾之人,又一贯护着珊瑚,都这样了还不出来,看来方才多罗阁姬云说的多半是真的,他受了伤,重伤。
"既是如此,你便随我去刑部吧。似你这等要犯,无非是斩立决。"他故意大声道。
"慢着!"庙内传出微弱的声音。庙门在吱扭扭声中缓缓打开,庙外的两人齐齐向门内看去。
唐连斜斜地靠在门边,面色苍白,唇角含笑,一只手扶着门框,手指用力紧紧握住,白衣上遍染血渍,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如风中拂柳,仿佛受一点力便会立时倒下。
"蓝大人,唐连在这里。"

捕头
珊瑚飞一般掠了过去,伸臂揽住他的身子,恼道:"你怎么出来了!"
唐连这会儿挣扎着来到门口,出了一身虚汗,身上的热度倒也退了大半。他握了握珊瑚的手掌,面朝蓝清扬,淡笑着道:"多时不见,蓝大捕头风采更胜往昔了。"
蓝清扬仍是原地站着,没移动脚步,他深深地看着唐连,沉声道:"玉玺呢?"
唐连眉毛一挑,略带嘲讽道:"哦?不知蓝大人这话是替朝廷问的,还是替多罗阁问的?"
"是朝廷怎样?是多罗阁又如何?"
蓝清扬跨步上前,珊瑚忙将唐连护在身后。唐连叹了口气,将手搭在她肩头道:"扶我进庙里。"
好歹入内在枯草上坐下,唐连倚在墙边,急促地喘息,珊瑚轻轻揉着他的心口,满面焦急。蓝清扬也跟着进来,在他对面席地坐下。
眼前这两人做下这许多大案,昨夜又盗了玉玺和虎符,震惊朝野,追踪了这么久,今日终于落在自己的掌中,他心里有着些许得意,嘴角不觉向上勾起。
"朝堂之事,唐兄可有兴趣听么?"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唐连微微颔首。
蓝清扬看了看两人,缓缓道:"当今皇上染恙,恐时日无多,特命太子监国,皇弟赵王见太子懦弱,非人君之才,便想逼皇上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儿子--你们识得的,便是多罗阁赵霖。"
唐连微微一惊,多罗阁?赵霖?他转头看看珊瑚,却见她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蓝大人倒是知晓这许多秘密。"
"我只是半个江湖人。"蓝清扬哂笑。
"那么敢问蓝大人是哪一边的?"
蓝清扬没有回答,仰着头沉默片刻,低声问:"玉玺果真在你手里?"
唐连轻笑:"我岐山盗出马,还没有拿不到的东西。"
"那好,这便和我走吧。我可不想要个死了的岐山盗!"蓝清扬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珊瑚霍地跃起,拽下腰间银索。
"且慢。"唐连淡淡道,"大人不想知道玉玺现在何处么?"
"你二人自宫中一路逃来此地,身受重伤,疲于奔命,还会有闲情逸致藏匿赃物不成?自是带在身边了。"他的语中满是不屑,"何况,有你们在,还愁找不到玉玺?我刑部大堂,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唐连目中精光一闪,心里暗赞,这六省总捕倒是目光锐利,"既是如此,蓝大人尽管来搜身,若能找到玉玺,我二人任凭处置。"
蓝清扬定定地凝视着他,唐连目光澄澈,与他对视,毫不退缩。
终于,蓝清扬转过了头,看着庙外,"你想怎样?"
"玉玺,我只要换珊瑚自由,放过了她。珊瑚是个女子,原本就没做过什么。岐山盗的案子都是我唐连一人所为,从此与她无干。"
"只她一人?"蓝清扬有些诧异。
"不错。"
珊瑚在一旁叫道:"不!唐连!我与你一起,生死都在一起--"
"住口!"唐连厉声喝止,"这事由不得你做主!"
珊瑚自小与他一同长大,唐连一直温柔关爱,这是第一次这般声严厉色,不觉一呆。
唐连没再理睬她,转头道:"大人,这盗取玉玺的大罪总有人承担就是。"
蓝清扬盯视他半晌,看他不似作伪,笑了,"珊瑚是个女子,我原本也没未必定要捉她归案。你这生意可吃亏得紧。"
唐连面色灰白,微微笑道:"我唐连命不久长,也不知能否活着到刑部。也说不准吃亏的是蓝大人您呢。"
蓝清扬哈哈大笑,回头道:"珊瑚姑娘,你可以走了。"
珊瑚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珊瑚!"唐连低低声音道,"忘了我吧--"珊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片刻之后飞奔而去,泪飞如雨,却无人看见。
远去的背影渐渐在视线中消失,唐连松了口气,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蓝清扬上前把了脉,道:"伤得这么重,还硬撑着做什么?"他扶唐连坐起,抵住他的后背,缓缓输了内力进去,好半天,唐连才慢慢缓过气来,面上有了薄薄的血色。
蓝清扬瞧着直皱眉,"哎,就你这身子,恐怕真是没到刑部就没了命。若是遇到多罗阁的人--咱们先在此歇息,天黑了再进城吧。"唐连只笑笑,没作声,伸手取过腰间革囊,从中摸出一物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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