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流宵 上 ——蓝旗左衽
蓝旗左衽  发于:2009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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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鎏宵顿了顿。
  为什麽这个念头好像在很久以前曾经从别人口中听过。......
  『算了。』男子烦躁的挥了挥手,看起来已经懒得和鎏宵争辩了。
  『你决定要当我的差遣妖了吗?』
  『哼,我还有选择的馀地吗...』烙印都刻了,要是擅自脱逃的话,颈上的契纹将会把妖物锢锁至死。
  『那就这样了。』鎏宵走向床沿坐下,大剌剌的脱起袜子,『皓砚,帮我从衣柜里拿睡衣过来。』
  『我不要。』他想也不想的拒绝,彷佛在测试鎏宵的承诺。
  『好吧,那我自己来。』鎏宵无所谓的走向衣柜。
  『我饿了。』皓砚翘起腿,倨傲的哟喝,继续挑衅。
  『好,等会儿我去弄宵夜,顺便准备你的...』
  男子盯著鎏宵,眉头皱的像沟壑一样深。眉间的沟壑里,除了怨怒和不甘之外,也带著浓浓的不解和困惑。
  『你这家伙...』
  『嗯?』
  『真的很奇怪。』
  『喔,我知道。』
  『你真的是人类吗?』他很怀疑。
  『是,只是不完全,有残缺。』
  『是吗...』皓砚撇了撇嘴,『看不出来那里有损坏故障。』
  『是坏在里面。』边收拾著东西边开口,『你是怎麽和韩炜结怨的?』
  『我本身没和他结怨,』皓砚冷噱了声,『是前阵子从逆五星逃出来的妖物想要上门寻仇,有几个被你们囚禁过的旧识找我来当帮手。』早知道他就坐壁上观,别淌这滩浑水...
  『显然你没帮上什麽忙。』鎏宵无心的接语。
  皓砚重重的哼了声。撇过头。
  意识到自己似乎失言,鎏宵赶紧开口,『不过,韩炜本身就是个难缠的角色,逆五星里头,最凶悍残暴的人就是他了。』
  『哼...』
  『他和癸朔都很冷酷,总是可以面不改色的除掉敌人...』
  『冷酷的人不只他们吧。』皓砚冷冷低吟。
  『你是说殷睿洹和萨枢诔?』
  『不是。』皓砚转过头,直视著鎏宵,『是你。』
  鎏宵愣了愣,『我?』怎麽可能,他哪里冷酷了?
  『今日凌晨,我和韩炜战斗时,你站在一旁观看对吧?』
  『嗯。你发现了?』
  『哼,当然...』他冷笑,『从被韩炜击伤,到差点被他杀死的前一秒,你始终站在一旁漠然的观看。』
  『嗯?所以?』
  『面对一个生命的死亡,你却像是在看画一样面无表情...』
  『嗯。』
  『你曾袖手旁观我与死亡擦身的瞬间,现在面对我,却又能像是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皓砚顿了顿,『比起韩炜和癸朔,我觉得你比他们更令人感到恐怖心寒...』
  鎏宵沉默了片刻,蠕动了一下嘴唇,缓缓低语,『这就是我坏掉的地方...』
  『是吗。』原来如此。『你没有身为人类该有的感情。』
  身为一个人类而言,有这样的缺陷是个悲哀。
  但是,若不是身为人类...
  这样的缺陷,反而是种优势,是种武器......
  鎏宵将东西收拾好,捧起换洗衣物,看了看钟,时针已经指向十点。
  不晓得宫千世到家了没...
  脑子里不自觉的构筑起一个画面,在小小的车箱里,姜逸宸和宫千世一同坐在前座,车子在夜色中奔驰,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开心的前往目的。
  或许,他们相谈得意犹未尽,於是便由姜逸宸直接送宫千世回家,让他们有更多谈话的时间,或许,宫千世还会招待姜逸宸到他府上坐坐,喝个茶什麽,一起欣赏个海绵宝宝之类的...
  鎏宵皱了皱眉,将这念头甩开脑中。
  不晓得为何,一想到宫千世和姜逸宸在一起的画面,那股不舒服的闷胀感就从胸口传来。
  『唷!』皓砚带著玩味的笑声忽然响起,打断了鎏宵的思绪。
  『怎麽了?』
  『看来我刚才的话要修正。』
  『嗯?』
  『你现在这个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个道地的人类。』哈,真有趣。
  『喔?』是什麽样的表情?
  鎏宵好奇的走向镜子。
  『不用看了,已经消失了。』皓砚挥了挥手,拉开窗帘,方窗的角落,挂了一轮明月,『天气不错呐...』真想回去山林里,舒解在逆五星受的秽气...
  『是什麽表情?』鎏宵追问,这是他第一次在脸上出现表情,『那是代表哪种情绪?』
  皓砚回过头,挑了挑眉,浅笑著低语『不悦、猜疑、焦虑...』嘴角勾起暧昧的笑意,『名为嫉妒的情绪。』

  7
  傍晚,卷云撒天幕,夕日染云红。
  胤禅家,占官大人府,近日访客不绝。从贵胄高官,到宫庭仆役,各类人马俱有,但拜访的目的却都相同。
  『胤禅大人,上回请示您卜算的疑问,有解了吗?』一名男子毕恭毕敬的曲著背,战战兢兢的等著高人的指点。
  他口中的胤禅大人,不是朝内那位占官,而是占官之子,溯澜。
  『是的,根据占测,令千金的玉体并无病疫,她只是看上了太医的侍徒,所以装病以召太医入府......』
  『啊?』男子瞪大了眼,一脸茫然。
  『我想,千夫长的问题应该是指牲口失窃的事。』站在一旁的斛琏,小声的提示。
  『喔喔喔!抱歉...』溯澜乾笑了两声,『问女儿的是左将军...我搞混了...』
  斛琏冷哼两声,皮笑肉不笑的打圆场,『把女儿和牲口搞混,胤禅大人还真是糊涂呢。』
  『谁叫左将军的女儿长得一副六畜兴旺的样子...唔!』
  桌案下,斛琏偷偷的踩了溯澜一脚,压低了声音。『注意你的言行,主子...』
  『嗯嗯,我知道了啦...』可恶,既然叫他主子,态度还这麽张狂...
  『千夫长大人的牲口减少并非被野兽或小贼所为,而是牧栏有一处毁损,形躯较小的牲畜便从那儿脱逃。』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失踪的牲口都是体形较小的幼羊,和溯澜所言相符,『谢谢胤禅大人的指示,我会派人检查的!』
  『不用客气。别叫我胤禅大人,胤禅大人是我爹。』他还没当官,只是个官家少爷。
  『您迟早会接下占官的位置的,』千夫长起身,露出尊敬的笑容,『胤禅大人会以你为荣,溯澜少爷。您是继三世的勒尔玛之後,最出色的占官,您将会辅佐天子,将部族带向足以和辽金匹敌的繁荣盛景。』
  『呵呵...您过讲了,千夫长大人,』溯澜乾笑几声,『只是祖上保佑罢了,并没您说的这麽了不起。』他语带双关的自嘲。
  勒尔玛啊...勒尔玛......族史上最传奇的英雄人物......
  在过世之後的百年之後,将胤禅家最没出息的後辈,扯入了英雄的传奇之中。
  这是一开始就预知的结果吗?勒尔玛?
  他抬头斜望了英姿焕发的役使妖一眼。
  斛琏的出现,是百年前为不肖的子孙所铺下的路吗?胤禅家的祖先?
  『那麽我就告辞了。』千夫长一挥手,身後的侍从立即捧著一只木盒趋前。『一点心意,作为谢礼。』
  『不用了,只是帮了点小忙,并不需要这麽多礼...』况且,他并不像对方想像的那麽杰出,这一切,其实都靠斛琏的力量所打造出来的假像...
  『这是我对您的尊敬,溯澜少爷。』千夫长恭敬的接过木盒,递到溯澜面前,调侃开口,『当了占官之後就不能随意收受馈礼了,要收只能趁现在罗。』
  溯澜见对方盛情难却,只好接下馈礼。
  『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溯澜坚定的开口。
  用自己的力量,用自己的方法,回报部族。
  『那麽,不打扰您了。溯澜少爷等会儿还要修习汉学吧?』千夫长看了斛琏一眼,笑著开口,『胤禅府新来的汉学先生,在宫庭里可是相当出名呢。』
  『呵呵,是吗...』溯澜偷望了斛琏一眼,只见对方露出得意又自豪的笑容。
  『左将军的千金病好之後,可能会对汉学有兴趣吧。』千夫长若有所指的对溯澜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的莞尔。
  千夫长退下之後,原本恭敬站在一旁的斛琏立即放荡的倨坐在席上。
  『啊...站了一下午,真累人,』他双手叠在脑後,翘起腿,『晚上还得调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麻烦死了。』
  『辛苦你了。』多亏了斛琏,使他在短短一个月内,竖立起名声和威望。
  他精准的占卜能力已经传遍了族境内,甚至相近的其他部族。胤禅溯澜这个名字,几乎和神人画上等号,令人敬畏。
  这是之前的他一直向往的,他想受人拥戴,被人尊敬。但是,当这个梦想实践之後,却又...
  『怎麽了?为何臭著脸?』斛琏翻了个身,趴在溯澜身旁,以手支撑著头,悠哉而玩味的盯著主子的脸,『有什麽不高兴的吗?』
  『没有。』
  『喔。』
  『没有不高兴,但是也没有高兴。』
  斛琏挑眉,『喔?』
  『虽然现在状况很好,我得到了之前一直想要的名声和地位,但是...』
  『但是什麽?』
  『总觉得有点不真实,有点空虚。』就像是在雪地里穿了件华美的吓季外衣,虽然夺人眼目,却毫无实质的功效。
  空燃虚浮的寒冷。s
  『是吗?』斛琏揪起一绺发丝,自顾自的玩弄了起来,『或许是因为你没有实质能力,而是靠我的帮助才拥有名声的关系吧。』
  『这是部分理由。就算我真的有占测之力,我或许不会甘於过这样的生活。』
  『哪样?』
  『每天帮人占测,解惑,窥看著短浅而无意义的未来,庸碌的过完一生。』
  日升日落,送往迎来,持著这有限的预知力,只能掌握瞬间就会成为历史的未来,却无法探知更长远,更悠长的运世之道。
  『不然你想怎样?』斛琏沉沉的低吟,凝视著主子。
  这翻话,他在几百年前听过,从一个令他想恨又无法恨的男人口里听过,从那封印他的男人口里听过类似的埋怨。
  『我想看见久远而无际的未来,我想透知命轮运行之道。』他顿了顿,『我想知道萨律尔接下来的运势,这古老部族的终焉。』

  斛琏盯著溯澜,不发一语,片刻,咧起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浅笑,『你还真贪心啊...』
  『我知道。』溯澜不以为意的低叹了声,『我只是说说罢了。』他知道,那只是个梦想,梦想就只能在梦里实现。
  哀叹生命之须臾,对著无垠的未来与未知的真理叹息。
  他注定只能庸庸录录的过完一生,不过这也没关系,平淡的生活也很好,就像他爹一样,以後娶个贵族的千金,生堆小孩,继承延续著胤禅家的香火,直到年老,直到寿终。
  他的未来已经铺好了路,平稳的路,只要照著走就可以安然的渡完这一生。
  但是,他不甘!
  不甘这样的人生!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这麽嚣张的梦想,』斛琏的低吟拉回了他的注意,『勒尔玛和你说过一样的话。』
  『喔?』溯澜诧然。
  被喻为萨律尔的知天者,竟然也和他这没出息的後辈有著相同的渴望?
  『那个老家伙,常会在独处的时候向我抱怨。』斛琏顿了顿,『抱怨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与其说是抱怨,不如说是感慨。感慨自己年岁有限,无法看到更未来的未来。
  呿!那个糟老头,侍候跟随了一辈子,却在临死前那样对他...
  卑鄙的人类!
  溯澜望著斛琏,抿唇不发一语。
  是发生了什麽事呢?
  他想问,但是又不敢开口。不是怕斛琏生气,而是不忍见到那眉间的沟痕更加深陷。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斛琏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带著无奈、怆然,而又怨怼的表情,在提及勒尔玛的时候,总是会不经意的浮现。
  勒尔玛,他的先祖,究竟和斛琏有过什麽样的恩怨?
  这恩怨,在他这一代是否得以化解?
  他想要和斛琏好好相处,不是主仆,而是朋友,或者是像亲人一样。他希望自己和斛琏之间没有隔阂,没有隐藏,心意相通,一直到永远。
  溯澜迟疑了一下。
  这......好像不是对朋友该会有期望?这种心情,似乎比友谊更深刻,更浓烈....
  『呃,嗯。』溯澜低下头,生硬的转移话题,『来看看千夫长送来了什麽珍奇的东西吧!』他端起方才侍仆奉上的锦盒,放到腿上。『是千夫长大人在榷场附近和小贩买来的,听说这个宝物有神秘的力量喔。』
  或许只是商人拉拢买气的噱头,但加上神秘二字,的确勾起了人的好奇心。
  『嗯哼?』斛琏挑眉,将头凑过去。『是啥?』
  溯澜打开锦盒,小心的拿起盒中之物,『是面镜子,小小的镜子。』他举到面前,翻了翻,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镜子的周围刻有十二支的代表动物,四方位上印有四圣兽的图腾,上头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斛琏看见溯澜手中的铜镜,脸色由慵懒转为诧意,『借我看!』他坐起身,不等溯澜回应,直接抓助对方的手腕,连手带镜的将铜镜凑到自己面前。
  『呃!』溯澜讶异的一震,差点把手中的镜子摔落地面。
  他呆愣,惊愕。不是因为斛琏对铜镜的反应,而是──
  斛琏握著他的手!
  这是在缔约日之後,第一次和斛琏有肢体上的触碰。虽然相处了一个多月,但是前半个月为了达成他信口掰出的预言,使得斛琏几乎都不在他身边。也由於那三个折腾人的预言,让斛琏有好一段时间一见到他就摆臭脸。
  八天前,斛琏以汉学先生的名义入府,从那天起,才是他真正和斛琏有正常互动的开始。
  只是,虽有互动,但却平淡得令他感到焦躁...
  直到现在。
  他觉得他好像掌握到什麽东西,好像在无垠的黑夜中,看到足以指引座标的星子。
  斛琏的手...好温暖...比人类的体温还高些,在西部大漠的寒冷夜晚里,存在感隔外强烈。
  斛琏揪著溯澜的手,眯著眼眸,细细的端详著那面精巧的铜镜,边看,边啧啧出声。
  他边端详,边翻转著溯澜的手,『啧啧...真是不得了呀......』没想到这种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斛、斛琏...?』手腕被扭转,溯澜不得不移动身子,一点一点的靠向斛琏的身侧。『你、你这样,好像不太......』那俊逸的容颜一点一点的放大,朝自己逼近。
  呃!太、太靠近了...
  溯澜勉强的向後退缩,他不敢太贴近斛琏,倒也不是出於恐惧,而是、而是...
  而是他发现,只要越靠近斛琏,他就觉得,对方的体温,彷佛被具现化了一般,在他身上洒下点点火苗。
  他的脸几乎要烧起来了!!
  『斛、斛琏...你──』
  『这是黄帝十五铜镜的其中一面,』斛琏肃然低语,『这面直径半尺,是第一面,初弦月之镜。』近朔月之镜。
  『呃?啥?』
  『十五面铜镜代表月亮由缺到圆的十五种样态,』望著镜中的影像,斛琏悠悠开口,『听说,只要在月蚀之夜聚集这面镜子,和另一件宝物,就能够扭转时空,返古适今...』
  逆返时空洪流,更改历史,创造历史。
  『那...另一件宝物是什麽?』溯澜战战兢兢的探问。
  『不知道。』斛琏乾脆有力的回答,接著放开溯澜的手,兴致栏栅的翘起腿,回复原本慵懒的姿态,『好久之前消息就失传了。』凑不齐两样宝物,就算拥有再神奇的力量,也只是白搭。
  『喔...』溯澜失落的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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