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流宵 上 ——蓝旗左衽
蓝旗左衽  发于:2009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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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适时从旁经过的警车发出了响亮的鸣笛声,让宫千世的不安又加深了几分。
  先别说被人撞伤,要是不小心撞伤人了也是很麻烦的啊......那家伙没亲没故,别说是医疗费了,连丧葬的白包搞不好都出不起......
  想著想著,不自觉的陷入了沉思。
  要是鎏宵被人撞伤,对方又不愿付医疗费的话,他得帮鎏宵上诉,要到应得的赔偿。要是鎏宵把别人撞伤的话,那麽他得当鎏宵的辩护律师,争取最合理的判决,绝对不会让那个傻子被人敲竹杠...
  明明都还不确定人有没有出事,宫千世却自顾自的在脑子里推想起争讼的场景了。
  正当他思索到鎏宵把人撞伤,对方反对和解该如何处理时,肩膀被轻拍了两下。
  『抱歉,我迟到了。』
  是鎏宵。宫千世认出了来者的声音。
  先前的紧绷瞬间放松,宫千世并没有自觉到自己的情绪随著鎏宵而转变,反而是打算先声夺人的好好训斥对方一顿。
  他带著严肃的表情回过头,『你知不知道我....呃!』宫千世的目光停在鎏宵的头上,斥责之语顿时塞结。
  『让你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你的头怎麽回事?』
  上了胶的乌黑发丝,受到狂风的吹拂而脱离位置,原本平整而死板的发型,顿时变得相当具有後现代的解构意味。有的发丝重获自由,垂落面前;有的发丝仍受到发胶压抑,紧贴著头顶;更有不少的头发是处於自由与压迫间的半解放状态,违反著地心引力,以个种角度,一束一束的竖立在头顶。
  『喔?』鎏宵摸了摸头,『风太大了,所以就变这样。很奇怪吗?』
  『你让我想到芝麻街美语的那只大鸟...』千岁最爱的吉祥物之一...
  『是吗?』听起来不错呢。
  鎏宵的怪异造型引来了路人的侧目,宫千世皱了皱眉,转过身,『既然来了就进去吧。』
  『喔,好。』鎏宵乖乖的跟在宫千世後头。
  本以为不快的感觉就此结束,谁晓得灾难并未结束。
  『抱歉,您超过预订时间二十分钟,所以订位取消了。』服务员以营
  业用的口吻礼貌开口,但他的眼神却相当不礼貌的在鎏宵的身上打转。
  『但是里头位置还很空,不是吗?』
  『那边已经有人预订了。』
  『我们也只超过时限两分钟而已,为何这麽不通人情?』
  『非常抱歉,这是规定。』服务员看了看鎏宵,接著把目光转回宫千世,『况且,服装不整者不得入内。』
  『他只是头发乱了点,那来的服装不整!』
  『很抱歉,那位先生穿著拖鞋。』
  宫千世愣了愣,低下头,只见鎏宵脚底下踏了双豔橘色的夹脚拖鞋,像是踏著两团火焰。
  『噢...』宫千世低咒了声,他的眉头深到不能再深,两道浓眉像打了结一样。
  『很抱歉。』服务员低下了头,『欢迎下次再来。』
  『休想!』宫千世冷哼了声,转过身,拉了鎏宵一把,『我们走。』
  『喔,好的。』鎏宵赶紧追上宫千世,但是在离开之前,看了服务生一眼,『今天晚点下班的话,会有好事发生喔。』
  服务生狐疑的挑起眉,『什麽?』
  『鎏宵,人家都在赶人了你还不走!』宫千世带著怒意的吼叫声从前方传来。
  『喔喔,好的!』
  鎏宵向服务生点了点头,接著转过身,加快脚步,奔向宫千世身旁。
  宫千世头也不回的快步走,鎏宵小跑步跟在他身後。
  『那麽现在要去哪里呢?』他小声的询问。
  宫千世猝然停下脚步,背对著鎏宵,冷冷开口,『为什麽迟到?』
  『因为我找不到停车位。』
  『附近有停车场。』这不是理由。
  『喔,我不知道。』他没到过这种餐点价格和地价一样惊人的地区吃饭。
  『那你干嘛穿拖鞋啊!』宫千世忍不住回头,『你难道不知道基本的餐厅礼仪吗?』
  鎏宵沉默了几秒,『我很抱歉。』
  宫千世瞪著鎏宵,本想好好的痛斥对方一顿,但是看著鎏宵无辜的表情,怒气便怎样都使不上来。
  『算了。』他没好气的哼了声,『只好去别家餐厅了,不晓得现在订位来不来得及...』
  『要订位太麻烦了。』而且老是让宫千世破费,他也不太好意思。
  『不然呢?你不吃?』
  『要,但是去别处吃。』
  『什麽?』
  『你想吃西餐是吧?』
  『都可以。』鎏宵直截的问句,让他一时间不晓得该接什麽话,只好附和。
  『我带你去。』鎏宵牵起了宫千世的手,『走吧。』
  宫千世挑了挑眉,盯著那圈在自己手腕上的白皙手掌,『等一下,停车场在後面。』手腕上的温度令他感到不自在,他讨厌和不熟的人有肢体上的触碰,对他而言那是种不礼貌的举动。
  但是他不讨厌鎏宵牵他的手,柔软又温热的掌心贴在腕上的感觉,竟让他似曾相识。
  『别开车去,那里没停车场,开车不方便。』鎏宵拉著宫千世,边说边往前走,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举动对於一个只见过三次面的人而言,过份亲密。
  『你打算走路去?』
  『不是。』鎏宵转入巷子,在某台机车旁停下了脚步,『骑机车去。』
  『什麽?』宫千世还来不及反驳,鎏宵就早一步的将安全帽递到他面前。
  『我载你,等一下在回来这里让你牵车。』
  宫千世盯著鎏宵,眉头再次深锁,『你确定要这样?』他非常不想。
  鎏宵睁著大眼,不解的眨了眨,『不好吗?』
  『非常糟。』凭什麽要他坐机车!凭什麽要他给这家伙载送!『我看今天就这样吧,你把资料给我,改天再找你讨论。』
  『喔,好。』鎏宵低下了头,捧起放在椅垫上的背包,『非常抱歉,都是我造成了疏失。』看来他又忘了考虑到别人的心情。搞砸了整件事。
  『嗯哼,知道就好。』听见鎏宵的话,宫千世挑了挑眉,心情缓和不少。
  『对不起。』或许律师大人不喜欢骑机车,不喜欢吸入太多脏空气,又或者,律师大人根本不喜欢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
  『嗯。』少对他装可怜,这招对他没效。他在法庭上看过太多想藉著哭闹来勃取同情的被告。如果用几滴分泌物和几声难听的哀号就可以扭转审判结果的话,那麽法庭上将不需要陪审团,而是五子哭墓团。
  『非常抱歉。』他差点忘了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怪胎,和他在一起只会丢脸。
  宫千世撇开头,『哼...』他决不会心软。
  『...真的是可惜,我一直很期待和律师大人共进晚餐这件事呢。』鎏宵一边低声呢喃,一边翻找著背袋。
  『是吗...』被鎏宵重视,这点令他心情稍微爽快了些。
  『嗯。是的。』
  『喔。』
  宫千世望著鎏宵的一举一动,心中的怒气早已消散,反倒是鎏宵道歉的模样,让他产生了小小的罪恶感。
  刚才好像太凶了...不过,原则就是原则,他绝不会...
  『对不起,没办法一起共进晚餐,真的是非常非常可惜。』鎏宵继续咕哝。
  唉,他投降!『算了。』宫千世没好气的叹了声,『别再说了。要去就去吧。』
  『嗯?』
  宫千世将安全帽戴上,走向机车,狂傲的跨坐上去,『不是说要吃晚餐?』
  『喔嗯!』鎏宵睁大了眼,有点诧然的看著对方。
  『那还不快走?』宫千世冷哼了声,将头撇到一旁。
  『好的好的。』鎏宵匆匆戴上安全帽,坐上机车,发动引擎。
  没想到律师大人竟然会答应。律师大人果然是个好人。
  『哼。』
  『那个...』摧下油门之前,鎏宵犹豫的开口。
  『怎麽?又有什麽问题?』拜托,他的耐心已经超额付出了...
  『你可以抱我。』
  宫千世迟疑了几秒,『你说什麽?』这算是某种情色意味的邀请吗?
  『不然很容易掉下去。』
  宫千世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专心骑你的车吧。』休想他会做出那种小女生的举动!
  但是在鎏宵压下油门骑上道路後,车子的速度令宫千世的手反射性的抓住了鎏宵的腰。
  『慢一点!』他对著前方的人哟喝。
  大概是坐惯密闭而平稳的汽车,骑机车时两旁呼啸的狂风以及因路面颠簸产生的震动,令他觉得车速变快,而且很没安全感。
  『车道有限速度...我已经骑很慢了!』逆向的风不断灌入口中,鎏宵尽力的拉高音量回应。『你要是担心的话,可以抱紧。』
  『你闭嘴!』宫千世重重的哼了一声,揪著鎏宵衣襬的手更用力了些。
  为什麽他会答应这种蠢事!为什麽一看到鎏宵的可怜样,他的心就软了!
  还有......
  夜风呼呼吹过,带来阵阵刺骨的凉意。
  他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似。好像在很久之前,他也享受过这样的凉风,享受过这种驰骋於天地间的速度感。
  为什麽和鎏宵在一起时,总是会有这麽多的似曾相识?
  难不成真的和前世有关?
  宫千世沉思了几秒,发出一声嗤笑。
  这个推论...想也知道是不可能发生的。

  二十分钟後,两人在夜风、噪音、脏空气的陪伴下,到达了目的地。五分钟後,进入了鎏宵口中的西餐厅。
  『这就是你所谓的西餐厅?』宫千世凛著脸,以审慎的语气询问。身旁嗡嗡的交谈声和陆上的行车声,让他觉得有点晕眩,有点难以反应,彷佛自己还处在那颠簸不停的机车上。
  『是的。』鎏宵熟练的走向老板,接下白纸,『你要吃什麽?』
  『没有菜单吗?』
  鎏宵思索了一下,『有。』
  『在哪儿?』
  只见鎏宵缓缓的抬起头,举起手臂,朝著东面一指,穆肃的态度,有如带领以色列人逃离埃及的摩西。『在墙上。』他凛然的开口,『那面墙就是菜单。』
  宫千世顺著鎏宵指著方向回过头,只见在那以三合板搭起的墙面上,以正楷体贴了四行字:牛排、猪排、鸡排、铁板面。底下的标价是相当亲切的九十元,在这原物料上长的年代,九十元的牛排就像是雪地中的煤碳一样,让受困於山中小屋的旅人感到一阵温暖。
  不过,就算得到了温暖,在密闭空间里烧碳生煤无异於饮鸩止渴。
  他相信,吃了这店的东西,他今晚就得在厕所过夜了。
  这怎麽回事......
  为什麽他会坐在街旁呢?
  小巷里挤满了摊位与商家,来往的人潮穿流不息。他分不出店里和店外,鎏宵口中的餐厅,只是个在路旁摆了几张桌椅,在电线杆旁架了个几个炉子和水槽的开放空间。这令他想起了法国的露天咖啡,但是气氛却天差地远。
  『你要吃什麽?』鎏宵握著笔,再次询问。
  『不会使人泄肚子的东西。』
  『嗯?』
  『没什麽...』宫千世扯了扯嘴角,『那就点和你一样的吧。』他不忍泼鎏宵冷水,捧场的随便点了份餐,打算等会儿扒个几口应付了事。并不是他轻视夜市的食物,而是他不打算吃下制造过程和食材来源不明的东西。
  妾身未分明,何以见姑嫜。食粮未分明,何以入五脏。
  『喔。』鎏宵书写了一下,交给路过的店员。
  『上回请你查的资料,准备好了吗?』
  『好了。』鎏宵从袋中抽出一方牛皮纸袋,递给宫千世,『这是方晁集团所有的员工资料,包括关系企业和保全部门的保安名单都在里面。』
  宫千世抽出纸袋中的名册,随意的翻了一下,勾起嘴角,『不错。做得很仔细。』从人名、户籍、地址到出生日,全都列成表格,还附了照片,『制作这个档案应该很费时吧,辛苦你了。』语毕,露出个赞赏的笑容。
  『喔,我只是把负责列印而已。之前帮人事部制作员工通讯录,所以课里有完整的档案。』
  『呃,是这样啊......』宫千世抽了抽嘴角,『总之,谢了。』
  『你要这些名册做什麽?』
  『找到窝藏在方肇里的乱事者。』
  『这样就找得到?』
  『只要锁定几个特点,过滤一下里头的成员,很快就能找到关键人物......你没和别人提起我的事吧?』
  『没有。我有听你的话,严谨保密。』鎏宵抓了抓头,发胶早就失了效力,散乱的垂下,他用指间努力的勾开交缠的发尾,『可是如果有人报假资料的话...不是就没用了...』啧,打结了,好痛。
  『方晁集团对员工的背景审核的很仔细,造假的话很快就会被发现。』
  但是他造假了好几年都没被发现。鎏宵暗忖。
  『这样喔......』他本想要反驳,但是越理越乱的发丝让他无法分神,弄了半天,整颗头几乎纠结成一团毛球。
  宫千世皱了皱眉,『需要帮忙吗?』他看不下去了,怎麽会有这麽笨拙的人......
  『喔,好。』鎏宵放下手,毫不犹豫的将头低下,凑到宫千世面前,『请用。』
  宫千世愣了愣,轻笑出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是...像个小孩一样。『你都这样和别人互动吗?』他伸手梳理著那结成块的头发,将残存的发胶轻轻拨开。
  『嗯?』
  『这麽直来直往?』
  『不好吗?』
  『不是不好,』宫千世停顿了一下,『太没有防备,可是会招致危机的。』
  『喔?』低著的头沉默了一秒,『但是方晁集团的防卫措施那麽严密,还不是也遇到危机。』
  『呃......』他语塞,『那是因为对方有意攻击造成的。如果是平时......』
  『平时不会有人有意攻击。』
  『嗯。是的。』
  『所以说公司里的防卫措施是专门为平时无人有意攻击时所设的罗?既然决定权在於他人要不要攻击自己,那麽做再多防护也没什麽用吧?』
  『方晁集团这次遇到的对手不是普通人,是在一般预想状况之外,所以才会如此。』
  『既然是预想内的状况,那就不需要特别防卫了吧?防卫本身就是为了预料外的状况所设的,如果知道会发生什麽事的话,直接在发生之前避免掉就好了嘛。』
  『并不是这样。』宫千世皱起了眉,他不太喜欢这种接不下话的感觉,『如果方晁的危机处理小组有预知能力的话或许办得到。』
  『喔。』真可惜,他不是危机处理小组的成员。
  『总之,对自己以外的人,最好抱点戒心,免得遇害。』他看过太多因为轻信他人最後被陷害的倒楣鬼。闹上法庭之後通常不得善终。
  纠缠的发块逐渐解散,柔顺的垂下。细软的毛发,像是柳絮一样,随著主人的呼吸而轻微晃动,纤长的发尾轻轻的骚拂著宫千世的手背......
  彷佛是下意识动作般,他忍不住顺著毛发生长方向,温缓的抚摸。
  『那麽。』一直沉默的鎏宵突然开口,惊得宫千世赶紧收手。
  『什麽?』啧,他怎麽会做出那种举动...
  『你会害我吗?』鎏宵缓缓抬起头,原本贴附在头顶的黑发一绺一绺的覆在额前,原本架在脸上的老气镜框因重力而掉落在他的腿上。
  圆溜的杏眼深邃如渊,稚气的容颜增添了豔魅。像是经霜洗练的红叶。
  『当然...不会。』这是整人节目吗?差太多了吧......
  宫千世撇了撇嘴角,对於自己的结巴感到不悦。
  不过是个男人,他惊豔个屁。
  内在比外在重要。在他眼里,鎏宵就像是台中了不知名病毒的电脑,使用时总是让人意想不到,出乎意料。为此,他感到新奇,觉得有趣,想要探寻这台电脑的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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