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世流宵 上 ——蓝旗左衽
蓝旗左衽  发于:2009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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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你不要当占官,去当说书人算了!』斛琏想到生气处,忍不住又是一掌,扎实的拍在溯澜的头上。
  『...那个时候我又不知道该说什麽,情急之下才随便乱编的...』唔,好重喔...
  『我警告你,以後要编造预言之前最好用脑子想一下,要是你在编出这种耍人的笨预言,我宁可回去当石像也不要当你的役使妖!』他恶狠狠的哼了声,『明白了吗?!』
  『明白了...』溯澜讷讷的点头,『对了,斛琏...』
  『怎样?』
  『你要一直以这样的姿态跟在我身边吗...』
  『当然不是。平时我会化成野猫的形态。』
  『喔,这样的话,你就必须一直躲在我房里了...』
  『为何?』
  『要是被我娘发现我乱捡小动物回家,她可能会把你扔出去...啊唷!』一股强劲的力道袭向他的正面,将他撞向床榻。
  『你说谁是小动物啊?』斛琏将溯澜扑倒在床榻,猫掌恶质的在对方的脸上挤来挤去,『你难道不会和你娘说一声吗?凭什麽要我畏首畏尾的躲在你的蔽护下?!』
  溯澜躺在床上,挣扎著头,勉强找著空档开口『唔...娘只喜欢马牛羊那类的动物...她讨厌家里有没用的畜牲...』
  『喔,是吗?』斛琏皮笑肉不笑,继续挤压著主子的脸,『照这个论点的话,那麽你怎麽还能待在家里,没被赶出去呢?溯澜少爷?』
  『我...唔嗯!!』说这什麽话!真过份!『就算娘答应收养你,但是...唔啊!』
  『但是什麽?』c
  『但是她不会对你太好。娘说畜牲就得和畜牲在一起,所以...』
  『所以什麽?』
  『所以你可能得住在牛棚或马槽,跟著那些牲畜吃秣草蒭豆或是馊饭....』
  『那麽我该怎麽办呢?溯澜少爷...』斛琏以不解语气的询问,但是脸上狰狞的表情一点也不像是有求於人,『你不会那样对我的吧?嗯哼?』
  『我觉得...你可以化成人形...』溯澜小小声的开口,因为心虚,所以音调有点飘忽犹疑。『娘一直说要帮我找个汉学先生,以方便和榷场的茶马司交流...』
  斛琏停止踩踏的动作,『喔?』
  『娘很向往汉族文化,你要是以汉学先生的身份待在我身边,一定会倍受礼遇...』
  『听起来不错...』嗯哼,算这小子还有点脑,想得出这个办法。
  『听起来不错,那麽就这麽办吧!』斛琏赞许的拍了拍溯澜的头顶,勾起嘴角。
  其实他个人也比较偏好变成人形,毕竟是修炼百年才得到的成果,比起野兽的外表,他更期望以人类的姿态存活在世间。
  人类是生来就有智慧的生物,像他这种野兽,得遇到相当难逢的机缘才有修行成妖的可能......
  不过,虽然化成人形,虽然拥有人类的智慧,但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麽。
  总觉得,隐去妖气,化为人形的他,还是和一般的人类有所不同......
  『嗯嗯...』溯澜含糊的应了几声。
  『那麽明天我就以汉学讲师的身份登门造访。』他有点迫不及待人类的群居生活,『对了,我没有衣服,你帮我准备套外衣。』
  『喔,好...』溯澜躺在床上,推著压伏在身上的巨兽,『...斛琏...』
  『怎麽了?』
  『你的肉好软喔...』他揉了揉毛茸茸的猫胸,将脸埋在毛皮里,『好像棉袄一样......』
  这样的举动,令斛琏微微一愕。但瞬间就回过神,重重的用猫掌将对方的头拍压回床上。
  『你耍什麽笨!要撒娇去找你娘!!』厚实的猫掌,不客气的在对方的脸上压来拍去。
  『唔...别这样...』虽然被挤压得很不舒服,但是溯澜的脸上一直挂著憨愚的笑容。
  嘿嘿...明天就可以和人形的斛琏在一起了......
  他真的好喜欢斛琏的人化外表,看起来就像是神话里说的英雄人物一样,既英武,又神圣,还带著股肆意不羁的傲气。
  斛琏盯著溯澜的傻笑,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缓缓流过。他轻啐了声,『蠢蛋...该死的勒尔玛,害我沦落为傻子的役使妖。』
  他刻薄的嘲讽,但是溯澜的脸上依旧挂著笑容。
  『是啊,你是我的役使妖......』他的役使妖,他的猫。
  他的斛琏......

  睁开眼,外头还是黑夜,如同闭上眼後的阒黑。
  他醒了。
  鎏宵直视著天花板,他不用看闹钟也知道,现在绝对还未到上班时间。
  闭闭了闭眼,确定睡意已经消散之後,便坐起身,转了转脖子,提早揭开崭新的一日。
  又做那种梦了,从上周开始,他的梦境开始错乱。梦占的内容随著日子,渐趋暗淡模糊,相对的,前世的记忆,开始变的明朗而清晰。这对一个梦占而言不是什麽值得高兴的事。
  得想想办法,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打开灯,望了望时钟,时针和分针在右上方形成了个完美的九十度角。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小时。
  鎏宵走向橱柜,打开最下层的抽屉,搬出了个老旧的竹制行李箱。那是他祖母留给他的,也是他离开舅舅家之後所有的财产。
  今日的时机和磁场不佳,没办法见到祖母的灵魂。其实不只今日,他已经好久没见到祖母了,自从去年的盂兰盆会之後,就再也没见到这位亲人的灵魂。
  应该是投胎转生了吧,希望这辈子能出生在好一点的家庭。
  打开竹箱,里头放的东西就如同收纳它们的箱子一般老旧:发黄的信,褪色的相片,以及一些边页卷翘起的本子。鎏宵翻出其中一本精装的记事本,那是祖母生前为人占卜时所留下的笔记。
  在那世人眼中不怎麽建全的家庭里,不怎麽幸福的生长环境中,唯一令鎏宵感到庆幸的,就是他的祖母是从事占卦这样的行业。生来就带有异常能力,异常人格,异常宿命的他,至少有个理解他、可以倚靠的人。
  不晓得外婆的笔记里有没有记载这种状况的解决方法...
  他拿著本子,翻阅了几页,但是里头对於占卜失灵、占卜受到干扰这类的事完全没有明确的记录。只有在最後头,记了某个请卦者的占卜结果。
  ...受前生因缘所系绊,宿世馀债未清还。不可违天命。
  受前生因缘羁绊啊......看起来和他的状况有点类似,那麽有什麽解决的办法?
  目光继续往下,只见娟秀的字体,乾净俐落的在页面下方作了总结──
  顺其自然。
  鎏宵盯著那行字,抓了抓头。
  有点消极的结论,不过却也颇中肯的。虽然梦占的内容被干扰,但是照著目前的状况,似乎只要等前生的恩怨在他脑子里重新上演一次,梦境就会终结,然後不再影响梦占的内容。
  梦里的状况如此,那梦外的现实又会如何进行?
  那个突然出现在的律师先生,应该在前生和他有所关连吧......他的出现就和前世的记忆一样,毫无预警的打乱了他原本的生活步调。
  话说明天晚上和律师先生有约,必须向对方报告调查的状况。虽然有点麻烦,但是能在高级餐厅里享用免费的晚餐倒也不错。
  况且那位宫先生,感觉好像...
  『砰砰!!』
  外头隐约传来刺耳的撞击声,伴随著的是地面的震动。
  八成是韩炜又灭了某只企图侵入本馆的妖物。
  时钟显示的是三点半。
  看来连妖物也懂得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这个道理。不过韩炜不是虫,让他早起只会有严重的下床气。
  去看烟火吧。属性为火的韩炜,施展的咒术都带著灿烂的火花,就像庙会一样。
  鎏宵把本子收回箱中,接著穿上拖鞋,兴冲冲的跑出房门,到外头去看热闹。
  『我要宰了你这只猪!!』
  还没走到一楼,那如火铳般的狂吼声震耳欲聋的传来。
  鎏宵站在楼梯边,扶著栏杆,悠哉的隔岸观火。
  真激烈...不晓得这次的对手是谁。
  『会死的人是你!』与韩炜对峙的白色人影,不甘示弱的反击。
  喔,是上次站在门口的妖怪,看来他长进了不少,找到了破解结界的方法。
  『去死!!畜牲!!』韩炜咬著牙,愤然低吟,『遇到你这种低等妖物是我一生的耻辱!』边说,边朝对方射出燃著淡蓝色火焰的高温利针。
  『你才是畜牲!少瞧不起...唔!!』
  男子向旁一滚,本以为能躲过攻击,但没想到的炎针是会随著操控者的意念而改变攻击方向,尚未站定,大腿上便中插入了两根长箸般的钢针。接著,重心一个不稳,单膝跪向地面。
  看来胜负已定。
  鎏潇望了那跪在地上,死命想爬起的人一眼,悠悠的摇摇头。
  这只妖物死定了。对於妨碍到自己的东西,韩炜总是采用绝对歼灭的手段。
  韩炜走向对方,手中的火焰化成一把巨大的刀,『去死吧!!』
  『慢著。』冷淡而带著寒意的音调,不急不徐的传来,制止了韩炜的动作。
  望向声源,只见大厅中央的魔方阵泛起紫色的幽光,逆五星的领导者,巍然站立於符阵中央。
  巨大的身影卧倒在他的脚边,看来是这次出门带回的土产。
  『不是说要留活口吗...鎏宵他刚好想要这样的差谴妖呢...』
  『癸朔。』韩炜见到主子,便收起攻击的火焰。
  『把那只妖物封到结界里,交给殷睿洹处理吧...』癸朔无视著他人,迳自朝楼梯走去。
  此时韩炜才发现,癸朔藏青色的外服上,溅了许多黑色的液体。
  那是恶魔的血液。
  『顺便把後面那个家伙弄到殷睿洹的实验室里。』
  『癸朔,那是?』
  『海德堡那里的委托我处理好了,你只需要把心力放在返时之祭上...』
  『是。』韩炜恭敬的应了声,接著斜睨了地上的妖物一眼,轻嗤一声,『算你命大...』
  『哼!』对方不屑的撇过头,发出高傲的冷哼。
  展现出高傲的尊严,下场是被韩炜重重的踹了屁股一脚。
  『早安,癸朔。』鎏宵在癸朔在上楼梯时,朝对方挥了挥手。
  癸朔勾起嘴角,『这麽早起?』
  『嗯,因为睡不著。』
  『你做梦了吗?』癸朔扬著嘴角,用带著寒意的轻柔声调询问。
  『嗯。但是梦占的部分有点模糊。』
  『喔?那麽,你看见什麽了呢?』
  鎏宵迟疑了一下,『看见你在懊恼的嘶吼。』
  癸朔挑了挑眉,『然後呢?』
  『然後流著泪,卷入时空之道。』
  现场沉默了片刻。癸朔发出了声不以为然的轻笑。
  『我已经好久没流过泪了呢...』从摧毁本家的那一天开始,他不再流泪,而是成为让别人流泪的恶魔。『你看到的是过去,还是未来?』
  『是过去,也是未来』鎏宵顿了一顿,『发生在过去的未来。』
  『听起来真玄啊...』癸朔笑了笑,继续自己的脚步,『令人期待那天的到来。』

  『鎏宵前辈,下班後一起去吃饭吧!』姜逸宸收好东西,转过头开口邀约,却被猛然出现在面前的光碟片高塔给吓到,『你在做什麽呀?』
  『把光碟装到壳里,然後贴标签。』鎏宵边说边将贴纸往那四方的薄壳上贴去,『课长说下班之前要用好。』接著,抬起头,像射飞镖一样,用指头将碟片弹向塔顶。
  姜逸宸倒抽了一口气,本以为那高过头顶的光碟塔会就此垮落,但除了高度增加外,那显眼的高山依然稳稳的屹立在地。
  『那还要多久才好?』
  鎏宵推了推桌面上的纸屑,看了看地面的纸箱,『已经好了。』这是最後一箱。
  『前辈不愧是前辈,动作真快速。』三大箱的碟片,在半小时内就处理完毕!
  『嗯。』老实说,今天的效率高到连自己都略为讶异。
  姜逸宸盯著鎏宵,似笑非笑的开口,『前辈今天的心情不错喔?』
  『嗯?』他觉得和平常没什麽差异。
  『是发生了什麽好事吗?』
  鎏宵偏头想了一下,豁然领悟,『喔,是的。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喔?』姜逸宸好奇的将头凑近,『是什麽呢?可以告诉我吗?』
  『宠物。』鎏宵想也不想的开口。『很稀少的宠物。』
  『这样呀......』姜逸宸笑著点点头,转过身提起背包,喃喃低语,『还是一样喜欢养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你说什麽?』
  『既然已经完成工作了,那麽一起去吃晚餐吧!』
  『抱歉,我不能。』
  『为什麽?』
  『我有约了。』
  『和谁?』
  这个问题已逾越了个人隐私,且发问的语气直截得近似於逼供。
  但是鎏宵完全没有发觉,沉思了几秒,缓缓开口,『是个好人。』他回想到上次与宫千世进餐的片段,『稀少的好人。』语毕,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好人,好漂亮的人,好聪明的人。
  好霸道,好自负,像个皇族一般的尊爵霸者。
  姜逸宸盯著鎏宵,微笑著眯起了眼,『听起来很棒呢。』他站起身,『能让鎏宵前辈这麽开心的人,想必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什麽?』鎏宵毫不自觉自己表情的变化,呆愣愣的开口,『开心?』
  『让前辈心情好的原因应该不是宠物,而是那个人吧...』姜逸宸没有直接回答鎏宵的疑惑,笑著站起身,『既然前辈有约,那我就不勉强了。』
  『嗯,再见。』
  他有开心吗?为什麽姜逸辰要那麽说?
  鎏宵低头,思索了几秒。
  或许是因为等会儿有大餐可吃,所以看起来有点迫不及待吧。
  他耸了耸肩,弯下腰收拾东西,将宫千世所要的东西放入袋中,准备赴对方的约去了。
  省了一顿晚餐费,又有高级的餐点可以吃,感觉真不错。
  他踏著轻快的步伐,走向停车场。
  除了吃饭,还可以和律师大人说话聊天呢。
  他觉得宫千世虽然傲气,但是心地很好。
  除了祖母之外,唯一一个愿意耐心听他说话,并且没被他偏於世俗常理的谬论给激怒的人,就是宫千世了。
  不愧是律师大人,见识和耐心都过於常人。
  鎏宵跨上自己的旧机车,摧下油门,前往和宫千世的约定地。引擎发出了连续而又急促的噗噗声,似乎暗示著驾驶者的愉悦。
  事实上,令鎏宵迫不及待的不是高级餐点,而是这顿饭的邀约者。
  令他迫不及待的想接近对方的原因,除了宫千世有耐心之外,更直接、更重要的主因是──
  受前生因缘系绊,留宿世馀债未清还。
  不可违天命。

  6
  迟到了。
  宫千世看著手表,时间已超过约定时刻十分钟。
  他站在餐厅门口,不太高兴的皱了皱眉,高楼林立的市中心,频频刮起刺耳又狂乱的大厦风。飞舞著的落叶并不能引起他的秋意,反而让他感到烦躁。
  他不喜欢不守时的人,在他心里,迟到和散漫、不负责、颓废是画上等号的。
  等会儿得和鎏宵说清楚他的原则,他不希望自己的合作者拖累到任务的进行。
  不过......
  他再次低下头,看了看表,眉头更深陷了些。
  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麽意外呢?
  一想到鎏宵那呆滞不明世事的脸,心里的抱怨不由自主的变为牵挂。
  那个呆拙的家伙,该不会出车祸了吧?印象中鎏宵似乎是骑机车的,他个人认为,在台北驾驶机车和在高速公路上骑脚踏车都一样,是在赌命。
  像他就不准千岁骑机车,天晓得要是让那少根筋的弟弟骑机车上路会发生什麽恐怖的事。但是千岁虽然少根筋,至少反应敏捷。鎏宵虽然和千岁一样呆呆傻傻的,应变力似乎不怎麽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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