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乱 下——少玄衣
少玄衣  发于:2009年02月23日

关灯
护眼

  「哦。」王朝摸摸鼻子,「你们两个形影不离,倒难得不在一处。」

  话一出口便暗叫不妙,这话在这人面前如何是说得的,当下便要走,到了门前却也未听得窗边人发难,心下有些奇怪,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白衣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得这锦毛鼠也有这悻悻的样子。王朝一时也不明就里,出了门,便往东院去。

  进得院门果然见展昭在内正与赵虎说话,展昭见了他一笑,「王大哥,早。」

  王朝也道了声早,「我正找你。」

  「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两天后我与马汉有差事要出个门,府里的事还央你与白少侠多担待。」那白耗子不好说话,他特地绕了这个弯来找展昭,却不想展昭听了微变脸色。

  「两位此番出去,可是往寿州一行?」

  王朝一愣,「你怎知道?」

  展昭虽未答,但他也随即醒悟多半是赵虎嘴快说了出来,不由得狠狠瞪了一旁赵虎一眼,奈何那人还一脸莫名其妙的模样。

  就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展兄弟鬼门关前挣命回来可是容易的?

  眼见没甚好隐瞒的,他便索性说开:「不错,公孙先生只教我兄弟佯作去寿州拿人,放出消息说是身上带着证物,且看这路上庐江王府是否动手,若动手便多半是中了计……」

  他说的轻巧,只将此去的凶险一笔带过,那庐江王岂是善与之辈,若真个派人劫取证物,又哪里容他们全身而退?

  展昭听了沉吟半晌才问道:「大人可起来了?」

  「已起身了……」王朝答道,见他脸上神色,心上有些不好预感。

  果然未及他说什么,便见展昭放了剑,往院门外去了。

  「展兄弟这是做什么去?」一旁赵虎问道。

  王朝看了看他,翻了个白眼,叹一口气。

  听了展昭一番言表,公孙策略略的有些意外。

  叫他意外的并非是展昭会有这般的决定,意外的是他竟然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阖府上下果然一个赛一个的嘴快。

  「其实,今番有王朝、马汉去便可,展兄弟你……」公孙策开言劝道。

  「先生休说的云淡风轻,个中利害展昭并非不知晓,为求万无一失,还请先生允我同去。」

  这话可是听的熟,包拯一旁暗自叹了口气,当年在开封府,哪次不是听了这年轻人这般说……

  若说实的,这一计便是要装的真,既要庐江王将寿州案信以为真,又不能叫他夺得证物抑或伤了人去,他与白玉堂去了把握便大,只是─

  如今他已非公门中人不说,私心上也委实不想展昭再去这般犯险,奈何眼前局面,形势到底强过人去。

  自方才展昭进了书房出言恳请,包拯与公孙策便是在这两难境地里犹豫。

  只听公孙策与展昭又言来语往扯皮了半日,包拯心知若论固执,这展昭实是开封府数一数二,多说无益,「也罢,二日后你们便和王朝、马汉同行。」

  如此一锤定音,却见展昭不知为何微微一怔,旋即抱拳领命,「谢大人。」

  有何可谢?本府终日便是叫你疲于奔命,究竟谁才那应当言谢之人?

  包拯闻言口中苦涩,看着展昭离去,转眼便见一边公孙策脸上也是苦笑。

  到底为了守这江山平安,还要牺牲多少?还要怎样牺牲?

  无人知晓……

  转出书房,展昭便匆匆回了南院,步履如风。本是打定了主意直接进自家房中,奈何路过那人门前,却是不知不觉地慢下脚步来,包拯之语言犹在耳─

  你们二人跟去……

  二人?玉堂,原来在别人眼中,你我是这般同气连声的么?

  展兄弟,你是忘了不晓得,当年在开封府,你与那锦毛鼠名号上头是冤家,可论破案御敌,那真是那个什么珠什么璧的紧,到如今汴梁百姓都惦记着你俩当年那些英雄事迹。

  还记得有一年,他出门办案子去,一连半月没回来,展兄弟你去巡街时,兄弟们跟在后头看都觉得边上少了什么。

  结果那次白少侠是伤着回来了,可你说他他还不服,说道若你去定比他还惨象,你说这耗子眼里头可不就是没什么人?

  还有……

  还有……

  前些日子里曾听那四校尉说起的往事,此刻莫名都浮出头来,虽然那些事听来陌生,他却能就着这些言语,在脑海里描出活生生的情形来。

  彼时里,那人定然也是朝夕在旁,寸步不离的样子。

  就如同眼下一般。

  细想起来,自襄阳相逢,这人便再未离开过身边,日里夜里相见,若是一个恍惚不知今夕何夕的,他竟会以为这白影翩然,是一直都在的……

  真是笑话了。

  展昭念到这一层,竟不自觉地苦笑了,轻轻摇头。

  他正这般没边际胡思乱想,忽然窗「吱呀」一声打开,那白衣人自窗内看着他,「猫儿在我门前想什么?」

  语气淡然悠闲有加,一如既往,倒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展昭见他这个样子,心中念头已转了几转,先是想起昨夜的事觉得尴尬,又想起二日后那场公事踌躇了要不要说与他知晓,这纷乱心事绕到口边,只成了简单一声招呼,「五弟早。」

  只当作什么也未发生吧……昨夜里那场尴尬,只当他片刻情动,忘了便好。

  白玉堂闻言便笑了,「你还只叫我五弟?」

  他一笑,展昭更觉心绪缭乱,强自镇定下笑了笑,他立时便转身往房中去了。一进屋便关门背靠了门板,吐出一口浊气来。

  他一夜静思,本决意只将白玉堂当作自家兄弟看待,那妄念也只望年深日久,对方能自行淡去。只是他却忘了若这念头能淡去,这七年间早已淡了,如何还能纠缠这许多时节?

  方才见了白玉堂眼中情意竟不若日前淡而化之,直是赤裸裸的如野火一般,着实叫他一惊,更不想见白玉堂此情状后,自己心中也有一番异样滋味生出来,叫他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先逃了去。

  说不得,更呵斥不得……

  他自知,自己竟是不忍心……

  白玉堂,我当待你如何是好?

  这番情绪尚无分解处,偏又想到方才见他脸色苍白,不知昨夜里那一掌可曾伤了他?要不要,着公孙先生来瞧一瞧?这担忧烦恼的,一时都纠结起来,竟是分不出何是彼何是此,叫人实难理会得。

  这边厢关了门自去煎熬,一墙之隔,便不知道那边独立窗边的也未见好过。

  自展昭转身去了,白玉堂嘴边笑意便隐了不见,眉头锁着,眼中些微伤心,些微恼意。

  猫儿,你又瞒着我……

  直说这时光长短,全看人心境,心中有事,便不觉得日升月坠,斗转星移。眼看二日时光,转眼便过。

  这日夜间佯作前往寿州,王朝和马汉早去包拯那里领命,展昭则去公孙策处问可有交代。

  「展兄弟向来行事谨慎,我也只多话一句,今番……你们四人只求全身而退便是。」公孙策说着,神色上甚是凝重,「白少侠往日行事多是一为到底,展兄弟你须看顾着他,说起来,这几日我都未见他……」

  「今夜五弟不去。」

  「怎么?」公孙策一怔,「白少侠有甚不妥么?」

  展昭想了想,这二日白玉堂确是少见,问了包府家人,也说他这几日只嘱咐将饭菜送到房中,下人去了,多见他在榻上高卧。

  只怕那日一掌,真的是伤了他……

  「那日我与五弟交手中不慎打了他一掌,前两日见他脸色有些不好,先生得空可否与他看看?」展昭心中所想,信口便说了出来,担忧歉疚之色,甚是显然。

  「你不慎打伤了他?」公孙策语气中微讶,见他神色不若常态,心知多有蹊跷,却也不问,「也罢,今夜你一人跟去,还须多加小心。」

  自公孙策处返回,展昭便欲回房整备,行至院中,想到一事。

  是否要知会玉堂今夜之事?抑或去道个别?

  才要敲门,心下却又是一怯。

  还是罢了,他若知晓,只怕十有八九要跟了去,不然担心也是免不去的。

  本来不知道那人的心思,见他忙碌时便已感念歉疚,如今知道他心思,却是不忍他的痴心─诸般事宜,我展昭自能担待……

  玉堂,又何苦这般劳心?

  纠结几番,到底没敲门,转身往自己房中去,推门而入,却是一怔。

  只见有人跷了二郎腿交椅上正对门坐了,一手执剑,一手支头,俊美面目笑意盈盈,却不是白玉堂是谁?

  「五弟……」

  「猫儿如何啰嗦了这半日?倒叫我好等。」白玉堂起身往他这边走过来,「这下能走了吧?」

  展昭心中一紧,面上不动声色,「五弟要去哪里?」

  那锦毛鼠闻言瞇了眼斜睨过来,看了片刻便笑道:「莫要装蒜,赵虎那大嗓门许你听见不许我听见?眼下自然是护了王朝、马汉他们去寿州了。」

  打量我不知道么?你休想瞒过五爷去。

  心知这猫定是为了前夜里头的那事有意躲避,只是这般行险的事他怎好去独自担了?真个死性不改……

  白玉堂强自按下心里恼怒,只作没事一般笑着,知道自己若发作起来便收不住,还不如不要发作。

  能叫白五爷这般忍耐的,天下大约也只你一个。

  「走了,猫儿……」白玉堂说着便来捞他胳膊。展昭心念一动,一掌拍出,他一个侧身避过,「做什么?」

  展昭不答,跟着又是一掌,白玉堂心中恼了,瞧他并非是动真格,当下运了掌力要硬接下他这记,谁想肩头突然一阵疼痛,气息一乱,步调便缓了,半晌未觉得动静,再看时却见展昭铁青了脸,手掌离他肩头半寸。

  「五弟,那天……伤了你么?」他极缓的说道,眉头深锁。

  果然……

  「小伤,哪里碍事。」那一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将息二日,也好的多了。

  你又做什么板着这么个脸?当我这般不济事?

  于是伸了手,想扯那猫儿脸,好生开导开导他,叫他知道有些事根本不消他操心。

  谁想展昭趁他不防,一翻手扣了他脉门。

  「猫儿,你干什么?」

  展昭不语,细细切脉,只觉得脉象紊乱,心中竟也跟着一乱,脱口而出:「今日我去就是了,五弟还是留下。」

  这念头其实是一早便想好的,前日里他见这人脸色不佳便已生了担心,谁知此言一出也不知触了白玉堂什么逆鳞,他神色一凛,「你说什么?」

  留下……这话好生耳熟。

  纵使那时情景还未曾全盘回想出来,白玉堂已不自觉地开始咬牙切齿。

  是何时说过?

  对了……是那时,那日他前去襄阳时,拿了信来与我……

  展昭虽听见他问话,却不与他分说,放了手便去取剑,径自说道:「我已知会先生,请他来看看你……」

  走,你要走去哪里?白玉堂不由得瞇了眼,眼前恍惚,窗外夕阳透进屋来,映了屋内一片血红,只叫他觉得晕眩,这似曾相识情景也好,这恍然如昨的话语也好,都叫他想起那日。

  七年梦魇,不曾或忘……

  展昭不闻答话觉得古怪,回过头去,却见那白衣人冷着脸,「请先生来做什么,这点伤五爷也会放在心上?我说了要去便是要去。」话中竟没半分余地。

  这人……

  展昭叹了口气,「五弟,这是何苦……」

  何苦为了我,这般如此,不爱惜自身。

  「我是何苦与你何干,今番先生本是邀我相助,你蹚这浑水才是何苦。」白玉堂立时驳道。

  真个无理取闹,黑白混淆。

  心知与他较量口才自己多是下风了,展昭只有轻轻一叹拿了巨阙往门外走去,过了他身边也不再言语。

  白玉堂只道他没了话,谁想展昭一个回身,出手如风,封了他曲池、肩贞几处要穴,白玉堂只觉身上一麻,听得画影「匡」的一声落地。

  「展昭!」他又惊又怒立时便想发作,奈何穴道受制,手足无力,只得任由他架着往交椅上坐了。

  展昭见他紫涨了面皮,知他此刻定是气的不轻。

  没奈何,若不是这样,你定会跟了去……

  「你既任我叫一声『五弟』,今日便听我的不准去。」展昭沉声言道,见他眼中心火大盛,也只偏过头去当作没看见,「等一下先生便过来,对不住,五弟……我回来再与你赔罪。」说罢往门边而去。

  见得那蓝衣渐行渐远,白玉堂只觉得自己那颗心却是慢慢地凉了下去,满心满眼,便七年前那日噩梦般的光景。

  我怎的这般蠢……七年前叫他这一招制了,今日竟又叫他这般制了……

  那日,他去了便未回来,放我独个儿过了这许多时日……

  谁想今日……今日……

  「展昭!」

  展昭听得身后那人一声怒喝,本待不理会,却又忍不住回头再安抚几句,谁想回头却是大吃一惊。

  只见白玉堂撑着交椅慢慢站起身来,眼中尽是肃杀,「你且走出去试试……」说着便慢慢向他这边过来。

  展昭方才怕伤了他,是以力道并不甚重,只想制住他一时半刻,待走了也就罢了,公孙策他们事后也应能劝得住他。

  但此刻见此情景,知他定是强行冲开了穴道,这法子于身体大有损伤,心中一惊,即刻掠身到他身边,「五弟……」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本是想护了他,却不想,却不想……

  赶紧出手与他推血过宫,谁想方出手便被白玉堂死死扣住。

  「五弟快放手。」

  「放手?好叫你再点我的穴?」白玉堂瞇了眼,出声竟是用吼的了,「展昭,我告诉你!你休想!休想再叫我一个独留!五爷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你下辈子也管不到!」

  我不可与你并肩御敌么?有哪番你我连手不是天衣无缝么?

  难道我白玉堂,不配与你展昭同生共死么?

  若不是,为何你总是要留下我独个儿一人?

  今番,你休想再如此待我。

  听得他这番发作,展昭知他已是怒极,只得任他死死抓了手,眼见白玉堂眼中除了怒火,还有百般的凄然。

  展昭也不知白玉堂究竟想起了什么,竟惹出这般痴癫狂乱模样,想问又不知问什么,只有自己心下惴惴,看着那人神情,只觉胸中沉郁难抒。

  一时间,一个恼怒一个莫名,只这般纠缠着没分解处,各自心中,都是万千滋味言说不得。

  第十四章 

  话说庐州至寿州的官道上有一段路途经一片密林,林中都是多年的杨树,树高影长,这夜里虽然是月明星稀的光景,路上却依旧阴阴暗暗的。

  夜间无人,官道上只有风声,风吹树叶哗哗作响,偶尔传来一两声枭鸣,更觉凄凉。

  忽然闻得马蹄声急,从庐州方向上过来,月华泻下,只见是四人各自乘了马,扬鞭而来。看这四人奔驰甚急,倒像是赶着去办事的模样,不多时四骑到了杨树林畔,却见马匹渐渐慢了下来。

  待得四骑全然入了杨树林林荫之内,忽然树丛间一阵金刃之声,跃出十数条黑影来。

  那四人坐骑受惊,鞍上人各自勒马,只闻一阵嘶鸣声中一人厉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深夜拦袭!」

  喊话者正是马汉,一旁三人自是王朝与展昭、白玉堂。

  那十数个黑衣人也不多话,中间的一个一挥手,其余的尽数喊杀,舞剑挥刀,向四人攻来。

  两个黑衣人举刀向自己坐骑砍来─展昭见对手人数众多来势汹汹,当下一个借力自马上跃起,越过那两人顶上,回身长剑一扫,正抵上两个黑衣人举刀来砍,铮铮两声,两把长刀俱被巨阙削去了一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