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回首尽成非(第二卷)紫邪帝君——无射
无射  发于:2009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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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东风望着眼前尚未及笄,连少女都称不上的小姑娘,蹲下身,柔声道:“女娃娃,我们要找方神医,他在家么?”

  小姑娘抱紧了药锄,警觉地盯着他,摇摇头一言不发。

  莫东风苦笑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找方神医治病。你可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几时回来?”

  小姑娘低头想了想,依旧摇摇头。

  莫东风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小姑娘忽然开口了,声音纤明如水:“你踩到千里光了。”

  莫东风一愣。

  慕容非忙将他往后一拉,示意他瞧方才踩折的一枝很不起眼的小黄花,道:“千里光,茎圆柱状,叶呈椭圆三角,花枯黄色,性寒味苦,清热解毒可治疗目疾。”

  小姑娘目光一亮:“你也认识草药?”

  慕容非微微笑道:“在山里住久了,自然认得一些。小妹妹,我们真的不是坏人,只是来找方神医求医的,你是方神医的弟子?”

  小姑娘警惕的神色稍解,点头道:“是的。”

  “怎么院子里就你一个人?方神医呢?”

  “师傅……被坏人抓走了。”小姑娘眼眶一红,从怀中摸出一块物件来,摊在掌上。

  那是一块质地上乘的紫玉,上面浮镂着云彩图案,极为精美。莫东风一见,神色大变,失声道:“紫邪令!”

  “昨天夜里,有人送来这一块紫玉。师傅拿到后,一直长吁短叹,很是不安。今早就在你们来之前不久,有几个长相凶恶的人破门而入,师傅跟他们交了手,后来便被他们带走了……”

  慕容非道:“紫邪令是什么?”

  莫东风沉声道:“你可记得我说过武林中势力最大的‘紫云宫’?每当紫云宫宫主‘紫云帝’想要请人上山,就会派人送来一块‘紫云令’,接令者无不在一日之内,胆战心惊地主动前往剑屏峰紫云宫。也曾有人偏不信邪,拒令不从,结果一夜之间统统被截断了双腿,终身不得行动半步。因此,人们私底下管这面玉牌叫‘紫邪令’,紫云帝知道了也不以为意,干脆就自称起‘紫邪帝’来。”

  “这么说,方神医很有可能是被紫云宫掳走了。”

  慕容非说着,伸手去取小姑娘掌上的紫邪令。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如惊鸿破空而来,喝道:“把东西留下!”喝声中一脚踢向慕容非手腕,足尖未至,风雷隐隐。

  这一脚若是踢到,慕容非的手腕非要废了不可。莫东风大怒,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往怀中一带,右手拔剑,剑尖银光吞吐如蛇信,迎击而上。

  那人影半空中“哇”了一声,旋及收腿,身势凌空翻转,滴溜溜降落在地上。

  原来是个身着暗纹素袍的青年男子,腰间别着块捕头公牌,容貌俊俏。

  青年男子叉着腰,大大咧咧地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敢阻挠爷爷办案?告你个暴力抗法,关进牢子里去!”

  莫东风怒气冲冲:“抗你个屁法!明明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先出的手,险些伤及无辜!”

  青年男子脸色一沉,怒道:“你骂我?!”

  “骂你又怎的?我还想揍你呢!”

  青年男子将外袍脱了一甩,勾勾手指:“来呀来呀,不就打架吗,你爷爷奉陪到底!”

  顿时场中劲风大作,两人你一剑我一腿,打得好不热闹。

  慕容非瞧也不瞧上一眼,径自握着那块被遗忘了的紫邪令,翻来翻去,仔细端详。

  “统统给我住手!”

  空中一声厉喝,衣袂翻飞声中,一个玄衣男子一拳击在正中,竟然将腿风剑气尽数弹了开来。

  青年男子冷冷打了个激灵,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腿。莫东风也收了剑势,怒气未消。

  玄衣男子浓眉一皱,沉下脸道:“小刀,你又惹事生非!”

  那青年男子撅着嘴,看上去既委屈又不服:“哪有,我在查案啊!”

  “你在查案?我看你是在寻事打架!”

  玄衣男子转过脸来,对莫东风抱拳道:“在下六扇门捕头战野,这是我师弟习小刀。舍弟顽劣,还请这位公子见谅!”

  莫东风闻言肃然起敬,还剑入鞘,抱拳回礼道:“原来是名动天下的六扇门总捕头,在下莫东风,这是我朋友慕容非。方才见习捕头腿力惊人,只恐伤及我这位小兄弟,一时情急之下才拔剑相向,失礼了!”

  战野目光一扫,慕容非负手而立,冲他微微颔首致礼,当即含怒道:“小刀!那位公子并非江湖中人,你怎能对他出手?你最近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我回去不告诉师父!”

  小刀听到“师父”二字,面上顿时软了,凑过去陪着笑脸道:“大师兄,我这不是看见他拿走紫邪令心里着急嘛,又不是故意的……哎,大师兄你别这么绝情嘛,师父罚我罚得最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战野依旧沉着脸,哼了一声,忽然惊道:“你刚才说什么?紫邪令?”

  “是啊,就在那青衣书生的手上,我瞧见了。”

  战野忙走到慕容非面前,抱拳道:“慕公子,不知可否——”

  他话还未说完,慕容非爽快地将手一伸:“喏,给你。”

  战野接过来一看,道:“果然是紫邪令!看来方神医的失踪,跟紫云宫脱不了干系。”

  适才躲在慕容非身后的小姑娘忽然出声道:“你们是捕快?”

  战野一见,板着的脸渐渐柔和下来,似乎觉得跟这么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姑娘说话,稍微大声一点儿都残忍了似的,轻声说道:“是的。”

  小姑娘哀求地望着他,目光婉柔如水,“那你们能不能把我师傅救回来?”

  战野点头,坚定地道:“你放心,我和师弟一定会把你师傅救回来的!”

  莫东风接口道:“我也去。”

  战野道:“紫云宫龙潭虎穴,这一去怕是凶险异常。锄暴安良是我们捕快的职责所在,刀山火海义不容辞;可是莫少侠,你却没有责任一定要冒这份险,还请三思而后行。”

  莫东风朗朗一笑,道:“谁说我没有责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义’二字,就是我们习武之人的责任!再说,我们有求于方神医,为了救他理应尽一份绵薄之力。容非,你就留在这里等,我们这就去救方神医,速去速回!”

  慕容非略一思索,道:“我也去。”

  小刀头摇得像拨浪鼓,“他去可以,你去不行!你以为紫云宫是什么地方?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了简直就是送死嘛!不行不行!”

  慕容非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手无缚鸡之力?你说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小刀正要跳起来,骤然觉得自己自大腿以下竟然完全失去了知觉,不禁大惊失色道:“你!你……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哼,你以为我的手腕就那么容易踢?”

  莫东风也有些骇然。方才小刀一脚踢来之时,自己离他那么近,居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向小刀下的暗招。

  战野见小刀憋得通红的一张俊脸,叹气道:“慕公子,愚弟方才多有得罪,我这当师兄的替他给你陪不是了。”

  慕容非悠然道:“铁捕头言重了。”

  说罢走到小刀身旁,掌心在他环跳穴上一拍。

  一根极细的银芒飞了出来,落进尘土中看不分明了。

  小刀觉得自己的腿一下子又找回来了,像个点着的炮仗似的跳将起来,“你居然跟老子玩儿阴的!”

  战野喝阻道:“小刀!不得胡来!”

  眼见慕容非眉梢挑起,莫东风手伸一拦,道:“一场误会而已,何必较真呢。既然我们目标相同,还是齐心协力先把方神医救回来再说吧。”

  战野点头,眼睛睃着小刀,道:“莫少侠言之有理。这一路谁再闹事,趁早给我回去,省得耽误了大事!”

  小刀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不做声了。

  慕容非见他委屈地撅着嘴,说不出的纯真可爱,心底好感忽生,走上前搭话道:“你可知道那根针是怎么射进你身上的?”

  小刀果然将方才的嫌隙全忘光了,急着追问道:“对啊,你是怎么办到的?怎么我一点儿也没察觉?”

  慕容非勾起嘴角:“回来你请我喝酒,要是能喝赢我,就告诉你。”

  小刀眼神亮得发光:“喝酒……”

  战野与莫东风走在前面,见两人前一刻还水火不容,这一刻已是相谈甚欢。莫东风很有些不可思议地道:“我从未见容非对任何人这么亲近过,更何况是刚刚认识的人。”

  战野沉思了片刻后开口,“大概他们两人之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缘分吧。”

  莫东风微微一笑,道:“缘分么……”

  西京洛阳郊外。

  官道旁的一处茶肆外系着几匹毛色油亮的骏马,边嚼着草料边不安地刨地打着响鼻。由汴京到此的八十多里快马加鞭,马脖子处汗液津津,将鬃毛都濡湿了。

  正是卯时,天色方明,茶肆的伙计还在揉着惺忪睡眼,棚中过路歇脚的客人只有四个。

  四人围桌而坐。

  莫东风、慕容非、战野、习小刀。

  战野道:“往西北方向不到十里,就是剑屏峰。紫云宫就在主峰峰顶,龙盘虎踞,地势险要,再加上有高手层层把守,防卫森严。要想悄悄潜入救人,恐怕很难。”

  小刀伸了个懒腰,道:“作什么要悄悄潜入?就凭着我们身上挂的腰牌,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进不去的?大师兄,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小啦!换了我,就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问紫云宫要人。”

  战野皱眉道:“不成!你我是京城六扇门的总捕,紫云宫自然不敢对我们不利,至少表面上也要礼让三分,可我就担心贸然前去,打草惊蛇。届时他们只要将方神医随便往什么地方一藏,纵然我们搜遍整座紫云宫,也只怕是一无所获。”

  莫东风略一思索,道:“我在想,紫邪令并不轻易现出江湖,此番掳走方神医,不知究竟所为何事……莫非是紫云宫中有人生病或是受伤,急需名医救治?”

  战野目光一亮:“这倒是条好线索!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查到点什么。”

  小刀不满道:“管他紫云宫是七大姑断了腿还是八大姨害了喜,就算查到了又怎样?我说你们别把简单的事弄得那么复杂嘛!依我看,直捣黄龙就是最好的办法,直接向紫邪帝问清缘由,若是他真有什么难处有求于方神医,我们也不必偷偷摸摸地枉做小人。等到方神医治好了伤病,自然就可以将他带回。”

  战野道:“道理虽然不错,可只恐紫邪帝的目的,并不是医伤治病这么简单……”

  一直沉默的慕容非忽然开口问道:“江湖所传,紫邪帝是个怎样的人?”

  莫东风面露感叹之色,道:“奇人!据说他自二十岁接管紫云宫,十余年来不仅将原有的势力扩大了一倍,使得黑白两道无不敬畏三分,更听闻即使朝野中亦有其潜藏的党羽。”

  战野摇头道:“同时也是野心勃勃的枭雄!为人亦正亦邪,处事常常只凭一时喜好,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六扇门的重大案宗记载里,至少有一百三十余条案件与他有关,可就是找不到真凭实据,提起此人,就连官府也头疼得紧!”

  小刀不已为然:“其实就是个好色之徒!据说紫云宫中佳丽如云不下于皇宫,可每年还要搜罗补充。紫邪帝的性喜渔色江湖上无人不知,光是一些门派每年讨好进献的美女就不下百人,就在半个时辰之前,不是还见到专门运送美女的‘流纱紫舆’经过?”说着忽然一拍大腿,“哎呀对了!他将方神医掳上山的原因该不是……肾亏了吧?”

  莫东风一口茶“噗”地喷出来。

  战野笑骂:“胡说八道!”

  慕容非轻吹茶沫,呷了一口,道:“两位捕头说的各自在理,其实,我们可以双管齐下。”

  战野一愣:“什么意思?”

  莫东风灵光乍闪,道:“你是说,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明修栈道,另一路则暗渡陈仓?”

  慕容非赞许地点头:“不错。由战野与小刀明着前去吸引紫邪帝的注意力,你我二人则利用那辆‘流纱紫舆’混进紫云宫去查探。即使紫邪帝为了蒙骗官差临时将方回春私藏起来,我们身在其中,也能察觉到动静,届时就有机会里应外合将他救出。”

  战野拊掌道:“好办法!只是你们二人一旦进到紫云宫,若是身份暴露,只怕有麻烦。”

  莫东风笑道:“无妨,我莫东风最喜欢找麻烦。”

  慕容非道:“我不喜欢找麻烦,因为我本身就是个麻烦,紫邪帝的大麻烦。”

  众人皆笑。

  此时谁也不曾想到,即使是不可一世的紫邪帝也始料未及,这句戏言居然一语成谶。

  第三章

  剑屏峰。

  山势绵延,密林如海。一条两三丈宽的黄土路盘山而上,屈曲如折,在岩层林间忽隐忽现。

  山脚下的官道,忽然由远及近响起了铃声,清脆悦耳。一路上的游客、樵夫,甚至是身佩兵刃的江湖人,无不闻声色变,匆忙避到道旁。

  铃声渐近,原来是一辆四马拉就的舆车,紫幔层层笼罩,看上去非绢非绫,日光下朦胧如一团烟雾。驾车的一人黑色斗篷裹身,将头脸也遮个结结实实,面目不辨。车辕上悬挂着一串精巧的紫玉金铃,亦步亦响。

  如此奇异的马车,按理说不论在何处都会引人注目,可道路上却没有一人敢正眼直视。西京方圆百里,也没有一人不知道,这就是为紫云宫运送美女的“流纱紫舆”。数年前,长乐帮几个新入的帮众不晓其中厉害,见这马车装饰奢华,又只有一个车夫随行,居然打起了剪径的主意,结果触怒了紫邪帝,不仅洛阳分舵一夜之间灭了门,就连远在镇江的总舵也被血洗,武林中声名显赫的一大帮派,登时烟消云散。自此,再无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流纱紫舆沿山路而上,铃声渐远,道旁的人这才吐出口大气,各自行路去了。

  云雾缭绕的剑屏峰,一座巍峨宫殿坐落峰顶。遥望青銮斗阙,琼楼玉宇,不知方圆几里;近观碧瓦雕檐,金钉朱户,极尽富丽堂皇。

  “停车!”几个白衣人拦在前方。仔细看他们身上劲装,却是一种极淡的紫色,乍看上去,几乎与纯白无异。原来紫云宫中以紫为贵,依地位高低,所衣紫色的深浅也不同,这些人看来只不过是地位低下的一般守卫而已。

  流纱紫舆在汉白玉瓦当前停了下来,赶车的黑袍人开口道:“青龙会敬献佳丽于帝君,万望哂纳。”声音粗砺,嘶哑难闻。

  为首的守卫笑道:“原来是狄龙头座下,辛苦了。小弟杨震,奉命把守西门出入,例行公事还是免不了的,得罪。”

  说罢上前就要掀车门上的紫幔。

  黑袍人长鞭倏忽出手,如一条细黑长虫绕上他的手腕,竟是半分也挪动不得了。

  杨震面色一沉:“这是何意?!”

  “车上佳丽由于一路奔波,偶染风寒,只恐见风后病情加重,还请兄台一切从简。”

  “这……”杨震一时沉吟不定。

  紫幔忽然微微搴动,从内中伸出一只手来。

  只见青色衣袖间,那只手骨节修长,肤质莹润,阳光下仿佛通透白玉雕琢成的一般,毫无瑕疵。指间缠绕着一条紫色丝线吊着的祥云玉坠,雪肤紫线,颜色分明,撩动起一股无法言喻的魅惑。

  杨震直勾勾盯着那只手,有些心神恍惚。

  黑袍人沉声道:“可以放行了吧!”

  “请……请随我来。”

  朱红大门开启,流纱紫舆辚辚而入。

  大约行了小半个时辰,杨震在一处花草蓊郁的幽雅庭院前停住,“新进佳人居所就是这儿了。”

  赶车的黑袍人环视了一番,道:“不知此处可有大夫?佳人抱恙在身,汤药不济,若不尽快医治得当,只恐帝君怪罪下来,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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