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钱寒思的剑法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破绽。r
还有金云涛--如果他也会用剑的话。不过,他的手虽然瘦削,却少一种用剑人应有的力道,不像自己,也不像钱寒思。眼前似乎又浮出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似笑非笑,明媚得好象要溶尽江南的无边春色......
"喂!你觉不觉得那个金云涛很奇怪啊?"秋清打断他的浮想联翩,"我们当时已经被钳制得死死的,如果他出手的话,一定可以杀了我们,为什么他反而......"
"人家是堂堂如玉山庄的少庄主,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杀人?"仲扬用一种看弱智的眼光看着他,"不象有些娘娘腔,只会偷偷摸摸地下毒......"无视那张越来越愤怒的娃娃脸,才发现反唇相讥的感觉真好,但是......为什么自己会帮金云涛说话?不会是和钱寒思拼内力的时候走火入魔了吧......
如玉山庄
"江南如玉"。如玉山庄就坐落在秀美如玉的江南春景里。
三月的江南自然是温柔的,白色的百合,香气也温柔如水,若有似无。三个人站在窗口望着一望无际的花海,这三个人自然是金云涛,钱寒思,和李罗新。
"云涛,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来?"寒思的手指轻轻抚摩着剑柄,剑柄上盘着一条白玉雕龙,只有"龙会"的第一高手才配带这把剑。
"寒思,你觉得文仲扬的内力比你怎么样?"云涛并不回答,反而淡淡地问他,眉宇间已隐隐透出一代宗主的气魄。寒思沉默着。
"追魂剑",一剑追魂。"蛊圣",万蛊之尊。只以为这样的杀手是如何的冷血与霸气,看到他们的时候不由暗吃了一惊。一个丰神俊逸,一个娇俏妩媚,眼里只有与生俱来的无邪和纯净。简直难以想象他们居然是阴森诡异的天魔教的两大护法,也想象不出他们面对自己剑下无数的亡魂和被剧毒变得面目全非的死尸会是怎样的心境。
"如果今天我不阻止你的话,你可能已经中了他的毒。"云涛对罗新道,"鲁秋清的'逍遥入梦'无色无味,你要是以内力相拼,极有可能吸入那种东西。"
"那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潜入山庄?"
"不好说。"金云涛摇摇头,"不过很有可能,因为我觉得他们之中,鲁秋清似乎是决定性的人物。"
寒思和罗新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做这种事情,那个人一定是鲁秋清。惯于下毒的杀手做事总是喜欢趁着黑暗,尤其是像他这样让人防不胜防的高手。
想起那鲜嫩的笑脸,那袅娜的身段,如果是个女子,只怕用"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来形容也不过分,只可惜是这样一个魔头,寒思的脸上露出一种不知是讥讽还是惋惜的神情来。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鲁秋清应该会在这两天内来找我,你们务必小心。"
"那文仲扬呢?"
"他当然也会来。但不用加强防卫,因为如果没有你们两个,如玉山庄所有的人手加起来也不是他们俩的对手,我不想看不相干的人死在这场风波里。"
............
鲁秋清好象的确是这样一个人,他喜欢潜伏在黑暗中搜寻猎物的感觉,他也喜欢看他要杀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死去的样子,从洋洋得意到惊恐万分再到垂死挣扎,他总是悠悠然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最后终结,然后等待着下一次狩猎的到来。这时的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如玉山庄的范围内。
"老玉米,深更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一个黑色的身影伏在密密麻麻的树叶里口齿不清地嘟囔。
"你要死啊!这么大声地说话。"秋清恶狠狠地回头瞪着他,"知不知道钱寒思和李罗新的耳朵很灵的。"
"你这个娘娘腔,一天到晚除了给人下毒什么都不会。"仲扬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回去邀功......"
秋清气得无话可说。如果这次可以活着回去,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金毅童做掉这个白痴,冷哼一声之后,他飞快地掠了出去,像一只黑色的大鸟。仲扬紧紧跟上。
如玉山庄的灯火一如既往地稀稀落落--金云涛父母双亡,又未及弱冠,自然不会有家眷,钱寒思和李罗新也因忙于庄内之事,没有婚配。山庄之内除了他们三人只有一些必不可少的仆佣和家丁,偌大的庄园里里外外泛着一股清冷的气息。
"来了。"罗新落定黑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云涛也报以一笑,"我知道。"他举手将白子轻轻放下,"这里已被我作活,没有谁再救得了你。"两人相视而笑。
寒思挑了挑眉:"罗新,该去会客了。"
雨夜恶斗
"死蚊子!慢一点会死啊!"秋清无声落到仲扬身边,止不住微微气喘。
"是你该减肥了,老玉米!"仲扬懒洋洋的横了他一眼,得意之情溢与言表,"这里离金云涛的书房已经不远,如果你想死的话尽管放开嗓子叫!"
"不用放开嗓子。"黑暗中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我们恰好都不是聋子。"
说话的人当然是李罗新,除了金云涛之外也只有他和钱寒思可以这么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要杀的人说话。两人已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笑眯眯的看着秋清和仲扬,就好像看着远道而来的朋友。他们的神色非常自然,表情也非常和蔼,装束也非常整洁,但是眼中的杀气已经毕露无疑。
"两位如果要探访如玉山庄,只需告诉少主,少主自会派人恭请,何必如此客气,定要不请自来?"寒思的眼睛紧紧盯住秋清,紧紧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右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握住了剑柄上的白玉雕龙。
秋清神色不变,笑嘻嘻地回答:"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君子之交岂可拘于世俗之礼?少庄主是性情中人,想来也不会对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拒之门外吧?"话音未落他已经斜斜穿出,直向不远处的一点灯光掠去。
寒思冷笑一声,转眼掠到秋清跟前。秋清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原来这个人不象看上去那么讨人喜欢,所以才活到了现在。"
寒思微微一笑,双臂横抱:"不讨人喜欢的人往往能活得很好,阁下不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么?"
秋清看了他良久,忽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世界真是很奇怪,我想杀的人,躲起来不让我杀,我懒得杀的人,却死皮赖脸的要死在我的手里。"他的神情非常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味在里面,好象在说一件本来就很严肃的事。
寒思啼笑皆非:"你就那么自信能杀得了我吗?"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年非常有意思,如果不是命运的安排,他很想做他的朋友。
秋清还是一脸笑容:"你想试试?"话音未落,寒思的身子已经倒了下去。
秋清低叹了一声:"所以我说这个世界真是奇怪,本来我根本就不想杀你的,因为你实在不值得我动手。"他慢慢地从尸体边走了过去。
一种冰凉的刺痛贯穿了秋清的手掌,他大吃一惊,低头看自己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地上的死尸正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脸上还带着一种奇特的笑意。
"你,你......""龙会"的第一高手果然不是吹出来的,居然连他的"逍遥入梦"都对他无可奈何。
"你的'逍遥入梦'虽然厉害,也仅仅从鼻子里吸入才能生效,可惜我的鼻子这几天恰好有点不通气。"寒思的脸还带着笑,他本来就是个长得很不难看的男人,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有说不出的动人,如果女孩子看见他的笑脸,只怕早就脸红的一塌糊涂了。
可秋清觉得他的笑简直讨厌极了,这当然不止因为他不是女人。
一声冷笑之后,秋清腾空而起,未受伤的一只手轻轻拂过,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在空气里散发开来,自己已向灯光处拔足狂奔。寒思立刻紧紧追随,一边挥剑在身周编织出一片璀璨的剑光。
"毒性阴柔,剑气阳刚,寒思你的'探龙剑法'是至阳至刚的剑法,如果鲁秋清对你下毒,记得要以你的纯阳剑气逼退他阴寒的蛊毒。"云涛对他说,"另外,把鼻子封住,不要让他的'逍遥入梦'有机可乘。"
秋清自然不知道这些。才奔出不过半里地,寒思已经赶上了他,回头看去,潇洒的身影如飞龙在天,"龙吟"剑熠熠生辉,澄澈的寒光快如闪电一般刺向秋清的胸口!
可秋清毕竟是秋清。他嘻嘻一笑,身形已向后退出好几十米。凌烈的剑气划过他的胸膛,黑色的夜行衣破了一条好长的口子,露出白皙如玉的肌肤。
"钱寒思,你的剑比起我的朋友来差得远了!"虽然已经是一身冷汗,秋清还是忍不住想在嘴上占点便宜。但他自以为说的也是实话,如果换成是那只死蚊子,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几次了。想到那只蚊子,他忽然发现原来那种白痴有时也是蛮讨人喜欢的--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是吗?"寒思的剑尖指着他,双眸亮若晨星,剑光明如秋水,映着他的微笑有种说不出的迷人,"你这么确定?"
秋清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胸上多了一条长长的伤口,鲜血正慢慢渗出。虽然不多,在他雪白的肌肤上却显得分外触目惊心,像雪地上的点点红梅。
"钱寒思,我和你不共戴天!"秋清眼中杀意大盛,娇媚的脸庞因为愤怒在月光下显得阴森可怖。他知道今天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地回去了--只能怪自己太轻敌--那天和李罗新拼内力就应该知道这两个人不简单。能用内力把死蚊子逼得脸色发青的人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很少,他早就应该提防一点才是。
他跺了跺脚,仍然发足向有亮光的地方飞掠--死蚊子此时不知死到哪里去了,估计是被李罗新缠得不可开交,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并且受了重伤--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来独自面对躲在那个未知地域的金云涛--对他功夫门派,招数套路一无所知的对手。如果你是鲁秋清,你会不会无所谓惧?更何况,还有一个钱寒思--剑法决不慢于"追魂剑"的人。
他并不怕死,但就这么无声无息,不明不白死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的确是件很不愉快的事。钱寒思凌厉的剑风已经逼近了他的脸,寒冷的夜风也刮着他粉嫩的脸颊。他曾在很多这样的夜里看着他要杀的人倒下去,看着他们的血流出来,立即被风吹干。现在,风声一样很大,他鲁秋清的血流出来,是不是一样会被吹干?
............
仲扬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的眼睛很亮,鼻子很挺,嘴唇也长的很美。淡淡的笑在他唇边闪过,他的声音清越而淡漠:"你来干什么?"
"杀人。"
"杀谁?"
"要杀的人!"仲扬觉得头疼极了--因为他实在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除了非说不可的话--就像上次在"知味楼"。从小到大,只有和那个娘娘腔在一起时才觉得无拘无束,只有对着老玉米他的话才会变得滔滔不绝。在陌生人跟前,尤其是敌人,他的话不会超过五句,内容也不会多于一个--杀你!
罗新的笑还是那么悠闲而温文,好象一个儒雅的书生,谁也看不出他在这一刻已经出手!七道漆黑的乌光如疾风骤雨般地向仲扬扑去!
但仲扬已经看出!罗新的暗器未出,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剑光像灵蛇般地穿破了无边的黑暗,照亮了两个人的眼睛。
可惜罗新的暗器在这一瞬间也已出手,一阵悦耳的"叮叮当当"声响过,地上多了好几粒棋子,黑色的围棋子,每一颗都被削成了两半。仲扬举起手中的剑,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突然断开,像一段腐朽的枯木一样断成了一截一截--这柄剑自然是被围棋打断的。能用围棋击断钢剑的人,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个。
罗新突然笑了:"好剑!"语气里漫溢着钦佩之情。
仲扬冷冷道:"剑虽然不错,只是用剑的人用错了地方!"
"所以你的剑已经折了。"
对于用剑的人来说,失去了剑就像鱼离开了水。但是用暗器的人失去几枚暗器却一样可以杀人,或者说他们拥有暗器的意义正在于失去它们。
罗新就是这种人。这时他的手指已经渐渐弯曲,他的暗器一出,天下再没有人可以抵挡--何况是已经手无寸铁的仲扬。
但是仲扬突然长身掠起,直往树林的深处。罗新笑了一下,晃动身形,只在眨眼之间,他已经安安静静站在仲扬面前。仲扬不由倒退了一步。
"一入鬼门,入地无门。"鬼门也许不是个很大的门派,他们的武功或许不是很厉害。可以有人看不起他们的毒术,比如四川唐门,比如"五毒教";可以有人看不起他们的剑法,比如"龙会",比如峨嵋派;可以有人看不起他们的拳法,比如嵩山少林寺,但没有人敢看不起他们的轻功。"魂兮飘渺,如影随形。"每一个鬼门的弟子都是踏雪无痕的高手,惹上他们实在是件很不舒服的事。如果一个人成天被一个不想看见的人像影子一样地跟着,那真的是太不愉快了,就像跗骨之蛆一样让人毛骨悚然,最后这个人不是被吓死,就是疯掉。所以没有人敢惹他们--即使是其中武功最低微的人。
罗新则是鬼门中排行第一的轻功弟子--而且他的暗器还被载入天魔教的档案册。仲扬突然头又疼了起来:他实在不明白天魔教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结下梁子。
但仲扬马上头就不疼了。他慢慢折下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树枝,树枝不很长,也不很粗,恰好是一柄剑的尺寸。他握着这根树枝,脸上的表情好象握着天下第一的名剑。
罗新的脸色变了变,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真正的用剑高手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对于他们来说用什么都一样可以杀人。仲扬恰好是这样的人。
一声惊雷撕裂了天际,惨白的电光把整个树林照得亮如白昼。这一时,罗新的数点乌光铺天盖地撒了过去,仲扬的身体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眼看着密雨般的乌光全打在他身上,他却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手中的树枝上已嵌满了密密麻麻的棋子--再硬的棋子也仅仅是很好的云母石罢了,以罗新的指力,也许可以用棋子打断精钢,但却打不断这段枯死的木头,因为,它是软的。这岂非是世间最滑稽也是最无奈的事情?
罗新的脸色这回是真的变了--不是因为他出手太慢,而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一个大错:他不该太早打断仲扬的剑,否则他仍有胜算的机会,而现在,他简直不知道应该拿那根树枝怎么办好。
一声长叹之后,罗新掠动身形,瞬间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铺天盖地的暴雨已经下来,仲扬浇得像只落汤鸡,他的肩膀中了一颗棋子,伤口隐隐作痛,但心里却掩饰不住兴奋。
他如灵狐般地窜入夜色里,凭着野兽般的直觉向那个地方掠去。
用迷香的原因
春夜正长,春雨也正长,云涛就坐在灯下静静地听着窗外连绵的雨声。清淡的茶香溢满了整个书房,他的脸在跳跃的烛光里显得神秘莫测。
两个女孩子坐在他的身边,很美也很年轻的女孩子。一个娇小玲珑,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笑的时候脸上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另一个身材略高一些,长发披肩,光洁的瓜子脸上一副温柔沉静的神色。
"云涛哥怎么半天也不说话?"大眼睛的女孩笑着,声音像银铃般的悦耳。
"瑶瑶你太吵了。"高个子的少女轻声责备她,"越来越没有规矩!"
叫瑶瑶的少女嘴一撇,"我只是问问云涛哥嘛怎么了?盈盈你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