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秋清按住他,"先看看再说,万一他有同党就麻烦了。"
只见张金霸走到秋清他们晒衣服的空地上坐了下来,把小女孩随手往边上一扔,小女孩发着抖往草丛里钻,张金霸右手一挥,手掌结结实实地打在她脸上,那个女孩小小的身子顿时跌了出去。
"想跑?"张金霸拎起她的脖子,"你们全家都被我做了,房子也被我烧了,你想到哪儿去?再不老实当心我杀了你喂狗!"
寒思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秋清死死地拉着他:"你别动。"
"为什么?!"谅是寒思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他看上去就像一头发威的豹子。
"这种人不值得你动手,让我来。"秋清嫣然一笑,趁寒思一呆的空挡,昂首走了出去。
张金霸的眼前突然一亮。g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他见过很多美丽的女人,但眼前这个人只怕比最美丽的女人还要美丽一千倍。严格的说来,那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但他的容颜几乎可以让天下所有的美女失去自信。他的眼睛微微一抬,遍地的鲜花突然失去了颜色。
张金霸的眼睛好象都已经停止转动,因为这绝色的少年正看着他微笑,眼波明媚如江南三月的春水。
"敢问这位小哥是......"张金霸暗暗咽了一口唾沫,恭恭敬敬地向秋清询问。
"我姓古,单名胜。"秋清笑答,"请问英雄高姓大名?"
"在下张金霸。"张金霸眉开眼笑地站起身向秋清作揖。天下竟有如此的少年,只怕西湖画舫里那些珠环翠绕的娇客哪个都及不上他的十一。
"张英雄何需如此多礼?在下山野草民,岂受的起英雄重礼?"秋清感觉自己的胃一阵收缩,几乎忍不住要呕吐,但脸上还是笑容依旧。
"在下与古公子能相会在这青山绿水之间,实在是张某三生之幸?quot;张金霸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秋清,要是眼睛也长牙齿的话,秋清只怕早就给他嚼碎吞到肚子里去了。"若古公子不嫌弃,可愿意与张某共饮一杯?"
"承蒙张英雄看得起在下,在下恭敬不如从命。"秋清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来趟着趟混水,便宜了那个总喜欢一脸坏笑的钱寒思。
张金霸手忙脚乱的解开身边的包袱,秋清飞快地扫了一眼,鼻子里已经嗅到了浓郁的酒香。
上好的女儿红。这样恶俗的强人竟然也喝这样的酒,秋清暗暗为那瓶女儿红可惜。
这时张金霸已经拿出了两个碧玉小酒盅,玲珑剔透,不知是从哪家富户抢来的。他斟满了酒,媚笑着捧给秋清:"在下敬古公子一杯。"
秋清接过酒盅马上一仰而尽。他看不得张金霸的笑脸--他简直一看就恶心。
张金霸眼看着秋清喝完自己的酒,把酒盅凑到自己的嘴边,眼睛还骨碌骨碌地在秋清身上转来转去。
秋清也不看他,悠悠道:"当年晋国美人薛文姬远嫁异邦,与父母道别之时,眼中所流的尽是红色的眼泪,晋帝用玉壶盛之,是有'一片冰心在玉壶'。张英雄可知道么?"
张金霸哈哈大笑:"古公子博学多知,在下这样的粗人怎能与公子相比?"
秋清不答反道:"自古美丽的东西都是伤人心,断人肠的,越是美丽就越是伤人,你以后一定要记住。"说完起身而去。
张金霸没有说话,他永远也说不出话来了,他的脸已经变成可怕的死灰色。这时他突然仰面倒在草地上,眼里流出了眼泪,红色的眼泪,像血一样。
"胭脂泪"。秋清想起这个名字是死蚊子起的,也只有他才起的出这么肉麻的名字。那天他笑嘻嘻地拿着他新配的毒药,装模做样地想了好久,郑重地在瓷瓶外的白纸上写下这三个字。
"死蚊子!你当我是女人啊!"
"你本来和女人也没有差多少啊!"
............
寒思已经从草丛里走了出来,看着地上的死人。张金霸浑身都已经发黑,转眼之间他的肌肉都化成了黑水,只留下一架枯骨。腥臭的气息熏得他直皱眉头。
秋清走过去抱起那个小女孩,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头:"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子楞楞地盯了他一会,苍白的小脸上绽出一个明亮的笑来:"我叫萋萋。"
"那你叫什么名字?"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我叫玉米,"秋清笑得开心极了。
如果说萋萋的笑绝对是女孩子中笑得比较可爱的话,那秋清的笑应该是男孩子里笑得比较可爱的,寒思看着他的笑脸,看得几乎失神。
"玉米姐姐,你好漂亮哦!"萋萋清脆地回答,声音很大。秋清的笑猛然凝结在脸上,眼前噩梦般地出现蚊子嘲弄的眼神。
但萋萋却笑得很开心,还有一个人笑得几乎比她更开心。
这人当然是寒思,他弯着腰,长长的头发几乎拖到地面。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萋萋看着寒思,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
"他叫狐狸。"秋清抢着回答,"你叫他狐狸哥哥就行了。"
"狐狸哥哥好!"萋萋大声地向寒思问好。
寒思笑不出来了,他一向知道自己长得的确很像狐狸--细长的眼睛,微挑的眼角,还有那种有点淘气又有点懒散的笑容,罗新曾经就这么说过他。
而他现在的表情也的确像只茫然的狐狸一样,因为他现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不管怎么说,被一个长得不男不女的小子看穿了本质实在不是件很痛快的事。他的脸色已经涨红。
"记住,我不是姐姐,我是哥哥,你一定要记住,我是玉米哥哥。"秋清反反复复地对萋萋强调。
"可你明明是姐姐呀!"萋萋的眼睛亮闪闪的,脸上的笑纯净得如天使一样。
"我不是姐姐!"秋清哭笑不得,眼睛的余光已经看见寒思的脸因为忍笑几乎抽筋。"再叫我姐姐就不理你了。"
"狐狸哥哥,玉米姐姐欺负我。"萋萋拉住了寒思的衣角,嘴巴撅得老高。
寒思这时想笑也笑不出来了。从小到大,叫他什么的都有,叫他狐狸的只怕只有萋萋一个人--虽然他长得的确很像狐狸。他只好看着萋萋苦笑。
秋清笑得很开心,他简直笑得比萋萋还要开心。
寒思板着脸道:"你笑什么?"
秋清悠悠然道:"所以我说有些人不像看上去那么讨人喜欢,连别人笑他都要管。"
寒思冷哼道:"我从来也没说过自己讨人喜欢。只有娘娘腔才会恨不得天下的人都喜欢他。"
秋清的脸马上白了。他最恨的就是别人喊他娘娘腔,除了蚊子谁都不可以这么叫他。他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钱寒思,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你的剑已经没有了,但我的毒还都在!"
寒思冷笑道:"'蛊圣'的手段心肠之狠是天下共知的,你要杀我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秋清咬住下唇,唇齿间已经有淡淡的血腥气。良久他也不禁冷笑:"想不到我鲁秋清在你眼里居然是这样的人......这样也好,我总算看清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话音未落,他已经轻身掠去,空气里留下一阵淡淡的香气。
寒思猛地转身紧追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自言自语的苦笑:"你去追他干什么?像你这样一个大混蛋有什么资格去找他?"他摇头回到了原地,地上还有张金霸留下的包袱。他看见了那瓶女儿红,忍不住一把捞起,打开封盖咕嘟咕嘟地猛灌了几口。
他觉得自己实在很需要酒,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秋清没有走得很远,毕竟他的伤还没有好透--那夜寒思的那一剑划在他的胸口上,那条伤现在突然痛彻心肺。他的眼泪也忽然掉了下来--因为那条伤实在太痛。
很多人以为男人都是很少掉眼泪的,他们总认为自己的眼泪远远要比女人的来得更为珍贵,事实上男人真正到了伤心的时候流的眼泪不会比女人少。
此时秋清正在流泪--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响起,好象幽灵般的忽远忽近,秋清抬头望去,满眼都是惨绿色的火焰,好象鬼火般的令人毛骨悚然。
"连理,你好么?"秋清站了起来,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但那种调皮的满不在乎的笑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哈哈,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连理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秋清的面前,歪着头看着秋清笑。她的五官非常秀丽,只是脸色青中发白,眼睛竟然是阴冷的死灰。这在别人眼里看来简直有说不出的恐怖,她的笑也如地狱里飘来的一样阴森而凄凉,这个世界上只怕没有哪个年轻的女孩子会有这样的笑声。
"你离开天魔教这么久了,我实在挂念你的很,就出来找你了。" 连理悠然答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我简直开心得要死!"她的声音听起来不知是哭还是笑,好象金属刮擦一样的难听。
秋清也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伸手抚弄着自己的头发:"可我看见你却简直难受的要死。连理。"
连理青紫的嘴唇突然咧开,惨白的牙齿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你看见我自然是难受的很,本来我早就应该死在你的手里了是不是?"
"对啊,中了我的'九品红'能活下来的你大概是第一个,"秋清看也不看她,"我简直有点佩服你了。"
连理仰天呵呵长笑,魔鬼般的笑声惊起了林间的一群猫头鹰。"鲁秋清,你不喜欢我就算了,竟然下毒要我死,幸好上天可怜我,让我活了下来。只可惜......现在我已经成了'鬼见愁'了......哈哈哈......"这如女鬼一般的女子笑得几乎断气,她的笑声还没有停止,一把铺天盖地的飞蝗石从秋清手里飞了出去,每颗石头上都沾着"九蛊"。
只见连理的身形一转,整个人已如一片树叶似的飘了出去。她的速度并不很快,但秋清发现自己的飞蝗石一颗都没有沾到她的衣边。
秋清飞身掠起,一掌拍向连理的背部,连理提气后退,却发现身后是一棵大树。于是身形微沉,一发向下跌去。这时秋清已经打出了两枚透骨钉,只听"噗""噗"两声,透骨钉钉入了连理的肩膀,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可是没有倒下去。
连理阴恻恻的笑再次响起:"呵呵,鲁秋清,别再费力气了,自从你请我服了'九品红'以后,什么毒药都对我没有用了。呵呵......"
秋清忽然发现自己的背上都被冷汗湿透。他知道连理的武功在天魔教的地位,他可以用来对付她的也只有他的毒而已,而现在,她居然已经百毒不侵--他知道连理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否则她不会敢来找他。
一阵凌厉的劲风袭向秋清的脸颊,月光里他清清楚楚看见连理的五指闪着惨碧色的光泽,直向他脸上抓来。
"秋清,我要让你的脸变的和我一样,这样我们就是天生的一对了......" 连理死灰色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似乎她已经看见秋清被抓破脸以后的样子了。
一条淡青的长练如蛇般的从黑暗里冒了出来,瞬间卷住了连理的手腕。
"谁?!" 连理回过头,灰色的眼里杀气弥漫。m
没有人回答她。青练中一条修长的黑影从天而降,双掌闪电般地向连理拍出。
连理猛的吃了一惊,她不知道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绝世的高手。她不由地心神大乱,匆忙中接了那人一掌,只觉得那人内力浑厚,好象不竭的江水,几乎要把她吞没一般。
这时秋清已经追了上来,双手拍出,一掌砍在连理颈上的"璇玑"穴,另一掌速变为点指,点上了连理的"玉枕"穴。
连理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瘫在地上。秋清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寒思这时已经站定,他不言不语地把青练一层一层地重新缠在腰上,一边慢慢向林中走去。
秋清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跺了跺脚追了上去,一言不发地紧紧跟在寒思身后。
寒思蓦地转过身,淡淡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秋清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跟着你了?"
寒思气的转身大步走开,他简直无法再和秋清呆下去,再多呆一分钟他不是被他气死,就是被他逼疯。
秋清却好象存心要气死他,他紧紧地跟着寒思。
寒思猛的停了下来,回头一看,秋清却已经无影无踪。他呆呆地站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但是秋清的声音却忽然在黑暗中响起:"你叹气干什么?"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温柔。
寒思愣了一下,也柔声答道:"你怎么还不走?现在天魔教的人好象已经出动来杀你们两个,你应该找个地方来躲了躲。"
秋清嘻嘻一笑,走了出来,夜色里他的眼波柔媚而明亮,周身都笼罩在月色之中。
"我哪里都不去,在你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秋清走近了寒思,抬起头看着他,寒思甚至可以闻到他清幽的发香。
寒思忽然发现自己的心又跳的很快,比以前的哪一次都要来得剧烈。四周寂静无声,越显得他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秋清的心似乎跳的更快,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牵住了寒思的衣带,轻轻一抽,寒思刚刚系好的腰带又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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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无名的幽谷此时正是春天的深夜,这个时候也正是夜里最安静的时候,就连低沉的夜风也显得分外温柔。空气里弥漫着野花的暖香,甚至还能听见呢喃的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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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清的头埋在寒思胸前,乌黑的长发拂着寒思的脸庞,寒思只听的见他吃吃的笑声。
"你笑什么?"寒思轻轻掠去秋清额前的一缕汗湿的散发。
"我笑河北'龙会'是江湖中与嵩山少林寺,四川峨嵋派齐名的名门正派,'探龙手'龙风清的得意门徒钱寒思是'龙会'弟子争先效仿的奇人,但他们一定想不到这位剑法天下第一的师兄居然有断袖之癖,呵呵......而且还是和我这样一个千人所指的魔头。"
"断袖又怎么样?"寒思刮了一下秋清的鼻子,"断袖难道不是人吗?魔头那更是一些所谓的大侠给他们下的定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看上去冠冕堂皇的人有多少干着冠冕堂皇的勾当呢?难道那些'大侠'作的真的都是侠义的事情吗?"
"幸好你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人,虽然你看上去比较冠冕堂皇。"秋清贪婪地嗅着寒思身上好闻的气味,鼻尖不安分地在他的颈上蹭来蹭去,像一只淘气的小猫。
"我要是有看上去那么冠冕堂皇的话,只怕已经死了几千次了。"寒思笑了笑,笑得似乎有点寂寞。
蜘蛛
没有人可以预料自己的生命里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事情,比如你的敌人,一分钟前也许还是你的敌人,但马上就会变成你的朋友,说不定还会变成你生命里更重要的人。
寒思和秋清这时正带着萋萋往谷外走。
"这个谷虽然少有人来,但是一定有通往谷外的道路,否则张金霸不可能走的进来。我们只要沿着他走过来的路径往回走就一定能出的去。"秋清分析道,脸上掩饰不住得意的表情。
寒思只是微笑--这个道理他早就想到了,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为了能够看看秋清那种骄傲而有点任性的样子。
萋萋自然是话最多的。
"玉米姐姐,你的头发好黑好漂亮啊!"
"玉米姐姐,我要那朵花,你帮我采一下好吗?"
"玉米姐姐......"
............
秋清的脸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公然被人当成女人真的很不愉快。他甚至不愿意回过头去看寒思,因为他根本不用看也知道寒思现在一定笑得和那只死蚊子一样奸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