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剑雨————小擦
小擦  发于:2009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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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在很多人的眼里,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在商人的眼里,只有作买卖的人和不作买卖的人,在君王的眼里,只有忠于自己的人和背叛自己的人,在情人的眼里,只有爱的人和不爱的人,在杀手的眼里,只有活人和死人。文仲扬恰好就是这么一个人,在他的眼里,最美丽的女孩子和弯腰驼背的老太婆并没有区别--如果他们都已经死了,或都还活着。
鸣凤已经是个死人--不管她生前是个多么美丽的女人--不管她曾经和文仲扬有过多少个缠绵的夜晚,现在她冷冰冰地躺在那里,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出卖自己最亲近的人实在是一件不好玩的事--尤其是出卖自己的情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谁和他最爱的人有过肌肤之亲以后还可以无动于衷地出卖他--这在文仲扬的眼里当然也是不可原谅的。
所以鸣凤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剑下。剑刺穿了她的咽喉,拔出来的时候,剑尖还带着血。文仲扬轻轻一吹,一串血从剑尖落下,散落在风里。

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从身后传来,"你杀了她。"鲁秋清的脸上有种很惋惜的表情,"无论如何她也和你曾经度过了一段很难忘的日子,为什么不放了她?"
文仲扬没有说话,他望着远方,眼里突然露出一种异常悲痛的表情,一种鲁秋清从来不曾见过的表情,好象一个孩子失去了最心爱的东西之后有的那种表情。
"我没有喜欢过她。"但他的语气仍是淡淡的。
............

要杀的人
三月的江南总是很迷人的,对所有人来说,"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风景总可以让很多人沉醉,让很多人浮想联翩,也让很多人在某些地方一掷千金。
杭州的"知味楼"正好是这么一个地方,江南最知名的佳肴即是杭州的"叫化鸡","西湖醋鱼","东坡肘子","龙井虾仁"。江南最知名的厨师即是杭州的佩鸾,还有南浦。西湖边上恰好有一座"知味楼","知味楼"恰好有佩鸾和南浦,恰好有佩鸾和南浦作的"叫化鸡","东坡肘子","西湖醋鱼","龙井虾仁"。
所以文仲扬和鲁秋清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天。他们喝酒,是陈年的绍兴花雕,也许对他们来说,算不上最好的酒,但如果有谁在这样的湖光山色里还挑剔酒味的优劣,那他一定是个极没有情趣的人,至少,是个不会喝酒的人。
恰好鲁秋清和文仲扬都不是这样的人。从早上到现在,他们已经喝了不知多少坛的花雕,还有上好的竹叶青。但他们没有醉,尽管鲁秋清波光迷蒙的大眼睛看上去似乎要滴出水来,文仲扬握酒杯的手也似乎有点发软,但他们都没有醉。
他们在等人,等他们要杀的人,等他们必须杀死的人,如果那个人不死,他们就必须死,所以他们绝对不可以醉。
日色已经渐渐偏西,西湖上的画舫开始接二连三地亮起灯火,精致的画舫,闪烁不定的烛光,映得两人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一阵轻微的骚动从门口传来,文仲扬回头淡淡看了一眼,有人来了,三个非常吸引人--尤其是女人的人。
当中的那一位似乎是最年轻的,修眉长目,淡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丝缎一般顺滑。浅灰色的素锦丝袍显得他气宇不凡却有点弱不禁风,他的脸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一样,苍白的颜色更显出独一无二的冷冷的病态美。
右边那位是最高的,尖俏的下颌,微扬的薄唇,好像抹不去嘴角懒散的微笑。几绺青丝似是无意地遮住他明亮细长的眼睛,却遮不住转瞬即逝的杀气。
左边的人好像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位,或者说是最善于掩饰自己的一位,看上去斯斯文文,秀秀气气,似乎只不过是一个白面书生,他的笑似乎也是那么温和而斯文,只是在低头的那一瞬,仲扬看见了他嘴角的冷笑。
秋清和仲扬当然知道他们是谁,等了一天,他们要等的人就在眼前--如玉山庄的少庄主--金云涛和他手下最得力的两大护卫--钱寒思,李罗新。
"你们要杀的就是金云涛。"临行前金毅童把一本厚厚的书交给他们,"但是你们必须先杀了他身边的人。钱寒思和李罗新是非杀不可的,否则你们永远也别想接近金云涛半步。"
"钱寒思,24岁,师从于河北"龙会",擅使剑。16岁杀"玉观音"夏不离于河南洛阳,19岁斩"五虎断门刀"传人彭连方一臂。20岁入如玉山庄至今,好酒。"
"李罗新,25岁,师从于福建"鬼"门,擅使暗器,17岁杀四川唐门第二人唐因,21岁入如玉山庄,好弈。"
"金云涛,19岁,师从:不详。擅长物:不详。曾杀人等;不详。喜好:不详。"
"这就是我们这次要杀的人?"秋清笑着掩上书卷,"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仲扬道,他正在喝一杯酒,波斯国的葡萄酒,客栈的冰窖把酒冰得恰到好处。
"以你的剑法,能不能杀了钱寒思?"
"不知道。"
秋清笑而不语,轻轻拿起了茶杯,杯里的茶碧绿清香,是上好的"碧螺春"。轻轻一晃,碧绿的颜色刹那间变成了血红,血一般的红。
"看来你下毒的功夫又长进了。"仲扬道,"用这个来对付李罗新吗?"
"你看唐因比我如何?"
"不知道。"
"呵呵,唐门第一高手唐难也死在我的'九蛊'下了......所以......"晶莹的大眼睛微微眯起,秋清粉嫩的圆脸绽上出一个春花般明艳的笑容。
"那又如何?"
"我要你亲眼看到李罗新死在他自己手上。"
"你不会又把毒涂在他的暗器上吧?"仲扬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上次这一招你已经用过了,对付姜一飞的那一次。李罗新可不像姜一飞那么好对付。"
"当然不会!你有没有大脑?!"秋清跳了起来,"只有你这种低智商的人想得到。我自有分寸。"
"但是金云涛,"秋清的声音沉了下来,"对他我们简直一无所知。"
如果你对自己要杀的人无所了解的话,这是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他的经历是一片空白,所以你永远也找不到他的弱点,也找不到下手的机会。金云涛正是这样一个人。
现在这样的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鸿门宴
金云涛就站在他们面前。钱寒思和李罗新静静地站在他的身旁,看着鲁秋清和文仲扬,他们都长得很好看,他们的眼睛恰巧都很亮,眉毛都很黑,鼻子都很挺,是那种任何女孩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男人。如果会有哪个女人看见这样的男人会无动于衷,那她一定是个白痴。"知味楼"的女人当然不是白痴,已经有几个很美丽的女孩子--至少是自认为很美丽的女孩子开始频送秋波,温柔热烈的眼神远远胜过窗外西湖的碧波,但五个人的眼珠似乎动都没有动一下。
金云涛忽然在他们对面坐了下来,钱寒思和李罗新紧跟着坐了下来。"罗新,天气真是不错。"如玉山庄的少主语气悠闲平淡,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展开手里的折扇,紫檀沉香的扇骨,素白的帛面,秋清和仲扬同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仲扬立即闭住了气。
"香里有毒吗?"仲扬在秋清的大腿上写。f
"没有。"秋清回写道--难道他不知道有他鲁秋清在什么样的毒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吗?搞不懂金毅童怎么会派这种白痴和自己作搭档,而且一做就是将近十年,好几次小命都因为他差点玩完。
"这么好的天气,要是能认识几个很不错的朋友,喝一点很不错的酒,就更好了。"李罗新微笑着接口,"云涛,你实在应该多出来走走。"
秋清和仲扬对视了一眼,李罗新不称金云涛为少主,反而直呼其名,可见此人在如玉山庄的不凡。
"出来走动是要靠心情的,罗新。有缘才能结交到朋友,就像今天。"钱寒思笑吟吟地接口,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对面两人,"两位可有兴趣和在下等小饮几杯?"话音刚落,金云涛已经举起酒杯,向二人微笑,他的手指异乎常人的纤白,中指上套着一个翡翠的指环--如玉山庄主人的标志。
没等仲扬说话,秋清已向三人笑道:"承蒙阁下看得起我们这样的无名小辈,在下先敬少庄主一杯。"他把面前的酒喝了下去--既然很可能已经被人发现,不如光明正大地来往。
仲扬突然觉得很头疼,他实在搞不懂秋清是怎么回事。以他的风格,只有在为人所不知的情况下才能让人死于不知不觉中,下毒本来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即使是身为天魔教"蛊圣"的秋清在仲扬眼里也不例外。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甚至认为也只有像秋清这样的娘娘腔才配作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而此时,他居然表现得比自己还要来得磊落,他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这位朋友?"金云涛微笑的眼睛转向他,施施然地举着玉杯。
"在下文仲扬。"仲扬对上他的眼睛。幽深黑亮的眼神似是清澈见低,明媚得似乎倒映着西湖的无边春色。深邃冷冽又好像千年不化的冰潭。眼中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温和,宁静,看不到一点虚伪防备的气息。仲扬突然觉得好象呼吸不畅。
"久闻天魔教'蛊圣''追魂剑'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在下三生之幸。"这句话如果在别人说来,也许会有说不出的肉麻可笑,但在他的嘴里说出,似乎非常的自然,听起来也决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感觉--没有特意地抬高对方,也不是故意地贬低自己--如玉山庄的势力没有任何人可以小视,包括它的主人。"塞外天魔,江南如玉",这本来就是江湖上最具威胁性的两大势力。他的声音也不大,恰好只能让在座的五个人听见,但秋清和仲扬都微微变了脸色。
可以来"知味楼"的人自然知道如玉山庄,也自然认识金云涛,还有李罗新,钱寒思。几个人尽管年纪都很轻,却没有人敢小看他们。但是对于天魔教,虽然也早有耳闻,但真正和天魔教打过交道的也没有多少,而见过天魔教的"蛊圣"与"追魂剑"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因为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死了。
但是金云涛却认得他们。他微笑着看着他们,好象看着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钱寒思,李罗新,也微笑着看着面前这两个俊美不凡似又稚气未脱的少年。落落大方又绝无一丝轻慢,两人突然觉得席间的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李罗新提起了酒壶,羊脂玉的酒壶口已经凑到秋清的杯边,"久闻公子蛊术天下无双,请准小斟以表对公子敬意。"
壶口慢慢凑近了酒杯,壶中的酒却一滴也没有漏出,李罗新神色不变,秋清的双眉却已经微挑了起来。罗新斟酒的姿势保持不变,秋清也端坐不动。仲扬感觉到身边流动着无边的杀气,摧人于无形,其锐戾又挥之不去。再看秋清,红润的脸已经渐渐失色,额上也微微渗出细汗。
仲扬当然知道:这是李罗新和秋清的内力相拼,绝世高手的内力之争往往比刀光剑影来得更加惊心动魄,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二人之中就可能会有一个血溅五步,搞不好两败俱伤。李罗新修的是"鬼"门最上乘的阴柔内功,且年数在秋清之上,秋清尽管是下毒的高手,只怕内功的修为......
仲扬正暗自心惊,忽然耳边生风,凌厉的剑气直逼他周身。抬眼望去,正对上钱寒思的双眸,虽然神色未变,眼里的杀气却是暴露无疑--显然他也处于和秋清一样的境地。
四个人就这般端坐不动,神色凝然,席间的杀气让人透不过气来,在别人的眼中,他们似乎仅仅是相当平常的坐饮,谁也看不出来情况的凶险。而这么凶险的氛围里似乎只有一个人是从容不迫的。
这个人当然是金云涛。他的脸色还是那么平静,眼神也还是那么温和,似乎另外四个人所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甚至看也不看他们,只是把玩着手里的玉杯,碧绿的杯,碧绿的酒,映的他的黑眸似乎也泛出一层诡异的绿光。
李罗新的酒壶还是悬在那里,一滴酒未流出,但冷汗已渐渐渗透他的衣服--酒一流出,他的血也必将流出。
仲扬只觉得浑身越来越重,他知道今天遇到的两人功力决不在他和秋清之下,他看不见秋清的表情,但他知道他不会比自己好到哪里去。他也知道秋清此时肯定和他一样也在担心一件事--金云涛还没有出手!
金云涛仍未出手。如玉山庄的少主,江湖中无人知晓他功力的深浅,他的招数的门派。
更无人见过他出手,也许就像秋清和仲扬一样,见过他出手的人都已经死了。这样一个人,如果是你的敌人,你会不会很舒服?更何况你正被另外两个很让人头疼的人钳制地动弹不得。
"罗新,酒早就倒空,你怎么如此粗心?"金云涛微笑着开口,声音轻轻柔柔,"鲁公子见笑了。"
李罗新的脸色顿时好看了许多,慢慢地放下酒壶,对秋清微一抱拳:"见笑。"
"不敢。"秋清的脸也渐渐开始恢复红润,笑眯眯地看着李罗新。
仲扬感到逼人的剑气顿时失于无形,周围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眼看着钱寒思垂下眼睛,若无其事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位,在下还有事在身,先行告辞。"金云涛已经站了起来,和煦的春风吹进窗户,掀起他素色的衣角,长身玉立。"改天请上寒舍一聚。"仲扬不由呆了一下。李罗新和钱寒思也随即站起,一脸温文的笑容让这边两个人怀疑刚才竟然和他们生死相拼了一回。
"不送。"眼看着三人消失在楼梯口,他们对视了一眼,双双瘫坐在椅子上。
"你还好吧?"仲扬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秋清看了个遍,"真搞不懂你内功这么差的人居然能跟李罗新僵持这么长的时间。"他怀疑李罗新是不是真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你是猪啊!"秋清白了他一眼,一脸"懒得理你"的表情。"换是你你会用真气和我对抗吗?"
仲扬无语了。没有哪个白痴会在秋清面前泄露真气的--他的毒无形无影,如空气一般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这个眼波流动,笑颜如花的可人,如果不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也绝对不会相信他即是天魔教的"蛊圣",更不会相信他在谈笑之间不露马脚地毒杀了云南"五毒教"--江湖中令人谈之色变的毒教--全教上上下下几千人,以及四川唐门第一下毒高手唐难。十岁时他就亲眼看到秋清把亲手配制的"九品红"滴了一小滴在池塘里,刹那间池水变得一片漆黑,大大小小的鱼虾翻了上来,转眼又腐烂成枯骨沉了下去。

那一年,秋清也只有十岁。
"那你呢?"秋清问,"钱寒思的内力比你如何?"
仲扬沉吟着:"他的剑气非常犀利,内功好象也在我之上。"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会用剑的人,也有很多种剑法,而最有效的剑法却只有一种:杀人的剑法。仲扬练的就是这种剑。他没有剑法,只一剑,剑光就刺穿了对方的喉咙,最快,也是最狠的一剑。"追魂剑",他的剑是用来追别人的魂的。没有人可以看得出这个总是面无表情,事实上却又有点懵懂的俊美少年已经追了无数人的魂,索了无数人的命。杀人的时候,他是一条嗜血的狼。任何人的剑法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件新奇的玩具罢了。玩具一旦露出破绽--即使是一个破绽,对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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