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边的肖平忍不住打寒战,意小王爷那恐怖的表情又出来了,这下不知是哪个要倒霉。
朱砂吃完了东西,自动自觉地爬上了肖意的轿子,肖意跟进来,吓了一跳:"小小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进宫,进宫。"
笑,敢情这进宫比上街还随便,一屁股坐到他身边,转头问道:"进宫做什么?"
"去看海棠姐姐。"小脸喜滋滋。
"又去?昨天不是才看过?"肖意有些奇怪,不仅是昨天,前天,前前天,前前前天,前前前前天......都去了。
朱砂抬头看了看他,生怕他不让自己去似的,上前抱住撒娇:"吹笛子,姐姐教我吹笛子。"
肖意沉下脸:"我也可以教。"
奇怪地瞄了瞄他,仿佛在问你也会?肖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卫生眼:"我也会。"
"怎么没吹过?"
肖意哑。
会倒是会,只是不好听罢了。放弃似的叹了口气,朱砂欢呼一声过来亲了一口:"哥哥你真好。"
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肖意按住他:"老实点儿,要不先睡会儿?到了再叫你。"
朱砂点点头,真的安安静静地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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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意牵着朱砂往碧云宫走,大老远的就看到秋海棠已经亭亭站在门口了。
手一下被甩开,朱砂高兴地朝秋海棠奔去,扑到秋海棠身上,兴奋地喊着:"海棠姐姐,我又来看你了!"秋海棠宠溺地擦了擦朱砂额间的汗滴,笑着说:"看到啦,别跑那么快,小心绊着。"一边朝后面的肖意点了点头。
肖意在发愣,每次这种情况,肖意都会发愣。只要一见到秋海棠,朱砂和自己都有些不一样,朱砂会完全忽视自己,自己会不知所措,又伤心又吃醋又害怕,不知道在怕什么。无奈地冲那边笑了笑,掩盖所有心情地留了个背影去学堂了。
肖光早在那里等着他,还未等他坐下,就听肖光揶揄:"又送朱砂见情人去啦?"
肖意不语。一大早的好心情全没了。
肖光凑近他:"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朱砂跟海棠那么亲近?"
缓缓侧过脸,肖意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半晌,说了句:"是不高兴,可还是忍不住会带他过来见她。"
不想看到朱砂失望的表情,肖意在心里加了句。
最近的日子里,心里会有意无意地想,或许,应该放开朱砂,让他自己选择。
之前的自己,对朱砂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算是有些自私吧,张开自己的羽翼笼罩住他,让他没有选择地只能看着自己,不是自私是什么?
肖光拍了下有些恍惚的肖意:"真吃醋了?不是吧,朱砂虽然单纯,可感情还是分得很清楚的,他对你跟对别人都不一样。"
肖意苦笑。那是秋海棠没出现之前吧。
现在的自己,没什么把握。越在乎,越看不清楚。
悠扬的笛声隐隐传来,熟悉的曲调上次就已经听过。
......
白衣女子吹着横笛,紫衣少女坐在一边聆听。
一曲毕了,紫衣少女仍是不依:"不行,不行,只教了曲儿没带上词,不算不算!"
白衣女子无奈,帮少女把散落的头发梳好,轻声劝:"换一首好么?"
"就要这一首!"
白衣女子低头沉吟。
少女抬起头,有些悲伤地盯住她:"因为是你们两个人共有的,我就不能学了么?"
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抚上她的额头安慰。
少女根本不看她,强忍的脸上已经挂了泪痕,声声喊:"是么?因为只属于你们俩,是么?"抓住那女子的胳膊狠狠地摇。
白衣女子不语。
"我就要学!就要!--"少女哭着跑了。
......
......
断断续续的画面,一幕幕。
和着似有若无的笛声,肖意轻轻唱出:"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红蕖只卧意中怀,意心独向红蕖开。天意耶?天意乎!生生世世。他日有违此誓言,魂崩魄碎朱砂痣,天意耶?天意乎!朱砂为誓。--"
肖光听得痴了。
肖意停下,若有所思。
隔了一会儿,起身向碧云宫走去。
有些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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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宫里,出乎意料的安静。肖意走着,有些疑惑,难道刚刚听到的笛声只是幻觉?
两个宫女出来把肖意拦住,其中一个上前福了福,脆生生地传话:"海棠小姐休息了,吩咐我们跟意小王爷知会一声,今天朱砂公子累了,就留在碧云宫休息,还请意小王爷回了吧,明日海棠小姐会送朱砂公子回家。"
肖意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人,沉声道:"让开。"
两人互望了一眼,乖乖退开两边。
阔步前行,直至秋海棠的卧室,肖意在门外顿了顿,提手敲了敲门,无人应。
刚要推门,秋地突然变了出来,上前拦他:"不要进去。"
肖意心里开始没来由地紧张,努力控制情绪:"为什么?朱砂在里面。"
秋地只看他,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心乱跳,有些画面呼之欲出,肖意不敢想,大吼:"快让开!我要把朱砂接回去!"
秋地只看他。
肖意似要发疯硬闯,秋地略略移了移身子,没有感情地说了句:"进去就不要后悔。"转身不见了。
肖意愣住。
心里害怕,挣扎要不要推开面前已经没有阻拦的门。
咬了牙,伸手,门半启,已经足够看清里面的一切。
芙蓉暖帐敞着,两具交合的躯体。
朱砂和秋海棠。
咣的一声,心砸到了地上。
只在今天早上,还说着,
"朱砂愿意与我行夫妻之礼么?"
"夫妻之礼,就要夫妻之礼。"
"会疼。""真正的夫妻之礼会疼,但后面就会比刚刚还快乐。""那你还愿意么?"
"疼过会比刚刚还快乐么?""愿意,愿意。"
"真的?"
"真的。"
"拉勾?"
"拉勾!"
秋海棠笑着的脸转向自己,低头拾起地上的心,转身,一步步离开。
三十二
秋地就站在殿外。
看着肖意没有表情地走出来,没有表情地经过自己,没有表情地步步走远。
"孔秋。"
"地上的鸟儿只能叫秋地啦,"秋地难得地拿自己开个玩笑,有些不忍地看着那蹙着的柳眉,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
一下子恢复了少女的神情,秋海棠抓住身边的秋地,喃喃:"孔秋哥,我......我也好痛苦。"串串眼泪落下,打在秋地的白衣上,秋地无奈又疼惜地回拥她,帮她擦掉眼角的泪:"小海棠,别哭了,再哭就不象你了。"
秋海棠突然抬起了头,眼中有泪地笑着骂:"你这个臭鸟,还敢笑话我!"说着就要上前追打。
白衣一闪,再一闪,秋地笑:"羞不羞!羞不羞!花脸猫!花脸猫!"
"别跑!你再跑!再跑我就拔了你的毛放进红蕖姐的......"停住。
"放进你红蕖姐的针线包里做香囊是吧?笨!就知道这一句!"
秋地故意看了看她的身子:"咦,你身上的香囊呢?"
秋海棠勉强地笑了笑:"给朱砂了。"
沉默,半晌秋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留在自己身上不是更好?那是她亲手做给你的。"
"没关系,"秋海棠安慰似的朝秋地笑,"戴了那么久,该有的早就有了,再戴也只是个形式罢了。"
说着转眼看到那边有一队一队的侍卫走过,推了秋地一把:"该去哪待就去哪儿啊,这会儿只怕有个人要把整个皇宫给搜遍喽!"
看她递过来的眼风,秋地有些脸烫,把头一偏:"反正不关我事。"
"哦,哦,那也不关我事,我可回碧云宫了,今儿个别想躲在我这儿了啊!"
秋地急,瞪了她一眼,就要跟她一起进碧云宫,被她推开,秋地还想说几句,只见秋海棠认真地看过来幽幽地说:"孔秋哥,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是多不容易,你难道不清楚么?别躲了,他只是个凡人,能在一起的日子再长也不过人生数十载,该珍惜才是吧?"
秋地怔住,有些讷讷:"我只是还没想清楚......"
"那你跟他一起去想清楚吧,香翠,关门,我要休息了。"回头看了秋地一眼,似笑非笑,"你站在这儿不动,待会儿他就找得到你了,不算是你自己去找他,总行了吧?"
秋地白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先,"看到那边脸色一黯,忍不住又问了句,"海棠,你心里的那个,到底是谁?"
包含太多看不明白的感情,一双眼慢慢扬起,带些讽刺地撇了撇嘴:"是谁呢?"言语幽幽,终于直视秋地回答:"是谁从一开始就不重要了。"
秋地不忍看到她脸上的忧伤,只见她突然一笑,竟安慰起了他:"我没关系,也早就没关系了。"
转身离去的背影,孤单萧索,衣袂扫过的地方,都染上一层憋着的悲戚。
叹息,冷不防被一把抱住,看着面前一排排侍卫,秋地羞红了脸,低头轻骂:"快放开!不然我就走了。"
太子不放,俊美的脸竟然带着些伤怀,秋地有些呆,从未见过这样的肖光,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喂,你,你怎么了?"
"不知道,看你一个人在这儿孤零零地站着,我就忍不住想奔过来抱着你,不放,永远都不放!"
秋地羞得狠狠踩了他一脚,太子哎呦一声,人已经远了。
肖光窃喜,这招真不错,以后得多多跟贼老头讨教讨教,一边赶紧换上忧郁的表情,腆着脸去追了。
肖平心里一直打鼓,意小王爷自打回来就没出过屋,不喊吃也不去睡,朱砂也没跟他一起回来。远远地就能感觉肖意那间屋子气压异常地低,这种情况曾经出现过一次,可那次远没这次来得夸张。缩了缩脖子,暂时不去招惹得好。
肖意是一路愣回来的,坐在书房里,还是一直发愣。想着朱砂埋在女人柔软的高耸上忘情地索取,突然肖意觉得胃里翻滚着,想吐。
伤心么?早就超过极限了。
嫉妒么?从某一天起就没停过。
愤怒么?肖意笑,不自觉地摸摸自己左边的胸口,还跳着。以为没有了呢。
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
伸手拿过一本书,翻开,第一页,一行小字,清挺飘逸:"明天一定读!"肖意笑,扔到地上。
拿起一支笔,蘸墨,掺了花瓣的墨香,肖意又笑,扔了。
靠在椅子上,一截弯弯白白的脖子就在前面,肖意无法再笑,闭上了眼。
不一会儿,肖意呜咽出声,哭了,哭得压抑不住,心挤着肺压着胆,完全失控地哭了,哭得全身颤抖,一口气冲上来,稀里哗啦狠命地推倒屋子里的一切,踢翻椅子,哭着哭着慢慢歪在了地上。
良久,平息了。
等屋里没了一丁点响声,肖平偷偷溜进肖意的书房,不禁睁大了眼,这是自己打小跟着的主子么?一室凌乱里,肖意倒在地上头靠着桌脚俨然已经累地睡着了。肖平小心地走上前,把他扶起来,想把他搀到床上躺着,被梦中的肖意一把抓住,死死地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跟女人!啊?--"
眼圈一下子红了,肖平心疼地胃都抽动,主子哪里这样颓废过,是什么样的伤心会让最理智的人发疯?甩着泪把肖意拖到床上,轻轻脱了他的鞋和外衣,默默出屋把门带上,一走出去就哇啦一声,再也忍不住了。
三十三
一天过去了。
一天过去了。
一天过去了。
肖意没有进宫过,朱砂没有回来过。
肖平没有不哭过。
端着刚做好的红枣糕走进肖意的书房,递上去,肖意瞥了一眼:"放那儿吧。"
肖平这次没听他的,执意要他吃掉:"三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就吃点,以前不是最爱吃么?"
闻言,肖意朝他笑了笑:"是朱砂爱吃。"
看着他笑,肖平难过,心里哽咽着,您别再笑了,求您了,拿起红枣糕,用劲摔了,低头出去。
肖意愣了愣,看了看地上的碎盘子,眼神收回,继续手里的东西。
肖平坐在外边的地上掉泪珠子,经过的人都同情地看他一眼,也不说话。
感觉被人踢了一下,肖平生气,直接骂了起来:"没长眼么?小爷我没心情,别来惹我!"
一抬头,对上笑意盈盈的肖光,后面跟着个朱砂。
没掉完的泪珠子砸到了地上,向肖光狠狠磕了个头,对着朱砂又红了眼睛,手指着骂:"你,当初就不该把你带回家!你说,你到底把小王爷给怎么着了?啊?他哪里对不住你了?啊?你说出来,肖平今天起就叫你声爷爷!"
朱砂呆住。
肖光向旁边使了个眼色,就有人冲过来把肖平给拖住往一边拉,肖平也不还手,只管狠狠盯着朱砂,盯得朱砂眼泪掉下来,还是狠狠盯着。朱砂追上去,抱住肖平,哭:"你为什么骂我?你也不要我了么?"
拉住肖平的人松开手,肖平朝朱砂唾了一口:"你还哭,你有什么好哭的?我要你?谁来要小王爷?啊?"伸手就去推开朱砂。
朱砂紧抱不放,拖在地上,眼泪一颗一颗砸地飞快,肖平觉得那眼泪都砸到自己心上了,忍不住又推他:"上一边哭去!爷爷我不吃你那套!"
朱砂不放,被使劲推了一下,一个收不住,跌到了地上,眼神空茫。
肖平瞧地实在不忍心,两年多来跟宝贝似的疼着护着,早就是自己心头的一块肉了,忍不住上前拉了拉他,冷声冷气道:"别哭了!待会儿让厨房给你做红枣糕。"
朱砂不动。好久,拉了拉肖平哽咽:"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肖平冷笑:"哥哥?你还记得有哥哥?还以为你跟个女人早就把小王爷给忘了呢!"
"女人?"
肖平不理,甩甩裤子,转身走了。
朱砂被肖光抱起来,被扶着站好,肖光牵着他往书房走。
一进去,朱砂就扑到肖意腿上,大哭:"哥哥,你不要我了么?"
肖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把他推开。
朱砂愣愣看着推开自己的手,立刻重新扑上去,紧紧抱住肖意:"哥哥,别推我,别再推我了。"抬头,望着肖意哽咽着问:"哥哥,为什么都不来接我?"
对着这双看起来无比单纯的眼睛,肖意的心疼地蜷缩成一卷儿,不由讥讽:"接你?作什么要接你?"那幅不堪入目的画面又出现在脑海,恨,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恨过,捏住小小的下巴,笑:"你自己不会回来么?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回来啊?"
朱砂被捏得发疼,小脸贴上肖意的手,变形的嘴里委屈地解释:"没有马车,回不来。"
不由又笑:"现在有马车了?"
"太子哥有。"
看着哥哥笑了,朱砂心里也跟着松了下来,大着胆子重新抱住肖意:"哥哥,为什么不来接我?海棠姐姐说你不会再要我了。"
肖意眼神一松,捏着朱砂的手也放下了。朱砂顺势整个贴上肖意,小声说:"我好害怕,一路来着都好害怕。"
肖意低头,温柔地望着怀里的人儿,伸手抚了抚还带着泪痕的脸,痴痴地望着。
一下子觉得安心多了,朱砂冲着肖意甜甜地笑。
肖意也对他笑,突然一把拉开他:"你回去吧,回你姐姐那里,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