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精怪)(一~二)————echoran
echoran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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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袖如素霓,只把那汉宫飞燕羞红了脸。
与千旋万变的舞姿不一样的是秋海棠从头至尾清明的眼神,在她的舞里,仿佛世人才是那真正的戏子,而自己,才是推动世人游戏的一名观众。
高潮迭起的一舞,在一片惊叹中以海棠花缓缓盛开般的舞状收尾,鹅黄的水袖似乎真的开出了片片海棠花瓣,细雨中仿佛能闻到一丝丝海棠的芬芳,真正是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然而花虽美,美不过鹅黄花瓣里那一张娇艳欲滴的脸,如水美目流转,巧笑倩。
细雨无声。
众人未醒。
"妙!妙!极妙!极妙!"太子的拍手声猛然震醒了众人,秋海棠略略福了福身,低头翩翩然走回殿中。
众人还沉浸在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余韵里,意尤未尽,眼睛不由自主地跟随秋海棠的脚步,一步,一步。
再看那秋海棠的神色,平静自如,不羞不怯,任凭众人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没半分多余的表情挂在脸上。
当下在座忍不住连连感叹:"俏丽堪比三春之桃,清素不输九秋之菊,这海棠之名实在是贴切得紧,当之无愧,当之无愧!"
众人皆不住点头。
又听人言:"秀色掩今古,海棠羞玉颜,只怕比那海棠花还要添些清丽的韵味!"
秋海棠微笑着接受了大家的赞誉,不卑不亢地前行,只在经过肖意那桌时,似有似无地递过一个众人看不清的眼神,然后回至自己桌前姿态优雅地坐下。
太子眯起了眼,众人的眼光都禁不住地往肖意那里望了望,随即了然地暗暗感叹,郎才女貌,着实般配。一时间,所有之前还心属肖意的在座女子莫不暗自低头自叹弗如,所有目光流连秋海棠身上的王公贵族也都不由隐隐叹气恨铁不成钢。大家各有所思,只有肖光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赏这场无声的热闹。
肖意一愣,心里苦笑,低头只作不知。挑起一块剔好的鱼肉夹起递到朱砂的碗里,转脸正对上朱砂睁得大大的眼睛黑亮亮地看着他。
"她看你?"
肖意直觉地否认。
"她看你。"
再摇头。
"她看你。"
沉默。伸手擦去朱砂嘴边的食渣,冲他笑笑:"吃到哪里去了都,羞不羞?"
朱砂一动不动只管盯着他,半晌,低下了头:"吃饱了,我要回家。"
无声地叹了口气。肖意无奈地用眼神跟上面的太子打了个招呼,向他伸手指了指身边的朱砂,肖光笑,挥了挥手,表示同意他们先离开了。
一路上,朱砂都没抬眼看过肖意一下,马车上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肖意明白小家伙在闹别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前去化解,同时心里也有些奇怪。之前朱砂从未因这种事情烦恼过,有几次甚至被女人贴上了身,朱砂都跟没看见似的全不在意。怎么今儿个迟钝的小家伙不迟钝了,秋海棠浅浅的一个眼神也会放在心里?
朱砂自己也不明白。海棠姐姐看了哥哥一下,自己竟觉得心痛得不行,不明白这是怎么了,自己不讨厌海棠姐姐,可现在却全然无法再说一声喜欢她。
肖意揽过他,把他的小脸抬了起来对着自己,故意打趣:"吃醋了?"
朱砂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把头低下也不说话。
不诚实的小孩!再次把他的脑袋托了起来,凑上他的小耳朵一直吹气:"说不说?说不说?"两手直往朱砂的胳肢窝里挠,朱砂熬不过,终于咯咯地笑了出来,被肖意一把抱住,一动不动。半天,才听到肖意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她看我,我只看你,小笨蛋。"
朱砂不解。肖意扶正了他,对着自己,严肃地问道:"秋海棠美不美?"
朱砂闻言有些伤心地垂下了脑袋。

二十六

"若是她跟你说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你愿意麽?"
"喜欢我?一起?"
"就象你现在跟我一起一样。"
朱砂直觉地摇了摇头。
肖意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旋即拉过朱砂,慢慢地说:"所以,我也是一样的,懂了麽?"温柔地抚上花瓣似的的脸庞,眼睛带笑地望著他。
朱砂不傻,小脑袋瓜子转了半圈就明白过来了,随即眼睛弯弯嘴角翘了起来,放心地靠在肖意身上,开心道:"一样的,一样的。"
肖意把他扳过来,再次变得有些严肃地望著他,朱砂又不解,只听肖意缓缓开口:"以後不许再这样怀疑了,有话就要说出来。"
愣愣点头。
肖意翻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著,慢慢地朱砂就已了解:"永远在一起。"肖意顿了顿,才慎重地说:"信任,知道麽?要跟我永远在一起,就得互相信任,我信任你,你也得信任我。"
朱砂慢慢地垂下了头,眼睛骨碌碌的。
肖意也不催他,只等他自己想明白了,不一会儿小家夥就抬起了脑袋瓜子,冲著肖意甜甜地笑,笑得肖意也不自觉地染起了笑意。朱砂抱住他,喃喃出声:"我相信你。"一边小脸已经红了。
肖意只当小家夥在害羞,也不笑他,殊不知朱砂只是色心发作,刚刚哥哥在他手上写字时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的那个吻,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有些皱了皱眉,哥哥好久没那样亲我了。
解开了心里的结,时间就似乎过得非常快,一会子工夫天就黑了。
伺候两人上了床,肖平掩上了门,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这活儿是越发难干了哇。小朱砂一个人发痴就算了,意小王爷现在也跟一个模子出来似的,两个人经常瞧著瞧著四个眼珠子就对上了,胶著地分不开来,半天不动,只能把身边的人给甜死。肖平心说,忍!做奴才的还不就是靠了个忍字出来混的,一边想著一定要全力承受住眼下的考验,才能让自己变得更强更强。
碧云宫外一舞之後,秋海棠被淑妃娘娘言辞恳切地留了下来,淑妃惜才爱才,更是从心底疼惜这个完全靠自己生活的女子。女人总是最了解女人的,虽说"不见君王"在外的名声响亮,这其中的曲折怨苦不肖说淑妃也能猜得一二,一个身无长物的弱女子凭什麽可以堪堪拒绝一国之君的请求?单是那过人的勇气和对那些看不见的刁难的处处隐忍,都值得有个人对她好好疼惜。看著她,淑妃总会不由自主想起自己,一样活在名利场上,一样面对尔虞我诈,身处淤泥而不染比那出了淤泥而不染更是难得几分。
秋海棠也未拒绝,不卑不亢地答应了。太子自然是高兴的,天天都可以看到如此绝代佳人,实在是赏心悦目美事一桩。
可美人美则美矣,常带愁索。
几次交谈下来,肖光从心底佩服这个传说中的女子,见识卓著,谈吐有理,深明大义又善解人意,时不时跟自己打趣调笑一下也是可爱非常,完全没有一般女儿家的扭捏之态。对於这个不可多得的女子,肖光为肖意感到非常惋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是谁的错,只是来得太晚。好几次肖光拐弯抹角地提到肖意,美不胜收的女子总会轻锁眉头看得肖光心下叹息,又是一个痴儿。每遇这种情况,反而总是秋海棠大方地笑笑,轻声劝解肖光不要多虑,因缘这种东西上天自有安排,不是愁就能愁出来的。
日子过得很快。
这天肖光又在御花园里碰到了凝坐在荷花池边的海棠。直到走近她身边,也没见她动一下。只见她痴痴地望著荷花池里的荷花,那神情竟有些象那朱砂每每坐在池边的样子,心下不由感慨,肖意多福,就连喜欢他的人都有差不多同样的爱好和神情。
肖光丢了粒石子进入池中,四溅的水花惊醒了沈浸中的人儿,秋海棠扭头嗔了他一眼,肖光忍不住上前问出心中的疑虑:"海棠小姐不过在我生日那天见过他一面,何以如此念念不忘心系他上?"
秋海棠似笑非笑,眼神幽幽地绕过了他不知看向了何处:"一面麽?千年之前便见过了吧。"
肖光赧然,只叹这女子痴心,见了一面便觉识得千年般那麽久,不由生出更多的同情。
一阵微风拂过,秋海棠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何种香气?仿佛掺杂了些中药的清香。"
肖光了然,低头举起自己衣摆上的香囊,不无卖弄:"这种香气整个肖氏王朝也不多见,是我叔母为了我生日专门做给我的,她可是朝中第一女红高手呢。"
"叔母?"秋海棠素手托起那香囊细细察看。
顿了顿,肖光才有些迟疑地回答:"呃,就是肖王爷的正妃,那个,肖意的娘亲。"
秋海棠哦了一声算是听到。
两人都不再开口。好一会儿,才听到秋海棠清澈的声音潺潺响起:"海棠有一事相求,不知太子可否答应?"
"请说。"
"海棠想到肖王府走一趟。"
肖光迟疑,"你想去肖王府?"
秋海棠点头:"明日如何?"
明日肖意会来上课,就算去了也是见不到的,你又不是不晓得,何必白白去一趟平添烦恼?肖光开口想拒绝,只是对上秋海棠那脉脉含水的眼眸,一个不字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没办法的点了点头,随即回道:"那明日派碧云宫里的公公随你一道吧。"

二十七

朱砂坐在肖王妃脚边,一动不动。
眼瞅著那一直耷拉著的小黑脑袋,一旁的侍女捂著嘴偷笑。肖王妃沈不住了气,放下手中的刺绣心疼地把脚边的朱砂拉了起来,柔声问:"怎麽了?恩?"
小黑脑袋迟钝地点著头,任由旁边的人把自己放在了凳子上。
"意儿欺负你了?"
"娘──"
软软的一声,长长地包含无限委屈,直把肖王妃叫得心慌,连忙把朱砂搂进怀里,小脸上布满迷茫,瞧得王妃心口疼,连连道:"乖,娘在这儿,告诉为娘是怎麽了?"
朱砂只发愣。
过了半晌,把头埋进肖王妃的怀里,闷闷地:"我尿床了。"
站著的人都忍不住扑哧一声。
原来只是尿床,王妃舒了口气,慈爱地抚摩朱砂的头发,心里好笑,面上镇静著蓄意安抚道:"这样啊,呵呵,没什麽大不了的,意儿象你这麽大的时候也尿过床呢!"
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子抬了起来,朱砂的脸色好看多了:"哥哥也尿床?"
对著如此期待的眼神,肖王妃狠狠地点了下头。
只听欢呼一声,朱砂上前亲了王妃一口,乐呵呵地跑出去了。
前脚朱砂刚走,肖王妃就差人把肖平给叫了来。
"朱砂尿床了?"肖王妃慢悠悠地吹著茶。
肖平无措,王妃怎麽知道的?
犹豫了一会儿,才起身上前贴上肖王妃的耳朵咬了几句,肖王妃不动声色地点著头,心下一片明亮。
肖意一整天都合不拢嘴,在肖光的眼睛里,这完全是一只猫刚偷完腥,不,是只偷了腥的狐狸。自己比起来,更显凄凉,秋地好久没来了,心里憋屈,早把那秋海棠去肖府的事情给忘了说了。
朱砂梦遗了。
呵呵。
中饭过後,朱砂在牡丹花前睡大觉。
肖平蹭蹭蹭地过来,朝著朱砂怪叫了一声,把朱砂给吓醒了,揉著眼睛,气呼呼地:"你干吗?"
"别睡了,到前厅去,府里来了个神仙搬的人物,王妃都去接待了呢。"肖平神情兴奋,活象见了粮食的老鼠,朱砂眼晕晕地就被他拉著去了前厅。
厅里笑声一片。
秋海棠正跟肖王妃不知在说些什麽,旁边站著的人完全不受控制地张著嘴盯著这个带了太监走进府中的美丽女子。
"海棠姐姐?"
肖王妃笑著招呼朱砂过去,秋海棠也朝他微微一笑。
朱砂不自然地弯了弯嘴角,望著秋海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也喜欢哥哥,她还那麽美。
素来稳重的肖王妃自秋海棠进门後,一直神情有些激动,朱砂那小小的不开心被直接忽略而过,肖王妃的眼睛一直盯著秋海棠身上挂著的别致香囊。
没有什麽比绝顶高手碰到难得一见的对手更激动人心了。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香囊,岂止是不简单,它完全吊起了肖王妃的胃口。肖王妃按耐住兴奋地跟秋海棠寒暄了几句,就迫不及待地开门见山:"不知可否请海棠小姐解下裙上香囊,让本王妃过目一二?"
一双素手轻轻拆解磐扣,稍时,递了上去。
看著肖王妃如痴如醉的神情,秋海棠默默笑了下,随即满是怀念地叹道:"可惜,我再也没机会见到第二个如此的香囊了!"
闻言,肖王妃抬头,正眼注视著她:"难道这不是海棠小姐所做?"
"不是。海棠手拙心粗的哪里可以做得出如此精巧细致的物玩儿,实不相瞒,此乃在下一名故友所为赠於我的。"
"敢问这位故友......"
掩不住满眼的寥落和伤心,秋海棠凄然一笑:"早已随风化去了。"说著眼睛盯著朱砂,向王妃缓缓开口:"海棠今日前来,只为来见见朱砂公子,自碧云宫匆匆一别,海棠每日里都非常挂念。"

二十八

肖王妃感慨她失去了如此良友,也叹息自己不能得之一见那人,看到她放在朱砂身上的眼神,心下对她的来意有几分明朗,只顺著秋海棠的话道:"可是朱砂有几分肖似你那远去的故友?"
秋海棠点头。
肖王妃了然地望向朱砂,心下对秋海棠的好感不由又添了几分,重情识意,在这薄凉的世道里,委实难得。伸手把朱砂揽到面前,柔声问:"朱砂,你可愿陪著海棠姐姐到花园里走走?"
朱砂不语。
大大的眼睛踌躇地望向秋海棠,没想秋海棠也在眼含期盼地望著他,心下一软,不由自主得走到她跟前,小手拉住她的手道:"我带你去看牡丹。"
秋海棠怔怔望著拉著自己的手,有些痴了。不期然落下一滴眼泪,慌忙用手擦了擦,才急忙浮出笑容点点头。
原本跟著的太监也颇有眼色地没有在後面跟著,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感觉这空气沈重,肖王妃拿著还在手里的香囊,叹了口气,回自己屋去了。
朱砂拉著秋海棠走出大厅,进了花园,在大牡丹花下的石凳上坐下了。抬眼看到她眼角的泪,忍不住伸手上前帮她抹了抹,全然忘记眼前是一个可能会抢走哥哥的人。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同情,刚刚她们讲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朱砂的心里,朱砂忍不住问:"我很象你那位朋友麽?"
秋海棠带著深情和宠爱地对他笑了笑,朱砂抬手指向那大牡丹花:"花很美,一看就会高兴了。"
"你常看花麽?"
"恩,只要一看花就会忘记不开心的事。"
"你有不开心的事?"
朱砂讷讷,自己不开心的事,到目前为止一共两件,一个是上次秋海棠看了肖意一眼,一个是今天早晨"尿床"了。看到海棠姐姐还在询问地看著自己,不自觉地顾左右而言它:"上次的舞真好看,象......呃,仙女一样。"
秋海棠禁不住笑了起来,打趣他:"仙女?你可见过仙女没?"
当然见过,朱砂不住点头,以前就有个仙女往自己身上洒仙露呢,又忍不住说了句:"仙女可真美。"
闻言,秋海棠不无怜惜地抚了抚他的发,接著问道:"朱砂,你现在开心麽?肖意对你可是真的好?"
朱砂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
似乎为了让她放心似的,朱砂又重重地点头:"哥哥说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对我真的好。"
朱砂对秋海棠有莫名的亲近,如此这般的对话中,更连那一丁点儿的吃醋都消失不见了。朱砂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这个目前有些脆弱的女子让朱砂没来由地腾升起一股保护人的欲望,也没看到背後有个人影在不安地来回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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