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第一部)————海岸听涛
海岸听涛  发于:2009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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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这一刀劈下去,刀锋却是未传来斩到血肉的感觉,纳央身形如黑雾,快到几乎没有办法想象,身体缩到个奇怪的角度,直斩李熙双腿。
果然是老手。
李熙心中一寒。虽然居高临下的确有地利优势,可是相对来说下盘便空虚许多,纳央眼光毒辣,一眼便看出来破绽所在,而且清祝言就在身後,本是往後跃开便能避开的招数却不得不硬接下来,地利反成累赘。
咬牙俯身,抢在他斩断自己双腿之间格住刀刃,李熙只觉得右手发麻。
虽然堪堪解忧,气势却输,这一招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纳央一笑,眼前的年轻人虽然反应敏捷,刀法应对得当,师出正宗,但是那只不过是平日拆招喂招之用,没有杀人的狠气,而且已将自己的弱点尽露无遗。
两人都心中明白,李熙只能守,不能退,无形之中就设下诸多制擎,面对如此凶险的对手一分的疏失都会导致满盘皆输,更何况是如此明显的弱点。
如果立场交换,李熙自恃亦会如此,可是现在自己却是不能输,绝对不能!
心中主意已定,脑中反倒更清明冷静起来,刀式改劈为缠,将纳央纠缠的烦不胜烦,明明马上就能痛下的杀招,却不知道怎的又让那小子逃脱开去,一时之间漫天寒光刀影,让人目不暇接。
看著眼前缠斗拼命的两人,清祝言心急如焚,可是以如今的自己,不添乱就是帮了李熙最大的忙,但每次看著李熙堪堪避开杀招,却是难免受皮肉之伤时,心中恨恼更重,狠捶墙壁。
岂料这一下竟是将墙捶开条裂缝,清祝言讶然,原来这里是道暗门,看著里面的东西,心中一喜,天不亡我。

就在所有人都被两人的决斗而失神时,突然一阵刺鼻的味道袭来,随之便是像下雨般,黑衣人身上尽数被种刺鼻的液体泼中。
灯油!
片刻不解後,他们突然反应过来。
漠北气候严寒,潮气也重,生火本是不易,当地人便发明了一种油,这种油点起来颇快,点著後更能令火长久不熄,所以除了引火,当地人也拿来点灯,逐渐便俗称为灯油。
"诸位,都别动。"r
清祝言的声音自上飘来,他倚在栏旁,"你们若是动一下,我可就不保证我手里的东西会不会掉下去了。"
如果那东西不是正在燃烧的火折子的话,鬼才担心会不会掉!
所有人都清楚,如果那火折子掉了下来,这整个楼梯上的人都会成串成一串烧了,而且这幢楼全是木制,到时候烧起来的速度可是不会含糊的。所有人都身体僵硬,双眼直勾勾地看著清祝言手中晃来晃去的火引子不敢动,连纳央都一时闪神,顿时被李熙一击之下挑开武器,刀逼咽喉。
前刻兵戎相见的激烈气氛被种一触即发的死寂所取代,暗潮涌动。
见状,清祝言一笑,喉中腥甜引得剧烈咳嗽起来,咳的浑身发抖,所有人的心也跟著提到嗓子眼,生怕他一个不稳,手中的火折子失手掉落。
李熙忧心忡忡看著清祝言似是若无其事的拂开嘴角洇出来的血痕,想要冲到他的身旁,可是却又担心纳央趁机反击。
"强弩之末。"
纳央亦看了出来,冷笑道,"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投降,届时还能给个痛快。"
"甕中之鳖还敢谈投降两字?"
清祝言奇道,他倒也是条汉子,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谈条件。
"你们手上的火折坚持不了多久,到时间就算我死,我的兄弟们自会替我报仇,将你们砍成肉酱。"
清祝言好笑招手,小袖一脸无辜的拿著一大堆火折子过来,"是吗?"
纳央等人气到几乎呕血,清祝言则暗自庆幸这次真是运气好,大概是因为这个岗哨本就没有想拆,所以应急生活所用之物全部储在暗门之中,而且数量颇多。
"不过......,我担心我没手拿那麽多。"清祝言表面上看起来谈笑自若,心中却明白自己的体力已经快要透支,若不是死抓著栏杆,恐怕早就软在地上了。
"那阁下就没有想过,如果点燃了灯油,你们也都逃不了?"
见威胁无法,纳央立即便怀柔道,"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两位贵人?"他眼瞥向李熙,"看阁下也是心怀大志之人,难道宁愿死在这里,不值一文地死去。"
他果然是个聪明人。
李熙笑了笑,"我自然不想,可是是你想要两败俱伤。"
纳央眉毛一挑,看出来尚有谈判余地,"不,我们的目的只有他一个人。只要把他交给我们,纳央担保阁下无恙。"手指笔直指向清祝言。
清祝言皱眉,看来他们的确是冲自己而来,并非随意打劫,"为什麽?"
纳央闻言哈哈一笑,猛然将蒙面黑布扯下,悲愤道,"你难道忘记了?!"
清祝言一脸茫然,反倒是李熙脸色微变,仿佛忆起些什麽。
纳央见状怒道,"你杀了我的兄弟,却连他的样貌都不记得?!"
听他的口音,再看他们行事风格,穿著打扮,清祝言猛然忆起......,白承族。
"军营军纪严明,执法如山,擅闯重地者重责,这是我朝律法严令规定,其人死在余辜,你们竟然敢刺杀朝庭命官,胆子未免太大了!"
清祝言气怒道,"若有这等闲功夫,何不在当日便劝他勿闯军营,就算是有重要事情,逐级上报,网开一面情况也曾有过,竟然在军营之中引起械斗,这种人不杀,谁当杀!"军营之中就算是普通将官也不敢随意械斗,更买惘论一介平民,过後他亦有问过柴靖渊,那日不仅是闯营,被拦後甚至武力相抗,引起一番混乱。
纳央将唇抿紧,坚毅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果真是颠倒黑白!你为什麽不问问,你手底下的人做了什麽!"
"什麽?"
清祝言一愣,看向李熙,他是不明白这里到底有什麽问题的。
李熙面露无奈,漠北军营镇守漠北,从军营开始,往北便是异族蛮夷所居之地,往南就是民居小镇,虽名义上同为天朝子民,不过南方向来瞧不起北方,朝庭对於两边的待遇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北方民族向来自给自足,只不过有些必需生活药材等却是必须自南方购进。
漠北军营向来担负著关卡之职,若是想由北至南就必须得要通过军营,如果一来,守关卡的士兵将领自然就会有机会趁机搜刮一把。这本是公开的秘密,众人心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来了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不从那些蛮夷身上取些好处那也太对不起自己了。
在此情况下,动辄便有各种理由自需过关卡的人身上大肆搜刮,而後曾一度发展至民间有了过道关卡刮层皮之说,更何况除了军营这道卡,何地守城的关卡,路上临时设的卡又哪里少了?
北方民族的个性刚硬,军民之间的矛盾便屡屡升级,因为这些而引起的小规模冲突也时有发生,那日的情况也便如此,守卡士兵嫌东西太少,对方又是年青气盛,两相冲突之下,士兵干脆将其擒住报了上去,本是正大光明责打一顿便可以,岂料清祝言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循了惯例,只当作是了奸细处理,这才为今日之事埋下隐忧。
一场误会,一条人命牵来了现在这场腥风血雨。

"抵抗异族入侵的时候知道叫我们出钱出力,说的比什麽都好听,什麽同为天朝子民需为国效力,不用的时候,就是路旁一条野狗,想打便打,想杀就杀。"
纳央愤然大笑,"这就是你们对待我们的态度。"
清祝言心中激荡,这件事情虽是循了律法,却是於情不符,何况自己亦不察之错,惘顾人命。清祝言脸色渐渐苍白,一口气憋在胸口,半晌说不出来话。
"这难道就是你们谋反的理由?!"
李熙的脸色骤冷,手下的刀刃缓缓前送了些许,血便自纳央颈间滑下,底下的人见状忙将手搭在刀上,可是投鼠忌器,虽是心焦仍不敢擅动。
清祝言心惊,那是李熙从未曾出现过的脸色,严峻冷酷,仿佛是怒虎出笼。
"你就是为了这个理由勾结大氏,陷害卫帅?!他是怎麽对你们的!"
纳央脸色僵硬,拳头攥紧,"我......"
於军营,卫迅也曾经杀过几人煞了煞这歪风,但他主管军事,此等民政他亦不好插手太多,而且利之所在,自然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收敛倒是收敛,根治却也是不能,他便常常调度物资抚慰他们,是以并未闹大。
卫帅时常出门巡视也正是因为如此。
"说这话可是要有证据的,谋反这麽大的帽子,你敢扣,我们也没这麽大的头来戴。"旁边一人突然开腔,"拓......",纳央微微回首,张唇欲说什麽,最後还是神情复杂地闭上嘴。
拓直视李熙,心知纳央脾性磊落,不会说谎,可是这件事哪能真的承认,谋杀朝庭命官是丢命的事情,不过那也只是在这儿的几个人,谋反却是灭族的大罪。
"证据?"
李熙好笑,眼神凛冽,"你们现在在这儿,难道不就是最好的证据麽。"
清祝言闻言,猛然看向李熙,纳央也是一愣,缓缓道,"这是个圈套?"
李熙没有回头去看清祝言,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玉来,"如果还嫌不够,这块从细奸身上搜出来的玉呢?据我所知,这可是你们族不外传的信物啊。"
纳央的脸色渐渐地苍白,李熙冷笑,"既然做了,为何不敢承认?承认你勾结大氏派到军营的奸细,暗算了卫帅,现在又来谋害监军。我本以为你也是条汉子,虽然做事鲁莽,为人却还是磊落,没有想到你也是这样的缩头乌龟,敢做不敢认!"
李熙手下一逼,刀刃又近了毫厘,鲜血从纳央脖间渗出,"整个洒峦山脉所有枉死的冤魂,他们的惨叫,你可有听到?!"
尖锐的指责令纳央终於无法强作镇静,拓见势不妙,抢先几步制止道,"纳央!"
"好了......,"
纳央对拓摆手道,"这的确是我的错......,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我只不过是想为我弟弟报仇,所以才会用信物来交换仇人的行踪,等到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太晚了......"
"卫帅平日与你们交好,也对你们诸多照顾,所以他看到信物之後一如既往以为你们需要帮助,可是没有想到,却是被人卖的这麽彻底。"
李熙看他的眼神复杂,恨怒婉惜,甚至还有丝好笑,好笑信任总是迎著背叛,"这件事情上,祝言他有责任,可是这绝对不应该是你们不分轻重擅信他人的理由!纳央,还有你们白承族!你们要清楚明白的知道你们身上背了多少血债!"
清祝言的指尖紧紧扣在栏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竟然是这样......
竟然会是这样!
小袖看著他指尖的血渗进木头屑里,却丝毫没有觉察到,
"是谁......,到底是谁!"
清祝言嘶声道,到底是谁!
"在军营里,卫帅每次出门都不会早下计划,可是只有一个人,他定会告诉那人要出门几日,因为他需要配药,而且......,祝言,你觉得你的病没有什麽蹊跷吗?"
李熙又回头看著纳央,"更何况......,你觉得当初窜掇士兵将你弟弟压到初来乍到的祝言面前的人是谁?当时大多数将官都是随我在操练之中。"
清祝言脑中猛然清晰,缓缓道,"随军大夫......"
一个自己连名字都不记得的人,一个几乎都没有出现过在众人眼前的人......
"他一直小心谨慎,这麽多年都没有露出狐狸尾巴来,这次若不是因为他要泄露你的行踪,恐怕也不会让我有机会能捉到他。一挎问白承族准备在此动手,我便快马加鞭赶来,幸好赶上了。"
阳光渐明,李熙淡淡对纳央道,"事到如今,你们只能投降。"
只见窗外旌旗招展,匆匆而来的军队迎著阳光,铠甲熠熠发光,仿佛被踱成金色。
"我饶你们不死。"
见大势已去,纳央等人终於无话可说,颓然而立。
李熙这才松了口气,准备让吩咐门外的亲兵进来善後。
"等等。"清祝言突然开口,众人都诧异看他,李熙微微皱眉,语气中露出担忧,"祝言......?"
清祝言突然伸手自李熙手中取过钢刀,不假思索举刀而下,滑顺如水的黑发应声而断。
李熙骤然变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容得如此损伤?
"我不能以首谢罪,权且割发相抵。"
清祝言沈声道,"对不起......"

白承族人被随後赶至的士军尽数拿下,这一场危机终於化险为夷。
清祝言心思一松,身子顿软,李熙眼急手快,急忙将他捞住,不假思索便将他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e
清祝言本想开口阻他,心思却不知怎麽一转,鬼使神差地闭了嘴,蜷在李熙怀中任他将自己抱上马车,还任他硬是挤开小袖,让她转乘另一辆马车。
许是太累了。清祝言闷闷地替自己解释道,抬眼看向李熙,"问题都解决了,板著脸干嘛。"
解决了漠北边境的隐忧,这应当是高兴的事情,可是这家夥却半点不见开心,手里拿著半湿的帕子替清祝言揉著头发,拭去溅在发间的血迹,看到黑锦般的乌发平白少了一大截,脸色愈沈,阴得快要拧出水来。
见他不答自己,清祝言半撑著身子嘟囔道,"头发以後再长不就完了,至於这麽大脸色麽......"
李熙闻声抬头,狠狠白他一眼,甩开帕子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清祝言反倒是觉得笑出声来,觉得分外有意思,李熙抿著唇的样子像休息不好的小孩儿一般,微微有些怨气,这才有几分少年人的模样。托著腮,清祝言还是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这才发现李熙是好相貌的,像他娘,有一股子江南特有的秀雅,不过眉眼飞扬,这才脱了些柔弱的水气,坚毅跳脱起来,而且他的眼角竟然有颗小小的红痣!
清祝言愈发觉得好玩,眼神肆无忌惮起来,恰逢李熙睁眼看过来捉了个正著,连忙侧过脸钻到被中,拿手扇了扇,觉得今天的天气有些热。
"怎麽还不睡?"李熙道。
"没睡意呢。"
"那进去点,让我躺会。"
李熙一撇嘴道,没等清祝言反应过来,便猫到清祝言的身旁,抢过一半被子盖在身上。
"喂......"
从来不习惯与人共枕的清祝言面露赧意,可是又不好把救命恩人往外推,眼睛一转捏住李熙的脸颊,"我睡不著,陪我说话。"
李熙凤眼细眯,露出疲意,却还是半撑起身体,"说什麽?"手又替清祝言摁好被子露出来的空隙,免得透风。
结果看他一哽,李熙心中明了这家夥没事找事,便重新躺了下来,一手将他揽在怀中轻拍背脊,一手盖住清祝言的双眼,"乖乖的,睡觉。"
清祝言只觉得脸上烧的难受,可是人又被搂在他怀里,动弹不容易,便哼哼叽叽摆著头,想从他手下挣出来,李熙逗他,就是不松手,清祝言索性往後一仰逃脱出来,嘴唇擦过某样软软的东西。
那是什麽?刚刚碰到什麽了?清祝言瞪住李熙,猫儿般的睁圆眼睛。
李熙亦是微愣,眼中神情却变化莫测,时而狂热时而压抑,交叠互替,仿佛深海欲起波澜之前,顷刻便能将所有吞噬,清祝言愣愣地看著那双眼,不知道是该躲还是该迎上去。
"咳......,你......"
清祝言结结巴巴地开口,"你记得要谢我!"
"......,喔......"
李熙终於缓缓开腔,将适才那种诡异气氛化开,"谢你什麽?"
"举荐有功,难道不该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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