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in Verbrechen——李斯陵
李斯陵  发于:2011年01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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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该招惹那么多麻烦,”奥尔加拿起咖啡壶,“还要点面包吗?”

“这倒不用,你真体贴……”

然后我在处置室里坐着,在冰凉的椅子上把自己叠成一本书,这本书有封皮——那时我剃平头。我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更多的还是扳手和机油,那一阵子我在学维修,除了航天器和人的白痴脑袋,什么都修,实际上我只想把我的那个又老又破的戴尔电脑修好,省一点维修费。然后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我应该睡着的,一条烂命,没有价值。

“嘀嘀嘀——”

不是钟表的声音!

该死,怎么能睡着!一个闪着红光的绿色长方体赫然躺在墙角里。上面有一张纸,我来不及看它写了什么。C4狭窄的滚屏上飞快地闪动着血红的数字,倒计时,7,6,5,我抓起即将爆炸的C4,只能拼尽全力,这个东西分量不轻,区区几步的距离也显得异常遥远。


无助感瞬间侵袭全身,我甚至能闻到那股致命的杏仁味!

4,3,2……

我一把拉开窗户把这要命的东西扔了出去,一声可怕的巨响贯穿了天空,我感觉脚下的地面在不停地振动。显然,C4飞出的距离比预想的差很远。真该死!

当我想离开的时候却没有了力气,爆炸产生的碎片通过破烂的窗户冲进来,打到墙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只能勉强爬到床下面,高速碎片到处乱飞。虽然床缓解了大部分冲力,但仍有几片破片恰好打在手臂上,这些小块的金属和水泥深深嵌入身体,痛得要命。


很快,另一声巨响冲入耳膜,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充满了沙尘。强气流从上方袭来,我没力气了,大块混凝土砸碎了床板狠狠落到身上,剧烈的痛楚立刻扩散开来,我几乎能听到骨头折断的声音;另一些砂石打在脸上,又痒又痛;大量的灰尘涌入呼吸道呛得我不停地咳嗽。妈的,这家伙不止放了一个C4,处心积虑地想弄死我……


魔术师抖开了手中的花束,模糊的花朵喷出鲜红而炽热的火,铺天盖地。灰尘吹得眼睛直流泪,眼前一片红色,也能感觉到明显的热力,地上有血,我自己的血。没法呼吸,胸口很痛。左边的墙体大声地发出预告,我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破烂的墙面和它惨白的狞笑。烈火和笑容完全交织在一起,多么可怕的红色!原来一种颜色也能如此可怕!


它在下一秒准确地命中了我,只是一堵墙,一个死物的力量。我甚至无法抗拒一个无意识的东西。

“然后我昏过去了,醒来时贝尔纳先生就在身边。”

我喝光了咖啡,背对她脱掉衬衫,天色依然阴沉。

“他知道我的处境,却把我送回诺伊拉特那里,后者异常愤怒,你看到的文身就是证据,飞鹰和剑,我家的家徽。手术刀把皮肤一条一条地剥下来,没有麻药,削了整整四个小时,我不需要赘述那些痛苦。”


奥尔加沉默了,我也没什么话可说。我们就这样坐着,天色阴沉,没有阳光,冷风和暴雪呼啸着敲打窗户。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月没了。我必须离开这里,但不知道去哪。奥尔加无意挽留我,她建议我沿西伯利亚大铁路向东去,尤其推荐了贝加尔湖——她希望沿途的景色能缓解我的焦虑。临走前,我在莫斯科转了一圈,玩得很舒服,也探望了卡琳和希尔佩特姐弟,留下他们的抚养费,告诉奥尔加: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或者是她哪天不乐意了,就把这两个小东西扔到孤儿院去,反正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孩子,我对这种小东西没有什么概念,喜欢哭叫、只会增添麻烦的玩意,难道不是吗?


今天是2月23日,奥尔加送我到车站,我亲吻她的脸颊,与她告别。

“在俄罗斯的列车上,你只需要躺在床铺上好好睡觉,什么也别乱动,不要提意见,听列车员的。”

“噢,”我刮刮她的鼻梁,“为什么?”

她笑了,“上铺不容易掉下来,但是窗帘很容易掉下来。”

我抱住她,轻轻蹭她的额头,“你要想我。”

奥尔加为我理了理衣领,“走吧。”

走吧,我上了列车,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窗帘是橘黄色的,看上去就觉得僵硬。列车启动了,我拉开窗帘,向奥尔加告别。

寒冷,无尽的寒冷,还能活多久,这无所谓。我所知道的只是在我死后,魔鬼是如何狞笑着碾过我的尸体。

 

4

 

我还是不小心把窗帘弄下来了,这东西真是脆弱。列车呼啸着轧过铁轨,冷风溜进窗缝,扑在脸上,倒还舒服。我*近车窗,闭上眼睛,黑暗中扑起血红的烈火。鲜血,烈火,痛苦和死亡,贝尔纳先生,为什么我总能记得每一件小事,为什么我一想起这些就非要想起您,为什么呢?


我记得爆炸发生之后,我在一片黑暗中醒来,睁不开眼睛。黑暗,完全的黑暗。

“咳,咳……”

喉咙一阵痒,我掐着脖子坐起来,但下一秒就倒下去。高烧余热未散,全身发软,脑袋昏昏沉沉。

“先别动。”

一双手缓慢地捏住我的手腕,稳健而有力。

“嗯……什么?”

“别动。”

“……嗯。”

那双手放松了一点,我揉了揉眼睛,烈火,烂墙,致命的打击和一点点回忆,脑袋里只剩下这些。医生很快就来了,白色,我看到了白色,嗅到医院特有的味道,我觉得自己还活着。但是征兆一点也不好,我累极了。


医生终于检查完了,嘱咐几句就匆匆离去,合上的门发出轻微的响声,在我听起来格外心烦。

“我还和医生打赌你会在这时候醒来。”

低沉的嗓音,应该是方才那双手的主人,我回过神来仔细打量这个男人。金发,高个,轮廓分明,头上缠着一圈绷带,静谧而深邃的绿色眼睛,左眼边际有一条非常浅的疤痕。


“什么……”

“什么?”他转了个身拉开百叶窗帘,“多么美好的阳光,却有人在阳光下流血,您说为什么呢,莱因哈特•克莱斯特。”

“你是谁?”

他把窗子拉开一条缝,“一只狐狸和一只狼,除此之外,这间屋子里还有什么。”

“我操!你这个恶棍、流氓、寄生虫!你还敢回来!”我抓起床头的水杯砸了过去,如果有力气的话我会用床头柜砸他,“竟然还敢来找我的麻烦……咳……你活够了……”


他把空杯放到窗台上,合上窗帘,阳光从缝隙里漏进来,屋子又变得昏暗了。

“恶棍、流氓、寄生虫,很恰当的比喻。高贵的条顿骑士可曾想过,就是路德维希•贝尔纳这个恶棍流氓寄生虫把您从废墟里挖出来的?”

忍住咳嗽有点费力,我扶着床边坐起来,“我宁愿死在那废墟里。”

“别像个小女人一样歇斯底里,这没用,”贝尔纳接住枕头,然后把它按到我的脸上,“给我听着,你现在危险得很。如果你不想被干掉或者被抓回去,就老实躺下。”


他移开了枕头,我差点死过去。

贝尔纳迅速抓过我的右手,“让我看看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双强有力的手,骨节分明,天生适合伸出去扼杀人。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抚摸,仿佛达加堡外墙上绽放的黑玫瑰,花瓣依次滑过皮肤,从手腕到手指外侧,再到指甲,然后是拇指内侧的三角形茧——步枪后坐力的赠品。皮肤相互摩擦,像花瓣越过荆棘,不小心擦到记载黑暗的城墙。


“躺下吧,你伤得很重。”

“你滚远点,我还会好得快一些……”

贝尔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开出一间单人病房真不容易,需要把你剥光再扔出去么?”

我只能拉上被子,暗骂一声该死。

“公共床铺一点也不卫生,”他把被子肩部以上的部分卷下去,“行了,我的小笨狼,你看起来像一个死灵巫师。”

“他*的……这与你无关……”

他识趣地转到我身后,接着说:“1994到1998年,我在美国陆军军官学校就读,然后在陆军服役,再然后混到了现在的地步。最近一起事件很让人郁闷,我被派往阿富汗的基地,原因是和上司斗嘴,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将军都是精英。我可不愿意被非精英的那部分领导,所以你就在这儿看到我,就这么简单。”


“你活该!”

“我活该?”

这个恶棍扣住我的肩膀,我不得不随着他的施力而转动身体。我死死地掐住他的手腕,挣扎却是徒劳,我能看出他在强忍愤怒。

“如果你还在为童年耿耿于怀的话,那未免太傻了。”

我还是不太清醒,迟钝地晃了晃脑袋。

“别碰翻了葡萄糖。”

百叶窗帘翻开了,晨曦热情地拥入怀抱,可以从百叶窗帘的缝隙中看到教堂的尖端。我摸了摸床头柜,碰到报纸的边缘。

贝尔纳凝视着输液管中流动的液体,打开报纸上的小袋子。

“非常美好的早晨。”

“在寄生虫出现之前,确实非常美好。”我咬着牙说。

他坐在椅子上什么也没说,抖开一张餐巾纸铺在腿上,从小袋子里掏出一块白面包咬起来。我闭上眼睛,他吃东西时不发出任何声音,房间里安静极了,所能听到的只是走廊中的脚步声。


他突然聚起目光盯着我,完全的审视。我立刻移开视线。这种审视持续了整整一分钟,他在他认为恰当的时候慢慢眨了眨眼睛,收回了那种恐怖的眼神,然后露出一点点得意的笑容。


“现在,你非常厌恶我,”他把餐巾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里,“毕竟,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生存。直白点说,我不希望白跑这一趟。”

“我很累,需要休息。”

我说,他识趣地闭上嘴,他能看出来我们的关系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了。我拉起被子蒙住头,把最坏的结果想了个遍。全身的伤口都痛得要死,这样的事情本不该发生,我本来可以泯灭过去的痛苦和仇恨坚持撑过这段时期。但是当我看到这个人,他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无异于全世界最大的侮蔑和痛楚,抛弃是我最无法原谅的两件事之一。然而这个人确实出现了——他曾是我最亲密的人——以一种最无辜最有理由的方式冷酷地挑战我的道德极限,残忍的现实说明他所做的都为了他自己的前途。身上的伤比起灵魂里的伤还能算什么?贝尔纳先生,我们无法再拥抱了,那就永别吧,去你妈的。


睁开眼睛,冷风依然在吹。窗外虽是另一番景象,可我看到的依然只有鲜血和火焰。

 

5

 

在当时,摆脱那位贝尔纳先生是件难事,但我仍偷到两把手术刀。时针很快转过零点,新的一天在警惕和紧张中降临,微光静默在白色的天花板上,病房本来就不招人喜欢。我慢慢从被子里溜出来,贝尔纳仰卧在这房间的另一张床上,双手很自然地交叠枕在脑袋下面,胸前没有设防,这很好。我确实有犹疑,但那沙砾和痛苦的海浪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我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手术刀,这发亮的东西让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开膛手杰克。


嗯,再见!

刀子直接刺在心脏的位置,啪地一声折了,折断的尖端像闪电一样飞射而出,我甚至能感觉拳头击在凯夫拉上产生的凹陷。操,这混蛋竟然穿了防弹衣!

但是右手腕巳经被抓住缩不回去了,这家伙闭着眼睛跳起来,他抓着我的手腕向后逆时针一转,紧接着嘎嘣一声。肘关节一阵剧痛,我不由向前一倾,差点扑到地上。然后是两记毫不留情的膝撞,小腹翻江倒海,难受得不行。我强忍痛楚,左腿稳定支点,右腿一记侧踢直中他的脸,他扭头扭得快,没被踢中鼻子——后来我才发现。我的膝盖上挨了一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后背又被踩了一脚。


我喊痛,他停了手,似乎迷惑了,我乘机摸出第二把刀。他把我按在床上,我踢了他一脚,结果被两个又重又钝的耳光打得晕头转向。他几乎把我的脚踝拉到脱臼,我又踢了他,直中胸口。他不耐烦了,一拳砸在我的右臂上,痛得好象又断了一次。


想到这里,我也有些烦躁了。我坐了起来,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强迫自己不去想他。道路两旁是白桦,在这个季节里怎么看都有些凄凉的意味。抽完烟,我关上窗户,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


就在我神情恍惚的时候,列车到了叶卡捷琳娜堡。一位刚上车的先生坐到我对面的床铺上。这个人约三十岁,穿了一身粗糙的黑色大衣,戴了顶黑色的帽子。我向他打了个招呼,转向墙壁一侧躺下了。


那人突然开口了。“K公爵,您别睡啦,今天的天气可真好啊。”

既然在这趟列车上被人认出来,那今天的天气想必不是很好。

我立刻坐起来,“什么?”

对方拿掉了头上的破玩意,他的眼神温和而狡黠。

“我叫莱格利斯,”他毫不掩饰地看着我,“您的身材真好,反应也很快,您练过击剑吧,重剑、长剑还是花剑?”

“滚。”

“啊哈,”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您别生气,原来您这么容易生气,列车员要来查票了,可别让他看到您没有票。”

“这不是我生气与否的问题。”

我坐到桌前,盯住对方的眼睛,手沿右腿慢慢探下去。靴刀藏得很浅,很容易就能摸出来。

“快滚!”

“您别把那个东西拿出来,那可是个很危险的东西。”

“你他*的少罗嗦,赶快滚!”

“K公爵,这不行,我叫莱格利斯,不叫‘你他*的’,也不叫‘滚’、‘快滚’、‘赶快滚’……”

“罗嗦先生,你真像一个处于更年期的女人。”

与此同时,我按了滑钮,OTF的刀锋立刻弹了出来。我先晃了一刀,刺向对方的脖子侧面,却被挡开了。

“先生,这很不礼貌!”

莱格利斯迅速掐住我的右手腕,我松了右手,空着的左手立刻接住下落的OTF向对方腹部拉过去。莱格利斯反应很快,立刻向后弓起身子让过刀锋。我觉得右手一松,用力一扯就摆脱了对方的牵制。


“您没这么幸运了。”

我又刺出一刀,然而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莱格利斯抓住我的手腕,从里向外推,匕首一下子没了目标,然后我眼前一花——

“好吧,先生,这是您逼我的,和我没关系,”这个罗嗦的家伙继续唠叨,“您看,我差点弄伤您……”

我慢慢把目光向下移,果然,另一把匕首顶在我的喉咙上。

“把那东西放下吧,它只能堪堪弄出几道小风,而我已经直达您的要害啦,我不想伤害您,真的。您看,列车员都来了。”

“他*的,”我松了手,压低了声音,“你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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