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似浮云 第二部 兵祸——猫痞
猫痞  发于:2011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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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侠伸手横过桌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别忙问,只管照我说的做,到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了,征讨土夷成败与否,全在这事儿上,记住,要偷偷摸摸的做,千万别被敌人发现!”

一听说是为了征讨土夷,刘四虎立马来劲儿了,拍了拍胸脯:“成!全包在咱身上!”

送走刘四虎一众,萧侠也没闲着,派遣一千人马兵分两路,摸黑绕到长寿楼南北面打埋伏。鸡鸣时率军再度东进,那厢刘四虎等人已经将河道堵上,水位下降,仅没马蹄,萧侠亲领主军淌水而过,与方徽中的亲兵正面交锋,杀得降兵四散溃逃,土夷急派兵马增援。

敌众我寡,萧侠勉强支持到晌午,下令朝河对岸奔逃,敌军趁胜追击,萧侠令全军分散后撤,形如一个向后拉开的米口袋,再下令放出哨箭。

那面看到信号后,立即清除堵塞物,积聚多时的河水一得到宣泄口,顿如万马奔腾,轰鸣而下,将土夷军断在西岸。

萧侠派出的精锐伏兵一见长寿楼守备空虚,立即飞驰而入,杀散守军,斩断将旗,换插上萧军的营旗。

长河水疾,冲走不少正在渡河的兵马,土夷大将情知中计,又恐遭埋伏,正准备回军,却看到长寿楼上竖满敌军的大旗,不由大骇,军心动摇,号令不动。此时萧侠下令主军停止后撤,从三面包抄反扑,夷人拔腿狂奔,四散逃命,土夷大军崩溃,俘将领,降兵不计其数。

占领长寿楼后,在敌我尸体和降兵伤员里面都没发现方徽中的影子,萧侠恨的是咬牙切齿,心想那厮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腿脚快,不管是叛敌还是逃命都跑在头一个。

正郁闷之际,帐外传报说——方徽中……自己回来了,还是来邀功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还敢回来?还敢邀功!?干他娘的!

萧侠瞪直了眼,气到极点反倒笑了出来,当即号令在帐前搭刑台,聚降兵俘虏于台下裁决,命人把方徽中押到台上,看他怎么狡辩。

方徽中大呼“冤枉”,说自己是诈降,目的就是要扰乱敌心以便内外呼应,这番说辞听在萧侠耳朵里压根就是一派胡言。但天节军中有很多部将与方徽中交好,都出列为他说情。

军中参事谏言说不如押回城中让余将军处置。

萧侠心道:叛敌是死罪,回不回去结果都是一样,让余将军发落固然可免遭人口舌,但天节军敢叛逃的根本原因在于兵不服主,如果在此示弱,如何立我军威?

撩袍起身,大步踏上刑台,不容任何人有争辩的余地,手起刀落,砍下方贼的首级挂在旗杆上,其手下叛党一律处死,土夷降兵随军回城,听候发落。

大胜而归,军中自是人人欢呼,唯有余宪例外,他只是轻描淡写的夸赞了几句话,也看不出有多开心,任萧侠收编了刘四虎一群人,歇不过半个月,又将他唤来:“上面下命令,说西疆告急,要我们派援兵去桧山县,把被敌人攻下的白陀城再给夺回来,桧山那儿你比较熟悉,这样吧,我加五千人马,你再跑一趟把这事儿给我办妥。”

白陀城是鬼戎好不容易才攻占下来的要镇,必然会派重兵把守,他却说的比切西瓜还简单,众人更加笃定余大将军肯定是看萧侠不顺眼,一而再的折腾—— 一次不弄死你还有第二次,总不会次次都那么幸运吧?

换了是聪明人,这会儿早借故推托掉了,大战归来有个什么伤痛毛病也很合情合理,不过萧侠什么也没说,甚至还两眼放光的笑了笑,回去立即收拾行囊,制定路线。

瞧着吧,三伢子,谁抢你的,老子再替你抢回来!

白陀城是在谁手上丢的就该由谁再去讨回来,陆不让认为这是他的责任,可一条光杆将军,拿什么跟敌人斗?

箭创不出两个月就痊愈了,在这期间他也没闲着,不是出去砍树枝,就是听温伯侃侃桧山的情势。老大爷不是寻常樵夫,避居山林却知天下事,经常语出惊人,将那成败得失分析的头头是道。

陆不让有心求教,在知道虎子牙出关协助守城之后,便不急着离开,为了报答老爷子的救命之恩,烧锅扫堂养鸡除草,什么杂事都抢着干。

一日清晨,陆不让照常拿着斧头要往后山砍柴,温伯叫住他,将自个儿腰上插的两把大斧头递过去:“三虎啊,今儿你换用这个去砍砍。”

陆不让甩甩手里的斧子,提到眼前看了会儿:“老伯,这刃口还利着呐,再说砍柴而已,一把就够了。”

温伯笑道:“一般人砍柴,以双手持斧加力,老夫砍柴,手各一斧,以腰为轴,两臂轮换交替,则事半功倍。”

陆不让听他这么说,也就接过斧头,谁知这边刚握上斧柄,那边松开手,顿觉两臂猛地往下一沉,险些没抓住,他忙攥紧十指,往前冲了半步,脱口低呼,“咋这么重?”又试着挥了一下,感觉力道尚不能及。

温伯道:“这金翅开山斧,每把重达五十三斤,若你能运用自如,老夫便将它们赠送给你。”

原来老爷子每天都负着百来斤的重量来去如风,陆不让瞧瞧他两鬓上的花发,羞愧之余不由佩服的五体投地,怀着敬重的心态再仔细端量双斧,惊奇的发现这斧子竟然还没开刃,那后山松枝皮厚根老,极难砍伐,就算是他豁尽全力,每天也顶多只能砍下两三段来,用这钝铁块更不知得费多少工夫。

温伯见他面露难色,抚须道:“常人砍树,靠的是自身气力与锋利的斧刃,这么练出来的臂力只是筋骨之强,练到极顶,也就你三虎这层次,要想更进一步,那不能全靠蛮力,你先去把这两把斧子练熟了再琢磨别的。”

在陆不让的心里,温伯俨然已成了不世出的高人侠士,说的每字每句自然都有其用意,于是他二话不说,抄着斧子直奔后山,花了半个月适应百斤的分量,可破坏力是够了,却每回都把枝干砸的四分五裂,抬回去也不能作雕材使用。

到了这时,温伯才开始教他怎么控制施力。

老爷子说陆不让体内蕴藏着强气,结成一团闭塞丹田,由于他的身子骨远较常人强健,平时还能压制得住,一旦有什么伤病痛,那股气便涌出内腑,爆冲心脉,先前陆不让口喷鲜血,也正是拜它所赐。温伯用推拿术帮他疏通经络,压下逆行的血气,分散到四肢百骸,这才救得他一条小命。

陆不让心下奇怪的很,“俺身上咋会有这股气?师傅以前也没教过俺练气呀?”

温伯本想告诉他那股强气不是自行产生,而是来源于外部,但听他提到师傅,随口问了句:“你师傅是谁?”

陆不让老实回道:“俺师傅叫陆卜生。”

温伯愣了愣,“可是在阳鹿山大战九部遗族的虚云禅师?”这岔一打,就把刚才要说的话给忘了。

陆不让手拍大腿,高声道:“正是啊,温老伯认识俺师傅?”

温伯笑着连连摆手:“你师傅在江湖上可是大有名号,老夫只听过大名,还不曾照面。”

陆不让皱着眉头直咂嘴巴:“以前俺偷懒,嫌练功又无趣又麻烦,早知会落到这田地,当初还真不如多向他学几招,不能飞天遁地也好歹能多杀几个外贼,为弟兄们出口恶气!”

温伯却皱起眉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几番,陆不让被他那眼神看的心里发虚,竟然不敢直视。

过了半晌,只听他轻叹一声,“我真为那些战死的士兵不值,他们着实跟错人了!”

陆不让想起为他挡箭的兄弟,想起替他送死的鸟鹜,喉咙发紧,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又被带动的起伏跌宕,只见他一拳捶上桌子,悻悻低吼道:“是!全是俺陆不让的错,兄弟们为俺卖命,俺忒没用,别说城池,连条人命也救不回来,俺知道,所以才想为他们报仇!”

温伯冷哼了一声,斜眼睨着他:“我看你啥都不知道,江湖人学本领,即便天下无双也只在个人,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战场之上,千军万马对峙,以你一人之力要怎么扭转战局?领兵打战,重在全军战力,全军战力又取决于每个士兵的素质,作为一军统帅,除了自身修为,最该考虑的难道不是怎样让兵将们令行禁止、百体从心吗?身系重任,大局为先,图逞个人英雄,再勇猛也只是匹夫之勇,何足道哉?”

陆不让给他一番毫不留情的话刮得是面红耳赤,耷拉着脑袋,诺诺不敢出声,除了陆卜生,他还真没被人这么狠训过,但这一次,他被骂的心服口服。

败在哪里,究竟自个儿有什么毛病,摔了这么一老跤后,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从中吸取一些教训,陆不让脑瓜子其实挺够用,当然心里有数,只是控制力太差,又是个行动派,很容易让感情牵着鼻子走。

温伯也看出症结在哪儿,于是教他每日打座练气,夜夜抄书养性,没事儿专给他讲些兵法窍门,如此这般,又耗了近半年,待陆不让将双斧使活,便赍了少许盘缠,打发他上路,临别前将一卷旧册交付给他,嘱咐道:“这书以兵论道,你随身带着,没事多读多琢磨,别尽往一个死胡同里钻。”

大恩不言谢,陆不让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包袱上肩,挎了双斧,大步出林而去。他本想先回桧山县投奔猇火,可那附近的通道都被鬼戎守死,为免被识破身份,只好作罢,鸟字群的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安南王在京城,鸢王兵权被夺,能投靠的也就姚家兄妹和萧侠。

他半点犹豫也没有,决定厚着脸皮回老家,找他的好兄弟铁哥们儿把那一夜的救命恩情给算算清。

也是这两冤家没接上趟儿,陆不让前脚刚离开桧山境内,萧侠后脚就率军赶来了,并在县外五十里的一座大山下扎营,跟陆不让走的那条路恰恰是两个方向。

把守备安排妥当后,萧侠便装轻骑,独自进入桧山县,直上虎子牙,猇火带着兄弟们守在城门口,不在寨中,由杜文仕出关将其迎上水亭,听说是率兵前来支持的,便将当前情势据以告知。

萧侠认为鬼戎据守白陀不出,必然是后援力量还不到位,趁他们立足未稳,应当急攻而下。

杜文仕问:“不知萧老弟这次前来,带了多少人马?”

萧侠想了想,老实回道:“骑兵五千,步兵一万。”

杜文仕哈哈大笑:“老弟,你可知敌军有多少人?”伸出五根手指:“少说五万,桧山本身拥有三万兵力,皆是老弱残兵,若遭强攻实难抵御,可敌方没有趁胜直追,而选择退守白陀城,可见他们是想打持久战。”

萧侠又去城楼上找猇火了解战况,断定桧山兵力只堪守城,外调不足,心里十分苦恼,回到帐中苦思对策。

军中参事田芃认为寡不敌众,军心不稳,这战打不得,不如派使者急往京城求援。萧侠却力主速战速决,听闻鬼戎军将领郑谦在白陀城大释降兵、安抚百姓,做足了收买人心的善举。

京城距此地遥隔千里,等援军到来也需要相当长的时日,若给他扎稳脚根,再要夺取更是难上加难。

现在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放弃白陀力保桧山,要么拿一万五千兵士的性命作赌注。

前不久,萧侠以少胜多,漂亮的赢得初战,虽然告诫自己不要太得意,但难免还是有些飘飘然,他认为人数不是决胜的关键,所以不顾参事反对,决定分兵拦截鬼戎后方粮道。

路线与计划都制定的相当周密,乍一看毫无破绽可言,但他却忘了,作战能否成功不在于纸上谈兵,而取决于实施计划的人。

天节军原是方徽中的部署,将领被斩,军中人人自危,认为此番是余宪挟怨,想将他们抛做弃子。明知道是来送死,谁还能平心静气?

萧侠求功心切,一时没有想到这层,只留三百人守营,率领其他兵马绕过白陀的封锁线,在杀井关外筑垒壁而守。郑谦得知消息,也不出兵,只叫人在城头上架起五座巨鼓,每日擂鼓吹号,令城头兵持刀相击并高声呼喝,以挫敌军士气。

天节军远远听到鼓声和喊杀声,果然吓的魂不附体,军中屡现逃兵,禁之不绝,更有部将趁夜跑到白陀城投敌,将同伴卖了个一干二净。

没等萧侠有所动作,那边营寨被人捣毁,他急欲撤退,却在回程途中遭到埋伏,两军相接,先头部队立马投降了一大片,满场高呼“万岁”的声音,全是对着外贼喊的。

军中最有骨气的刘四虎一群人,因为实战经验不足都被留在营里,这会儿,萧侠可说是孤军奋战,不管是进是退,都没人愿意跟着他玩儿命,甚至前一刻还是他麾下的兵,下一刻就反目成仇,回马要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看着那一双双发绿的眼睛,萧侠深感无力,什么军纪、什么法令,在人心面前都是个屁,以一人之力怎么挡得住如万马奔腾的逆潮?

这当口,骨气不能当饭吃,见情势不妙,他横下心,首先把身边几名士兵全翻落马,一甩缰绳,掉头飞逃,仗着武艺不错,东劈西砍,终于杀出重围,却也不敢再返回桧山县,沿着槐水西岸一路北上,一口气奔了千余里,直到胯下坐骑被活活累死,才总算甩脱了追兵。

卸下盔甲盖在马尸上,走到河边掬水洗脸,草草处理了伤口,看着鲜血和着泥块在水里一丝一丝散开,顺流往下游飘去,想起那些同营吃住、朝夕相处的所谓战友,居然屡在险境中毫不犹豫的叛变,到底是哪里亏待了他们?

萧侠死活想不透,他觉得自个儿在做每件事,在落实每个计划之前都经过仔细考量, 确保没什么差错才敢动手,行事也都格外小心谨慎,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想了一会儿,突然跌坐在地上放声大笑——管他的,能捡回一条小命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这是天不绝我,来日方长,这笔帐迟早要清算。”

郑谦,这个名字他记住了,遥望对岸一片雾霭茫茫,萧侠起身脱了衣服,扑咚扎进河里,任由冰冷的水流肆意冲刷伤口,疼痛让头脑更加清醒,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往何处延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度找到方向,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还会再回来,再回到这里。

在槐水与洛江汇接的平原上有一个古老的部落,名叫查马干卓,其族民长期在东北边墙与北靳国的交界线游居,却不臣服于任何一个势力。他们以渔猎为生,在雪山与洛江的庇护下,成了东北冰原的霸主。

陆不让进村那会儿已入秋,所有的江河湖泊几乎都被严寒封冻,他仅着一件单衣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就在快冻死之际,被一个好心的老渔民带回家里,灌了碗热汤,把了件旧袄子,才总算把他的魂又给勾了回来。

这渔民叫苏尔汗,带着老伴和女儿住在网房子里,专门给捕鱼的人做饭,陆不让盘缠用尽,又对打渔没什么研究,便留在这户人家帮闲,也跟着学了不少手艺。

查马干卓虽然不排外,但在这儿,名声人望那是要靠打渔来积累,捕到的鱼越多,就越受族民尊敬。像陆不让这样手脚俱全却甘愿窝在茅棚里烧柴禾的,老一辈看到还能无视,年轻人瞧了怎么都不顺眼,蔑视之余少不了要寻衅找碴,也亏得陆不让忍气吞声,才没闹出什么纰漏来。

苏尔汗夫妇老年得子,生了个女儿唤作少林,自是百般宠爱,什么粗活细活都不要她干,恁是养出个细皮嫩肉的娇小姐出来。

可在这刀风卷雪的黑土地上,长相是没人看重的,讨媳妇儿是为了理家顾丈夫,编网打钩一样都不会,娶回来当王母娘娘供着吗?加上苏尔汗也舍不得唯一的女儿太早离开身边,于是七拖八拖,拖到少林姑娘二十有三,依旧无人问津。

苏尔汗见陆不让举目无亲,虽然是外乡人,但小伙子挺勤快,长的也壮实,便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他。

可就算是入赘也得入的风光,老爷子不会让女儿受委屈,决定在办喜事之前先磨练磨练未来女婿,让他不仅下得了厨房,也能出得了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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