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身边怪异,睡眼朦胧的四处瞧了瞧,竟然瞧见床畔做了个大活人,不由一惊,瞧清了,淡笑道:“来前也不知会一声,好让我出门迎接。如今倒是行市作反了,叫太孙您等着,实在是失礼。”
原是皇太孙朱瞻基来了,守了他多时,见他醒来微笑道:“你诱我前来的,还用得着我知会?”
朱瞻垲披了件衣服,“明知道骗你,何必来?”
皇太孙帮他拉了拉衣角,“你既然希望我来找你,我怎可能不来?”
朱瞻垲淡淡一笑,“我有这么大的面子?”
太孙毫不犹豫道:“有。”
朱瞻垲道:“那就再借这脸面,求你件事儿。”
“让我替夏原吉说情?”
朱瞻垲点了点头,“恩。”
太孙本欲抚一下,松开的绷带,却不想被朱瞻垲躲开,心下有些不快道:“夏远封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朱瞻垲自己整了整带子,一时也弄不好,干脆扯了下来,“不光是为他。”
“为我?”
朱瞻垲不答,太孙伸手揉了揉他擦破的皮儿,笑道:“我就知你一定会明里暗里为我着想。这朝堂之上,有夏原吉不少的学生,他本人也算的上是个有才能的,若是如今我替他说了情,留下命来,将来必定会忠心与我。只是,我这直接去说,恐怕皇爷爷会多想,认为我等不及了,要拉拢人心。早蹬高位!你这么一闹,皇爷爷必定知道,他早就知我从小宠你,你求我,我肯定去说情,这一来不但得了人心,还绝不会引起皇爷爷的猜疑,垲儿,我要如何谢你?”
朱瞻垲叹了口气道:“谢字不敢,这终归是师命难为。”
“师命?”
“师傅临终托付,你我都是在的,要我辅助与你,我怎可能忘却?夏原吉却是个人才,户部现在少了他可以,但将来,皇爷爷去了,父皇和你是少不了他的。”
“错了,就师傅不说,你也会帮我!”
朱瞻垲撇嘴一笑。
皇太孙拿了桌上摊开的易经,指着上面的八卦道:“我如同这阳,你如同那阴,彼此融合一处,才是个圆满。”
皇太孙见了朱瞻垲冷冷的注视着自己,笑道:“别想歪了,姚太傅是算是当世奇人,难得的一个圆满,我追随他学治国之道、孔孟之理;他教你的,却是……”许是太孙觉得话不顺耳,一笑待过,又道:“治国,光用正途,怎可对付奸诈小人?因此我必离不开你的辅佐。如同,你离不开我一般。这日子里,必定有朗朗乾坤的白昼,却也少不了阑珊的夜色。”
朱瞻垲听了,笑道:“说好听了。你是白,我是黑,你是将来是大殿上万人敬仰的皇帝,我不过是埋藏起来见不得人的鬼魅罢了。”
“瞎说什么”太孙望着他,皱眉道:“其实小时候,我一直嫉妒你的。”
“嫉妒我?”朱瞻垲笑道:“我嫉妒你才对,你总能在明处,跟着师傅,他是你的太傅,朝堂上下无人不知。而我那?不过是躲在庙里,半夜跟着师傅学些诡异、阴谋罢了,纵使学的再好,也见不得光。除了陛下,还有几人能知道他是我师傅?以至于,他死后,我都无法常去祭拜,怕表现的过于亲近惹人猜疑。”
太孙笑了笑,转而岔开话题:“就是这么才恨上我?撕了我的功课、砸了我的砚台,”
太孙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那身蓝缎子暗花四爪蛟龙的宫服可是你弄出来的洞?”
朱瞻垲想起年幼的种种,笑道:“算是吧!”
“我就说,”太孙正色道:“宫里哪儿来的耗资,准门嗑咬我的衣物!原是你这大耗子!”
说到此,两人朗声大笑起来。
许久,太孙突然道:“那日的事儿忘了吧,如同今日这般,我们还是兄弟。”
朱瞻垲耸肩反问:“我们什么时候不是兄弟了?”
太孙一时愣了,反映过来不由慧心一笑,转而道:“你还记得你撕了我的功课,害我被师傅打手板吗?”
看着朱瞻垲点头,太孙又道“我见着你躲在宫墙后,看我被打了,笑着边跑边回头。”
“哦?你还记仇?”
“那个时候,你脸上带着灿烂却坏坏的笑,那时我就喜欢上了你,喜欢上了那个我永远不可能拥有的笑容。”太孙停了停又道:“你说你嫉妒我,我又何尝不羡慕你?你如同风一般的人物,被人遗忘却是随性、自由。而我被所有的眼睛都盯着,连在他人面前说一个字,都要反复掂量;想笑的时候不能笑,想哭的时候却只能笑,看着高高在上,可心里的苦,自己的累,却无处可诉、无处可说。普天之下,若是有一个人能交心,也只有你,我不想失去你。”
太孙说到此,叹了口气,敛了笑容,猛然跪倒,向天起誓道:“苍天在上,我朱瞻基今生虽不能控制对朱瞻垲的非分之想,却是决计不对他再有冒犯之举动,如若违失言,定当五雷轰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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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垲笑着拉了太孙起来,帮他掸了掸粘在身上的尘土道:“要你发这个不伦不类的狠誓?”
“呵呵。”太孙一旁笑看着他担土。
朱瞻垲直了身子,叫延寿进来,洗漱了一番,方觉得饿了,叫了茶点,太孙陪在旁边瞧他吃的,很是开心:“最近胃口好些了?”
“恩,还行。”朱瞻垲思索片刻后道:“想是回了北京,吃的顺口吧。”
太孙听了,一旁笑得隐晦。
延寿赶道:“爷,您最近胃口好,还是要对谢太孙殿下的。”
朱瞻垲不解的看了眼太孙道:“这怎么说的?”
延寿忙道:“殿下找寻了名医,在您每日的膳食中加了些健胃、生津的药食。”
朱瞻垲顿时怒火中烧,扔了桌上的碗筷到延寿身上,冷然道:“胆子不小!”
一旁的太孙拍了怕他的肩膀劝慰道,拿了帕子出来,擦了擦他沾满粥痕的手,安慰道:“怪我不好,怕你还记恨着,不肯服用,才要他偷偷叫加进去,没想惹你这么大火气。”
朱瞻垲哼了一声,转而对太孙道:“我这儿道都是你的人了,待会儿走的时候带着他,别留在这儿碍眼!”
“呵呵,真生气了?”太孙对延寿挥了挥手,谴他出去才道:“这是我的错,要我把他带走了你岂不是身边连个得力的都没了?”
“这也叫得力?你得力吧?”
“真气了?”
朱瞻垲拿了太孙手中的帕子,擦了几下,抛还给他,余怒未消道:“不说这些了,前几日锦衣卫中有人打听到了唐赛儿的消息。”
“唐赛儿?那个女乱党?”
“恩,抓了个她的心腹,说是她来了京城,只是还未抓到。但偏巧被皇爷爷轰走的二皇叔也这个时间来了京城!”
太孙点点头,“京城来了二皇叔、三皇叔,又加上个唐赛儿,倒是热闹了。”
朱瞻垲道:“热闹才好,太孙才不会闷得慌。”
“有你还用得着哥哥操心?”
朱瞻垲淡然一笑,起身道:“懒久了,身子都僵的晃,过几日去庙里待待,有事儿您便去哪儿寻我好了。”
太孙随着起身,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朱瞻垲,在后花园独子逛了逛,等着送人的延寿回来笑问道:“太孙赏你点儿什么?可别私吞了,爷我那份你可要分出来。”
延寿从怀里拿出枚成色上乘的玉扳指呈给他,朱瞻垲只微微扫了眼:“拿去入库吧。”
“爷,别啊,这东西入库了,且不全是您的了!”
“怎么?不舍得?”
“哪能?得了这个全是爷的功劳!理应给您!”
“哼!”朱瞻垲哼了一声道:“收好吧,若是我要了这个破扳指你岂不是真能在我饭里下毒?”
“爷,奴才可不敢!加这药,您是同意了的。”
“我若不同意,太孙岂不是要找别人了?少了个你谄媚的好机会?”
“爷,我心里只有您一个主子。”
“这话你且记着,对他忠心也有个限度,若是超了我的底线,你死的更快!”
延寿呵呵一笑,道:“爷,这个我是明白的。”
朱瞻垲道:“我要你装作瞒着我,偷放药膳,一是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以后我走了,他能放过你,平时你心里记着他,也没什么,好歹人家才是你一生的主子,将来你的妻儿老小都要看他的眼色,处好些,算是为将来打算了。”
延寿立时跪倒在朱瞻垲面前,眼角挂泪道:“您这般为个奴才费心,奴才我无以为报!”
朱瞻垲笑道:“不用,这除了让他以为你在示好,二则也是我对他的示弱。将来也给自己和弟弟们留条后路。”
“爷,您想多了。”
“太孙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今儿个他发的誓言不过是放了个屁,根本对他来说没任何作用,如今皇爷爷年岁以高,父王身体也一直不好,我能活个几天,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能守护的了两个年幼的弟弟?委屈了一时,留了条后路,对谁都好。”
“爷。”
“不说了,你去看看,锦衣卫那儿有没有什么消息,唐赛儿按着路程早该到京城的。”
延寿答了,刚起身,却是被朱瞻垲一脚踢进了身后的池塘。
第一章 寺庙怪声(五)
五月初的清晨,偶尔吹过一阵微风,还带着淡淡的凉意。朱瞻垲起了个早,披着件孔雀羽编的轻便披风去了后花园练剑,正见着夏远封做了个外家拳的收势,迎上前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远封抹了一把头上的薄汗道:“昨夜回的。”
朱瞻垲听了鬓眉微叹“哦。”
夏远封赶忙道:“知道你睡了,才没去打扰。”
“明白”朱瞻垲凝视着他,语调轻柔:“当日便赶回来着实辛苦。”
“呵呵”夏远封哈哈一笑,转头四下望望,“今日延寿哪儿去了?”
“想他了?”
“哪能,听说他昨日落水,怕受了寒……”
朱瞻垲哼了一声道:“以他的底子,就算是三九严寒去水里嬉戏也着不了寒,你若是怕我害他,直说便是,绕什么圈子?”
夏远封道:“你昨个如此对他,今日不见人,总怕出事儿。”
朱瞻垲喜欢他的直爽,认真回道:“放心好了,他一早去了庆寿寺收拾。”
“庆寿寺?”
“恩。这两天我便要搬过去。”
夏远封心中疑惑,还要在问,正见延寿匆匆忙忙的进了后花园,对朱瞻垲请了安,才道:“禅房以收拾妥当,今日便可搬去。”
朱瞻垲对延寿赞许一笑:“辛苦了,门口歇着去吧。”
延寿闻言,眼睛笑的眯成了线,跪地谢了赏,欢天喜地的去了前院,弄得夏远封眉头结了卷子,仍是满脸不解。
朱瞻垲扫了眼,淡然道:“皇太孙今日会来,派他去迎着,还不是天大的赏赐?”
夏远封恍然道:“你为我求了皇太孙?”
朱瞻垲也不回答,脱了披风仍在一旁,接过侍从递上的剑,一套剑招舞的甚是飘逸。
夏远封一旁竟是看的痴了,当人走远才缓过神来,随了上去。
朱瞻垲回了内室摆了棋盘,夏远封坐在身边道:“早就耳闻太孙殿下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忠明孝义,家父之事托付于他,放心了。”
朱瞻垲听完笑道:“听你一通赞许,对他是否心仪已久了?”
“没有,没有,不过市井传闻而已,他这样天神一般的人物,那是我配得上的。”
朱瞻垲假意微怒:“对,你也就配我这种无德无才的奸诈小人。”
夏远封方觉说错了话,一时也不知如何劝慰,无奈之下只好满屋转悠,晃得朱瞻垲眼前人影乱闪,心绪不安,烦恼道:“你也别在这儿憋着了,去前院找延寿,正好等等你家的天人!”
夏远封闻言,窘道:“说错了,不允许人改吗?”
朱瞻垲笑道:“你说的本就无错,改什么?”
“我、你、他”夏远封一时急的不知所言。
朱瞻垲笑道:“行了,行了,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别!”
“别什么?”朱瞻垲道:“今晚我要搬到庆寿寺去,你想自个留下?”
夏远封喘了口气,放下心来,走了出去,路上绕了个弯子,去了前院找延寿。
延寿见他冲着大门来了,甚是疑惑:“夏大人要出去吗?”
“不,心中有事儿不明,想请你解惑。”
“哦?”延寿道:“大人能耐大了去了,还用我解惑?”
“得了,别笑我了,”夏远封道:“为何今晚就搬走?难道瞻垲遇了什么难事儿?”
“这就怪了,爷遇了难事儿,你问爷,问我干嘛?”
“他有了事儿,怎会和我说?”
“也是,爷顾着你,有了事儿也不会告诉你,要你替他担心的。”
夏远封错会其意,急道:“真的有事儿?”
“没什么,不过是爷回京的事儿经过二王爷一闹腾,全北京都知道了,这京城不少想巴结的,都递了帖子,”说着,指了指门房里厚厚的一打帖子道:“爷的身份特殊,陛下总是叮嘱要他与外人接触少些,可这么闭门不见也不是长久之事,到寺里不过是为了躲个清静。”
“寺里就清静了?”
“这庆寿寺,是姚广孝大人生前清修所在,平日皇族子弟未经陛下允许都不可私自入内,你说是否清静?”
夏远封想到朱瞻垲竟然叫他同去,心中一惊,随后泛出淡淡的甜来。
延寿一旁又道:“若不是为了方便打听你父亲的消息,爷早就离开京城回暗宫了。何苦去住那连肉都吃不到的地方?你还笑!”
夏远封一愣,抹了把脸,却是嘴都裂到了耳根,脸色一红道:“我这就去收拾,太孙来了告诉一声。”
延寿道:“你还是不见太孙的好。”
“为何?”
“太孙和爷商量你父亲之事儿,太孙是卖了爷的人情。你去了,倒成了你和太孙商量,难道要太孙卖你人情?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
夏远封被说的窘了低头而去。
延寿冲他吐了吐舌头,心中暗道:“太孙不见你还恨得慌,见了指不定怎么着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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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孙来的稍晚些,颐中孚迎着进了内室,延寿备了上好的茶点,撤了侍从,只留两人单独相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