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县城不大,住的也都是平常百姓,日落之后,城中寂静的很,两人找不到乐子,只好往回走,店里的大门此时已经上锁,两人绕了后门去敲门,老板开了门,请了他们进来,随即关了门落了锁。老板娘抱着刚过了百日的孩子坐在门房纳凉,怀中的孩子听了响动,被搅了觉,哇哇大哭起来,老板娘晃起手臂,口中道:“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啦,叽哩咕噜滚下来。”
朱瞻垲第一次听了这个儿歌,有些出神,回了屋正见着夏远封坐在他房里,淡淡一笑,随即坐到他身边。
夏远封微微埋怨的问道:“去哪儿了?”
“四处逛逛。”
“这比不了京城,出去小心些,万一遇到建文余党……”
朱瞻垲怕他要教训忙打断道:“好了,好了。下回决计不敢了!”
夏远封知他糊弄自己,叹了口气道:“小心总是好的。”
朱瞻垲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声。“恩。”
“小二一会儿就送热水来,洗完早些休息。”夏远封面无表情的说完便起身要走。
朱瞻垲愣了一下,拉了他的手道:“真的气了?本来是要叫你一起去的,后来一想,你也累了一天,便没叫你。”
夏远封听他说是为了关心自己,心头暖了暖,也就消了些气,反握紧了朱瞻垲的手,做回他身旁,笑道:“出去看了什么景儿?”
“没,四周静的很,也没个景儿。”
夏远封笑了笑没在搭话,朱瞻垲又道:“今天那儿对母子挺可怜的,那孩子一路都不说话,眼目呆滞,恐怕是个傻子。”
“是吧。或许是她丈夫家遗传的。”
朱瞻垲神秘道:“你也看到了?”
夏远封道:“恩。大脚。”
“大脚女人不好嫁,再加上相貌不好没有嫁妆,就只有这微微痴呆的丈夫才般配些。不过,痴呆的怎么能去守边关?不怕查下来治罪吗?”
夏远封道:“傻些不能供出冒名顶替的事儿,加上自身蛮劲儿大,打起仗来能不要命,守边关也无人会细查。再说,这是去充兵役,又不是去当将军,聪明干嘛!”
朱瞻垲听后,沉默了片刻道:“买人充数逃兵役的很多吧?”
“恩,这还算好的,总是给了些银子,很多地方,直接就抓人,一个铜板都没有。有些地方,当地乡绅仗着权势,到了农忙时,竟是逼着贫苦百姓停了自家的农活,去给他家做劳力,美名其曰种军粮。有的地方,直接把人家的土地夺了,算是交军饷。”
朱瞻垲虽说从小深知官场险恶,却不知那些芝麻绿豆的官也能这么黑心,不由得感叹道:“皇爷爷如此严厉,治理之下还是如此……难怪唐赛儿他们谋反。”
“据说唐赛儿也是个普通农家女子,心地善良,常常接济他人。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揭竿而起。不然怎么能一呼百应?”
朱瞻垲摇头道:“或许她谋反时,心里只想着让大家能过好些,但接触了权利后,却是狠毒直至,张吉家那一片碎尸,料想我也做不出来。”
夏远封忽想起朱瞻垲曾说过得到过唐赛儿上京的消息,便问道:“你可知她此番上京是为了什么?会不会和金陵地宫的事儿有关?”
“应该不会,在张吉被杀后就有了传闻,唐赛儿要上京见个人。”
“见人?”
“恩,你不觉得奇怪?若是朝堂上没人,怎么会剿灭谋反之时唐赛儿这个贼首能顺利逃出?马鞍山的匪徒,又如何能确切的得知贡品所经过的时日?”
“我也有过怀疑,可京城的人能是谁?”
朱瞻垲摇摇头,“总之,找到唐赛儿就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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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不到两日便赶到了黄村,此时黄浅因为帮中事务,已和张楚阳回了南京,只留了张平等着他们。
张平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说起事儿来不知轻重缓急,啰唆了半个时辰,朱瞻垲才听了明白。他们走后,三人又去了破庙,守了几个晚上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本打算走了,不想第二日那挂着的油灯自个掉了下来,烧了破庙门,几人救火时竟是从门角找出了这么块儿黄绸子,黄浅见了立刻回了村中给他们去了信,又住了几日见没人来,便留了他在此等着。
朱瞻垲听后,要去破庙,因天色已晚,夏远封本要拦着,却拗不过他,只得陪着他一起去了。
行了半晌,当见到小庙之时,就听夏远封一声疾呼:“快看!”
朱瞻垲随着望去,之见破庙处一片漆黑,并无异常。
夏远封傻笑道:“你看寺庙,今日并无灯光,那日还是有的!”
一旁的张平道:“平日里这庙是不点灯的,寺庙口的灯笼里放了油,路人经过时自己需用来照明时才点起来,你们那日可能是黄帮主自个点的。”
朱瞻垲听了,哈哈一笑,瞥了眼夏远封道:“一惊一乍!”
夏远封低了头也不回话,朱瞻垲借着月光,看他脸红成一片,心中好玩儿,本想调侃几句,却又怕他伤了自尊,便对张平道:“你们留在这寺庙的日子里可曾再听过怪声?”
张平道:“有。”
“哦?”朱瞻垲道:“可曾发现了什么?”
“没有,每次都是熟睡之时听了声响,醒着却是没有看过什么。我们听了声,立时醒来四周却也没有任何人留下的痕迹。”
几人听后,均不再言语,几匹马走在这窄窄的山间小路上,四下一片寂静,偶尔听得一两声远远传来的狼嚎之音,却也有些吓人。
到了寺庙口,夏远封跳下马来,瞧了眼烧焦了的庙门道:“怎么烧的这么厉害?你们那日为什么着火?”
张平道:“可能是晚上山风大,吹掉了挂着的油灯,火星落在门上才着了。”
朱瞻垲仔细瞧了瞧门。指着上面的痕迹对夏远封道:“你且仔细看看。”
夏远封点了蜡烛,仔细端详一番,恍然道:“这不是一次烧的!”
“恩”朱瞻垲道:“建庙时肯定要选有水源之处,这着火了,本地人熟时,救火也就快些,着不大,不过是次数多了才留有这一片痕迹。”
夏远封感慨道:“看样子这里山风很猛啊!”
朱瞻垲抬头看了看庙檐上扒嗒下来的杂草,脸色微变道:“或许吧。”
随即推开了门,走进庙内,众人围坐在一起,点了蜡烛,静等了一夜,毫无声音。第二夜,依旧如此。
第三日,朱瞻垲细细回想了一下,这响声似乎总是在人们熟睡之后才可听到,便只带了夏远封和张平、延寿去,准备了一袋子灰土洒在寺庙周围和内殿之中,而后熄灭蜡烛。假作熟睡之状。
半夜之时,啪啪之声渐响,夏远封猛地睁眼,四周却又平静如常。
朱瞻垲叫住要追出去查看的延寿,让张平点了蜡烛,光亮一照在庙内,就见着几个圈圈点点的印子,从墙角延伸了四五米。
四人走进一看,这墙角半块儿木屑堵了,掏出木屑,静露出个大大的耗子洞来。
夏远封、朱瞻垲两人相对一笑。
一早,夏远封便从黄村去了木柴,在耗子洞边儿烧了起来,延寿在一旁使劲儿的把黑烟往洞里扇,不一会儿,一只硕大的耗子从中窜了出来,夏远封眼疾手快,一枚飞镖便把耗子钉在了地上。
众人一看,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这耗子的尾巴上竟是拖了个大大的土球。
闹了半天,这寺庙怪声竟是个耗子的尾巴!
朱瞻垲拿剑砍开了土球道,想起前几日听得儿歌,不由笑道:“小耗子偷油吃,哭着喊着下不了,可见这耗子原本是偷庙门的灯油的,从上面下来,回窝的路上,油足饭饱,心情舒畅,一路欢快的拍着尾巴,尾巴上的油沾了土,经年累月下来,便是个大球了。”
延寿笑道:“要不没有人来过的痕迹,原是个耗子!”
张平也附和道:“这耗子到真是聪明,有人时不敢出来,人睡着了便出来。”
唯有夏远封没有笑,拿过朱瞻垲的剑,收入了剑鞘,颇有些无奈,“想来那场火也是它饿坏了,燃着的灯都敢下尾巴,一时烧着了才打翻了油灯。”
“你到什么都怜悯!”延寿很是瞧不惯夏远封这番心软的摸样,道:“听没听过,你哭耗子假慈悲?”
夏远封听了,立时青了脸,指着延寿道:“你敢说我是猫!!!”
“怎么不敢?我还说你是耗子那!”
“行了!”朱瞻垲见夏远封受了欺负,白了眼延寿:“口无遮拦的,看你这贼故样子,到是个十足的耗子!”
延寿心中有气,也不敢发,踢了一脚未烧尽的木块进耗子洞,便听得洞中回了“支支”两声。
夏远封一惊,忙道:“这洞里还有小的?”
朱瞻垲从小到大,见过耗子的次数实在是有限,突然起了玩性,叫延寿道:“咱们弄死了它们的妈,怪不地道的,几个小的自己恐怕也活不下去,不如把它们带着,回去养!”
延寿听了,暗暗叫了声命苦,却也不得不挖开了耗子洞。
朱瞻垲饶有兴致的瞧着延寿伸手去取那几只小的可怜的耗子,可瞪了半天眼,延寿却是没掏出小耗子,竟是掏出个拇指大小的明珠!
第一章 寺庙怪声(八)
朱瞻垲拿了延寿的夜明珠,仔细看了,回身交予夏远封,对延寿道:“把这件庙宇四处搜搜。”思考片刻又叮嘱道:“仔细些!”
夏远封手中拿着珠子把玩了片刻,又还与朱瞻垲:“中间有孔贯穿,像是女子身上的饰物。”
朱瞻垲也不回答,拿了珠子塞入怀中,走出庙门,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无力道:“先回村子,延寿他们有了消息再说下一步。”
夏远封瞧着朱瞻垲脸色骤变以为他身体不适,忙牵了马,两人共乘一匹回了村中的住处。打了水服侍着朱瞻垲洗漱一番,帮他脱了袍子丢在案几之上,而后扶他上床休息。
朱瞻垲也似木偶一般,任凭夏远封忙乎,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眼前不断地闪出那颗明珠来。
夏远封见他目光呆滞,慌乱的要去寻大夫,朱瞻垲拦下道:“别走,陪陪我。”
夏远封听了,不敢擅自离开,从晌午一直做到了夜晚,朱瞻垲一直睁着眼睛瞧着床头,不说话、不喝水、也不进食,他便一直陪着。
深夜里,朱瞻垲那堆衣服上里发出青绿色的光芒,夏远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使劲闭了闭眼,再次睁开,还是如此,走到衣服前,竟是衣服堆中那颗早间在老鼠窝里捡的珠子发出的光来,不用的心下一惊,把珠子紧紧握在手中。
“真被我猜对了,”床上的朱瞻垲瞧着,缓缓解释道:“这珠子白日放在太阳充足之处,晚间便能产生青色的光芒,世间及其罕见。”
夏远封又吃了一惊忙问道:“你认识?”
朱瞻垲苦苦一笑道:“只见过一颗,或许是它。”
夏远封愣了愣,玩笑道:“不会又是你四处搜刮来的吧。”
朱瞻垲惨淡一笑道:“想搜刮,只是人家不肯给。”
“哦?”夏远封颇为不解:“这世间还有不卖你面子的?”
朱瞻垲白了他一眼道:“你不就是一个?”
夏远封假做沉思后道:“可惜,这个不是我的,若是,定要给你!”
朱瞻垲淡淡一笑,坐起身来,要过明珠道:“相传二十多年前,太祖皇帝便得了这样一颗珠子,随着这颗珠子一起得到的还有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夏远封不可置信道:“上面雕刻着「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的传国玉玺?”
“恩”朱瞻垲沉思半晌道“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用和氏璧做了传国玉玺,几经辗转到了元顺帝手上,却又失了踪迹。”
夏远封追问道:“又出现了?你见过?”
“没有!”
“刚刚……”
“我见过那颗珠子,”朱瞻垲道:“宫中秘闻,原本太祖之时就得了传国玉玺,却不声张,因怕长孙朱允文年幼不能稳住众王,便把玉玺交予了他,要他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表明天授神权,保他帝位稳固。当时的玉玺,便是用了镶着两颗夜明珠的盒子罩着进了东宫。”
“这样?”
朱瞻垲道:“后来建文落败,搜宫时只找到了一颗落在地上的夜明珠,却是没有了玉玺。那夜明珠中间的洞,原本镶在盒子上时就有了,上面插着黑玉做成的眼眸子,两个夜明珠都是如此,是那盒子上腾飞之龙的眼睛。”
夏远封有些不敢相信眉头紧锁:“这都是真的?”
“暗宫中如此记载的。”朱瞻垲平静道:“后来,我曾在朱文圭哪儿见过这珠子。”
“朱文圭?”
“恩,建文帝的儿子,也是上上一代的暗宫宫主。皇爷爷亲手把这珠子交予他的。”
“陛下为何这般?”
朱瞻垲想了想,终究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此时恰巧延寿敲门进来,禀告在供桌之下发现了些许血迹,朱瞻垲听了,只道累了,请延寿送了夏远封离开。
夏远封只当朱瞻垲这几日真的累了,便回了自己的房子休息。
朱瞻垲反反复复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延寿悄悄的进来,贴近他耳畔道:“爷,这珠子真跟玉玺有关?”
朱瞻垲反身起来,点点头。
延寿道欣喜道:“若是玉玺重现,您的毒岂不是能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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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垲淡淡一笑道:“解药?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延寿仍是满怀希望:“文圭公子不是说太祖把暗宫宫主的解药藏于传国玉玺之中吗?”
朱瞻垲道:“你可见过玉玺?”
延寿思索了片刻道:“既然有了这夜明珠,传国玉玺肯定是有的了。”
“好,就算有了玉玺,我们找到了,难道里面就一定有解药吗?”
“文圭公子说的,一定不会错!”
“他还说建文死了那,这也能信!”
延寿低着头,慢慢道:“那,那,终归是有法子的!”
朱瞻垲笑着摸了摸延寿的头发:“生死由命,想这么多费脑子。”
延寿看着满眼寂寥的朱瞻垲,只感觉到很无力。
朱瞻垲静了静对延寿道:“这事儿,绝不要和远封提起。”
“爷。”延寿本想说下去,可见了瞻垲不容置疑的神情,闭了嘴。
朱瞻垲道:“看了这珠子,突然想起,原本文圭哥哥的那颗,他去世后便再也没见过。”
“不是随葬了?”
“随葬?”朱瞻垲冷笑道:“他身份尴尬,那些势利眼能给口棺材都难得了,还能把这名贵的夜明珠随葬了?”
“您的意思是这群奴才把这珠子私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