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提线木偶

041. 百年时光

“一年可以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十年可以让一个国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一百年，足够让整个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那些在欢笑、那些悲伤，不过是随着我的意志而演出的一幕幕喜剧与悲剧，就如同我手中提着线的木偶，而我的名字叫做——命运！”——选自《创世语录》

圣历15122年6月，正是阳光明媚的春末夏初，碧草青葱，山花争艳，一辆古拙中隐隐透着奢华的马车缓慢的行驶在山道上，漆成枣红色的车厢上刻着由日、月、星组成的图案，若是有心追究，便会发现，这个奇特的徽记并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家族。

驾车的是一名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身为男子，长相却极为柔美，更让人惊奇的是他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和一双猩红的眼睛，这是妖族“妖变”的特征，但此刻，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只要消息不是十分闭塞的人，都可以认出他来——雾夕妖，有史以来唯一的妖族圣魔导师。

“妖，还没有到么？”另一名黑发的青年才能够马车里探出了头，出乎意料的，他有着让天地为之黯淡的美貌，这样的话也许用来形容一名男子并不恰当，但是他的容貌真的是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只能用“绝美”两个字来简单的概括。

青年的的眼中透出些微慵懒的倦意，举手投足间都有着说不出的优雅，而这优雅中又透着些许的孩子气，令见者心中只不出的生出将他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的冲动，显而易见的，有那么大面子能让圣魔导师替自己赶车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苍月家现任的家主，菲亚斯.苍月。

“就快到了！”妖转过头来，刚好看到菲亚斯睡眼朦胧的模样，忍不住“啵”的一声亲在了他的脸颊上，菲亚斯很快清醒了过来，睨了妖一眼，似是在埋怨他又在占自己便宜而已，自从西维尔不在了之后，他就接替了这个最占便宜的位置，“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妖华丽丽的无视掉了菲亚斯不满。

“再睡，我真的要变成猪啦！”菲亚斯却好似越发的不满了，这几天每日赶路，他无聊的除了吃就是睡，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快懒的生锈了，虽然炼金术已经极为普及，可是他还是喜欢马车这种交通工具，加上则次前往黑暗帝国的行程又并不似表面上那么焦急，他便理所当然的选择了自己喜欢的方式。

事情的起因是叶的到访，失踪了百多年的叶忽然出现，着实让轩雨欣喜了一番，虽说是百多年的时光，但是对于圣级的强者来说，即使再久的岁月也不能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叶看起来还是老样子，漫不经心的飘着，看到有趣的事情的时候会露出很优雅，并混杂着狡黠与清朗的笑容。

他是来找菲亚斯的，或者说是来找那个身为妖皇的菲亚斯的，因为西维尔的事情和夜姬无心的归为，菲亚斯对天界的事务多多少少有些反感，为了让他平复心情，艾芬克尔和布拉德，以及茉莉都很自觉的退到了暗处，或者是不会被他看见的地方。

这个时候如果因为某人的心情不好而被讨厌的话，他们可是要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所以还是没事少在他眼前晃悠比较好，而这么一藏，就是一百年没了声息，算算时间也该憋不住了。

叶找菲亚斯只说了一件事情：他希望他可以去一趟黑暗帝国，见见佛罗里格斯。

巫妖王回归黑暗帝国的事情菲亚斯是早就知道了的，不过因为后来夜姬无心一直待在那里，所以菲亚斯厌烦的也就没去理会，料想以夜姬无心睚眦必报的个性，佛罗里格斯当初临阵脱逃的举动她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的，不过既然佛罗里格斯也不是他什么人，他自然也不会去管夜姬无心做什么。

他本来是不想去的，毕竟他若是碰见了夜姬无心，搞不好会控制不住心中的杀意，虽然这百年的平静生活让他的心境平复了许多，可是他却没把握再次见到夜姬无心可以忍耐的住，因为那个女人的自以为是真的是让他很厌烦。

可是他禁不住的叶的恳求，在那个只有他和叶的房间里，那个温雅的男子收敛起了周身的魔力，用他不太方便的双腿站在他的面前，然后向他下跪，只为求他去见那个人一面，说到底，叶有今日都是受了他的牵连，他又怎么人心拒绝他这么一个微小的请求？！

更何况算算时间，西维尔转世的那个小家伙也有12岁了，他也该去看看他了，叶并不打算再回去，用他的话说，这一次目的达成，也算是报答了他这些年的照顾，接下来，他打算继续在轩雨这里任教，这到让菲亚斯微微的奇怪了一下，他以为，叶和佛罗里格斯，多少该有点什么的……不过这么一来，轩雨就脱不开身了，这趟黑暗帝国之行，身边便只有妖陪着他了。

“怎么了？”妖见菲亚斯忽然沉默不语，不由的有些奇怪，他到不担心是因为自己的玩笑开得过分了，因为这么多年的岁月相处下来，他多少也明白了，像菲亚斯这样的存在，大抵是很宽容的，即使偶尔一两个过分的笑话，也不过是一笑置之，只要不触及底线，最多在自己不走运的时候变得更不走运一点而已。

“唔……没什么，只是忽然有些感慨，居然这么一晃就一百多年过去了。”菲亚斯显得有些茫然，回想这百年的时光，自己似乎什么也没做过，只是任由时间流淌，就算之前感觉到西维尔的转世，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动容。

不得不说，时间真的是很好的疗伤药，一百年，对于人类来说太过漫长，漫长得足够让一个孩子出生、长大、衰老、死亡，可是对他这样的存在而言，那不过是一个轻舔伤口的瞬间，他知道，那道伤口很深，百年的时光并不足以让它愈合，表面上看起来是风平浪静了，可是底下仍旧是汹涌的暗潮，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全部的爆发出来。

“啊！快到了！”妖看见前面隐隐约约有了村子的影子，按照菲亚斯的打算，他们会先去见见西维尔转世的那个少年，反正菲亚斯也没有答应叶会用最快的速度去见佛罗里格斯，路上这么耽搁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要是佛罗里格斯就这么挂在夜姬无心手里，也只能感叹自己的命不好了，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是巫妖，虽然披了张人皮，但是本质是没变的，夜姬无心需要出气筒，应该不会毁掉他的命匣的。

菲亚斯抬起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天色微暗，夕阳下，森林中的小村庄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桔色，炊烟袅袅，一派平静宁和的繁荣景象，这是菲亚斯第一看到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这些年来，除了将苍月家收归几用之外，他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奥都学院，就算离开也是急急忙忙的用瞬移赶路，不曾见过这样情景，一时间，心里竟生出了些许感动。

“就到这里吧。”菲亚斯说道，“还不是见面的时候。”对于西维尔能够转世，他还是欣慰的，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把这个新出生的少年当成又一个西维尔——原来，新生，真的会有所改变的，这是命运的定律，不能后退只能前进，即使——这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菲亚斯用魔法将自己的身体隐藏了起来，走进了那个小小的村落，村子里的人并不多，却是难得的安逸，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小的少年，和西维尔一样，他有着一双如同紫水晶一般非常漂亮的紫眸，以及一张惹人怜爱又非常欠扁的娃娃脸。

只听他举着一刻洁白无暇的鹅卵石，对身边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女孩说，“你想要啊？你想要说清楚不就行了吗？你想要的话我会给你的，你想要我当然不会不给你啦！不可能你说要我不给你，你说不要我却偏要给你，大家讲道理嘛！现在我数三下，你要说清楚你要不要……”

真是经典的台词，菲亚斯的头上不由的落下了万条黑线。

“安德里奥！你这个八公！”那个小女孩瘪了瘪嘴，一副很受不了的模样，但看着同伴笑嘻嘻的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泄了气，“好吧！我要。”

菲亚斯忍不住笑出了声，淡淡的从空气中显出了身形。

“幽、幽灵啊！”小女孩惊叫了一声转头就跑，而那个被称为“安德里奥”的少年则目瞪口呆的望着他的青梅竹马离去的身影，半天回不过神。

“呵呵……”菲亚斯轻笑着，真是难得看到这个家伙的脸上出现这么有趣的表情呢，“‘安德里奥’是么？”轻念着少年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个新名字记在心里。

“喂，你是神明么？”安德里奥扬起头，眼睛亮得有些过分，那是一种看见了漂亮的东西，想要据为己有的目光，就像恶狗看见了骨头、巨龙看见了金币，就像西维尔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惊艳的眼神。

“算是吧。”菲亚斯淡淡的笑道，他此刻是漂浮在空中的，这个姿势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黄昏又被称为“封魔时刻”，而他之前显身的时候又只有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封魔时刻漂浮在空中的半透明影子，也难怪那个小女孩会被吓到了。

“那——”安德里奥的眼睛更亮了，“那神明可以结婚吗？！”可爱的娃娃脸上满是期待。

菲亚斯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有规定说不可以。”

“那太好了！”安德里奥欢呼起来，“那等我长大了，我会娶你做老婆的！嗯，不用谢！”

他有说谢谢么……黑线。

菲亚斯发现，几百年不见，他依旧跟不上他的思维方式，不过真的是没有变啊！和当初一样，他一见到自己就说要娶自己做老婆，“我是男的哦！”还是很好心的提醒他，接下来他会说什么呢？！开始有点期待了。

“啊！”安德里奥惊叫了一声，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这样啊，那我嫁给你好了！”

菲亚斯只觉得心头一阵无力，不过，这倒是给了他一个拐人的机会，温和的一笑，取出一条项链一样的护身符，塞到安德里奥的手中，“那么，这个就当作‘定情信物’吧！”那是一条碧绿色的项链，映着少年的紫眸有些说不出的妖异。

整个项链是一条碧绿的丝线，说是线也不是线，只是非常细，非常柔软，却又说不出质地，中间是两小一大三颗珠子，上面刻着华丽的魔文，和丝线是同样的质地，项链的作用菲亚斯并没有多说，之说是不要离身，那项链会在危险的时候救他，也特别叮嘱，只有在保护对象是他的时候才有用，对别人是毫无用处的。

安德里奥高高兴兴的将项链收了起来，伸手拉了拉菲亚斯的黑发，“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菲亚斯，不过你也可以叫我那西斯，或者月皇空色。”菲亚斯微笑着，还是决定用现在的名字，毕竟他现在是苍月家主，虽然并不管事，但这个名字却是世人都知道的，何况下面管事的人多是他手下的妖或是艾芬克尔和布拉德手下的魔，所以并不担心忠心的问题。

“菲亚斯？菲亚斯.苍月？！”安德里奥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我听说过你哦！都说鬼域自治领的苍月家主是位绝色美人呢！果然是真的！”说着十指交握做祈祷状，“我居然是苍月家主的未婚妻，我真是太幸运了！”不得不说，他进入角色的速度很快。

“是的，我的小‘未婚妻’。”菲亚斯只是微笑，并没有反驳他的说法，反正只要不要再叫他“老婆”，他才无所谓他怎么称呼自己呢！

不过，不得不说手底下还是有些人才的，鬼域自治领是华沙大陆最混乱的地方，然而混乱也以为着强者为王，人们服从是拳头而非制度，不过比起拳头来，又有多少人能胜过天界的存在呢！在茉莉的带领下，鬼域自治领这几年是出乎意料的强大，如果不是没有扩张的打算，以他们的实力足以称霸整个大陆了，就是黑暗帝国的巫妖们，在鬼域的边境都老实了许多。

“我叫安德里奥，安德里奥.克里斯，不过你可以叫我‘安’！”安德里奥说出了那个他早就知道的名字，村子里隐隐有了一些骚动，显然是先前跑走的小女孩去叫了人来，安德里奥回头看了看家的方向，又看了看菲亚斯，心里已然明白是告别的时候了。

菲亚斯知道自己得走了，俯下身亲吻了安德里奥的额头，“我得走了，小东西，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嗯！我一定不会说的。”安德里奥重重的点了点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往菲亚斯的怀里蹭了蹭，不可否认，他很喜欢菲亚斯身上清爽的味道，淡而优雅的、像是什么花的香气。

“安德里奥！”小女孩跌跌撞撞的拉住他的手腕，急切的问道，“那个幽灵呢？！”大约是因为有大人撑腰，所以说话的底气也足了许多。

“哪有幽灵啊！摩诺，你眼花了吧！”安德里奥一副疑惑的模样，抱怨道：“你刚刚忽然就鬼叫着跑掉了，吓了我一跳！”

“我就说是摩诺看错了吧！”说话的是贝蒂，她是摩诺的母亲，煮饭正煮了一半，就被女儿拉了出来，她根本就不信女儿的幽灵一说，只不过因为担心是什么大型的野兽，而这么半天安德里奥也没有回来，这才叫上自己的丈夫，安德里奥的家人和左右邻居一起出来看看。

“不可能！”摩诺尖叫道，“它有发出声音的！我逃走的时候还听见它在笑！”小女孩显然是被吓坏了。

“你确定那是‘它’在笑？”这次是鲍伯，他是安德里奥的父亲，他是很喜欢摩诺的，而且他知道，虽然摩诺调皮了一些，却不会撒谎，不想自己的儿子，说起话来总是真真假假的。

“嗯！”摩诺有些怯怯的躲到母亲的身后，她有些害怕，怕那是只有她一个人看见听见，那意味着她一定是被幽灵缠上了。

鲍伯看向安德里奥，他的目光有些严厉，“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安德里奥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可没说我什么都没看见啊！”他只是否认看到幽灵了而已，菲亚斯又不是幽灵，他并不好奇菲亚斯说自己算是神明的事情，因为苍月的现任家主至今在世人眼中都是个迷，如果是神明的话，反而容易解释，毕竟在世人眼中，神是无所不能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鲍伯皱了皱眉头，他这个儿子的性格啊，也不知道像谁总是让他恨得呀痒痒的，却又挑不出毛病来。

“只是某位神明路过而已啦……”安德里奥跑过去，抱着父亲的手臂蹭了蹭，笑得那么灿烂，让人有气都撒不出来。

“这是什么？！”鲍伯眼尖的看见儿子脖子上的项链，伸手想去拿，却发现竟然拿不到，像是幻影一样，不由的变了脸色。

“一定是那个幽灵！”摩诺尖叫着，“不然怎么连条项链都那么奇怪！”她是害怕的，就像受了惊吓的小猫，见人就是一爪子。

“那是神明说安德里奥是乖孩子，所以送给我的！”安德里奥乖乖的回答道，一副很乖的模样，可是他的这番话却是招来了几位大人一致的白眼——他若是乖孩子，那天底下就没有皮孩子了。

“要不明天我带他去城里，请祭司大人来看看？！”鲍伯大叔有些不放心，他到不信幽灵什么的，但是，冒充神明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他可不希望安德里奥牵扯进去，而且请祭司大人看看，也会让人比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