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凌影
凌影  发于:2009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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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是不是为我的细心体贴感动到了?”

蓝泰无语,这种无聊的把戏,倒真是尼泊尔的风格。

“感动?呵呵,你认为我回想起以前会很开心?”

尼泊尔道:“当然!难道你想起与我共渡的那些日日夜夜,我们一起在烛光下夜战,在月夜中狂奔,在沐浴着星辉的塞纳河中共舞,在……”

蓝泰急忙打住他,这个家伙离谱起来简直没完没了。

他冷哼一声:“我只记得在我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个家伙一边流口水一边呼呼大睡,我只记得在我追贼追到精疲力尽的时候,看到某人开着保时捷载着美女从我眼前驶过,我还记得有个家伙不小心把枪从船上扔了下去,害得我不敢汇报上级,在冻得要结冰的河水里抓鱼,我还记得……”


“够了!够了!”尼泊尔拍着脑袋,一脸讨饶的神情,“为什么你记住的总是那些不太美好的东西!”

蓝泰也怒了:“那么你的大脑是什么,过滤器?投影机?为什么你记住的东西不是被美化过的,就是完全相反的!”

“亲爱的,因为我用一颗善良的心看待人生。”

“那么我就用一颗丑恶的心挑剔人生?”

“不不不--你只是不幸有了一双散光眼……”尼泊尔无奈地苦笑:“把所有幸福都散得支离破碎。要知道,再美丽的东西碎了,也是一堆垃圾。”

“我不记得我们曾几何时美好过!”蓝泰忿忿然。

“至少我看到过……哪怕是美丽的碎片。”

* * * *

蓝泰正百无聊赖地坐着,突然有双宽厚的手掌拍上他的脑袋,他心中一惊,这双手的力量,怕是足以把他的天灵盖拍翻。

可来人带着绝对的善意,他只是拂一下蓝泰的额头,然后重重拍上他的肩膀,喊道:“小子!”

蓝泰听到这熟悉的称谓,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满脸惊喜道:“大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称为“大头”的男人身材高大、尤其是一个脑袋硕大无比,他笑起来声音宏量到窗玻璃都要裂开,明显是经过他那巨大颅腔的共震所致。

“你以为那件事以后,我会退休是吗?”大头笑道,“告诉你!他们想要甩掉我没那么容易!我还有得是精神!要是没抓到那群混蛋就去上天堂,上帝他老人家会把我一脚踹下来的!”


大头神采奕奕,蓝泰感到十分震惊。他曾经是巴黎特别行动组的组长,可能因为头大的关系,他也拥有异于常人的聪明才智,故此得名。蓝泰跟随他在巴黎追踪一个珠宝盗窃集团,没想到两个月后,这名骁勇善战的警官却被匪徒的子弹从头顶穿了一个洞。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上级甚至为他颂发了英勇勋章,当他晕迷不醒时,甚至有人在巴黎郊外的墓园为他选了一块上好的墓地。

可大头恐怕得很多年以后才机会躺进去。

他很快从病床上醒来,并且英明神勇更胜从前,用大头的话来讲,那子弹把他的脑袋打穿一个洞,正好透了透风,很多从前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迎刃而解!


他说话的那股得意劲,嫉妒得大家恨不得自己都往自己脑袋上穿一个洞,却生怕没那么好的准星。

大头从一个普通的警员,提升到法属秘密警察部的犯罪专家,专门解决案件中的疑难杂症,从那之后他忙得天上地下,蓝泰就再没见过他。

他握着蓝泰的手,兴致勃勃地说三道四,恨不得把这些日子来的思念全都倒出来,就凭着这双手紧握的力量。

尼泊尔说得完全不对,蓝泰根本不是散光眼,他只是有太多太多副眼镜,而他面对尼泊尔时的那副镜片,被践踏出太多太多道裂纹。

大头是蓝泰最为钦佩的警官,他非常兴奋,他想,大头既然是负责此案的犯罪学专家,对于案件的前因后果一定比他清楚得很,然而当他试图向大头打听消息时,后者却露出难为的神色。


蓝泰一时有点奇怪。

然而大头闪躲的目光却朝尼泊尔的方向溜过去。

那个家伙站得远远的,只能看到高大的背影,然而他带给人的压迫感,却好象背后生出一对黑色的羽翼来,铺天盖地,压得一屋子人不好受,尤其是蓝泰。

大头为难地笑笑,道:“见鬼的!小子,你怎么会成了本案的最大嫌疑人哪?”

“见鬼!”蓝泰骂了一句,冲着尼泊尔的后背吼:“是他告诉你的吗?”

大头呵呵直笑。

蓝泰的声音大得整个办公室都听得到,所有工作人员都疑惑地抬起来头,看看他,再看看尼泊尔,继而识趣地低下头各干各事。

蓝泰顿时感觉自己象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他气闷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面。

大头拉过椅子坐在他身边,附在他耳边悄悄一句:“不过作为朋友我可以告诉你,现在,你的嫌疑已经基本被排除了?”

蓝泰一惊,随即问:“为什么?”

“饽饽的实际死亡时间你并不在现场,这一点,沙鹰队长可以为你作证。”

蓝泰瞪了一眼尼泊尔,继续问大头:“你和法医专家检查过,有没有从尸体上发现什么?”

他明知故问。以蓝泰的专业眼光,在发现饽饽尸体的时候,已经仔细观察过,在那具堪称“完美谋杀”的尸体上面无法发现一丁点痕迹,饽饽根本不是一具尸体。

他只是在某一天呼呼睡着,暂时没有醒来。

大头摇摇头:“完全没有……看来又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么多年来,这一类古怪的事情,我不能说是头一次碰到,但至少,非常罕见。”

蓝泰颌首:“以您对饽饽的调查,他的背景,以及他所犯的罪过,值不值得凶手如此煞费苦心地营造这些迷局?”

“显然不可能。”大头笑笑:“对于饽饽的身份背景我已经做了详细调查,并且参照了沙特.坎特尔的笔录,没有得到什么新的东西。饽饽生于一个普通的犹太家庭,从小安份守已,没有服过兵役,更加没有参加过战争,他善于投机倒把和趋炎附势,在结交沙特王子后他的人生如鱼得水,四年前更是得到了沙特亲自颁发的皇室身份,成为一名真正的贵族。他不但聪明,而且非常大胆--可以把一个谎言维持那么久,这需要耗费的心机真是我们无法想象。”


蓝泰听着,陷入沉思,当大头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他,蓝泰说:“我们始终认为饽饽是个骗子,他得到的似乎是应有的报应,那么沙特呢?难道我们可以把她当成一名无辜的受害者?警官,我始终认为沙特是该案的最大疑凶,只有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饽饽!”


“而她的目的并非报复那么简单!”蓝泰的阐述中突然夹进另一个人的声音,他一抬头,发现尼泊尔居然从远处走了过来,站在他们身边。

蓝泰白他一眼,哼声道:“沙鹰队长有何高见?”

尼泊尔努努嘴角,做了个象个笑的表情,道:“我们都与王子见过面--包括蓝泰。”

大头点点头,望向蓝泰,后者踌蹰两下,也道:“对,她此前曾经到监狱看望过我。”

大头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尼泊尔不动声色道:“对于一个平民来说,能够得到一国之君的探望,可真是不同寻常。”

蓝泰莞尔一笑:“假如这一国之君也有把柄握在小人物手中,即使深入海底一万里,她也会把我找出来的。”

“她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

蓝泰挑起眉,一脸挑衅地看着尼泊尔:“长官,我可是个嫌疑犯,你认为我会把什么都告诉您?”

尼泊尔气结,怒怒地说:“那我是不是可以用正规的刑讯手段来逼你就犯?”

“你敢!”蓝泰喝道。

尼泊尔狰狞地笑:“我有什么不敢?蓝泰--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雄心豹子胆!”

眼看两人大眼瞪大小,剑拔弩张,蓝泰甚至一脚把椅子踢得飞开,大头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他的聪明脑瓜对于处理刑事案件非常了得,可遇到这“人事”上的纠纷,竟是一丁点儿也转动不起来。呆头呆脑地望着面红耳赤的两人。


电话铃非常不凑巧地响起来,大头刚刚要伸手去接,就被尼泊尔一个巴掌招呼过来,扫在地上,桌上的文件也跟着乱七八糟地洒在地上,逃离危险地带。

接着尼泊尔就用尽全身力气朝桌上重重一拍,整个办公室的地面都为之一震。

所有在工作的在偷懒的在聊天打屁的同事们,全都象意识到危险的山羚般竖起脑袋,机灵灵地瞪视。

准备侍机而逃。

因为这里的两枚炸弹一触即发。

这里有很多旧同事,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蓝泰和尼泊尔打架,然而尼泊尔主动出击,这还是第一次,这家伙自知自己能力不济,他要是点起蓝泰身上的导火索,还没来及跑掉,就早被炸得冒烟。


可这次他真有不怕死的精神。

尼泊尔伸出拳头就朝蓝泰脸上打去,这么笨拙的招式后者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鄙视至极了,他只消用几根指头轻轻一勾,就能够把尼泊尔高大的身材摔个仰面朝天。

而尼泊尔被他摔打多年,也该记得教训,跟蓝泰近身搏斗是绝对不会占上风的,所以他只是虚晃一招,遂在蓝泰身右寻了个空隙,侧身旋过去,来到他后面,攻其不备。


蓝泰也不是死的,眼睁睁被他扑倒在地,他一个后肘攻向尼泊尔的肋间,同时甩开长腿要把他勾倒在地。

尼泊尔眼看不妙,收起招式,就地一个翻滚,遥遥闪躲在后面。

蓝泰气得牙痒痒,直骂:“没出息的东西!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大头已经看不下去,出手拦住蓝泰的腰,劝道:“你们两个都是前辈了,在后生面前为点小事打来打去,也不害臊!”

蓝泰愤愤道:“怕什么!反正大家也不是头一回看到,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沙鹰队长的神威!”

尼泊尔听着他夹枪带棒的攻击,不怒反笑,一脸痞子似的泼皮,歪着嘴笑道:“哈哈!让他们看!我有什么好怕的!我要让大家知道,要当个刑警不是靠蛮冲蛮闯不要命就可以的!要讲智慧!要讲这里!”


说着他用指尖敲敲自己的头,然而再远远指着蓝泰,说:“你的,没有!”

蓝泰恨不得冲上去撕破他的脸,怒喝:“好!我就敲烂你的头,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那狗屁‘智慧’!”

蓝泰挣出大头的手,不由分说上前,尼泊尔躲都躲不及,已经被他扯住脸皮,那高度弹性的皮肤,象块上等橡胶一样被拉得长长的,邪气的嘴角显得更歪了。

同事中有几个人忍不住,竟然偷笑起来,估计是自从他们来到国际刑警以后,再未见过沙鹰队长那么丢人过。

尼泊尔嘴里咕咕哝哝地喊痛,疼得快掉出眼泪来,可他两只手还紧抓着蓝泰的肩膀,誓不放松。

两人扭打得象两只智力衰弱的猩猩,手舞足蹈,十分难看。

满屋子同事眼睛睁得象一群史前猿人。

整个办公室充满野趣和粗莽的原始气味。

当访客到来时,几乎以为误入异度时空。

访客是一个饽饽生前与他相邻的小木匠,他说在饽饽死的那天,曾经看到一个可疑的人影。

他在刑警们登门询问的那天,整个人都吓傻了,因为这个街区是以色列治安最好的地区,整整五年的时间都没有发生过一宗盗窃、抢劫,然而这一次居然死了一个人。善良的小木匠简直不敢相信。


那天晚上他想了很久很久,决定到警局报案,他的说辞前后颠倒不一,警察们一头雾水,于是把他转交给国际刑警。

他本就胆小怕事,畏畏缩缩地跟在一名接待人员身后,在进入办公室的时候,竟然一眼就看到两个男人环抱一团撕咬扭打,满屋桌歪椅倒纸屑横飞,吓得掉头就想跑。

“给我站住!”尼泊尔一声大喝。

他分了心,被蓝泰趁机而入,用膝盖重重顶住下巴。

蓝泰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气势汹汹的,他颈间的汗水都要掉在尼泊尔嘴里。

后者张开口,都以为他要求救或者讨饶,谁想他却目露凶光,在蓝泰大腿上重重咬一口。

蓝泰反手一巴掌就要把他打飞,可他顺势把蓝泰的胳膊拽过来,认准他不好施力,竟然不费劲就把他反制在身下。

蓝泰心知不好,这个时候尼泊尔若是发狠,足可以把他的脸揍成肉饼,谁知道尼泊尔看着挺凶,结果却只是伸出两只手,扯住他的脸皮。

用力--扯。

“臭小子!你把我的脸揍成这样,让我今天晚上怎么去见小妞们!”他咬牙切齿地骂。

尼泊尔净顾着撕蓝泰的脸,完全忘了自己正在打架。

蓝泰抬起腿,对着他的下裆狠狠一脚。

尼泊尔发出狼嚎般的惨叫。

“这下你完全不用担心晚上的约会--因为你根本不用去了!”

* * * *

小木匠被眼前的场面吓得晕了过去,待他再度醒来,就象做了一场梦般。

国际刑警特拉维夫指挥中心,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一位俊俏的警官坐在他的对面,面前放着一杯茶,他彬彬有礼地微笑,把那杯茶推到小木匠面前。

后者看他,怎么都有点眼熟,好象某功夫片里面的明星……

蓝泰拍拍小木匠的手背,示意他放宽心。

“你说你曾经看到饽饽死前两天,他的房子外面出现过一个陌生的女子?”蓝泰问。

小木匠点点头。

“她长什么样子?”

“我没有看到,她穿着一件厚厚的大衣,黑色的,看上去十分高大。”

“那你怎么肯定她是女人?”

“是香味。”小木匠不自觉地揉揉鼻子,道:“她身上的香味简直可以把方圆百里的蝴蝶蜜蜂全都招来!”

蓝泰呵呵笑着,又问:“她进了饽饽家?”

“不。她在饽饽的门口站着。”

“你看到她和饽饽说话?”

“没有。”

“她只是站着。”

“没错……站了足足有一刻钟,一动不动的……很吓人。”

“吓人?为什么?”

“因为那天正在下雨,饽饽家的房子漏水,她站着的地方,正有雨水从房檐上不停地落下来,浇得她满头满身……可她却象什么也没感觉到!真可怕!她那个时候象死了一样!”


蓝泰沉吟,又问:“你确定她没有见过饽饽?从她出现直到她离开?”

小木匠重重点头,道:“我的铺子跟饽饽家正是斜对面,也许饽饽那里看不到我,但我却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蓝泰一皱眉,问道:“你平时也总这么盯着他?”

“啊……”小木匠哽住,眼神闪烁起来,吭吭哧哧说:“那天……只是凑巧。”

蓝泰呵呵笑,说:“没关系,我对你的个人兴趣并不反对--况且这一点很有用。”

小木匠局促地扯出一个笑,又说:“长官……我可不可以再说一件事?”

蓝泰摊摊手:“当然!你说得越多越好!”

小木匠嗯了两声,搓着双手道:“饽饽……也许大部分邻居都认为他是个很善良的人,但我却觉得……他有点奇怪。”

“哪里?”

“他……从来没有女朋友。”

蓝泰差点喷出来:“这样就是怪人?”

那我岂不是一只怪物。心道。

“不不不!事实上他的房子经常有女人出入……”

“哦?!”蓝泰从椅上挺起身子,正色问:“经常?那么象那天那个女人不是第一次?”

小木匠点点头。

蓝泰顿时有点失落。听小木匠所言,他几乎要确认那天出现在饽饽家门前的女人,确定是“沙特.坎特尔”无疑,然而这个家伙真是风流无度!看他深居简出,谁能想到他帏帐中的风光?如此复杂的社会交往,单单是调查他身边的女人就已经够费事!


蓝泰恨透了这类男人,就象尼泊尔那家伙,如果哪一天被人大卸八块横尸街头,那调查起来,说不定连总统夫人都要被牵涉在内。

头疼,真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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