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尼罗河畔的舞蛇人

蓝泰三年前还在国际刑警驻开罗分部的时候，曾在一次行动中抓获了一名人蛇集团的首领。

这个人蛇从埃及印度等国的贫民窟中以极低廉的价格收购甚至拐骗出很多小孩子，卖到欧洲或者美洲去，这些孩子或者是因为家境贫穷抚养不起，或者是因为年少无知，被他转卖几手后，成为一些有钱人的奴隶，还有的是被卖到妓院

`里去做娼妓，生活在皮鞭和猥琐的男人身下，小小年纪只能以出卖身体得到最基础的生活保障。

他根本不是人，连人渣都不是，抓到他的时候蓝泰直想把他千刀万剐，但后来他们却成为很好的朋友，或者说，是合伙人。

蓝泰知道这个人蛇不简单。他出身卑贱，三年前还只是一名小小的手工艺人，摇身一变就成为人蛇集团的最高领导，怎么想都有些问题。蓝泰决定放虎归山，看看这只小老虎投的到底是哪座大山。

蓝泰在追踪他的过程中，惊喜地发现人蛇在欧美各国上流社会中四通八达的社交网，他所经营的妓院也有极高的声誉，于是蓝泰决定利用他。

他们之间的协议有个秘密协定，蓝泰饶他一命，帮人蛇平息一切，从此国际刑警将不再通辑他，同时，人蛇要利用他所有的耳目和关系网来为蓝泰服务，探听各路消息。当然，他那边传来的消息更多是政客丑闻风流秘史什么的，予自己大多无用，可是一旦蓝泰进入中东范围内，他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

现在人蛇没事还是到处去搜索无家可归的小孩子，只不过现在他不再将他们卖到妓院去，而是把他们集中起来特训，加入到街头巷尾打探小道消息的事业中去，可以想象假以时日，一支出身草莽的小间谍组织就要出山了。在中东战况持续火热的时期，他干这行当无疑是非常时髦的。

面前的这男人，在刑警档案中，被蓝泰称做“舞蛇人”，他坐在对面，西装革履一丝不苟，一点猥琐贼相都没有。

人蛇四处张望着，并不是怕人发现，而是以他现在的贵族身份，地出现在这破落的小酒馆里，若是被认了出来，一定会遭人笑话。

蓝泰说，放松点老兄，这又不是在审讯室！

人蛇手一颤，杯中的酒向外倾洒少许，他只得放下杯子，神情紧张地对蓝泰道：“昨天国际刑警去过我家，而且……事先并没有通知我。”

蓝泰挑挑眉：“他们真是动作迅速！”

人蛇古铜色的脸居然惨白起来：“难道说……”

“不用担心。”蓝泰摆摆手，神色无恙：“只是我私人的事情，与你全然无关。”

“我听说你因为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暂停公职，接受内部调查，怎么会这样？”

蓝泰自嘲地笑：“非常准确的消息！”

“那些钱……”

“你猜得没错，有人汇了300万美元进我的银行户头，而我－－没有拒绝。”

“为什么？”

“为什么！？”蓝泰夸张地做个怪脸：“那是300万！傻瓜才会拒绝它！”

“蓝泰，你在同我开玩笑，我曾经用更高的数额与你讨价还价，可那时候你把我打得鼻青脸肿。”人蛇目光中尽是不可思议。

“那是在以前。”

“仅仅一年的时间！”

“一年会发生很多事情，一年前世贸中心还耸立在曼哈顿，这些傻头傻脑的美国大兵还在西点军校打篮球混日子，而一转眼他们就开着飞机，把成百上千颗炸弹扔在伊拉克人的头顶上！一年前我的腿还能跑能跳，一年前我还是所谓维护正义的国际刑警！而现在一切都成了臭狗屎！臭狗屎！”

“蓝泰，你是个英雄……”

“我成为刑警，并不是想得到英勇勋章！”蓝泰的口吻很激烈。

“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可以预料的……”

蓝泰呼呼地喘着粗气，一口喝尽杯中的酒，脸上呈现不正常的绯红。

他是个漂亮的年轻人，皮肤有着婴儿般的柔滑细腻，蔚蓝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激动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忽闪着，高高的鼻梁，孩子气的嘴唇使他显得很稚气，看不出是15岁还是25岁。

他的身材瘦削，站起来的时候大概会非常修长，遗憾的是他似乎没办法不依靠拐仗而站起来，即使可以也只能够勉强支撑一会儿，医生甚至残酷地宣布，即使他有比钢铁还要坚强的意志，这辈子想要再象个正常那样站立行走，也只能祈求上帝的奇迹。

蓝泰使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说道：“我从医院出来两个礼拜，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汇了这笔钱给我，附带一份合同，我看过以后焚毁了。那份合同上说，假如我可以帮他找到一个人，这笔钱仅仅是十分之一。呵呵，你知道，对于一个可能终身残疾的人来说，政府给的那点补助是远远不够的，我要聘请私人看护照顾我一辈子，我要在加勒比海购买一套有棕榈林的大房子，我还要有一架私人的小飞机载着我飞到世界各地去游玩，观赏我这些年来忙碌的刑警生涯没有机会欣赏到的美丽风光！”

“蓝泰，你在撒谎，假如你向往这种生活，早就可以……”

“是啊！我也很后悔，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明白过来！”蓝泰重重地叹下一口气。

人蛇深感痛心：“你应该明白，这些对你没有意义的……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你完全可以来帮我！”

“哦，天哪！帮你经营妓院吗？”

“帮我训练我手下的佣兵！”

“少来了，我想你的孩子们看到我这个瘸子会笑掉大牙的！”

“蓝泰……能结识你是我一生最荣幸的事情。”人蛇的语气变得深沉起来，他望着蓝泰，黑黝黝的眼珠里面流动着深情。

可蓝泰只是极蔑地一笑，端着空酒杯朝酒保举举，示意他再来一杯。

人蛇深深地叹口气，问：“那么你为什么会来开罗？”

“我只是在这里暂做停留，对了，有什么办法可以最快到达伊拉克？”

“这很简单……”人蛇还沉浸在失落中，并没有在意这个问题。

“那好吧，你帮我－－”

蓝泰还没有讲完，人蛇突然激动地一跃而起，尖着嗓子问：“是你要去？”

蓝泰点点头：“这有什么好奇怪，我的委托人让我去帮他找一个人，而这个人就在伊拉克。”

“可你的腿……”

蓝泰轻笑：“也许我再也追不上逃跑的贼，但是找一个人，我想还是可以的。”

“可你要知道，伊拉克现在正是战火纷飞，人人自危，你这个时候去？”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相信！我相信！可是－－可是－－”人蛇犹豫了半天，终于道：“我是担心你！”

蓝泰呵呵直笑：“你怎么了，今天居然这么煽情，我还没有被炮弹炸死呢。”

人蛇黑着脸，不觉得蓝泰的话很幽默。

“好了，老兄弟！”蓝泰拍着人蛇的肩膀，安慰他：“如果你担心的话，就在伊拉克那边请一位好助手来接应我，替我接风洗尘吧！”

“不行！”人蛇的语气很不稳定：“如果你一定要去，我陪你！”

“哈哈！”蓝泰语气夸张：“你大概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有名，一旦我和你走出这座酒馆，立即就暴露在刑警的眼皮子底下，你让我怎么行动？”

“对不起……”

“喂，你今天讲话怎么怪怪的？”蓝泰挑着眉望他：“难道你预感我一定会死？”

“蓝泰，我－－”

“嗯？”

“没什么……”人蛇沉默良久，接着说：“假如你坚持，我会尽全力协助的，只是你一定要答应我！”

人蛇突然攥紧拳头，力道大得骨头都格格发响。

“答应你什么？”

“答应我……答应我……”

人蛇象梦呓般念念着，蓝泰却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 ＊

＊

第二天，蓝泰前往巴格达的道路已经被铺平。而且居然有两条，一个选择就是走正规军，通过联合国的绿色救援通道；另一种，傍晚时分开罗郊外将有几支开往伊拉克边境的武装部队，一支又分为十几个小队，一队有五十几名游击军跟部分粮食武器，分别离开。

蓝泰选择了第二种，人蛇有些吃惊，他说：“你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跟反政府武装部队混在一起的，他们的条件太差，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蓝泰叹口气，没有对人蛇道出原因，免得他又胡思乱想。

从埃及到伊拉克，官方通道的话，以色列是必经的一站，蓝泰从前曾经与以色列的一位将军有些过节，这位将军的暗杀组织世界闻名，蓝泰不认为落在他手里比死好到哪里去。

人蛇把蓝泰送到卡车上，开罗郊外的风沙极大，吹得他形容狼狈，什么绅士形象都没有了。他的眼中尽是忧心，一次次欲言又止。

蓝泰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

两个人站在风舞狂沙中，眯起眼睛互望，突然忍不住对着哈哈大笑起来。

风沙灌进满嘴。

人蛇说，我相信你。

＊ ＊

＊

蓝泰并不知道这个武装部队属于哪个组织或者哪个机构，以他现在的情况，不适合问太多问题。卡车的车厢罩着厚厚的帆布密不透气，潮湿闷热，他躲在一个角落里，简直喘不过气来。

几个端着冲锋枪的男人跳上卡车，坐在他的对面，用匪夷所思的目光打量着他。

他们望着蓝泰的眼神，流着垂涎的口水。

现在蓝泰全身包在紧实的黑袍子里，只露出眼睛，因为他的身份是一名前往伊拉克寻找丈夫的妇女，这一路上他都要跟这一车二十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同行。

蓝泰怀了孕，肚子里面塞着一个足以使他应付酷热的大水袋，里面的冰很快就溶化，连水都要被燥热的身体煮沸。

蓝泰相信人蛇的话，这一路上都不会有人动他一根指头，甚至不会理会他，他只是一个透明人，只需要坐着一动不动，忍耐过十四个钟头。

这一队只有两辆车，一车坐满了二十几个大小伙子，拥挤不堪，汗臭味都能把人熏死，蓝泰有点后悔没带个氧气筒上来。

车队不会路过以色列，它会沿着以色列跟约旦边境常年混乱的无政府管理地带穿过，通过约旦进入伊边境。

车上的确是没有人骚扰，更没人跟蓝泰说话，可是他听得到，这一路上，他们所有的话题都围着自己而转，用语粗俗不堪，猜测他是不是被某国军队的风流军官搞大了肚子，才不远千里去寻夫到军中。

蓝泰只是倦缩在那里，露在外面的眼睛只流露出畏缩，他越是害怕，他们就笑得越是大声，整个车厢的温度高到火热。

前面司机的方向有人敲了敲厢板，很有节奏的，是暗号，警告他们安静些，车里的男人们立刻不叫嚣了，车厢陷入沉闷，过了不一会儿又有人忍不住开起玩笑来，大家闹一场，接着前面又有人敲。就这样周而复始很多次，大家都累了，就着坐的姿势睡了起来。

这十几个小时旅途不仅对蓝泰是一种折磨，相信每个人都不好受，蓝泰有些羡慕这些人，在战火纷飞的今日，他们还能够如此开怀地笑如此畅意地说，实在是非常可爱的一群年轻人。可惜，要不了24小时他们就会被送往血肉横飞的战场，大多数人要永远留在那里，将他未完的青春和欢笑永远遗落在那可怕的地狱。

车经过埃及与以色列边境后，前面的司机下车，给他们送来一些食物跟水，说他们现在已经安全进入约旦境内，车上有人骂了一句：“犹太猪下地狱！”立刻有人响应起来，车里又是一阵沸腾。

司机也照样给了蓝泰一个阿拉伯卷饼和一瓶水，他接过来，放在一旁，没有动。他没有随便吃人东西的习惯，尤其是在这危险的旅途上。

身边的年轻人狼吞虎咽吃完自己的那一份，目光落在了蓝泰身旁那一份食物上面，悄悄地抬眼望他。

注意到他的视线，蓝泰笑了笑，不过年轻人看不到他的表情，蓝泰伸手将东西举到他面前，示意他随便。

年轻人犹豫了几下，四周望望，确定没有人看到，一把抓过蓝泰手中的东西，塞进嘴里。

车厢越来越颠簸，蓝泰突然有种想吐的感觉，他难受地俯下身子，年轻人见状惊慌地一把扶住他，低下头轻轻问：“你没事吧？”

蓝泰摇摇头。

自从有了这件事情，那年轻人一路上都对他十分关注。

蓝泰向他投去感谢的目光，他的脸却突然红了。

车厢不寻常地颠簸了一下，蓝泰痛苦地捂着肚子，那年轻人紧张地凑过头来，问他是不是要生了。

蓝泰失笑，正准备讲话，车却猛然停了下来，年轻人就着蹲立的姿势向他栽过来，全车的人都滚成一团，混乱不堪。

满车的人都哎呦着，咒骂起来，年轻人惊慌失措地爬起来，又连声问他有没有事。

这时候给他们送饭的那个司机突然爬上车厢，冲他们大吼着：“带着枪下来！”

接着司机中了一枪，倒在车后。

蓝泰还没来得及对那名小伙子说谢谢，他就跟同车的那些年轻人一起，端着枪，斗志昂扬地跳下车，四面八方都响起激战声，车厢被机关枪连串扫射，蓝泰连忙俯下身去以免被打中。

片刻，卡车却移动起来，加速，离枪战声越来越远。

蓝泰暗笑，这真是个没义气的司机。

车逃命似的驶了十几分钟，弄得他更加难受，后来总算是停了，蓝泰赶紧爬到车厢边缘，去吸几口新鲜空气，可是入口的却全是燥热无比的风沙，掀开车厢的帆布，外面是一片茫茫的沙石地。

路面传来脚步声，蓝泰警惕起来，向车厢后面退了几下，这是一个没过见面的大胡子男人，穿着满是灰尘的军绿色衣服，一跃就爬上了车厢，冲他咧开个笑脸。

蓝泰正在心里猜测这家伙是谁，他却狞笑着说：“小心肝儿，现在总算只剩我们两个人啦！”

这句话象干地一声惊雷，把蓝泰的脑子炸得迷迷糊糊。

大胡子男人向这边又走了几步，说不要怕，乖乖听话就不必死。蓝泰心里苦笑起来，他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群亡命之徒，是某组织在境外特别训练的民兵，源源不绝地供应给前线，这司机拉着他们来来回回多少趟，忙碌而枯燥，怕是几个月没有近过女人的身了，天天跟一群臭气熏天的男人呆在一起，还是第一次路上居然有一个女人，何况又是个看起来特别好欺负的。

蓝泰真想大骂他，兄弟们在跟敌人厮杀，他不说帮一把，却处心积虑就是为了一个女人。

大胡子男人张起双臂就要扑过来，蓝泰一边往后退，一边看准他腰间的枪，还好，这里就他一个人，好解决，谁想没待蓝泰出手，背后就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用手中的冲锋枪托给了那家伙一下。

居然是刚刚坐在蓝泰旁边的年轻人！

他满脸都是血，一身灰土，气喘吁吁，提着冲锋枪对着大胡子男人破口大骂。

大胡子男人气愤无比，拔出腰间的枪也向那年轻人：“妈的！你敢打我！你算什么？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一只没有廉耻的猪！”

大胡子给了年轻人一枪，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年轻人没有回手，看来这个大胡子身份比他高，料准他不敢开枪，年轻人扶住肩膀，倒在地上，枪也掉在地上。

大胡子看样子根本不把年轻人放在眼里，跺了他一脚，就又向蓝泰这边扑过来。

蓝泰看准了掉在地上的冲锋枪，佯做害怕地闪躲，却向它爬了过去，没想到有一只手比他还快。

一串刺耳的枪声，大胡子还是扑到了蓝泰的身上，只是他的身体已经有如一个大黄蜂窝。

年轻人仍旧端着枪，一脸咬牙切齿的表情，喘气不停。

蓝泰尖着嗓子叫起来。

第二章 沙鹰

蓝泰愁眉紧锁，他们现在在约旦境内某片荒漠边，一眼望去只见风舞狂沙。

他的心情糟透了，以至于身边的年轻人手足无措，一直问他是不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