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凌影
凌影  发于:2009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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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司摇摇头,说:“当然不是这样!”

蓝泰问:“我们有什么证据认为这些失踪甚至死亡的女人都与将军有关呢?他们此前有过密切地交往?还是有目击证人证明失踪者曾经出现在将军的身边?”

上司还是摇摇头。

蓝泰一脸疑惑:“那我们……”

上司竟然苦笑起来:“年轻人,也许你认为荒谬绝伦,也许我交付给你的是一个永远不会有答案的任务,也许这只是我一个老头子的胡思乱想,但就在昨天晚上,我十七岁的小女人失踪整整48小时,我几乎可以确认他已经死亡。”


蓝泰倒抽一口凉气。

上司一脸愁云惨雾:“这段时间我接到许多失踪女性的报案,在我的交际圈中也经常有父亲或者丈夫为他们亲人的失踪责备我们警方,但我能够回答什么呢?难道我可以全无根据地去怀疑一个政治领袖,去掀起一场风波?不--不,将军就象《一千零一夜》中拥有至高权力的国王一样,所有的女性仿佛都是他的仆役与玩偶,他只消动动指头就可以杀掉她们,而我们作为亲人、作为维护正义的刑警,却什么都不能做!”


上司说着不禁眼泪纵横,他将拳头握得紧紧的,说:“倘若我有这个能力,我会亲自将这个恶魔绳之以法!”

蓝泰震惊之余,却匪夷所思,他问:“你究竟是从哪里会怀疑到将军身上呢?”

“一名父亲的直觉!”

蓝泰抽动一下嘴角,不知该说什么。

上司叹口气,道:“也许我该对你解释得清楚一些。我的小女儿莲娜失踪后,我从她的住处搜找到许多被焚毁后的日记,还有被破坏的电脑磁碟,后来通过技术手段恢复后,我发现里面都是些破碎的剪报,以及很多新闻节目的录影,甚至我还看到她用希泊莱语书写的日记!虽然模糊不清,但那仿佛是一个狂热的爱慕者的生死箴言!”


“她爱慕的对象……是将军?”蓝泰问。

上司沉重地点点头,道:“我不知道莲娜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家伙……”

蓝泰却打断他,说:“难道您的猜测不是说,这些失踪的女性从未真正见过这个‘梦中情人’吗?”

上司却瞪圆了眼睛:“难道我女儿会爱上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蓝泰摊摊手道:“我想将军是个比您的女儿更为低调的隐居者,他虽身居要位却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他的私生活也隐密至极,无数记者想要追踪都失败了,如果他真的拥有过那么多女朋友,怎么会没有被人查觉到?我想不可能有人的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出神入化吧!还有他那些多嘴多舌的仆人们,就连将军习惯在晚上几点钟洗澡都可以卖给《时代周刊》,这爆炸性的新闻怎么会不流传出去?”


上司听着听着,有点发怒了,猛然一拍桌面:“难道我女儿是在梦中与他‘神交’?”

蓝泰缄然不语,他的表情好象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

这次谈话就这么结束了,蓝泰可以说带着对将军的一无所知踏上征途。

他发现想要接近到将军身边,其实并不困难,但想要进入他的生活,却难如登天。

将军的仆役时常更换,他非常挑剔,甚至会因为男仆的鼻毛过长而驱赶他。

蓝泰很快更换上一个位置,成为一名清洁客厅的仆人。

首先让他奇怪的是将军家的地毯十分古老,缝隙里面藏满各种动物的毛发和皮屑,蓝泰一度怀疑那是属于人的,但经过抽样化验,证明这全都是属于一只黑猫的。

女人,女人,蓝泰为了在将军家搜寻到一点雌性的踪迹,煞费苦心。

最后却一无所获。

那些满月之夜的女妖,莫非真的有飞翔在空中的能力,可以掠过所有人好奇的眼睛,直接坠落在将军的阳台上?

在无止境的等待中,蓝泰的身份逐渐提升,他由一名打扫客厅的仆人,升级到可以进入将军的书房。

如果说将军家所有的陈设都可以古老到进入博物馆,那这间书房绝对是从人类的上个纪元而来,从进入书房的一瞬间,蓝泰就被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熏得快晕了过去。

与这股腐配的味道相对的,是这些古董的价值不匪,将军是全世界最虔诚的收藏家,当别人还只是用收藏来填满地下室时,他已经抱着一颗属于中世纪的头颅睡觉。

这家伙的脑子一定不正常。

这是蓝泰对将军的第一想法。

但将军的长相相当年轻,与蓝泰近似,他也有一张稚气的脸,清澄澄的目光,对所有罪行加诸他身上的罪行来说,都是种讽刺。

但他出口的话却让蓝泰吓得把手里的吸尘器都扔了。

“泰警官,你准备什么时候逮捕我?”

蓝泰太过惊吓,什么也没反应过来。几个月来他天天被人当下人呼来唤去,早就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姓名。。

将军的声音就象上帝一样,赐予他重生的能力。

“您难道还没有找到你要的证据?”

蓝泰吭吭哧哧,无言以对。

将军朗朗而笑,道:“我杀人,是不需要证据的--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

“为什么?”

“为了你恒久的耐心。”将军道:“我非常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蓝泰苦笑两声:“为了人命,一条……许多条人命。”

将军颔道而笑,道:“如果您是为了刑警的公义来拯救无辜人民,那么你成功了。”

“嗯?”

将军道:“难道你的上级没有告诉你,在你来到我这儿的第二天,我已经将小女孩莲娜交给他的父亲。”

蓝泰象接到一枚重磅炸弹,从左耳进入,贯穿整个脑部,接着从右耳穿梭出,只留下一阵阵嗡嗡鸣叫。

却被没有爆炸。

因为他的态度很平静,不象他个性的平静。

换了以前的蓝泰,假如他知道一向信任的上司竟然自私到用一名下属的生命去赎取自己的女儿,他肯定会这种行为暴跳如雷。但这个时候他感到有趣的是,将军为什么会同意这样一桩交易。


过了片刻,蓝泰冒出一句话。

“我竟然抵得上一名处女的价值,实感欣慰之至。”

“蓝泰,你是我那顶皇冠上最后一颗宝石。”

“什么?”蓝泰有点不明白将军的话,但后者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疾步走到他身边,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的面孔就近在咫尺,他的气息就压迫得蓝泰无法喘息,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嗜血的,盯上了他的猎物。


近看,将军面部的皮肤粗糙,仿佛曾经有沙粒化作厉鬼,一粒粒钻进他的灵魂里面。

他的眼瞳呈现晕黄的色泽,看起来空无一物。

危险使蓝泰敏感地后退,作出防御的姿势。

他完全没意识到在自己移动的时候,脚下的地毯竟然流动起来,跟他方向相反,如同逆流的河水,使蓝泰站立不稳倒在地上。

他的后脑被钝物撞击到,有点晕晕沉沉的,意识中只残留着将军不怀好意的微笑。

你要--做什么?

蓝泰倒下以后,将军非但没有靠近,反倒向后走去,他的步履深沉而又富有节奏,优美如华尔滋,同时却庄重得如同圣坛上面神父的脚步。

每迈一步都是上帝的旨意。

蓝泰看到将军从自己的书桌下面打开一个抽屉,从自己的角度看不清他在做什么,而且蓝泰视线模糊,将军的一举一动,都蒙上一层幻象般的光与影,让他分不清,虚与实。


也许这是假的,因为蓝泰此后将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有判断力。

出人意料的,将军并没有从抽屉里面拿出什么惊人的东西,他手中是一个散发着檀木幽香、方方正正的小箱子,普通,太普通了。

那箱子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尘土,显然将军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它。

他将小箱子抱在怀中,脸上露出慈详又亲切的笑,面对蓝泰的方向说了一声:“只有你有权力去开启它。”

“它?它是什么?”蓝泰从喉咙中生涩地发出一声问。

“你即将--沉睡的地方。”

蓝泰不自觉地眨起眼睛来,他感觉这屋里的空气开始充满一种刺激的气味,无情地酸蚀着他的神智。

而对面的将军却犹然不觉,他爱怜地轻抚着箱子,将手指触摸到上面的银锁。

蓝泰很想强撑着去看看箱子里是什么,但预感告诉他,那一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结局。

“这么多年来我始终在寻觅,什么才是可与它匹配无双的瑰宝,是虚无的天空、宁静的白云,还是那永恒的大海,它们都可以化成我锦盒中的宝石……”

随着将军梦呓般的话语,他手中的盒子已经逐渐打开,那种令人窒息的刺息气味溢满整个房间。

蓝泰立刻无法忍受地大咳起来,他想喘气,可胸腔胀满了,呼不得吸不得。

该死的!那是什么!

蓝泰在心中怨骂着,努力抬头去看盒中的东西,他看到将军用他白皙的手指勾勒出一个美好的形状,无限谦恭地从盒里取出一块黑乌沫黑的废铁。

蓝泰在那一刻简直要晕倒。

“这是什么见鬼的玩意儿!”蓝泰声音嘶哑地骂道。

将军并没有因他的不礼貌而生气,反倒笑得开心,眉头更为舒展,他望着蓝泰的眼睛,象一位伟大的父亲般,宣布蓝泰的最终宿命。

“来吧,孩子!只有你那美丽的蓝眼睛,才配得上这举世无双的皇冠--我要把你的美丽镶嵌进去,苏醒它沉寂多年的力量,当它在权力的顶端熠熠发光,孩子,那是你的生命在歌唱啊。”


* * *

尼泊尔快要痛死了。

当将军伴着海潮的一起一伏,象个和蔼可亲的老人般,讲述这段过去时,怀中的蓝泰情绪激动不已,他的十指紧紧攥着尼泊尔的手臂,深陷在里面。

“你所谓的皇冠,那上面--”尼泊尔的声音颤抖着,很是不可思议地问,“是人类的眼睛!?”

“不不不--”将军优雅地摇晃着他的颈项,不理会两人,迳直象海潮的方向走去,他略微张开双臂,象要去拥抱大海一样。

他要拥抱的是魂牵梦萦的传奇。

“那些眼睛……是皇冠上面失落的宝藏,它们经历了历史的淬炼与磨合,拥有了灵性与生命,它们转世轮回,在一个个瞳孔中重生!而我现在要把他们拿回来!”

将军突然激动地转过身来,大声问:“你没有看到它吗?你没有看到他吗!”

尼泊尔想,这一切真是疯了。

他低头看蓝泰,后者已沉寂,默默地闭上眼睛。

一瞬间,尼泊尔竟然有一种荒唐的念头,他想拂开蓝泰的眼睛,深深地去注视他,也许正如将军所言,他早就习以为常的这双眼睛--

就是那什么见鬼的宝藏。

尼泊尔哈哈大笑,指着将军的鼻子大叫:“我还以为我是这世上最搞笑的疯子--老而不僵,原来将军你比我还荒唐!十七岁的时候我曾经想过要跟巫师去学习炼金术,点石成金,可将军竟然想到把人的眼睛变成宝石,这真是伟大的奇想!”


没待将军对此作出回应,蓝泰就已经挡住尼泊尔下面的话,他捂住他的嘴巴,在他的耳侧轻轻道:“不要刺激他。”

尼泊尔笑着说:“他还需要刺激吗?他已经疯了!”

“不,他没有疯。”蓝泰淡淡地说:“他做到了。”

* * *

蓝泰一脸惊异地望着将军手中的那块黑糊糊的废铁,仔细瞧,那的确是一个皇冠的形状,他它一定遇到一个极邋遢的帝王,才会把它损坏得那么糟糕。

皇冠的表面好象粘着一层油乎乎黑漆漆的脏东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他妈的!你快把这东西拿来!”蓝泰不禁骂道。

“你还不习惯吗?”将军悠悠一笑,“这是你诞生的地方啊。”

“你们这些美丽的眼睛……就是皇冠上面失落的宝藏,它们经历了千万年的淬炼与磨合,拥有了灵性与生命,它们转世轮回,在一个个瞳孔中重生!而我现在要把他们拿回来!”


“不--”蓝泰听到此处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脑海中回荡起无数与他一般的惨叫,那是这些游荡在这个房间的灵魂发出的。

他、她、他们、她们--就是在这个房间,这样的地点,这样一个夜晚,被将军这样凶猛的野兽掐住喉咙,喘息不得,被那种恶狠狠的目光撅住,动弹不能。

将军将手中那顶皇冠靠近蓝泰,不理会他惊恐万分的表情,他面露微笑,把皇冠戴在蓝泰头顶,还发出一声称奇的赞叹。

“跟我想象中一样,你的眼睛真是匹配无双!”

蓝泰拼命想摇头,但非常奇怪的,他发觉自己四肢僵直无法动弹,但绝不是被吓得瘫软了。刚才在将军接近的时候,蓝泰看到他的戒指上面穿刺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银针,将军趁他的注意力放在皇冠上面时,把银针的一头轻轻刺入他的大腿,接着蓝泰全身便石化般不能动弹。


蓝泰感到喉中干渴,一股迅猛的海潮从身体深处涌上来,所到之处一片废土,他的下半身完全麻痹,在上身还有知觉的时候,敏锐地感受到自己的肉体是怎样一寸寸变成石头。


他的血液停滞,细胞静止,连呼吸都被夺去,这时候蓝泰唯一可以感到的湿润,竟然就是干涸眼眶里面流转的眼眸。

而它仿佛就要脱离灵魂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

蓝泰的内心发出呼嚎,将军为他做了解答,他的指尖一边在蓝泰的脸上拂动着,一边解释道:“细胞凝固剂,可以在半分钟内使你全身凝固得如同一尊美丽的塑像,我的很多有人体收藏癖的朋友都用它,这样可以使我更顺利地拿到我的宝石啊--”


将军尖利的指甲越来越近,近到蓝泰可以看到那其间隐藏的欲望与恐惧。

砰然响起一声枪声。

在这个极富古典气息的书房里面,清脆而张扬,把所有迷离与诡异的帐网撕破。

将军大吃一惊,他的嘴张得大大的,身体缓缓下坠,低下头来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腰腹间汩汩流动的血液。

他竟然中了一枪,是蓝泰开的枪。

他还以为蓝泰根本不能动,却没想到他竟然早在自己靠近的时候,就悄悄把将军贴身藏着的手枪偷出来,后者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失去反抗能力的羔羊还能反之给自己一击。


扣动扳击对蓝泰来说是太困难的事情,他本来动弹不了,但将军压在手臂上的重力反倒帮了他的忙,使循环在血液里的药剂迟一片刻才到达手臂。

这一声枪声,也惊醒了蓝泰僵滞的灵魂,他的身体竟然随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手臂也可以缓缓地移动,他在将军因枪声而痛苦地挣扎喘息时,用尽全部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两人都伏在地上,呼喘不停,如两只受伤的野兽,他们移动缓慢,却还恨不得扑上去撕咬对方一口,情景很诡异。

不同的是,将军的血液正在迅速地流失,而相反的,蓝泰的运动更加速了药物在他体内引起的凝固。

他们的视线在彼此眼中逐渐迷离,几乎是同一时刻,两人都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第十二章 愤怒的海

“然后我被埋伏在将军府上的另一名队员救出来。”蓝泰附在尼泊尔耳边道。

“这种情形--竟然都可以逃出来。”尼泊尔叹一声,其后怪罪地说:“你根本就不应该去!”

蓝泰轻笑:“我不去,枉死在他手中的人命就会越来越多。”

“但你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担上!”

“不……我给了敌人同样的还击。”蓝泰抬起头,骄傲地向将军的背影望了望。

他一言不发,始终是。

这情景让尼泊尔感到诡异,凉风袭袭。

他们都不会忘记,眼前的男人杀人如麻,他的战争机器所到之处尸横遍眼,区区几个用来献祭皇冠的人命,竟然还会有一个逃出来。

这是骄傲的将军所不容许的。

“喂!”尼泊尔朝将军喊了一声。

将军缓缓地转过头来,似乎是对他们笑了笑,但他背着月光而站,一切都显得那么模糊,而又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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