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的。
离陈楷暂住的房间越近,谢禹就闻到越来越重的酒味。想到房间里那个人说是要赶论文却偷偷在房间里喝酒,谢禹有点不高兴,停在虚
掩的门口敲了两下门,却还是没人应声。
谢禹维持着耐心敲了好几下,还是一把推开了门,房间里果然是啤酒罐子横竖一地,酒味扑面而来,绕过空荡荡的大床,把整间屋子搞
成这副德行的始作俑者正蜷在地板上自顾自地睡着,手里还紧紧捏着一个已经变型了的酒罐子。
谢禹不知道他怎么买起醉来,回想早上出门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一点异状不见。但是看着陈楷的睡脸,之前那些不愉快此时也没了
落脚处,统统散了。谢禹叹了口气,叫他:“陈楷,别在地板上睡,起来。”
第一遍说完青年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把脑袋往臂弯里更深地藏了进去,还顺带调整了一下睡姿,看得谢禹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提起
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对方这下干脆一动不动,索性装死起来。
眼看着光说是拉不起得了,谢禹只能蹲下身子,同时轻轻拍陈楷那因为酒精而充血的脸庞:“陈楷,陈楷,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印象里的陈楷素来是自律到有的时候过分紧绷的,也知道他不会莫名其妙就喝成这样瘫死在别人家的地板上。但现在谢禹并无意去追究
背后的结果,只想快点把他叫醒,睡也去床上睡。
随着手上的力量渐渐加大,陈楷终于迷迷糊糊地张开了眼睛。刚睡醒的双眼泛出湿润的水光,谢禹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陈楷看起来并没有清醒,怔怔盯着眼前的人半晌,才露出一个明显不在状态的傻笑,接下来毫无征兆地伸出手臂搂住谢禹的脖子,勾起
上半身乱无章法地亲吻他。
湿漉漉的吻里有露骨的求欢意味,同时脚也缠了上来,借着拥抱的力量一翻身,就和谢禹一起在地板上像纠缠的八爪鱼一样滚作一团,
乒乒砰砰碰倒好几个空瓶子,发出一连串奇怪的声响。但这个时候谢禹也管不了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化身接吻鱼的陈楷,直到怀里
的人开始抽出手来解自己的衬衣扣子又一径里从嘴角亲到胸口,他才赶快去抓陈楷那一点也不安分的手。陈楷喝醉了,力气却一点也没
有被酒精吸走,一只腿还堪堪跪在谢禹的左腿上;谢禹起先就没防备,兼之被压住旧伤,失了先机再扳回来眼看着就没那么容易了。
陈楷的下半身紧紧贴住谢禹,又扭回头去找他的嘴唇。喝醉的年轻人有一种懵懂的艳丽,索吻的姿势就像一只害怕寒冷的幼兽,每一寸
都要密密贴合,一点不让身边的人退让。他口腔里满是酒精的味道,舌头交缠得久了,连谢禹都觉得依稀有一点麦芽的甜味了。
他直到不能呼吸才恋恋不舍似的放开谢禹,按住谢禹的肩膀垂着头定定看着他,眼里的光就像溺水的人看见一块浮木。谢禹几乎以为他
已经开始清醒了,一个恍惚,暂时被放开的手就抚上了陈楷的拧在一起的眉毛。
“我受够了,为什么总是只有一个人……他还找去学校,真的要逼死我才甘心吗……”叽哩咕噜嘟囔完两句听起来一点逻辑也没有的酒
话,他还是不给谢禹反抗和开口的机会,又一次地靠了过去。
身体亲密地厮磨,早都是烫得像能随时蹦出火花来。谢禹觉得陈楷的汗一粒粒地坠到他的颈子上,又被无声地笑着一一舔干净,炙热的
气息侵略过来,仿佛无处不在。他渐渐地发现这件事情已经到了自己也控制不了的田地,当又一个吻扑到颈边时,谢禹终于忍无可忍扳
过陈楷不安分的脑袋,堵住了他的嘴。
电话响起的时候陈楷都已经在不耐烦地抽谢禹的皮带,谢禹也很配合地帮他脱那件被酒和汗水浸得半湿的T恤,但配合度完全是零的两
个人衣服还没脱干净,电话已经响了好几道,眼看着大有不接起绝不罢休的架势。对此陈楷是置若罔闻的,谢禹却被弄得有点头痛,终
于把他的衣服脱下来之后,吸了一口气,拍拍陈楷的脸颊说:“我去接一个电话,你等我一下。”
说来也怪,之前还绝不善罢甘休装住死也不松手的陈楷这时居然乖乖点了点头,看着谢禹又是无声地一笑,乖巧地放开了手。
肉体的禁锢和纠缠一解开,谢禹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房间。
电话铃声始终不屈不挠地响着。他继续深呼吸,接起了离他最近的一只座机。
那是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女人的声音,因为紧张声线发窄,刻意压低的声音此时听来说不出的奇怪:“谢禹先生吗,我听说你在写陆维
止的书,我想和你谈谈萧拂云的事情……”
谢禹之前脑子和身体都在发热,听到这两个名字迅速又清醒了:“你是谁?”
“……那天你从夫人的休息室出来,我们打了个照面,你还记得吗?”
眼前闪过一张平淡的中年女人的脸,很模糊,隐隐绰绰一个轮廓而已。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的目的,为了保险起见,还
是问:“这件事经过了萧女士同意的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她宁愿把这些事情都带进坟墓里。但是她不应该为了陆维止受这些委屈和误解,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话……
啊,她好像醒了,我不能多说了,要过去陪她了。明天再联系你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再见。”
这电话的来去都没有由头,谢禹听着话筒里的忙音,不知道是不是要苦笑。放下听筒后,他转头去看那之前被自己甩上又反弹开半扇的
房门,迟疑地站定了,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热情当然不是什么坏事,性更不是,可是眼下一不算两情相悦二不是神志清醒,这就另当别论了。谢禹想到这里朝着陈楷的房间走过去
,同时把被剥得七零八落的衣服又给穿上了。
结果还在门口就不免哑然失笑:刚刚还很勇猛地扒人衣服的小家伙不知怎么已经老老实实爬回床上,抱着枕头打起了甜蜜的酒酣,眼看
一时半刻绝对醒不来。
谢禹摇摇头,扯过被子给他搭上,在床边看了几眼春梦无痕的陈楷,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退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陈楷睡得怎么样,谢禹这一晚是没睡好。起来吃早饭差不多是十点钟,比正常的作息迟了好几个小时。餐桌边刚坐定,咖啡
杯都没来得及端起来,头发半湿的陈楷抱着那一大堆空酒罐子,脚步不稳目光飘忽地从房间里闪出来。眼睛小心翼翼地往谢禹坐的那一
侧一觑,又忙不迭收回来,低着头的样子就像在暗示自己是一棵会走路的盆栽。
谢禹看到这个架势和表情,就知道多半是没把昨天晚上忘干净,没做声,等着陈楷在厨房里磨磨蹭蹭半天才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挪出
来,远远地坐在桌子的角落里,端着牛奶喝了一口,继续低头研究桌子上的木纹。
“你昨天喝了多少酒,还头痛吗?”
“酒”字让陈楷的脊柱都一抽,有点惶恐地抬起头来:“我昨天……”
“嗯,昨天我回来的时候你喝醉了。”
陈楷艰难地看着谢禹,从脸到身体都僵硬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道歉:“……对、对不起……我昨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吃错药
了……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谢禹忽然有点想笑,还是忍住了,不愿意给陈楷施加任何一点窘迫:“你都在我家喝醉了,总不是无缘无故的。怎么回事?”
陈楷又一次垂下头,半天才说:“我爸昨天去学校找我了……没找到我,让同学留口信给我,要我回家。”
“你不想回去?”
陈楷似乎是笑了一下:“只要没打死,就不回去了。我不是说了吗,我和他上辈子一定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冤仇,才这辈子作父子互相
折磨。”
“胡说……”
谢禹本意是想安抚他,但陈楷大概会错了意,受伤似的一抬头,一咬嘴唇还击说:“你知道什么。你有没有被自己爸爸抓去警察局然后
当着所有同事下属的面说过‘这不是我儿子’,做笔录的时候被人极尽羞辱,就因为你是个同性恋?你也没有和大学同学在餐厅里吃饭
说笑的时候忽然被冲过来的家长粗暴地拎回家,你刚说一个不字就在满客的餐厅里被当众甩耳光吧?只有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经历过
的人才说这种有的没的狗屁话。你是收留了我给我工资给我地方住,我谢谢你,但是不要以为你就可以不关痛痒地‘安慰’我。出了这
些事,永远只是我一个人……”
他就像被踩到尾巴,全副武装地炸起毛来要扞卫自己的尊严和骄傲。谢禹的确不知道在陈楷身上还发生过这些事情,他看着他,慢慢说
:“我是想说,你没必要为被别人的错误背债,就算那个人是你父亲。”
陈楷闻言抿了抿嘴,说话的时候声线都在微微颤抖:“不一样就是不一样的。既然不正常,就不该贪心,不然只是自取其辱。我爸教训
过我了一次,可惜我没学乖,才蠢得让谢辰和陆家人再来把我脱光一次……”
这语调听得谢禹都听不下去了,打断他,平静地说:“你要是实在做不下去,觉得难受,不要勉强自己。”
陈楷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呵……是啊,我何必回来,自讨没趣。”
“你没有什么不正常,更不是一个人。”说到这里谢禹停顿了一下,思绪一时却不得法,只能把已经停在嘴边的一句话说出来,“不然
你以为那一天我为什么要亲你,只是谢谢你陪我弹了一支曲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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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之后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的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热,接着进一步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人说句什么了。桌子另一边的陈楷始终维持着
低头的姿势,谢禹瞄了他一眼,手刚刚伸出来想去端桌子中间的水壶,陈楷就受惊似的“一跳”——当然这个形容并不十分准确,他依
然僵坐在椅子上,上半身却不太协调地往上一耸,又像是为了掩饰这个突兀的动作,慌慌张张地够他自己的杯子,刚喝一口就被呛到,
手忙脚乱地抽面巾纸,结果反而碰倒杯子和果盘,牛奶翻得半张桌面都是,苹果也统统滚到光滑的地板上去了。
被眼前的景象弄得都有点手足无措的谢禹这时下意识地就是俯身去捡苹果,可是陈楷已经先一步从椅子上滑下去。苹果在地板上骨碌骨
碌滚来滚去,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往最近的桌子脚下钻,又都低着头,一个不查,就在桌子底下脑袋碰脑袋,“砰”地好大一声动静。
谢禹给撞得眼前一黑,只听见陈楷慌慌张张地问:“啊呀,你不要紧吧?”
“别动了,等一下让何嫂去收拾。”他忍痛抬头,看见陈楷抽着凉气死命地摸脑袋,苦笑着伸手想帮他也揉一下,但手还没碰到,全身
上下绷得紧紧的陈楷立刻夸张地往后一退闪让开,脑袋又一次地狠狠撞到桌子,这下人的脑袋和木头撞击的声音听得谢禹都皱了眉头,
僵硬地收回手来:“撞到了吧,快坐起来。”
陈楷拿着两个苹果,慢慢地从地板上爬起来坐回自己的座位,眼睛简直不晓得往哪里看,死死抿住嘴角不作声,别说脸,就是连额头都
起了红晕;说完话钻完桌子闹得谢禹也有窘得很,但面上到底比他好看一点,只是没想到陈楷的反应这么大,顿时再找不到话了,一样
地垂下眼帘。
两个人像是在做“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僵坐着默不作声,也不看对方,对峙一般。陈楷忽然意识到手里还握着好多苹果,大梦初醒
一样地把它们放回去,也开了口,低低的声音藏不住窘迫:“谢禹,别、别开玩笑……”
谢禹怎么也没想到陈楷会说这句话,声音一沉,撇了撇嘴说:“谁拿这个开玩笑。”
“你……我……”陈楷还是没有抬头,勾得极低,恨不得低到桌面上去,“我、我不知道……我是说以前我一直没想到,我的意思是说
,你……”慌乱和震惊之下他变得言不达意,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上一个连贯的句子。
他不抬头,自然不知道谢禹始终在看着他,也看不到谢禹此刻那个浮现裂纹的苦涩笑容:“你不要慌,我只是想说你没有哪里不正常。
你看连我这种人都没觉得自己不正常。不过我举的例子太差……如果让你误解了,是我的错。请你不要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越说越慢,口气却慢慢变得笃定起来。听到后面一半陈楷忽然抬起脸来,他瞪大了双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落在谢禹
眼中,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失望。但谢禹这个时候反而不敢多看了,平静地笑了一笑:“说出来的话我也不会收回
,你要是觉得被冒犯了,我可以道歉。”
陈楷咽了一咽喉咙,半天才很费力地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但是如果要道歉的话,那个人也应该是我,是我一直在滥用这些温暖和
宽容。我太没用了。”
他说完就站起来,找来在厨房忙碌的何嫂收拾一片狼藉的桌面,然后一声不吭地躲回来了暂住的房间,等他再出来,已经把随身带来的
提包和自己收拾好,准备离开了。
道别的时候谢禹又一次送他到门口,除了季节变换,一切都和上一次几乎一模一样。走到门口的时候陈楷转过身,鞠躬说:“这段时间
非常感谢你。总是说这个,但是除了谢谢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好说了。”
“举手之劳而已。你路上当心。”
“嗯,我会的。”
静静目送陈楷的身影消失在自动合起的大门之外,谢禹仰起了头,天空的颜色很淡,初冬的太阳又有一种暧昧苍白的色泽,仿佛都要溶
进天的深处去了。
周一的上午施更生来丽海道,发现陈楷不见了,随口一问:“小楷回去了?”
谢禹在读报纸,听到这句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见状施更生叹了口气说:“要是我也要挖个地洞躲起来。这么大了还被抽耳光,真是…
…”
谢禹没怎么接话,施更生也乖觉,换了个话题,指着进门时候带进来的一个包裹说:“哦,在门口碰见邮差了,订的那些席勒的画到了
,希望有你希望的那么精细。”
“嗯,那就打个电话给穆回锦吧。还有这个礼拜六我们要去纪安岛一趟,当天来回,见一个人。”
施更生没想到谢禹连看一眼送过来的复制品的意思都没有,被他的一反常态搞得一愣:“哦,好,我知道了。要我提早到做什么准备吗
?”
“没必要。萧拂云身边的人有话要说,但她不能离开纪安岛,时间不会太长。”
施更生疑虑地看了看谢禹,点头:“那我打电话去。”
这次穆回锦爽快地把时间定在了本周五,更罕见之尤地挑了上午。时间定好之后谢禹想过那天是带施更生还是陈楷去,不料周三接陈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