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教堂里明显的传出吐气声,所有人都防下了心。
“钱晓佩小姐,你愿意嫁柳莫尘先生为你的丈夫,一生忠于她、不管贫穷还是富有都爱她,直到永远吗?”神父转而询问着钱晓佩。
“我愿意!”少女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力量才把这话说出口,苍白的脸庞竟泛出淡淡的红晕。
“我以神的名义宣布,柳莫尘先生和钱晓佩小姐在这里正式结为夫妻。”神父大声的向上苍宣告着,教堂里响起一阵稀落的掌声。
观礼的人们,三三两两走到我面前供贺着,但我没有去注意,只是看着站在门口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贪婪的看着。我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这个要宠我、想爱我,但最后被我推离的男人。
“祝你幸福!”雷奥斯依旧在笑,温柔的笑,但那笑容难以他眼底的失落。
雷奥斯挥了挥手,就象朋友一样潇洒的转身离去,没有更多的留恋,走的洒脱、走的失落。
我静静的目送着他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和蔼的日光下,我没有软弱的为爱流泪,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走出我的世界,从此不复再见。
“晓佩……”身边的人突然惊呼起来,我回头,却看到自己的妻子正倒在随行医生的怀中,脸色急剧的变化着,那抹淡淡的红晕早已消失,苍白完全占据了她的所有,但她那没有血色的嘴唇颤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了一切,接过医生手中的‘妻子’,用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冷静,平稳的询问着:“你想说什么?漫漫说,我听着。”
钱晓佩依在我的怀中,喘息了少许后,轻柔的声音在我怀中响起:“我很……高兴能在……在最后的时……时间里嫁给你,老天实在是太怜悯我了。”钱晓佩温柔的笑着,“谢谢你,真的好感谢你。学长……”
“你……”我吃惊的看着她。
“你忘了吧,我是你的学妹啊,你是大我一界的学长啊……”钱晓佩将握紧的手递到我的面前,“这是你毕业时留给我的扣子……”
干枯的手掌中,一棵普通的纽扣停留在上面,象是在诉说年少时的轻狂。
“学长……很久以前……我就很喜欢你……喜欢你……你……”
声音渐渐的低落,直至无声无息。
珍藏的纽扣缓缓的滚落在红色的地毯上,在和蔼的冬阳下闪烁着。
我抱着那轻的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感受着生命就此消失。
这一刻,如此的震撼、如此的可怕……
总有一天我也会到你的世界去的,我木然的抱着钱晓佩的身体,内心深处却不断的重复着那死亡瞬间的情景……
我也会消失、就这样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永远不再见我所爱的人、所喜欢的人……
不,我还没有告诉雷奥斯我喜欢他!
不,我还没有告诉雷奥斯我爱他!
不要消失,我不要就这样消失,雷奥斯会忘记我、谁都回忘记我,连我自己都会忘记的……
雷奥斯,你在哪里?
雷奥斯,不要走,回来!回来!回来啊!
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渴望、所有的不安……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的涌入脑海,太多的感情、太多的担心、太多的挣扎,在这时,化做含糊的嘶喊,化做狂乱无措的举动,化为一切不可控制的行为。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完全崩溃……………
(8)情 茧
过去,因为爱你,所以想靠近你,想永久的停留在你的身边。
现在,因为爱你,所以无情的推开你,默默消失在你的生命里。
未来,因为爱你,所以会一直的记着你,哪怕是生命终止的刹那,惦念着的依然还是你。
无论是在黑暗的世界里,在混沌的世界里,还是在未知的领域里,我的心里、眼里、脑海里,只有你,只有温柔的你、微笑着的你……
爱你、想你、念你,却因为担心让你伤心而不得不推开你。
推开你、放开你,却因为害怕就此消失在你的生命而后悔离开你。
矛盾的我,矛盾的心,矛盾的情,把我逼进这个无法自拔的地狱里,感情叫嚣着要爱你,理智却提醒着不要害你。
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坚强的心,只有脆弱的躯壳,是走进,还是背离?面对这困难的选择,我下意识的逃避,利用钱晓佩那最后的心愿,把自己的懦弱藏进悲剧的婚礼。
但看着那如花般的生命消失在眼前时,我如同走上了灭顶的峭壁,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往前是深渊,往后也是深渊。
所以,在这场理智和感情的拔河中,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因为我要躲进自己的世界里,不去看、不去听、不去想,把所有的感情都埋藏在看不见的世界里,让感情的游戏,永远没有结局……我这样希望着。
“他疯了,快拦住他!”人们尖锐的叫声在耳边响起,让我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才发现失控的自己居然疯狂的攻击着每一个试图靠近自己的人。
疯了?
真正疯掉的是这个无情的上苍吧?开着拙劣的玩笑,玩弄可怜的生命,只有疯子才会这样欣喜的一次又一次的安排着同样的剧情。
算了,就让他们以为我疯掉了。
我冷漠的笑着,脸上显露出人们需要证实的痴傻的笑容。
就让我疯吧!
我疯掉了,一切就可以提前结束,一切就可以完美的画下句号。
那,就让我疯掉吧!其实,在失去雷奥斯的那一刻起,我就已没有了心
我的突然发疯,对于父亲来说,也许有些突然,但没有带给他任何的困扰,相反,因为我的疯狂,使他可以提前以我的监护人的身份把钱晓佩的林氏股权占为己有。
而在这利欲横行的世界里,一张精神异常诊断书的出据,就象随意开出一张感冒处方一样简洁而方便,丝毫没有什么困难之处,即使有,也会被金钱老兄给彻底摆平。
婚礼后的第三天,我就被直接送进了‘青松疗养院’的重病区。
沉重的铁门在我面前紧紧的关上,四周密封的白色墙壁把我彻底的隔离在人世之外。
静静的注视着手腕和脚腕上的皮制禁锢器,我突然觉得好笑起来,回想前尘往事,那一幕幕闹剧般的生活,我再也忍不住了,放肆的笑声从我口中逸出,在空寂的房间里回响着。
雷奥斯,你知道吗,这一次,我逃的彻底,躲的干净,因为在这白色的牢房里所有的一切都将被抛弃,包括爱着你的心和恋着你的情。
后来的日子究竟是怎么度过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隐隐约约只记得我在入院的几天内被打了许多针,然后那些针剂让我的心渐渐的变成一片空白,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什么都没有,变成一只听话的傀儡,任由那些医生摆布。
空洞了的眼中只剩下雪白的颜色,脑袋里也想不起什么,只有一张模模糊糊的脸时常会出现在脑际,那张脸到底是怎么样,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莫名的知道,那张脸一直在微笑,即使我看不清那张脸,但我直觉的知道,那是一张微笑着的、温柔的脸。
每次想起,那张模糊的脸,心底总是觉得安心、和快乐。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人这样问我,“你还能想起过去吗?”他在说什么?我歪着头看着他,然后习惯性的笑,因为平时只有这样,才能吃到饭、喝到水。
“你叫什么?还能想起来吗?”……
“你……”
好罗嗦?我都已经笑了很久了,为什么还要问?好想回去描绘那张朦胧的脸,难得昨天晚上记起一点点的。
“子翔……”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进这家医院时,病列里写的是突发性精神分裂症,但精神分裂症不可能造成这种情况的……”
“这是因为张医生给他过量注射了XX针剂……”
“该死的,那种药的副作用!他是故意的!”
“是的,听说是因为收了别人的钱……”
“立刻把他转到医院去,病人有白血病的病史……”
“好的,我们立刻去办!”
“该死的,就差一步……现在想挽救,都……”
“子翔,这个病人有点特殊……”
“哦,怎么特殊?”
“您跟他一起回病房就知道了……”
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着,真是好烦啊!我努力的撇开那烦躁的声音,仔细的回想着那张朦胧的脸,今天好象能够想的更清晰一点……
“927号,我们回病房去!”熟悉的脚步声,把我带回自己的领域中,然后把一支木头笔交给我,“这是今天的奖励!”
我笑着将笔紧紧的攥在手中,然后在身后的白墙上一笔一笔的把朦胧的脸画下来。
“我的上帝,他居然……”
“子翔,这就是这个病人最特殊的地方……”
“喂喂……前面的人不要乱跑……”
“风,你怎么来了?”
“陶教授,你们认识?”
“是的,对不起,他是我的朋友,也是927的朋友。”
“哦,那你们谈,我先走一步,还要处理张医生乱给病人用药的事……”
“麻烦你了,老同学。”
“哪里,哪里,能见到你这位精神科的名医--陶子翔,已经很荣幸了,好了我们回头见。”
“回头见!”
“莫尘在哪里?告诉我,快告诉我!”
“你冷静点,风,你这么激动会吓到他的,现在他的精神状况很不好,你不能再刺激他了!”
“告诉我!”
“他在这里,你去看看吧!”
‘卡’门开了,有脚步声走了进来,静静的停在我的身后,我没有理睬,只是努力的画着那张朦胧的脸。
“我……的天……”
“风,他一直在等你,即使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忘记了一切,但你的脸一直刻在他的心底怎么都没有办法抹掉,所以他才会反复的画着同一个人的脸,你的脸。”
好吵哦!
我有些生气了!我哇哇的叫了两声以示抗议。
声音突然又消失了,呵呵,害怕了吧!
我得意的继续画着。
“很漂亮的画啊!”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
“能告诉我画的是谁吗?”
画的是谁?我摇着头,我也不知道画的是谁,我只知道他很重要。
“你一定很想记住他吧?”
“恩!”我用力的点着头,手下不停,在那张脸上添上浓浓的眉毛。
总算画好了。我高兴的拍拍手,然后转过身让身后那好听的声音也能看到全画。
疑?
为什么身后有一张奇怪的脸?和梦中那张朦胧的脸好象,还那么清晰,而且和那张朦胧的脸一样给我好舒服的感觉,只是,身后的脸上有水,有人把水不小心滴上去了吗?我有些生气的用袖子把那些水滴擦掉。
恩?怎么又有了!真讨厌!我用袖子不断的擦,但总是擦不干净。
好讨厌哦!
“不要滴水了啦!雷奥斯的脸上没有水的!”我爆怒的叫嚷着,陌生而熟悉的名字从心底最深处无意识的冒了出来。
雷奥斯,如同禁忌的魔盒被揭开了封印,心底深刻的面容终于在现实中找到了它的归依之处……
当我叫出那个奇怪的名字后,有一瞬间,脑海里翻腾着很多怪异的画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象是亲近,又象是排斥,莫名的恐惧顿时充满空白的心底。
“啊……”我害怕的抱住自己的脑袋,拼命的想把那可怕的感觉赶出心底。
“快,抓住他,不要让他伤害自己,我给他打一针。”
恍惚中看到那闪亮的针尖,我惊惧的嘶叫起来,下意识的挣扎着,抗拒着,我不要靠近那个东西,那个恐怖的东西。
但我的身体被紧紧的搂住,被锁固的感觉让我愤怒,我踢打着、但这不同于往日的‘锁链’居然越锁越紧,我火大了,张嘴一口咬住眼前的‘锁链’用力的撕咬着,但不同与往日的冰冷的口感,温热的液体和腥涩的味道很快就布满了口腔,让我不舒服到了极点。
这时,那个好听的声音又出现在耳边:“好了,不怕,不怕,很快就好了,乖、乖。”
简单而有力的安抚,不断的重复着,悄然抚平我心底的波动。
冷冷的液体注入我的身体,让我很快就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朦胧中只看到那熟悉的脸庞依旧被不知名的水汽所笼罩着。
“不要……有水啊……”我低声的说着,无力的抬起手再度摸上那张脸,湿润的触感通过手指,传到脑海,但莫名的酸涩却通过手指传到空白的心底。
“我知道,我……知道……”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拌我进入沉沉的黑色世界中。
我很高兴,那张脸终于可以清晰的看见,而且随时可以看见了,因为有那张脸的人一直陪在我身边,只要我睁开双眼,就能看到那让我愉快的温柔笑脸。
他说他叫西门予风,他的名字好怪,一开始我记都记不住,后来时间长了,我才记下这个别扭的名字。他还说,他是我的亲人,会一直一直的照顾我,不会躲回我的梦里去。
开始我不相信,整天的抓住他的衣角,生怕他悄悄溜走,甚至在睡着时,我也不曾放过手。而西门予风也没有反对,总是笑着陪着我,喂我吃饭、陪我打针,还和我说话。所以,后来只要西门予风在,即使我最讨厌的打针,我都会乖乖的。
有西门予风陪着,真的好幸福哦!
后来还来了好多人,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还有小孩,反正有很多我没有见到过的人来过。刚开始,我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得,后来漫漫的,我开始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样子。
经常给我打针的高个子、蓝眼睛的人,叫陶子翔,是医生;经常在我身上东摸摸、西捏捏笑的象狐狸一样的男人叫禹风,也是医生;经常来和我说话的楚妈妈,是西门予风的妈妈;经常拿着花来看我的,是西门予风的弟弟,西门寒……还有好多好多姓西门的,一时间都说不过来,但我都可以认得,而且不会记错他们名字,厉害吧?
我的脑袋里不再是空白的了,有好多好多东西住进里面,象人啊、物啊、景色啊、反正有好多好多,但很奇怪,我的心却总是一阵一阵的痛,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啃咬着我。特别是每次西门予风抱住我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异样的明显。
我就对西门予风说了,但西门予风只是微笑着对我说,那是一个只有我自己去探索才能知道的秘密。我好想知道这个秘密,但却不敢去想,每次去想,我的心都会好痛好痛。而且,西门予风的眼睛里总会有点点黯淡,好象他也不愿意我去想。
我到底该不该去探索这个奇怪的秘密呢?我犹豫不决,但内心冲动一次比一次激烈。
有一次,我坐在轮椅上和西门予风一起去散步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想不出来,想的时候,心会痛。”我握着西门予风的手,放在胸前,挎着脸告诉他,“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去想,每次想到总是有些害怕。”
“我知道,”西门予风把我从轮椅里抱起,让我坐在大树,然后蹲在我的面前,漂亮的眼睛望着我,“我知道你很苦恼,因为那个秘密是你所有的痛苦的源头,即使你忘记了身边的一切,但只要你还生存着,那个痛苦的源头就会不断的提醒着你、呼唤着你。没有人知道,那个源头究竟包含了什么样的痛苦、什么样的纠葛、什么样的烦恼,因为那个源头是你所有情感的汇集,即使是我,也没有权利要求你去面对还是逃避。”
我傻傻的听着,听不懂西门予风在说什么,但心中却有着异样的共鸣感。
“现在的你,象一只毛毛虫,把你所有的感情和理智都紧紧的集结在一起,化做一只无形的茧,把自己藏在里面,在无意识中,慢慢的蜕变着,只要有一天,你能破开这只紧紧围困你的茧,你就可以成为一只漂亮的蝴蝶。”西门予风温柔的笑着,“而我,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从那只间固的情茧里挣脱出来。”
“情茧吗?”我偏着头,努力的消化着这似懂非懂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