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情——飘飘何所似
飘飘何所似  发于:2011年04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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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崖余,凝视着这个在心头唤了千万遍却从不曾出口的名字,戚少商展眉,大笑:"哈哈!以"江南半壁"来威胁皇帝!"顿了一

下,又若有所思道,"比起蔡京,皇帝更向着的还是他自己啊!"
"是!因此,蔡京手里说是教匪的证据就全部作废了,而兄弟们也就被放出来!"杨无邪忽略了戚少商的反应,继续重复他的汇

报,"今天朝上就派了京师的禁军并秦晋着汉兵十五万去镇压教匪,而童贯已经出发驻守江宁和镇江,明日开始还要兵分两路开

向杭州和歙州。"
"明日?又是什么人领兵?"戚少商转身,背对杨无邪,看向窗外──这是他今天最后一个问题了。
"皇帝的意思,是派方应看和成大捕头去!"至此,杨无邪真正完成了他的汇报。
......
杨无邪退下,戚少商将手里的文书随手一扔──那不是崖余的字!他看得出来──即使同样的瘦金体,戚少商自信绝不认错!

他觉得没有人,能模仿无情的字,那么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的无情的字!
──当然,这一次他没有认错,文书是无情的意思,但是却是铁手抄的,不但这份是,连皇帝手里的那份也是──无情的手,

现在,还写不了字。
......
"思君如明月......"戚少商失神地看着黑得像浓墨一样的天空,情不自禁地低吟,"思君如明月......"接着就是低头,皱眉,

沉默......直到过了好久,突然的,他又抬头,展眉,高唱──
"思君如明月,明月逐君行!"
看看天,在那黑到极处,竟漫漫地透出一抹光来──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是月亮,快要出来了罢......
......
12
三日后──
神侯府,知不足斋
房间里很静,甚至很有一点冷,桌上放着的一卷文书,半开着,略微可以窥得大意道:
"......今赋役繁重,官吏侵渔,农桑不足已供应。吾辈所赖以为命者,漆褚竹木耳,又悉科取,无淄铢遗......暴虐如是,天

人之心能无愠乎?......吾等东南之民苦于剥削久矣,近岁花石之扰尤所弗堪,诸君若能仗义而起,四方必闻风响应。......"
一老一少,隔桌对坐,没有煮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眼神的交流。只是桌上一炉将要燃尽的伽楠香,袅袅轻烟悠然飘舞,让

人能够体味出这一处的真实,而不是一副挂在远处静物画。
终于,香尽、化灰,然而房里借着四散的烟云,竟微微有了一丝暖意。
无情叹了一口气,没有抬头。
"我以为我已经很冷静了。"
诸葛抬头,目光如炬,他叫无情来,原本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其实你不是!"
"我以为方应看不会来!"无情继续低着头,下意识地试着活动右手的手指──没有用,完全不受力,只是弄得伤口一阵抽痛,

连带人以微微一颤。
"不要‘以为',方应看不是你可以‘以为'的!"诸葛颇为惋惜──他的这个大徒弟号称"无情",其实非但不能无情,甚至还太

过不能忘情。"他是个人物!"
"对不起。"无情放弃了刚才的尝试,静坐,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不动,却抬头看向诸葛。
"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对不起你自己!再最多是对不起写出了这样的檄文的江南百姓!"诸葛目光扫过,最后落在那卷半开的

文书上。
无情无声。
"陈思情伤不了你,但方应看可以!"诸葛温和地说道,"他只要遥遥地在那第八支衣带镖上一点......"
无情点头同意,继续无语。
"你们师兄弟四人,只有你任职兵部。"诸葛继续道,"殿前司是八十万禁军统领,至太祖"黄袍加身"后就不再任命"殿前都点检"

一职,而以正、副指挥使代之。虽然只是四品武职,但大宋的精锐皆在于此!而且现下指挥使常驻西北抗辽,位虽重,于皇上

却不亲!"
无情目光闪烁:"可惜让方应看插了一手!"
童贯被派为"江淮荆浙宣抚使",率禁军十五万南下,但其本人却只坐镇镇江,而直接领兵的本该是殿前司,或者说应该是殿前

司副都指挥使成崖余。可惜,方应看上奏──成副指挥使受伤,多有不便,而他小侯爷愿充"监军"一职,从旁协助。
"他那一手却是无论如何都要插的!你,不过是给了他一个方便的借口。"诸葛先生笑了,那是一种看贯了风升云起、潮涨潮落

,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是!"无情目光黯淡,"可是不应该给他借口!至少我不应该给他这个借口!"
"这不是你的错!"诸葛冷哼一声,"输给方应看并不是丢人的事情!更何况,输的人不止你一个!"
"是!"无情的脸色渐渐转白,很快就连唇色都淡到了极点,但他很坚决、很坚持,"是我的错!"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是我一个人的错!"
......
接下来很久,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天渐渐黑了下来,不知道是温度自然下降还是气氛过于沈静的缘故,屋子里越来越冷,那是一种几乎要把人都冻僵了的透骨的

涔寒。
诸葛久久地端详无情,只见他端然跌坐,静若处女,八风不动,衣不带水,眉目如画,但在极文极静处偏又冷冷的渗透出一种

杀气来。(呵呵,名句,一定要用的说~~)
终于,诸葛叹了一声,道:"明日大军就要出发了!"
无情语气似乎很有一点歉疚之意,低声道:"却是还要世叔为我的事伤神。"
诸葛慰笑,无语。
......
"你的手......"又过了好一阵,诸葛注视着无情,然后,很突然,很有感情地问道,"不疼了吧?"
"啊?"无情大概是觉得诸葛的问题出乎意料之外──世叔关心他,知道他伤了手的严重后果,这些都很平常,他也能够想象。

而事实上,如果诸葛问的是"你的手不要紧吧?"之类的话无情都能很迅速、很得体的回答。但是,诸葛问的却是"不疼了吧?"

──无情不尤地感动了──如果问他"能不能正常地活动、发暗器"什么的,则世叔关心的是他的成败、他的安全;但现在世叔

问他"疼不疼?",这就纯粹是在乎他的感受了──被"关心"的满足和被"在乎"的幸福之间那"细微"的差别让无情表现得失措了


"嗯!"无情像个孩子似的腼腆地颦首低头,"世叔还记得这个......"
"我还记得现在已经是酉正一刻了!"诸葛突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该用晚饭了呢!"
......
13
禁军十五万
皇帝下旨,枢密院传令,殿前司发兵。
五凤楼前,领旨谢恩,三声炮响,大军出发。
原本繁华的汴梁,此刻异常的宁静,连最活跃,嗓门最大的卖狗不理包子的小贩也敛容息声──虽然这天下不过是他赵家的天

下,但在十万红尘之中小小的一个我,又怎么看得开,放得下?
──战端一起,无论胜败,必定是万千性命!
......
一日前,太尉童贯已经赶往江宁,然而所从不过数千亲卫,此刻开拨的才是主力,北宋禁军的精锐,一路指向杭州,一路指向

歙州──江南半壁,又岂止是半壁?在辽人的金戈铁马,金人的眈眈虎视之下,早已隐约只剩半壁的北宋,若是再失了江南,

这天下,端的不知又是谁家天下了!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不知是哪房的宣旨太监,刻意"凝重"的嗓音不但没有半分气势,反而如破铜锣一般驳杂,阴阳怪气,真是非人的折磨──听者

如是,说者,想必也如是!圣旨的内容其实完全不重要,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便宜行事才是应当。但人就是奇怪的东西,

即使知道是无用功,大多数人仍是乐此不疲。
......
无情端坐,垂首──无论上朝或接旨,他不必跪拜,当然也不能跪拜。出征的战将皆以戎装见驾,在一片皑皑的白甲之中,惟

有他仍是一身鲜红的官服,如雪中的腊梅,很傲,甚至,很美!
也许是习惯于字画、古玩、花鸟之类的清玩的雅趣,赵佶发觉自己在看到无情的时候竟然有了这样的评价──美,真的很美!

非关外貌或装扮──如果仅仅是在这个意义层面上,则满朝的文武都不及戎装的小侯爷方应看!耀目的银甲加在他身上,没有

杀气,只有贵气,如点点星光伴衬明月,殷红的血河神剑系在腰间,比任何的装饰都更有装饰的意味,几乎有让人轻忽的迷惑

的魅力。非常年轻,漂亮,好看的小侯爷!但绝对称不上美!赵佶很肯定地点头微笑,他对自己的判断极自负!
无情和别人一样,只是静静地听着圣旨,谨守着为臣的本分,但是,很容易引起人注意的是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既不凝神也

不失神,既不显山露水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美丽的眼睛。那一刻,可以肯定,赵佶已经忘记了水火之中的江南,纯粹的,

以艺术家的身份,他如获至宝般的微笑就那样不合时宜地溢出嘴角。
诸葛太傅站在离皇帝很近很近的地方,暂时地,借着江南的战事,蔡京和童贯,一被斥退,一被派遣,朝堂之上,他的"视野"

豁然地开阔了,皇上的小小"动作",当然地瞒不过这老狐狸。轻叹一声,诸葛亦笑,随即点头如捣蒜。反而,身后的杨戬,竟

似无奈般地摇头如浪鼓......
圣旨"终于"宣完,三呼万岁,众人本当各司其职,循序退下。然而,皇上突然发话道──
"杨卿家"赵佶一剔眉,"可明白朕此刻心中所念?"
"微臣不敢妄测天心!"杨戬跪拜,战战兢兢。
"谅你们也不能!"赵佶甩袖而起,待要挥退众人,然而又意有不足,瞟着诸葛,又道,"诸葛爱卿,你说呢?"
"微臣只叹陛下识人之明!"说罢,诸葛亦躬身再拜。
"哈哈!"赵佶大笑开怀,接着,却又冷不丁道──
"西子、王嫱,天下美妇人也,严妆美,淡妆亦美,粗布乱头,不炎天香国色!"
......
14
江宁,指挥所(府衙)
赶到江宁,交割了军务,已经是三日后的黄昏了。童贯一点儿也不着急,他知道,无情带来的是从西北抽调的劲兵,甚至还有

从湖南赶来的鼎澧枪排手,大宋禁军的精英全在于此,无论是人数还是装备上考虑,对付起义的百姓都是拿着宰牛的刀来杀鸡

,几乎是完全没有悬念的战斗。这样,童贯的"江淮荆浙宣抚使"纯然地是提升了他本人朝中的地位罢了--挟着这"大大"的军

功,不知又要连升几级了!而这样的便宜,聪明如小侯爷方应看,自然少不了的要沾上一沾了,更何况,还有无情......
童贯守着江宁,当然的指挥所也设在江宁的府衙。而江南本是富庶之地,天下粮仓,连带着建筑也分外讲究,即使是江宁"小小

"的府衙也占着三十余亩的土地,青灰色筒板瓦曲线层顶,十字脊,倒斗拱,棱型外柱,以及额坊、替木、彩画装饰......风格

极为柔和绚丽,气势略逊汴梁而精致则稍胜,更有水乡的郁郁之气质。不过,此刻偌大的府衙,除了最低数量的下等仆役,就

只住了无情和他的三剑一刀童--很简单的,童贯在江宁自是有富丽堂皇的私宅,相较之下,这府衙实在如江宁知府所说"简陋

破败,不堪宣抚使大人居住"了,不过,还有一点,在自己的"地盘"上,无论是谁,说话、办事总是更"得心应手"些,而知府以

下一票江宁的父母官又岂是"不明礼"之人?借着"方便差遣"的名义,只是到童贯府上"办事"去了。而小侯爷方应看虽然不似童

贯这般张扬,却也无意留在只剩空架子的指挥所(江宁府衙),至于他的去向,童贯不想问,无情不屑问,而别人就只是不敢

问了。
八月过了大半,汴梁已经很有些凉意了,江宁却是暖和得紧,月升东山,虽然不圆,但还算亮,撒得一地的清辉。走了三天,

一路急行军,无情知道服侍自己的四个孩子是大大地辛苦了,可是很快就要出发去攻打歙州了--童贯的意思,兵分两路,无

情带两万人打歙州,方应看带三万人打杭州,他自己则留下十万人守江宁。所以,无论如何,身为副指挥使,无情却要拿出个

战略计划来。
不知不觉,面前的蜡烛已经去了小半了,身后的陈小三和白么儿也是强打着精神,无情很想叫他们先去休息,但他也清楚叫也

是叫不动的--今天只要无情自己还没有休息,这两个小家伙却是不会离开的--方才,白么儿甚至很讲道理地说:"(诸葛)

先生吩咐了,公子的手要十天之后才能活动,这段时间,我们随时都要有人跟着公子。"无情听了,笑笑,也就由着他们了。只

是,到了江宁,无情却也算是孤身在外了,至少,今天的奏折,无论如何,他是必须自己写了--上次铁手代笔的那份,不知

道皇上有没有看出来?不过,戚少商那边,却是一定瞒不过的了......
分析了形势,再简要地写了作战计划,知己知彼,百战不败,而且还是在占尽优势的状况下,一切应该是很完美了。但无情却

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智计无双,算无遗策,但同时也是最正直的人,虽然号称"无情",其实,他不是真的无情,反而太过

不能忘情,所以准确地说,应该是"无我"!一路走来,看到官吏暴虐,百姓疾苦,他心里有的话,就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且声色、犬马、土木、祷祠、甲兵、花石,糜费之外,岁赂西北二虏银绢以百万计,皆东南赤子膏血也。二虏得此,益

轻中国,岁岁侵扰不已。独吾民终岁劳动,妻子冻馁,求一日之饱食不可得!"
......
字越写越慢,笔越捏越紧,小小的一段话,无情写得无比的艰难,每一字一句都是无数百姓的血泪,字字句句重如千钧!而好

不容易写完了,心头的压抑不但没能减轻半分,反而更加迫人,无情已经大概不记得自己写了些什么了,抽象的文字在他眼前

又重新回放到真实的画面,让人悲痛,也发人深思......
"哎呀!公子!"
身后传来陈日月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无情的思绪。
"什么事?"无情却是一点也不恼--他心里其实很疼爱这些孩子,所以,只要有机会,他很愿意花时间给他们"解释"事情,甚

至回答他们只能称为"少见多怪"或者是"大惊小怪"的问题。
"公子!你的手......"陈日月一副天就要塌下来的表情其实很是可爱。
"不要紧,已经写完了!"无情温和地看着小三,轻松地说。
其实被小三一提,无情立刻觉得手上的伤处又隐约地疼了起来--连写字都还不能啊!可是,却不能让小孩子们为他担心。
"可是......"陈日月依然盯着无情执笔的右手。
大概是被"盯"得久了,感觉突然就强烈起来,无情也觉得有些不妥,顺着看过去--很巧的,一滴温热的液体就在这时浸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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