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妮和卡萝莱娜 下————LordChinese
LordChinese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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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自由派中的许多人正计划派遣信使去与法萨诺商量对策,只不过,他们一定无法在通向北方的大道上找到他。斐迪南的使节早在婚礼开始前一个小时就已经出发,所携带的虚假命令将把巴里伯爵从军队中骗出,然后在他赶回欧诺敦的途中秘密地杀死他。失去了主心骨的自由派会在王权的压制下全面瓦解,斐迪南将以此作为礼物送给大贵族,取得他们全面的支持。这一行动也是由奥埃尔斯堡公使建议的,代表着母皇的意志。

        自古以来,爱国者们总是用自己的鲜血注满染缸,到头来却为野心家做了嫁衣。等候在前方的斐迪南满脸堆笑,我似乎能够看见他心中的喜悦——不仅仅是因为得到了一个漂亮的新娘。C5DA将:)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我和温蒂妮在圣坛下停住,斐迪南走过来,向我伸出他的手。新郎将引导新娘最后来到上帝面前,而作为丈夫的附庸,我也有义务服从这样的命令。于是,我顺从地点着头,把自己的左手交给了他。

        依照规矩,库尔嘉接过了我的玫瑰花束。她趁势飞快地握住了我的右手,几乎以和斐迪南相同的动作将我拉上了低矮的台阶;接着,她又不引人注目地退到了一旁,继续担当伴娘的角色。

        库尔嘉得意地对我笑着,而我也从面纱之后向她报以无奈的笑容。勇敢的女骑士偶尔也会有些孩子气的好胜心,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过程,她也不愿让斐迪南有机会单独地左右我。

        婚纱渐渐地垂下了,温蒂妮和其他的女孩子们似乎已经放开了手。普通的臣子是不能在这时与君主并立的,所以她们被禁止上前。

        “温蒂妮小姐,请帮助殿下提一提裙子吧。”库尔嘉忽然说了一句。我顺着她的视线向后望去,温蒂妮正流露出犹豫的渴望。她不再微笑,而是默默地低着头。

        她一定也想站在圣坛上,和斐迪南在一起。即使自己的爱人所娶的不是她,痴情的小飞鱼也一直期盼着能在这样的时刻,留在他的身边。我更多地发现了自己先前的愚蠢——温蒂妮永远只会爱一个人,任何挑逗与引诱都无济于事。从一开始起,我那一厢情愿的眷恋就只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而已。

        幸好,我已经不再糊涂了。

        “谢谢,温蒂妮小姐,麻烦您了。”我对她眨了眨眼,送去了一个小暗示。

        就这样,“瓦拉诺男爵夫人”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我的第二个伴娘,和库尔嘉一起站在我的身旁。斐迪南对这短暂的干扰有了些许的不满,母皇针对温蒂妮所发出的警告仍然在对他起着作用。但由于我的无动于衷,他的怨言也就没有作用了。

        然后,婚礼开始了。圣坛上摆着两个红色的天鹅绒垫子,斐迪南和我一同跪下,面对着总教堂里那座高大的十字架。主持婚礼的本尼凡多大主教戴着镶有宝石的银制法冠,手捧《圣经》。他严肃地扫视着我们,随后向一边的教士示意,结束了圣歌的演奏。

        “孩子们,上帝时刻注视着我们每一个人。因此,当你们发誓时,不可说谎、不可违心、不可用轻薄及不敬的语气……”

        无聊的说教整整持续了7、8分钟,从态度问题一直牵扯到世俗政权对教廷的义务。大主教尤其在意我的表情,这与我下令对罗马采取强硬政策不无关系,也是教会方面的一次示威。他们大概想要告诉我:妳可以与教廷对抗,但上帝仍旧主宰着妳的婚姻。

        说教结束后,圣歌再一次响起。斐迪南和我不得不始终跪着,至少在表面上对象征着上帝的教会保持着足够的敬意。大主教现在必定暗自窃喜,我废除什一税和强制收购教会土地的打算尚未实行就引起了他们的激烈反对,借着结婚典礼让我吃点苦头,无疑是教士们事先策划好了的。

        但这没有关系。倘若大主教已经听说了我打算以“罗马间谍”的罪名逮捕他、更换主教人选的事,他也许会拒绝为我主持婚礼……

        拖延至中午,宣誓的典礼才真正开始。

        在许多小说和故事里,女主角们经常在这最后一刻有所感悟,用“不愿意”来作为奔向自由宣言;或者,某些总算想通了的爱人们会在这最后一刻大叫着“我反对”,傻头傻脑地冲进教堂,和身披婚纱的女孩们演出一场感动上帝的重逢。其实,很少有女人会鼓起勇气做那么丢脸的事,傻瓜们在冲进来之前也将被门外的卫兵打倒在地。

        很久以前,我同样曾幻想过库尔嘉把我从教堂里抢走的情形,但那只不过是小女孩的天真浪漫罢了。我一直认为自己不是个单纯追求爱情的人,在阅读不切实际的小说时,我时常嘲笑那些头脑发热的当事人——没有筑好安全的巢,鸟儿依然会落进猎人的手里。

        所以,我始终会在行动之前事先考虑到下一步,决不做毫无意义的努力。而事实上,斐迪南和我的婚礼中也不存在着那样的机会。

        在大主教的引礼下,斐迪南完成了誓言的背诵,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我,玛丽娅·卡萝莱娜·冯·奥瑞塔利斯,愿意承认卡尔洛·斐尔迪南多·德·拿波列为我的丈夫,按照上帝的旨意与他生活在一起。我承诺,无论环境顺逆、健康与否,我都将顺服他、爱惜他、安慰他、尊敬他、保护他,直至主的召唤。”

        我早已习惯了政治的口是心非,面不改色地撒一次谎并不存在困难。与斐迪南结婚是我的自愿,是母皇的阴谋,不是上帝的命令;而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可能做到所说的那些。依照上帝那些夫权主义的标准来看,我似乎也只有下地狱的份。

        “交换戒指吧,孩子们。”大主教咳嗽一声,王宫总管送上了用软垫盛着的结婚戒指。这对戒指由黄金铸成,上面分别刻着我们的名字。人们总是说“情比金坚”,但黄金其实很软,就连赌场的老头也能用假牙给它打洞。

        “玛丽娅·卡萝莱娜,我为妳戴上这枚戒指,表示我对妳的忠诚与爱情。愿主庇佑我们。”

        斐迪南说着,将刻有他名字的戒指套在了我的指头上。我也说了相似的话,把另一只戒指给他戴上了。

        “以上帝的名义,我宣布你们结为合法夫妻。”

        大主教一言定音,根本不去询问是否有想要搅局的反对者。在他为结婚证书盖上教堂的印章后,斐迪南和我的婚姻便正式宣告有效,终身不得离异。

        斐迪南掀起我的面纱,他的动作显得急不可耐。“卡萝琳。”他低声地叫着我的名字,抱住我的肩头,吻了我。这是我们俩人之间的第一个吻,斐迪南感到意犹未尽,我则差一点吐出来。

        总教堂的唱诗班咏颂着赞美上帝和婚姻的诗篇,大主教开始说一些祝福的套话。观礼的贵族们全体起立,连连鼓掌。在这之中,我听不见库尔嘉的声音;转过身来,我找不到温蒂妮的笑容。前者正在遗憾地叹息,而后者则早已变得茫然。小飞鱼出神地望着教堂的屋顶,黯淡的眼睛中似乎什么也不存在。我想,或许在斐迪南说出爱我的誓言时,她的心就已经碎了……

        婚礼结束,斐迪南和我携手走出教堂。在哥特式大门之外的广场上,绣着拿波列皇家徽章的白色旗帜迎风招展,聚集在这儿的数万市民齐声欢呼,高喊着这对新人的名字。我们则做作地挥动胳膊,用虚假的笑容迎向自己的人民。

        一个小时后,斐迪南在王宫举行了更为盛大的加冕典礼,正式登基,即位为本尼凡多的国王。他也在同时为我戴上了女王的金冠,宣布了共治的决定。

        就这样,我成了本尼凡多女王玛丽娅·卡萝莱娜·德·拿波列。

        前国王卡尔洛三世的葬礼于下午在皇家墓地举行。相比结婚仪式的盛大,这一典礼不过是摆摆样子,出席者也仅仅局限于王室内部和宫廷近臣。斐迪南对他的父亲没有爱,据他自己向我私下透露,每次老卡洛去林苑狩猎,小斐迪南都会在祈祷室中向上帝祷告,希望全能的主赐国王猎枪走火的事故。老卡洛只把他的儿子当成单纯的傻瓜,在企图染指儿媳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这对夫妇正打算要要他的性命。关于这件事,我和斐迪南都心知肚明,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向对方询问什么了。

        唯一令我感到讽刺的是:我刚脱下洁白的婚纱,就穿上了乌黑的丧服。而厚重的面纱给我带来了相当的好处——我不用像斐迪南那样挤眉弄眼,费尽力气才勉强装出悲伤的样子……

        葬礼之后便是舞会和招待贵族及外国使节的宴席。贪图新鲜的斐迪南把这场庆典搬到了港口的广场和船上,他想要重温16岁时在亚德里亚海上狂欢的那个夜晚。皇家卫队封锁了通向这里的各处街道,限制平民的行动;为了防止有人刺杀国王,秘密警察还赶走了不少附近的居民。想要观看这场舞会的老百姓只能聚集于附近的屋顶和窗口,不时还要冒几下被当成乱党逮捕的危险。

        根据我先前在通信时的提议,“边境伯爵”号被装饰一新,甲板上还搭起了宽敞的紫色帐篷,铺上了地毯和软垫。这里将是斐迪南和我的新房,其风格中对于自身幸福的炫耀很合他的口味。

        我扯下只使用了不到一会儿的丧服,又换上了由金线装饰的华丽礼服。斐迪南一个劲地让我陪他跳舞,把我当成展示其舞姿时的陪衬;陆续回到欧诺敦的贵族们也找上门来,急着向国王和女王询问革命传言和国家安全的问题。匆忙和无聊成了我在这个下午的主题,仅仅与各国使节的闲谈就让我白白地浪费了两个小时。

        在此期间,我无暇与库尔嘉和温蒂妮交谈,更没有机会想办法送走她们。甚至于,我时而会在自己的视野中丢失她们的影子,直到好不容易摆脱纠缠才重新找到两人的所在。

        好在没有太多的男人去骚扰小飞鱼——失宠于国王的情妇不会受到社交界的垂青,有身份的贵族也不会打她的主意。而我的骑士重又穿上了男装,佩起双剑和手枪,站在温蒂妮的身边,如同保护我那样守卫着她。偶尔有几个纨绔子弟不识时务地向温蒂妮邀舞,库尔嘉就会不留情面地将他们一一赶走。男人们在她面前就像斗败的公鸡,仅仅那些武器就足以令他们胆战心惊。

        不过,库尔嘉自己却始终面临着哭笑不得的问题。她写给那些小姐、夫人们的回信显然缺乏必要的说服力,反而更加引发了她们的兴趣。慑于我的威严,这些女人们平时都不敢放肆地接近她;但现在,我的分身乏术给了她们最佳的时机,库尔嘉对女性的温柔也使她们有恃无恐。很快,近三分之一的女宾都聚集在了她和温蒂妮的周围。女人们不断地提着问题,想要知道一切与库尔嘉有关的事;为了取得邀请她跳舞的优先权,争执也就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在场的男人纷纷向女骑士投去妒忌和憎恨的目光,宫廷命妇们对库尔嘉肆无忌惮的公开追求使得他们怨声载道。这也给我带来了麻烦,如果库尔嘉受到怀疑,长期与她共处一室的我也难逃干系。因此,我不得不连连故意抱怨,说本尼凡多的某些小姐“热情得过了头”,以至于我的女官无故受到骚扰。

        “请放心,陛下。”贵族们用轻蔑的眼神注视那些女孩,就像是在瞪着一群妖怪。“她们只是有些头脑发热,被好奇心弄得辨不清方向而已。哼,毫无见识,唧唧喳喳,这些女人……”

        上流社会的男人还算有所顾忌,话到嘴边时总算想起我的性别。斐迪装出体贴的样子,询问我是否要派人去将库尔嘉召来,让骚扰她的女人们有所收敛。但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的事表现出尤其的冷淡。

        “我相信,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千金能自己处理的。”我看了库尔嘉一眼,转而继续应付周围的男人们。“公使阁下,关于建立霍夫堡和欧诺敦之间的定期联络,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奥埃尔斯堡子爵会心一笑,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我恰到好处的掩饰将会被他完整地报告给母皇,而从今天开始,我在本尼凡多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他的监视。从霍夫堡来的那些仆人里搀杂着大量的卡林西亚探子,母皇的目标就是将王宫变成最大的间谍据点。如果我拒绝服从她,一个女仆和一杯放了毒药的茶就能轻易地除掉我。

        同样地,母皇也命令我继续隐藏和库尔嘉之间的关系,以免丑闻的产生。与同性有染的女王必定会被男人中的无耻之徒加以诽谤,冠以各种污秽不堪的头衔,以抵消他们强烈的自卑、满足他们无法实现的占有欲。这对我的名声和威望都是极其有害的,也不利于我缓解和教会之间的紧张关系。

        在母皇的注视下,我将永远地在人前保持对库尔嘉的冷淡,把“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千金”这个单调、僵化的名字当作对她的唯一称呼。我必须这么做,一个女王从来没有私生活,她的举手投足里都包涵着政治。

        所以……

        哦,天啊,我这是在想什么?库尔嘉就快要死了,她的生命只剩下不到14个小时,而我却还在想着怎么为自己遮遮掩掩,还在考虑着这该下地狱的政治!

        玛丽娅·卡萝莱娜!玛丽娅·卡萝莱娜!妳的心难道是钢铁铸成的吗?妳的灵魂里难道只有自己吗?!

        也许现在还不算太晚,我可以连夜吩咐库尔嘉出城,把她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这样她就能避开那场战斗,也不会为此而失去生命……

        不……这是行不通的。奥埃尔斯堡公使的人早就已经在城内布置完毕,库尔嘉走不出普勒比西特广场就会被他们拦截回来。

        我或许该打发她去王宫待着,而不是留在这条船上——计划的最终执行地,也是最后的场景所显示的地方。可实际上,各个宫殿才是城内最危险的地方,战斗的激烈将不亚于“边境伯爵”号的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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