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妮和卡萝莱娜 下————LordChinese
LordChinese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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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艘伴航的战列舰“欧根·冯·萨伏依”号已经借口索具损坏、航行困难,从而转到避风的断崖之后停泊。那儿距离秘密的水洞只有大约700米,明天凌晨时分,300名卡林西亚士兵就会从躲藏的船舱中出来,由小艇搭载,在洞口登陆。与此同时,“突袭者”号送来的那些“仆人”也会恢复士兵的身份,参与到夺取港口的战斗中。

        海军上将威廉·冯·格拉普霍夫侯爵率领的卡林西亚主力舰队在名义上已经返航,但实际上,他们只不过是在稍微减缓航速之后,偷偷地跟随在了斐迪南的身后。母皇告诉愚蠢的王子,卡林西亚的大炮只会为了巩固他的地位而响,并不会夺取任何一件属于他的东西。除非斐迪南下令,否则格拉普霍夫舰队不会进港。

        这么做纯属欺诈之术,目的在于麻痹包括斐迪南在内的所有本尼凡多上层,不过度地刺激他们,在我正式登基以前节外生枝。只要王宫和港口被攻陷,格拉普霍夫舰队就会蜂拥而入,放出搭载的2万陆军,沿吊桥从后方袭击并夺取玛尔斯要塞。接下来,我就将作为母皇手中的傀儡女王,假借斐迪南的名义召回法萨诺军,清洗贵族阶层,将本尼凡多建设成为卡林西亚的又一个卫星国。

        自以为王座永固的斐迪南依然什么都不知道,他或许认为母皇也已经被他的英俊外表所迷惑,因此才会像对待亲生儿子那样,对他照顾有加。在码头上,他在诸多大臣、宾客们的面前热烈地拥抱了我,只是碍于礼仪才没有当众索吻。

        “哦,我亲爱的卡萝琳!如果妳知道这一个多月的分别是怎样使我茶饭不思,妳一定也会怅然泪下的!”他搂住我,绝对自我中心主义的糟糕性格溢于言表。想到不久以前我也像他一样,我就会产生一阵充斥着腐臭的恶感。

        “我也很想念您,殿下。”我又给自己换上了一副小鸟依人的可怜样,“您的每一封信,都是我无可替代的宝物。可现在,我不再需要它们了,因为我的丈夫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

        “唔,不,卡萝琳……”斐迪南若有所思地摇晃着脑袋,“这个称呼该改一改了。我是说,妳不应该再叫我‘殿下’了。”

        许多虚伪的国王都会让配偶直接与他姓名相称,以向臣民展示家庭关系的和谐与自己的仁慈。如果斐迪南也这么要求,我是不会感到惊奇的。然而,他还是用那愚蠢私利的头脑使我大跌眼镜。

        “我已经是国王了,”他说,“所以,妳应该称我为陛下。”

        我差点儿发出嘲讽的大笑,所幸及时的自我控制将此变成了迷人的微笑。“是,陛下。”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并不容易,但我终究还是做到了。

        “哦,妳的声音更动听了!”他感慨着,不厌其烦地夸奖我,说我一定能成为本尼凡多最恬静淑贞的妻子。说话时,他把我搂得更紧了,还用那双不知摸过多少女人的手逗弄我蓝色的额发。

        我庆幸已经让库尔嘉和温蒂妮去了城外,不然,此情此景必定会使我的骑士怒不可遏。

        “啊!陛下!请原谅我的迟到,请允许我为您的新婚献上最诚挚的祝贺。”

        一连串激动的笑声飞了过来,带着卡林西亚口音的拉丁语在我的耳边回荡。不用看,我就知道姗姗来迟的奥埃尔斯堡公使已经来了。今天一早,本该率先陪同我前来码头迎接斐迪南的公使就失去了踪影,让每一个寻找他的人都感到奇怪。

        “是您啊,阁下。”斐迪南微微地表露出了不满,“您可真是个大忙人。也许下次我得事先预约才能见到您。”

        “真遗憾,陛下,我本该尽早地前来欢迎您,可一点儿小小的麻烦却把我耽搁了。”公使耸了耸肩,似乎相当无奈。

        “是吗?那可真糟。”斐迪南冷笑几声,并不打算马上就给对方让出台阶。“那么,您能告诉我,是怎样的麻烦吗?兴许我还能帮您一把。”

        如果刚才那些仅仅是公使的托词,那他现在也许会变得尴尬。可奥埃尔斯堡子爵显然是有备而来,斐迪南恶意的刁难完全没有给他造成困扰。只不过,他的答案却让在场的另一个人丢了魂魄……

        “不劳您的尊驾,陛下。”奥埃尔斯堡子爵小小地欠身,“我是去迎接两位贵客,所以才会迟到的。那些乡下的烂泥路真是害苦了我的马车,车夫们每走一里都得下来推上十多步。”

        “是谁呢?让您费了这么多工夫。”

        斐迪南和本尼凡多的贵族们都感到好奇,而敏锐的直觉却使我有了不妙的感觉。而当库尔嘉扶着温蒂妮从欢迎的人群中走出来时,我几乎要伸出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千金是女皇陛下为玛丽娅·卡萝莱娜殿下亲自选定的伴娘;温蒂妮小姐则会在为殿下提婚纱的队伍中,走在最前面。若她们缺席,今天的婚礼可就不完美了……”奥埃尔斯堡子爵以充满喜庆的语调解释着,还不时地对我投来警示的目光。

        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母皇的影子永远伴随着我。她决不会把最世界上宝贵的自由赏赐给她的女儿,在我的一生中,都会戴上刻着双头鹰徽号的黄金镣铐。

        库尔嘉疑惑地望着正陷入恐惧与慌乱的我。奥埃尔斯堡子爵之所以能够在经过跟踪之后,不承受任何抵抗便将她们带回城里,正是用了我的名义——“在结婚的时候,玛丽娅·卡萝莱娜殿下希望最重要的朋友能够陪在身边”。母皇清楚我对库尔嘉的意义,所以早已有了准备。也许,她不希望我谴走爱人的反常举动,引起本尼凡多人的猜测……

        而温蒂妮的脸上,只能看到喜悦。她那湛蓝的瞳孔中,斐迪南的影子占据了全部。她全然地注视着自己所钟爱的男人,就好像他是太阳神赫利俄斯,而自己是则是克吕提亚的向日葵。

        预言是无法逃避的——现在,我已经完全相信这句话了。

        

        

        

        (十二)

        “父亲啊,假如我有俄耳甫斯神奇的竖琴,假如我可以发出感动顽石的声音,那么我就能说出雄辩的话语,引来您的同情。但我没有这样的能力,眼泪是我唯一的武器。”

        “请求他人怜悯之时,人们总会拿着橄榄枝;而我只能用双手来代替树枝,抱住您的膝盖。父亲啊,别让我这么年纪轻轻就死去……”

        “您真的要杀死我吗?啊,千万别这样!我当着母亲的面恳求您!我的母亲十月怀胎才生下我,想到我的死,她定会承受更多的痛!”

        “海伦和帕里斯的事与我有何相干?帕里斯来到希腊,我为什么就应该死去呢?!啊,看着我的眼睛,可怜可怜我吧!”

        ……

        所有的银烛台上都点亮了白色的蜡烛,昂贵的鲸鱼脂在镀金的油灯里燃烧着。赞美上帝的乐曲从管风琴中升起,传遍总教堂中的每一处。

        身披婚纱的我站在通向圣坛的甬道前,感受着各种不同的滋味。人们都说这一刻将是女人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可我却无法找到着所谓的快乐。

        幽幽的烛光中,我仿佛能看见伊非革涅娅跪在阿伽门农腿边,听到了她声泪俱下的凄惨恳求。因为这个男人的自吹自擂激怒了阿尔忒弥斯,即将出发侵略特洛伊的希腊舰队失去了风;而为了挽回自己在希腊人中的声望,阿伽门农便按照祭司的预言,将自己的女儿当作了向女神道歉的祭品。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这样的事呢?玛卡里娅“自愿”牺牲,为的是能让父族重返伯罗奔尼撒;安德洛美达被献给海神,以使埃塞俄比亚逃脱灭亡的命运;欧阿德涅跃入火堆,只为祭奠死去的丈夫。而作为胜利者的猎获物,特洛伊的波吕克塞娜便在阿喀琉斯的墓碑前倒下了。

        在这座被称为历史的大厦中,女人被当作最低微基石,压榨、蹂躏、摧毁,以至于骨头和灵魂也全都被磨成了粉。尽管男人们试图用各种各样动人传说、爱情史诗、国家大义,甚至孩子们临睡之前的枕边故事来粉饰太平,为种种的暴行送上美丽的外衣,可当这一切烟云尽散时,所表露在人们眼前的就只有鲜血淋漓的事实了。

        我明白,在现在这样的时候,不该想起这些。在那婚礼的殿堂中,还有虚伪可笑的誓言等着我去发表,还有镣铐一般的戒指需要我去领受。我将在上帝和无数贵族、教士的注视下,完成由公主向女王的蜕变。

        可是,我又无法抑制自己的想像,因为库尔嘉就在我的面前,而温蒂妮则在我的身后。明天清晨,她们中的一个就将要死去,成为古老王国获得新生的祭品,成为我登上权力宝座的牺牲——在这样的时候,我又怎么能不想起那些呢?

        为了当我的伴娘,骑士穿回了女装。而在我的印象中,她从小便是男孩的打扮,披着胸甲,提着佩剑,白色的礼服裙装穿在她的身上,始终有些不搭调的感觉。伴随着悠扬、圣洁的乐曲,我手捧玫瑰,迈开步子,缓缓地走向前方。红色地毯两侧的宾客们纷纷起立,朝我投来充满敬意的目光。库尔嘉也看到了我,所以,她害羞地低下了头,似乎想用这样的方法掩饰双颊的红晕。

        温蒂妮为我托着婚纱,与其他的7位侍女一样,配合着我的步子。虽然她正在将另一个女人送到本该属于她的幸福面前,但小飞鱼仍然只是在微笑。当我在无意中回过头时,我能感到她甜密的鼓励。只是,这美丽的笑容里已经有了忧郁的干扰,自我心头闪过的阴影也不断地由此催生……

        将王子曾经宠爱的情妇留在这儿,让她像普通的臣下一样跟随着我,是奥埃尔斯堡子爵的主意。斐迪南则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把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爱着他的女人丢到了我的身后。如此,不但能表现出我的威望,更能向人们昭示他对我绝对的爱情。

        在婚礼之前的私下交谈中,斐迪南主动地向我作出保证,“卡萝琳,请相信我,我和温蒂妮间的一切已经结束了。”我的未婚夫告诉我,“她的确还在迷恋我,可这与我完全无关了。我从来就没有对她作出过什么承诺,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从今天起,我的妻子,我所有的爱都只属于妳!”

        斐迪南还对我说,他已经给温蒂妮安排了别的住所——郊外的一处王室农庄。“我会给她安排一笔三万里弗尔的年金,足够她维持阔绰的生活。她可以雇几个女佣和厨娘,养两条狗或者满屋子的金丝雀;每天都能享受山珍海味,穿上绫罗绸缎去歌剧院和其他女人攀比。要是觉得无聊,她也能找一些穷画家和没前途的音乐家当情人。”想了想,斐迪南小心翼翼地又问,“妳不反对我赏她个空头衔吧?”

        看起来他还算是良心未泯,在玩弄了这个单纯的女孩一年多之后,所付出的“补偿”不可谓不丰厚。我自然不会对此有所异议,因而温蒂妮也将成为贵族,“瓦拉诺男爵夫人”是她的新称谓。斐迪南对我一贯的“大度”表示欣赏,他应该已经松了口气,觉得我并不像母皇那样敌视有婚外情的丈夫——这对向来无视忠贞的他而言是相当重要的。

        而我也知道,他并非在害怕我,而是对我身后的卡林西亚帝国心存敬畏。斐迪南在婚礼之前已经匆忙举行了一次重臣的会议,在会上,他表露出了自始至终的野心和比以往更胜一筹的愚蠢。

        统治着欧罗巴大半国家的奥瑞塔利斯家族和拿波列家族已经在许多地方有了联姻的关系,双方在政治上也从争霸逐步地转向勾结,新兴的阿尔比翁和条顿将是他们对抗的首要目标。按照斐迪南与母皇达成的协议,本尼凡多也将加入这一联盟,成为卡林西亚势力在地中海的主要支撑。由于新大陆的局势日趋紧张,旧帝国们正寻找着合适的时机,打算夺回被阿尔比翁占领的土地。

        为了支持这场战争,斐迪南将大规模地增加税收、取消各种商人的免税权,同时进一步强化征兵制度,加紧对国民的言论控制。他当着我的面撤消了对政治犯的大赦令,反而宣布将有条件地释放一批劣迹斑斑的刑事犯,用来补充军队的兵员。他也否定了我和自由派贵族提出的土地改革计划,拒绝任何解放农奴的方案——在斐迪南眼中,这些下等人只有被更多束缚于土地上,才能保证他的王国长治久安。他还想要大规模地扩建玛尔斯要塞,抵御阿尔比翁海军可能对欧诺敦发起的进攻。

        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斐迪南就把我试图在这个国家进行的改革计划毁灭了大半。相对于一个外来的女人,从属保守派贵族阵营的朝廷大臣们更愿意服从“正统国王”的命令。并且,很显然,在这场婚礼之后,本尼凡多王国将彻底地倒向卡林西亚,和高卢、伊比利亚、尼德兰一起,成为阿尔比翁的敌人。若是收到这样的消息,执掌地中海舰队的罗德尼勋爵又会作何感想呢?

        普通的国民暂时还不会知道任何的情况,他们全都沉浸在结婚典礼的喜庆气氛中,同时期盼着一个亲民的王室能给他们带去有希望的未来。斐迪南准备将自己的命令以法律的形式公诸于众,在婚礼后的第二天发表;而不用等到那时,我就能够想像平民们会有怎样失望的表情了。

        留在朝廷中的自由派贵族焦急地望着我。当这个即将成为女王的新娘从他们的身旁经过,爱国者们甚至还会发出惋惜的哀叹。我在会议上什么都没说,既不为改革进行争辩,也毫不在意斐迪南的倒行逆施。在丈夫面前,我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恭顺、平和,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干练。

        “您也像那些缺乏清醒头脑的女孩一样被男人的外表迷惑了,只想当个任人使唤的贤妻良母了吗?”一些急性子的青年贵族给我送来这样的纸条,希望能够让“沉迷在爱情之中”的我清醒过来。但我始终没有回应他们,从而使他们更加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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