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別传 下————青峰
青峰  发于:2009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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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兰斯 发表时间: 2006/03/06 20:24 点击:32次修改  精华  删除  置顶  来源   转移   收藏
    
张飞“嗯”了声:“今天是你们当班?正好,帮这位新来的小兄弟把水担回去。”他一努曹植的水桶,两名兵士答应了声,先将自己的水桶担满,再担了曹植和张飞的,一人加一副,按原路而回。曹植一瞥间,看到他们两人推上也绑着和自己一样的布袋,加了一担水虽不如先前健步如飞,却也跑得平平稳稳,不由一愣。


  张飞笑道:“有啥稀奇的。告诉你,今后你也得像他们那样轮着来挑水,这是俺这儿的规矩。今天第一次,放你一马,看你那样也知道再让你担水回去,你也要没气了。


  曹植低下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除了疲累,又多了种莫名的耻辱,抬头见那两名兵士已消失在山路上,揉了揉自己不争气的双腿,深一步浅一步地随张飞往回走。身后的流水潺潺、鶯飞鸟鸣,曹植再没了分明的印象,连自己走过哪些路也如雪泥鸿爪般随着迷蒙的意识烟消云散。


  入夜后曹植没有丝毫的睡意。也难怪,周身上下每一处安省的,酸疼麻痹了所有的神经,像一具扎满针的木偶,横摆不是,侧卧不能。蒙坚在一旁已发出了微微的鼾声,没有烛火整个军营像一座死城,沉鬱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来,曹植几乎透不过气。倒不全是肉体上前所未有的折磨,白天张飞看自己时似笑非笑不屑的表情,那两名士兵轻鬆跑开的背影和自己喘气如牛、不着南北的倦容,以及校场上周围人们的嘲笑与愚弄,所有这一切带来的耻辱感狠狠缠上他的身体,让他翻来覆去心愧如割。


  “我是堂堂曹叁公子呀,虽然现在我不愿做,但至少我曾经是。每个人都对我毕恭毕敬,他们羡慕我的出身,钦佩我的才学,好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来此等侮辱?我从小得爹爹疼爱,五岁熟读诗书,六岁已会作诗,到十岁时我的文章远近闻名,十四岁上罕有敌手;我萧棋书画无所不精,待人宽厚有道,连大哥如此人才都嫉妒我的才品,许昌上下,又有哪个不认为我是人中龙凤。”他想到幼时第一次作诗得爹爹大家赞赏,想到每每信步街道引来路人驻足品羡,想到铜雀台上尽展才华、风姿正茂,想到叁言两语就让黄巾教众对自己心悦诚服、顶礼膜拜……可到了这里,却成了人们讥笑取乐的物件。一想到张飞临走时那句“明天我们接着练,非把你练出来不可”,曹植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似乎根本没个尽头。


  “走。我一定要走!”其实早上他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只不过当时蒙坚的言行多少让自己有些感动,最终没走成,才惹来白天残酷的“爬山训练”。曹植转头看看蒙坚,睡得正香,躡手躡脚爬起身,解下腿上那该死的布袋,忍着浑身疼痛向帐外走去。他犹豫着要不要给蒙坚留个话儿,思量再叁还是用手蘸了药水在几上写下“珍重”二字,反正也没什么行李,连来时穿的衣服也不要了,便一瘸一拐出了帐。


  非战时期军营的巡逻并不很严,为节省资源也没点什么火光,只两队人在营门附近巡走。曹植一转念,趁两队分开相反方向的空当拾起一块石子朝营门偏左的地方丢去,“叭”的一声,两队人同时为声音吸引,相聚而去,曹植从营门右边穿过,出了营寨。当两队人发现碰在一起时,都各自以为是对方发出的声音,相视一笑,谁也没去追究,更没料到此时有人已经从旁边蹓了出去。


  曹植回头看见身后营寨的影子越来越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偷悦,怎么也表露不出来,隐约有几分罪恶感,但一想到日里所受的煎熬,叁个罪恶立即被七分解脱取代。他不敢走大路,却又对周遭地形不熟,不知怎的,竟往白天随张飞担水的那座山而来。


  身边的景物依稀有些印象,只在这漆黑的夜里显得有些诡异。白天的鸟鸣换成了夜梟的低咽,高耸的山壁好像鬼王垂下的披风。曹植心里不禁有些害怕起来,连身体似乎也起了反射反应,白天酸痛的感觉在这旧地重新袭来。曹植一咬牙,闭着眼用力往前冲,可脚步越放越慢,不得已停下喘口气,一抬头才发现前面竟然是绝壁。曹植大吃一惊,沿路走的话应该先看见白天到过的小溪,他计画着沿溪水方向走应该可以出山,谁知道不知不觉中竟到了绝壁,定是走上另一条路了。


  他回头一看,此地已高高在上,山下的树木黑漆漆一片,看不见军营,想是在另一个方向。一旁灌木“哗啦”一响,曹植猛然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冒上心来,背脊被山风吹得凉颼颼的。他惊慌失措下连忙往回走,心想肯定是之前有岔口时走错了,白天竟没有留意。方才赶着出来时只担心会被人发现,拼了命向前跑也没顾得其他,而今一走回头路,孤单的恐惧就像身旁的乱石嶙峋纷纷钻了上来,身后好像总有什么跟着自己,一回头就能看见他狰狞的模样。曹植不敢回头,他觉得一颗心要提到嗓子眼了。突然前面黑影一晃,一条蛇从他眼前直直游过。曹植吓得几欲叫出声来,他虽然并不怕蛇,但在此情此景中倏然出现,着实叫他本来就慌乱的心更像猛地被戳了一下,他感到自己要崩溃了。


  “穆枫,是你吗?”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縹緲。曹植抬起头,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前面岔路口立着个人。自己竟然没感到害怕,反而麻木地迎了上去。那张面孔逐渐清晰,曹植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条长长的疤痕从面颊直伸到脖颈。


  “蒙大哥!”曹植叫了起来。

  “砰”的一声,他眼前一花,身子已经飞了出去。几乎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摔进了路边的草里,脸上才传来一阵剧痛。

  “你竟然当逃兵?!”蒙坚冲上来一把抓住曹植的衣领,他拎曹植就像拎一隻小鸡。

  曹植侧过脸,他不愿正视蒙坚。

  “看着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逃兵?!”

  曹植能感觉到他愤怒的眼神。

  “对不起,我……”不知为何,一颗泪水滑过曹植的面颊。他感到蒙坚的手渐渐松了。

  “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原来你是这么个没出息的家伙。”

  “可我根本不属于这儿!”曹植扭回了头,他看着蒙坚的眼睛,看到那里面的神情由惋惜怜悯转为愤恨。

  “砰”,又是一下,曹植直看着那铁锤般的拳头狠狠打在自己鼻樑上,他重新跌回了草里,支起身时一股腥热的液体从鼻子中淌出。

  “你……你凭什么打我!”曹植一抹鼻子,沾了一手血。

  “凭什么?凭什么你不知道吗?!”蒙坚冲上来压在曹植身上,毫不留情地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打,“就凭张将军把你分和我一块儿住,就凭赵将军交待我照顾你,就凭你还叫我一声‘大哥’!”


  蒙坚的拳头雨点般砸在曹植身上,他的拳头真硬,硬得把曹植全部的委屈倔强一气全打了出来。

  “我不属于这儿,你听见没有,我根本就不属于这儿!”曹植从来没有挨过这样的暴打,他眼睛里像冒出火来,烧干了眼泪,烧出了冲劲,一抬手格住蒙坚的拳头,用力朝他撞去。


  蒙坚一愣,眼前这个文文弱弱像小弟弟般的穆枫,竟会还手。他翻开曹植的手臂,侧身让过,两人扭打在一起。

  “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知道我过去是怎么样的吗,你能体会我所受的委屈吗,你知道……我的生命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但我知道你的现在。你,穆枫,就是新野刘备大人张将军帐下的一名士卒!”蒙坚看准曹植手臂的空隙,猛地一拳,穿过他的双手狠准地打在他双眉之间。曹植眼前一黑,再无力气,仰倒在地。


  “委屈吗?什么狗屁委屈!”蒙坚站起身,抹了把汗,盯着曹植,“你不就是受不了苦,受不得别人瞧不起。吃苦又怎样,瞧不起又怎样?你就不会忍下苦,你就不会做好给他们所有那些瞧不起你的狗娘养的看?!”


  曹植没有说话,眼泪又默默流了下来。

  蒙坚忽地蹦起来:“看看你自个儿这副模样。哭,男子汉大丈夫有啥好哭的!我们只有血和汗,没有泪!就是自己最亲的人……去了,就在你面前,你却……救不了她……”他的声音突然呜咽起来,曹植分明看见他眼睛里滚动着水雾,在月光下莹莹一片,“也不能……哭……”


  蒙坚背过身,抽袖抹了把眼睛:“说委屈谁没受过,说苦谁没吃过。我从小家里穷,爹娘在四岁那年就给活活饿死了,我靠着村里左邻右舍东家一口西家一口的接济才勉强活过来。那时候年年饥荒,大官们还不停盘剥,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常常饿得头昏眼花,饿的滋味你尝过吗?我一个人坐在爹娘坟头,浑身一点力气没有,什么也不想做,这么呆呆望着那堆乱土,我就想,是不是人死了就不知道饿了。我当时真想随爹娘去了,就不用受这样的煎熬。但我没有,因为我记着娘费力地把最后一把糠塞进我嘴里时说的那句话,她说:‘坚儿,答应娘,你要好好活下去。’就因为这句话,我硬是从一次次饥饿的生死边缘挺了过来。饥饿,饥饿算他妈个屁,我甚至把饥饿的感觉当成了睡觉样的常事儿。苦?我连死都过来了,还会怕苦?”


  蒙坚靠着路边一块石头坐下,望着远处无尽的黑暗,轻轻笑道:“兄弟,你别看你大哥穷,可有的是骨气。我不偷,更不抢。无论再饿,也决不做一件违背良心的事儿。在我十二岁那年,我给村头一户大户人家做工,那姓黄的老爷心真黑,什么重的累的活都让我干,却连饭都吃不饱。惯了,那也没什么。我给他干了整整六年活,连他们家的看门狗都换了叁条。那时候世道乱,外头常常打仗,黄老爷仗着是县里县官儿的亲戚,倒也一直相安无事。到我十八岁那年,我琢磨着,也该是出去闯闯的时候了,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么个小村子里。于是我和老爷说,请他给我算工钱。我的工钱一直是挂在老爷那的,算一算六年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我想,拿了工钱,除了自己身上用的,头一件是给爹娘修修坟。当年娘省下最后一把糠给了我,自己去了,我却一点办法没有,现在,我要买一整袋糠烧给他们。”


  蒙坚回头看了曹植一眼,笑道:“你可别小看了我这么个愿望,就是现在,一袋糠白白烧了,要谁都说可惜。我那时却下定了决心,就等着老爷把工钱算给我。谁知道……”他眼睛里忽然射出怒火,“黄老爷财迷心窍,竟然想赖账。他怕我张扬出去有损他的名声,就设下毒计,硬说我偷了他家传的珍珠。本来老爷是很信任我的,在府里可以自由出入。这也难怪,他婆娘死了以后,我是跟着他最久的人了,连他七个小妾都没有我待的时间长。要说珍珠不见了,我的嫌疑最大。黄老爷买通官府,不但不给我工钱,还当着众乡亲的面羞辱了我一番,把我赶了出来。你大哥虽然性子烈,到底是个老实交巴的乡下人,遇上这等事有口难辩,乡亲们也以为真是我偷了珍珠,再不给我好脸色看,处处讥讽我、辱駡我。”他说着,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曹植看得不由心里发寒,愤恨哀愁就像那凄冷的月光般将蒙坚团团裹住。


  “我在爹娘的坟头上坐了整整一天,看着那堆乱土,连个碑都没有。哼,我连碑上要写的字都想好了,碑石也瞅准了,就等着拿到工钱……一想到爹娘走时那看得见骨头的身子,如今在地下都没顿饱饭,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痛。到了晚上,我揣着柴刀,翻墙进了黄家大院,一刀砍下了熟睡中黄老爷的头。”


  曹植身子一颤,蒙坚回头看看他,道:“你在想:‘大哥怎么如此残忍’是不是。哼,我不在乎杀人,也不在乎乡亲对我的看法,但村子我是你能再待下去了,毕竟是村里人一口一口剩饭把我养大的。于是我连夜逃了出来,到刘大人这里当了兵。在这乱世之中,狗官勾结恶绅,只有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现世鬼统统送进地狱,善良的人才有好日子过。兄弟,我不管你过去怎样,就算你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也不论你为何来到这里,但记住,你现在,是一名兵卒。吃点苦不算什么,挨点笑也不算什么。男子汉嘛,只流血,只流汗,不流泪。如果你认为自己吃了许多苦,受了许多委屈,就想想那些比你境遇更悲惨的人吧。我告诉你,想你大哥这样身世的,军营里有的是。我们之所以投靠刘大人,因为他是爱护百姓的好官。我们追随他,就是相信他能带着我们创造一个安居乐业的世界,再没有人会挨我挨过的饿、受我受过的委屈、吃我吃过的苦。所以,你今天所承受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


  曹植望着他坚定非常的眼睛,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激动。蒙坚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他过去从未想过的,然而掷地有声的话语洋溢着激情澎湃的热血与美好未来的憧憬,像冲锋的号角令曹植每一个细胞都在膨胀:“蒙大哥,我……没想到你的过去会是这样。”他站起身,走到蒙坚跟前,“现在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逃避,我不做懦夫。”


  蒙坚拉住他的手:“好兄弟。放心,大哥会帮助你的。”

  曹植望望天色,东方还未露白,迎着吹来的山风却觉舒畅无比。他回头笑道:“蒙大哥,你是怎么发现我走了的?”

  蒙坚笑道:“过去给黄老爷干活时,他有夜里起来的毛病,搞得我也总睡不踏实,直到现在每天夜里还总醒好几回。看见你不在了,又找到你丢在帐边的布袋和桌上的留字,便猜到你要当逃兵。想想城门那边有守卫,你是不会敢走的,就知道你上了山。我就在这岔路口等你。”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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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植奇道:“我是走错了路才折回。万一先前我走这边,你岂不白等了。”

  蒙坚摇头道:“不会的。那边也是死路。”

  曹植惊道:“什么?我见那边有溪水,以为沿源头走肯定能出去。”

  蒙坚“哈哈”一笑:“那溪的源头是在山顶,你又不是猴子,还能翻过去囉?”

  曹植猛然醒悟,情急之下连这点都没想到,不由跟着笑起来。

两人下了山,还没走到军营,忽见前头来了队人,见是两人,当先举着火把的士官高喊道:“张将军有令,见到蒙坚、穆枫二人立即带回主帐,抗令者军法处置!”

  两人对望了一眼,均想:“张将军怎么知道了?”一队人已上前将他们围住。

  蒙坚道:“事出有因,请求面见将军。”

  当先的士官和蒙坚熟络,小声对他道:“将军晚上喝酒去了,赵将军送他回来的,找不见你们,又看见穆枫丢下的布袋,发了老大脾气。”

  蒙坚皱着眉头道:“喝酒喝到半夜,回来还找穆枫,也真是巧了。”扭头对曹植一笑,“看来今晚有咱俩受的了。”

  回到主帐,已点亮了营火。蒙坚笑道:“呵,为了我们两个小卒,也不必摆这么大的阵势吧。”

  张飞得知两人回来,跳起来冲出主帐,看见曹植二话不说拎起来就走。他生得高大,比赵云还高出大半个头来,曹植被他拎着,双脚已离开地面,一看他脸上怒容,便知没什么好事。张飞拎他进帐,丢在地上,曹植抬头一看,席上坐着一人,也正望着自己,连上虽没有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叫他心头一颤,正是赵云。曹植刚想喊出来,却见赵云身边坐着个英丽少女,侧脸盯着赵云,只瞅了自己一眼,顿时觉得喉头一阵梗塞:“我早该想到的,回到新野,他自然有人形影不离的跟着。”


  蒙坚也进了帐,向张飞拜倒道:“张将军容属下解释。其实我们深夜外出,是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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