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榜眼————童茵
童茵  发于:2009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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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涉朝廷重臣,绝不可轻妄行事。」


这是拖延裁决很好的借口,最后一道请奏等同弹劾廷臣,若自行研议实有不公,也易落下话

柄,自能公断处事……皇上的立意虽好,却忘了满朝文武结党结派,尤其二品以上的高官大

多附庸尉迟复,纵是发于九卿会议,结果定然相同。


此关乎生死大事,倘或是早先的他,心中无所牵挂,是生是死,他当可一笑置之,但如今,

他却不得不出言提点。

元照反复思索,字字斟酌于心,拱手启奏:「皇上,恕微臣直言,微臣认为刑部之奏和九卿

同议并无异处。」

「此话怎讲?」见他面有难色,定是不好启口,皇帝遂摆手道:「卿有话但说便是,朕一概

不究。」

纵使皇帝开了金口,过于挺直的板子易折易断却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于是元照想了想,索性

把话一折,变出这么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权在手,何所不能?」


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短短的一句话,直逼堂奥,皇帝不觉一怔,惊出一身冷汗。尉迟复权

势日益坐大,他不是毫无所觉,惟自亲政以来,倒算得上辅佐功臣,令人惋惜的是,一旦位

居高位,竟不再将其才干用在正道上,这是最教他感到痛心的事。


想当年,亲政之初,若无尉迟复献计策划、铲除逆贼,现在的大清能如此富强安生么?

尉迟复虽恃功,却未骄君,可一人独揽大权,左右政令,难保日后不成心头大患,则是他最

无法容许的事。此时的尉迟复,左右专擅,眼下其心不异,但脓包不除,待瓜熟蒂落,又与

当初欲起兵夺位的逆贼有何不同?!


官人人可做,清廉最难寻。保全廉吏是大清当务之急的事,但定朝之恩,亦不能忘啊……两

相权衡,皇帝依旧拿捏不定,再次拿起数道奏折仔细详阅,所有前尘往事一并涌上心头,廷

臣互劾、言官夺职处刑……种种一切是非,皆与尉迟复不脱。


该当如何?皇帝不由闭目深思,再睁眼,杀气登现。

环观整起弊案,他何尝不明白,尉迟复尽管瞒饰再好,他并不是睁眼瞎子,其中来龙去脉不

难推敲,然延滞四年有余,刑部竟做出这般是非颠倒的决议,就是再下九卿、都察院覆谳,

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眼下是万不得已了!

机会已给过太多,此一回,只能怪尉迟复自个儿不知好好把握。皇帝拿指在龙案上敲了敲,

不禁暗自叹息,扳着脸掂量半晌,霎时冷静不少,乱纷纷的心绪终是有所定夺。


然而要如何拿办,事情尚未成熟之际,这心里的打算自然尚不便宣于口。

是以,皇帝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世昀,朕的为难你应当清楚明白,现在朕只问你句话,

你是否胆敢冒死一搏?」

不想皇帝一脱口便是极难回答的问题。元照不得回绝,亦不得允诺,踌躇一会儿,索性把心

一横,猛地辽袍伏地,抬起脸来迎向那炯炯目光,沉声回奏:「回禀皇上,微臣不愿造谎。

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为大清、为社稷,微臣自是万死不辞!可……微臣千万不能对不

起立有『盟约』之人。」


微一怔,皇帝有些愕然地看着堂下跪在面前的男人,头系红缨珊瑚顶戴,双眼花翎拋后,一

身蓝黑长袍,衬得风流俊逸的脸孔益发潇洒倜傥。皇帝不由忆起先前朝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传

闻,登时明了他嘴里所说的与有盟约之人为谁。


心下了然,纵满腹疑惑,这种事就是身为皇帝的他也实难启口发问,故仅轻叹一声,背过身

去,刻意转开话锋,敛目厉道:「既有『盟约』在身,朕也不教你为难。死一字是说得过重

了,朕要的是,你必死的决心!」他忽地转身过来,目不斜视地问:「不知你可否做得到?


「微臣绝不辜负圣上期望!」元照忙伏地叩拜。

「朕给你的密旨呢?」皇帝微微侧过身,以眼角余光斜视。

「在微臣这儿。」元照接过拋来的眼风,随即起身自袖里拿出密旨由穆和顺呈了上去。

拿回密诏,皇帝先是掂量一番,逐条详阅,立即放入一只木匣粘贴封条后递了回去。「此诏

为保命符令,你得好生收着。」接着他便在龙案上执起朱笔加批一道旨意:「查两江乡试弊

案,遣刑部定谳,闻元照身居二品大臣,竟妄违圣恩,系以旁权诬陷忠良,朕予革职查办,

暂入天牢,钦此!」念罢,始终立于身后的御前侍卫立刻跃了出来,连同一旁环守的侍卫各

按腰刀,一左一右扳压元照的肩头。


元照当下就是一惊,急忙抬眼上看,却见御座上的皇帝同时也拿眼盯着这边,缓缓说道:「

世昀,得暂时委屈你了。」

听得这话,元照顿时明白过来,看来这牢狱之灾是躲不过了。沉吟片刻,在众侍卫的压制下

,他忽然挺身启奏道:「微臣尚有一事,特求圣上恩准。」

「你说吧!」

「待此事过后,还请圣上恩许微臣辞官回乡,复归布衣──」元照叩头伏地,在未听得圣裁

恩准,决意长跪不起。

17

元照琅珰下狱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过短短半日辰光,即传遍宫内朝堂,元照因江苏弊案一事,恐有诬陷以遮其恶行之嫌,暂

且革职拿问。

这是很重的处份,在事情未明朗前,便着人拿入天牢,可以见得皇帝对此案倍受重视,满朝

文武皆议论纷纷,向来不耻依附的一派大臣直为元照叫屈,却没有人公然与尉迟复作对,谁

也不愿上书祈恩,知晓此一举元照定然失势,反越发敬而远之,另以尉迟复为首的廷臣们,

则自管得意叫好,拿住要处,便又是一阵批论不绝。


纵观朝廷,有人想着不好,这一回,就算真是诬陷下狱,或言得罪了中堂大人,自难保命,

也有人说元照一去,当无善类,日后怕是小人坐大的天下,因而欷嘘不已。

纷纷扰扰,举朝上下无人不知,尤是翰林院里一片哗论,已官至侍读的陶安匆匆忙忙赶往礼

部,方要进殿竟恰好与人碰个正着。

陶安定睛一看,正是昔日同为登科鼎甲的张青凤。但见他气定神闲的朝宫门走去,神色从容

,毫无任何异样,陶安心中不免奇怪,大步一跨,上前问道:「张兄是在等人?」他凑过身

去,低声再问:「是元大人么?」


身子猛地一震,张青凤回身一见来人,遂点点头,露齿笑道:「陶兄有事?」

「难道张兄还不知么?」见他一脸疑惑,陶安往四旁瞧了下,顾不上寒喧,直接把手一伸,

将人拉至不显眼的偏僻处,尽量放低声音说:「你甭等了,元大人已让皇上给押入天牢了!


张青凤惊得瞠大美目,一时间似乎尚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话,只颤着声问:「这是何时发生的

事?」

「不出半日。」陶安微微一叹:「现宫中早已传遍,我只当你知晓,谁知你竟毫不知情。消

息是从干清宫传出来的,应当不会有错,我也差人打听过了,元大人是给革职拿办,欺罔大

罪,怕真得杀头了。」


「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奇了!陶安大出意外地问道:「你怎反倒来问我?」略显讶异的目光从张青凤脸上瞧去,想

看是真不知还是刻意佯装,于是他复又探问一句:「我以为你与元大人早已结为『腻友』了

。」


听得这话,张青凤不由脸上一热,纵是实情,也不好当众坦言,再者元照本欲制造出他俩之

间言实相符的意像,更不得否认。

他闪避似地笑了笑,不答陶安的话,只说:「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是真不知道,虽时有耳闻,

可我总以为是玩笑话,也就没多注意了。」

「你也太漠不关心了!」

陶安对他冷淡至极的表现显得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张青凤所处的礼部几乎全是尉迟复的

耳目,寻日吵嚷非议是有的,莫怪他难以当真,而且若非与他尚有交情,一般绝不会多事来

探问口风,尤其恰碰在敏感点上,一些不中听的话要是教有心人听去,岂不自招祸事。


他细细想去,将所有见闻以规避的方式同张青凤简明述要地说上一遍,后下个结论道:「元

大人下狱已是铁一般的事实了,俗话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于官场纵横,必得有权在

手──我知道这么问是太多事,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没有?」


「事出突然,我得多想想。」张青凤垂下眼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说得不错,多想想是好的,不论如何,这是很紧要的一步,宁可多费神细思,也不要草

率而为。」眼尾一梢,陶安意有所指地道:「话我只能说到这里了,眼下权臣当道,保有清

操绝俗虽难得,但这『俊杰』也非人人可当啊!」


听出些端倪来,张青凤先是不作声,然后惋惜似地点头称是:「处境难为,只怕里外不是人

。」

「那倒未必。」见张青凤抬眼瞧着自个儿,陶安摆出思索的神情,沉吟了好一回才道:「这

回元大人下狱,大伙儿都心知肚明是谁做的好事,我知你不是个甘愿依附他人的人,虽不逢

迎,可表面仍来个巧妙迂回,也好过以卵击石。人生在世,不是图名,就是图利,若一样都

不得,那真是白走这一遭了。眼下有个现成的机会,就瞧你愿不愿了?」


「陶兄的意思是……」

「不、不!你千万别误会!我有妻有子了,哪里有这样的心思!」陶安脸红紫涨使劲地摇手

,索性把话给挑明着说:「只我想象你这样的人才,就此埋没未免可惜了,既中堂大人有心

栽培,何不欣然应许?」


此言一出,张青凤全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他是来当说客的。

秀眉微挑,他深深瞅了陶安一眼,忽地抿嘴皮笑肉不笑地道:「有劳陶兄费心了。中堂大人

的好意我明白,可在这当下,若贸然允受了,流言纷纷,无端惹来恶名,我这又是何苦呢?


「是是,你考量得很实在。」这也证明张青凤并非全然没这意思,而是碍于现在的窘状无法

顺当表示。

如此一来,事情便好办了!心里这样想着,陶安越发激起三寸不烂之舌鼓吹道:「纵是这般

,可心里的好歹至少得教人摸出点儿头绪来,老让人悬着,岂不辜负那一片心意。」


张青凤长嘘短叹几回,并不说话。

「倘或张兄不嫌弃,由我给你拿个主意吧!」

「愿闻其详。」

「不瞒你说,中堂大人早料得你会有此顾虑,已在府中为你设宴,是否有心,就瞧你自个儿

了。」其心动摇,眼看就要水到渠成,陶安不慌不忙,反而装起一副十分郑重谨慎的态度。


张青凤垂目颔首,口中虽无表示,陶安却已自认明白带笑离去。

复而抬眼,张青凤暗自冷笑,当初陶安是个不愿屈附的倔梆子,谁料事过境迁,竟也难免沾

染不少官场恶习,面上装什么落落寡合不齿倚附,对上尉迟复这个真小人,陶安不过就是个

装腔作态的伪君子!


可……方才所言之事,见陶安的意气神态,并不像说谎。

元照入狱,原是意料中的事,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快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甚至他以为,这仅

是元照和皇上联手演出的戏码,如今假戏真作,将人拿入刑部天牢……那是死囚才会待的地

方呀!


心里咯登一下,张青凤缓缓放开紧握的手,已然汗湿一片。

隐隐约约地,不知从那儿兜来的心境,也抑或是不愿面对所自生的宽慰……兴许,事情并非

想象中的糟。

出了一会儿神,忽地远远兜来一声声急促的叫唤,张青凤一个偏身,穆和顺已气喘嘘嘘地赶

上前来,左右见仅他一人,尚不及歇缓,随即自袖里拿出一封信悄悄地递予他,低语道:「

张大人千万别声张,这是元大人托奴才给您的。」


了然于心,张青凤把信紧紧捏在手里以袖遮掩,瞟了一眼甬道,朗声笑问:「唉呀!这不是

穆公公么?瞧您老急成这样,是要赶去哪儿?」

穆和顺闻言一楞,倏而会意过来,立马打蛇随棍上答道:「奴才自是替万岁爷办差去,实在

不得耽搁,请恕奴才不俸陪了。」一个欠身,便踩着焦急的步伐匆匆地走了。


看着穆和伦远去的背影,张青凤也不多留,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出宫门,摆起不急不缓的神态

,直接拦轿回府。

18

刚入门,张青凤便直趋后堂,摒去春喜的侍候,小心异异地闩上门板,颤魏魏地探手拿出一

只黄皮信封搁在案上,任凭自个儿灌下一杯又一杯的热茶,一双深黯眸子仅直楞楞地瞧着,

迟迟没有拆阅的意思。


消磨半日,只怕换来断肠句。

他不愿把事情想糟,可现实已摆在眼前,容不得不信。

呆了好半晌,待杯底已涓滴不留,张青凤无奈强打精神,这才展信详阅。

然而,现出的瞬间,着实教人惊楞。

看似厚实的信封仅有三张纸,只见上头写着两句话──

首句写的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第二句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而第三张纸上却空白一

片。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张青凤翻来覆去,心中还疑。

在这紧要关头上,元照竟还有心思玩起猜疑的把戏来。心底不由得有些气愤,他再照看几回

,细细深思,始恍然醒悟。

蓦地,他是想通透了。

『原是暂且牢中坐,卧看明月风清时,一番心思百计量,遥送玉茗堂前梦。』

但终千言万语道不尽,故最后仅留白纸一张,毫墨不沾,意思是待他复归详谈。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语意深远,元照实在用心不浅。

但……这些意思也只是他自个儿的臆测罢了!同样的话,不同的心境,自有不一的解释。

是好是坏,尚瞧不准,但可以见得的是,至少眼下景况还不算坏。

纵是如此,信上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张青凤移来灯煤,将好不易拿到的信燃烧殆尽,灼烈

的火光交错映照在略显苍白的容颜,影影绰绰,不甚真切。

依这般情势看来,进呈皇上的折子是要写的,而且他还要写得不冷不热、不卑不亢,更是要

写得条理分明、可进可退,最重要的是,需简明厄要,直取要点。

倘或必要,写到动情之处,甚至明明白白的求情也未尝不可,怕仅怕,此折子若落入旁人手

里,便是一步死棋了。

研墨摆纸,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临笔踌躇,就怕此笔一落,太过心慌反而写出不知所云

的字句来。

就这样不自觉呆了好半晌,好歹将重点提要大致描述一回,他反复照看,总算妥当,又重新

画样重腾一份这才罢笔。

他矍然而起,至多宝格取出一把利刃,直接划开折子内里,将一只纸笺放入,再以糯米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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