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蒂妮和卡萝莱娜 上————LordChinese
LordChinese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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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收起主帆,懒鬼们!下锚!真是他妈的活见鬼,我向上面要的是船员,可他们却给我派来一群蠢猪!快,别磨磨蹭蹭的了!你们只有2分钟,否则全得上跳板!”

黑胡子多纳尔粗俗的吼叫声在我的耳边响起,紧接着,便是水手们挨了鞭子以后的叫唤、甲板上匆忙的脚步,以及锚链入落下时的水花四溅。

港口中传来了沉闷的炮响,白色的烟雾在“边境伯爵”号的四周升腾,大海仿佛一锅沸腾的水……几秒钟前还趾高气昂的黑胡子多纳尔顿时陷入了紧张,焦虑不安地来回张望着。其他的水手们也个个仓皇四顾,就好象钻进了笼子的老鼠。

“是玛尔斯要塞!本尼凡多人在放礼炮欢迎我们!”主桅上的了望手大声喊着,使船上的人们稍稍安心了一些。可玛尔斯要塞的名字也引来了水手们的好奇,浑身污垢的家伙们纷纷挤到右舷,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悬崖上那座巨大的堡垒。

对于我们卡林西亚人而言,这座要塞在很长的时间中都意味着“一去不复返”。能够活着看到它,也许是卡林西亚帝国皇家海军的水手们从未想过的事。

一百多年来,这座号称难攻不落的玛尔斯要塞始终屹立在埃波梅奥岛上,扼守着加埃塔湾的入口。要塞的四周都是陡峭的悬崖,几乎无法攀爬,唯一的通路是它与大陆之间,由本尼凡多军重兵把守的吊桥。攻打要塞的人找不到合适的登陆点,就只能从海上进行炮击;可要塞的外墙全都以巨石筑成,还配备着大大小小300多门火炮,足以抵挡一切正面进攻。

由于它的存在,本尼凡多的王都欧诺敦一向固若金汤;也因为它的险要,我大卡林西亚帝国的舰队在这里一次次地煞羽而归。帝都霍夫堡的街道上,也总能听见小孩子们玩闹时的儿歌:玛尔斯喷着火,玛尔斯有闪电,特蕾西娅望着它,咬住手绢直跺脚。

玛丽娅·特蕾西娅·冯·奥瑞塔利斯,卡林西亚的女皇,也是我的母亲。从23岁起,她就率领着帝国的骑士们与夙敌交战,而本尼凡多的玛尔斯要塞,似乎将成为她永远的心病……

黑胡子多纳尔没有完全忘记自己作为舰长的职责,他从震惊中醒来,又开始扬起手中的马鞭,驱散看热闹的人们。

“老卡洛不会是想击沉我们吧?”库尔嘉·冯·赫尔芬施泰因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她虽然那么说,可眼睛里却看不见畏惧。

“除非他的儿子打算换个新娘。”我嘲讽道,视线没有从要塞本身移开。我希望仔细观察,毕竟这样的机会并不太多。

“听说那些瑟兰格炮能打800米远。”库尔嘉嘟哝着,旁若无人地靠过来,搂住了我的腰。或许她以为我会像个普通的公主那样害怕炮声,而她就可以趁机将我拥入怀中。

自以为是的傻瓜当然应该受到惩罚。于是,库尔嘉很快就发现:她漂亮光洁的下巴,已经被火枪顶住了。

“我们认识13年了,库尔嘉,可妳依旧不了解我。”我说。

“我们认识13年了,卡萝琳,可妳依旧不是个淑女。”库尔嘉和小时候一样,故意模仿着我的语调。

“想知道什么是淑女吗?”我把手枪上的燧石夹向后拨,食指则搭在了扳机上。只要我一用力,库尔嘉的脑袋就会被轰掉。

她看上去的确是有些害怕了。“我宁愿看到妳平时的样子。”年轻的女骑士苦笑道,把搂着我的手收了回去。

“小心些,如果妳不想让本尼凡多人以通奸罪烧死我们俩,那么,妳最好暂时离妳的公主远点。”我警告了她——尽管这并非我的本意。

随后,我举起枪,对准烟雾缭绕的玛尔斯要塞开火。黑胡子多纳尔和水手们注意到了我的举动,似乎都有些不明所以。

“还愣着干什么?”我那带着愤怒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个人的丑脸,“鸣放礼炮,向那些家伙致敬!”

舰长和水手这才醒悟过来,大型盖伦式战列舰的两舷也同样地开始喷出白烟和火光,一时间,整个加埃塔湾的海面都陷入了雾里云间。

库尔嘉还是没有吸取教训,趁着所有人都辩不清东西南北的机会,她吻了我的嘴唇——笨拙得就像个男人……

女骑士的力气很大,个子也高过我整整15公分,一头棕红色的短发是赫尔芬施泰因侯爵家自古以来的标志。17岁的她看上去充满活力,绿色的瞳孔中流动着桀骜不逊的光。当她穿上军服时,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俊俏的少年军官,而不是一个正直青春的贵族少女。

库尔嘉从小就想当个骑兵指挥官,像圣贞娜·德·阿克那样率领骑士冲锋陷阵;可她的父亲却不希望唯一的女儿遭遇与圣女一样的命运,所以便把她送进宫廷,当了皇家的侍从。也因为她健美的体格和胜过一切男性的剑技,母皇玛丽娅·特蕾西娅便让她留在我的身边,以侍卫女官的身份保护我。在这之前,我们从4岁起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14岁时,我们在皇宫的小花园里,得到了彼此的第一次。

在我的面前,库尔嘉从不隐藏她对我的爱,也会抓住一切机会来表达这样的感情——就像现在。而每一次做爱后,她都会轻咬着我肩头的肌肤,用手指卷起我深蓝色的长发,然后在我的耳边重复着同样的话……

“哦,卡萝琳,我的小海豚,妳从来就不知道我有多爱妳。”

小海豚,她总是这么叫我——也许是因为我偏爱水的关系。当我们俩在卡梅尼亚的大修道院学习拉丁语和法律时,附近的海滩是我们时常前往游玩的地方。亚德里亚海汹涌澎湃,浊浪滔天,阴暗的天际电闪雷鸣。可我却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赤着脚在沙滩上奔跑,同时大声叫喊、哭泣,发泄心中淤积的痛苦。不断冲来的海浪拍打着我的脚踝,呼啸而过的风雨冲刷着我的身体。倘若人们看到那时的我,一定会认为他们的公主玛丽娅·卡萝莱娜·冯·奥瑞塔利斯已经疯了。

库尔嘉深深地爱着我,把我当作她的整个世界,所以,才会让我痛苦。尽管我已经把最宝贵的事物给了她,可我却还不清楚自己是否也有着相同的感情,更不知道我们俩的未来究竟在哪儿。

在卡林西亚这个强大、传统的天主教国家中,大多数人是不可能容忍这种关系的。一个女孩爱上了另一个女孩,而且以身相许,这在教会看来简直就是对上帝的亵渎,也是对夫权的背叛。伟大的母皇特蕾西娅虽然以开明著称,又是女人利益的维护者,却也无法认可这样的爱。

我的嫂嫂伊莎贝拉就是最好的例子。她虽然按皇命嫁给了我的哥哥——皇太子约瑟夫,却爱着我的姐姐克里斯蒂娜。“别人告诉我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向上帝祈祷,可我每天起床后想起的第一个人却是我的爱人,因为我对她的思念永不停歇。”伊莎贝拉在给克里斯蒂娜的情书中这样写道。

她们俩爱得是那样深,以至于再也无法掩饰。母皇知道了之后,一言不发地皱起了眉头。不久,帝国朝廷向外宣告,太子妃伊莎贝拉“罹患天花”,不幸逝世。那一年,她只有21岁。克里斯蒂娜也被命令远嫁他乡,成为尼德兰摄政王的王后。

宫廷中的人们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和库尔嘉安慰着几乎要伤心而死的克里斯蒂娜,也开始为我们自己感到焦虑。是留在霍夫堡的宫殿里,坐等关系暴露、灾难降临;还是为了坚守爱情而逃走,放弃锦衣玉食的一切?这确实是个问题,前者意味着死亡,后者意味着艰难。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我始终这样相信着。

所以,当一个机会降临在我的眼前,我便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它——确切地说,应该是“他”。

两年以前的某一天,卡梅尼亚海岸上的天气还是和往常一样糟糕,海滩上的棕榈树有一些甚至被连根拔起。我和库尔嘉住在大修道院里,刚因为某些琐事吵了一架。我发誓再也不会见她,并跑了出去。整整一夜,我都躲在海边的岩石缝中,心满意足地倾听着库尔嘉寻找我时那悲伤的呼唤。

天亮后,风暴停止了。我从躲藏的地方出来,打算欣赏一下库尔嘉狼狈的模样,却发现有个奇怪的东西躺在不远处的沙滩上。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有金线刺绣的白色贵族礼服,似乎相当英俊——我找不出其他的词来形容还看得顺眼的男人。他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显然在海中泡了很长的时间。我走过去时,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说,“美丽的小姐,是您救了我。”然后,就又昏过去了。

我在滩头上找了块合适的石头,准备把这个不速之客干掉。因为我看清了他的脸——本尼凡多国王卡洛三世的独生子——卡尔洛·斐尔迪南多·德·拿波列——其家族唯一的直系继承人,卡林西亚的敌人。

前些天,我还听修道院里的修士们义愤填膺地谈论过这个家伙。为了庆祝王子16岁的生日,老卡洛安排他乘坐本尼凡多最大的战列舰“朱利乌斯·恺撒”,带领众多随从深入亚德里亚海,在卡林西亚与本尼凡多的领海线附近燃放火箭、礼花。这样的举动无异于一次炫耀海军实力的挑衅,是倚赖着海洋而生存的本尼凡多对传统大陆国家卡林西亚的示威。

不过,海上的飓风永远都是中立的。斐迪南在出海前没有挑对时候,“朱利乌斯·恺撒”号看来已经被大自然消灭了,这位王子则似乎是个受到海浪挽救的幸运儿。

我刚要动手,库尔嘉从背后冲了上来。她紧紧抱住我娇小的身躯,不停地道歉,若不是身后还跟着一群帮忙寻找的修女,我想她现在就会要我。

好不容易,我才从她令人陶醉得有些窒息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并把斐迪南指给大家看。

“活埋他吧。”库尔嘉用厌恶的口吻说道,“我去找铲子,就在这里挖个坑。”

“不,我改变主意了。”我想了想,“先把他抬进修道院,让修士们看好他。我会写封信,由妳亲自送去霍夫堡交给母皇。”

库尔嘉不知道,促使我决定暂时留下斐迪南的,正是她……

尽管对从我的身边离开感到不快,女骑士还是按照我的命令做了。她和卫队策马返回帝都,向母皇报告我们的发现;而我则留在修道院中,亲自照顾昏迷中的王子。在此期间,人们在海湾的另一侧找到了许多来自“朱利乌斯·恺撒”号的残骸——它们都是被顺着海流被冲到那儿去的,惟独斐迪南是在逆流处上岸的。但即便人们为此感到奇怪,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刨根问底。

过了几天,斐迪南醒了。他没有询问部下们的生死,也不管自己正身处于一个敌对的国家中,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我求婚。

“我美丽的女士啊,您的长发宛如大海的浪花,您的眼睛好似夜空的繁星。当您的嘴唇张合,那动听的音符能够胜过一切天籁。如果我能得到您的爱情,我宁愿被刺穿心脏,死在血泊之中!”

不得不说,这位王子的嘴要比我想象的招人喜欢,而且他也不像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是个彻底的白痴。

但是,母皇在毒死不忠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父亲时,曾经说过:花言巧语的男人往往阴险卑鄙;外表英俊的男人则都是些到处飞舞的蜜蜂。爱上这样的东西,还不如嫁给圣母院的敲钟人。所以,对于斐迪南的求婚,我保持着最大的谨慎。

“这是不可能的,我的殿下,我们的身份注定我们无法结合。”我尽量显现出遗憾的样子。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王子,而您是个修女吗?这并不是障碍!我发誓,只要您接受我的爱情,我一定会把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后冠戴在您的头上。就连上帝和教皇,也会祝福我们的。”

这样的许诺,再加上他那张英俊的脸,善良的女孩或许早就投怀送抱,被负心的伊阿宋占了便宜,还以为找到了自己的爱情。

“我不是修女。我是公主。”我善意地纠正了他,免得他再把整天和母皇争夺权力的约翰、彼得、保罗之流牵扯进来。

“您是公主!太好了!每个王子都应该配上一位公主,每个公主也都应该嫁给王子!”他显得很高兴,“您是哪个国家的公主?潘诺尼亚?高卢?您不会是达尔马提亚人吧?”

“我是奥瑞塔利斯家的玛丽娅·卡萝莱娜。”我平静地说,“玛丽娅·特蕾西娅的女儿。”

不出我的所料,斐迪南在愣了一会儿以后就显露出了伤感的神色。“上帝啊,为什么您要这样惩罚我呢?卡萝琳、卡萝琳,妳为什么是卡萝琳?”

看得出,他是把自己和蒙台古家那个冲动的大笨蛋相提并论了,只可惜我不是卡斯泰勒家那位可怜的小姐。

沉浸于自己所创造出来“悲剧气氛”当中,王子叫嚣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又开始以极为诚恳的语句向我保证,即使这样,他也不会辜负我对他的爱情。如果我接受他的求爱,他就一定会让他的父亲派人来提亲。换句话说,我得先和他上床,才能得到一张王子们经常使用的空头支票。

“不,殿下,”我当然不会这么天真,“爱情固然可贵,但在卡林西亚更讲究制度。我们必须按照制度来办时,爱情与婚姻也不例外。”

以后的两天中,这位契而不舍的王子时常来拜访我,用他那蹩脚的卡林西亚语向我介绍他的国家。由于他的词汇过于匮乏,我们在交谈中大多使用拉丁语。

又过了几天,库尔嘉心急火燎地从霍夫堡赶了回来。一路上,她几乎都在以冲锋的速度行进着,随行的卫队和外交官员被她甩下了整整两天的路程。发现斐迪南纠缠住了我,库尔嘉在妒火中烧之下差点冲进他的房间宰了他,但因为我的劝说和解释,库尔嘉最终还是学会了忍耐。

不久,外交官员到来,把斐迪南带去了霍夫堡。母皇在那里接见了他,并同意他从陆路通过教廷控制区,回到本尼凡多。临别以前,斐迪南还到卡梅尼亚来同我话别。他说自己一定不会忘记爱我的誓言,回国之后就让人前来求婚;而我的守护神库尔嘉则在一旁紧握着拳头,随时准备揍他……

和我想的差不多,斐迪南回国后就渺无音讯,把他对我说过的话抛在了脑后。驻欧诺敦的大使送来报告,时常提起这位王子的风流韵事。我开始庆幸,自己保持了帝国公主的矜持,没有得不偿失。几个月以后,大使报告说,王子的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小情妇。虽是个哑巴,可王子却对她格外宠幸。大使在信中还用抱歉的语气告诉母皇,这个小女孩和我长得很相似。

“也许我们还可以再等一等。”母皇对我说,“他还记得妳。”

时间就这样过去,我和库尔嘉在修道院里继续着自己的爱情生活。在外人面前,她灼热得如同一团火,而我寒冷得就像一块冰。我时常在修女面前训斥库尔嘉,装作讨厌她的样子;做爱时,我也总在牙齿间咬上一段软木,以免自己发出过响的呻吟。我们掩饰得很好,似乎谁都没有发现我和她的关系。

到了这一年的年底,卡林西亚和本尼凡多为了争夺几个岛屿再度爆发了战争。斐迪南求婚的许诺,似乎更无法兑现了。我甚至有些放弃了,开始打听附近的其它国家是否有正打算娶亲的王位继承人。

这场战争打了一年的时间。母皇领导的军队节节胜利,帝国海军进行了一连串的歼灭战,本尼凡多损失惨重。我们的舰队又一次兵临玛尔斯要塞,可老卡洛国王的坚城利炮还是让母皇蒙受了新的失败。元帅们提出建议,以陆军穿越教皇领,假道此处进攻本尼凡多。教廷惟恐帝国趁机吞并,便主动提出调停。老卡洛处于劣势,自然欢迎;母皇也因为北方的条顿王国正在兴起,不愿两线作战,便答应了和约。

而令我意外的是,老卡洛为儿子求亲的信笺,也在这个时候送到了。斐迪南指名要娶我,还说保证会让我坐上本尼凡多王后的宝座。

母皇答应了他的请求,把一处不大的领地赏赐给我,当作嫁妆。即使我死在斐迪南的前面,本尼凡多人也难以控制那里。心花怒放的斐迪南等不及正式的婚礼,又到卡梅尼亚来找了我一次,名义上是通告我前往欧诺敦的日期,实际却是想提前得到我。我依旧以天主教徒的虔诚婉言拒绝了他,使斐迪南在失望中更加期待与我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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